. 顏邊天的家就在山腰間一彎清泉的邊上,樹幹搭建,枝葉鋪設,茅草蓋頂,粗陋之中尚見三分簡潔雅致。雪羚肉鎮之以虎骨酒,切成細絲條,微火慢炙,至色呈金黃,油溢而不流時為佳,再輔以糯米陳釀,脆嫩爽口,芬芳香甜,堪稱極品美味。米酒甜釀入口甘冽,後勁卻是極重,這才半碗下肚,我就有點頭飄飄的了。顏邊天長得雖是人高馬大,高興起來叫的聲如洪鐘,酒量卻似乎也不爭氣,這會兒已是臉如紫棗,連舌頭都直了。酒逢知己千杯少,落難幸遇故鄉人。我和顏邊天一口一個大哥,一口一個兄弟,惺惺相惜,酒來酒往,一齊喝得酩酊大醉。「我佛慈悲,施主好雅興,這會該跟我們回去覆旨了吧……」正烘得我暖洋洋的酒興一驚之下消了大半,我豁然立起,門外站著的不是降龍伏虎又是誰?我正奇怪他們哪來的本事能找到這裡來,風聲響動,二郎神帶著一隊天兵落在了兩個羅漢的後面,他腳旁邊正蹲著一個渾體烏黑油亮的獵犬——原來是這只該死的狗作的古怪,嘿嘿,我不懷好意地瞧了哮天犬一眼,暗道總有一天要把你燉了下酒。我離開桌子踱向門口,歎道:「二位尊者何需緊追不捨,苦苦相逼,我既已離開天庭,不再鬧事,便該罷了……」「你既驚撓了玉皇大天尊,被降了重罪,便當受罰。佛祖念你有緣根,特請大天尊准許,派我等來帶你回去加以點化,不料施主……善哉,我們奉法旨而來,豈能半途而廢……」看來是難以善了非抓住我不可了,我瞧了瞧半空,又準備開溜。降龍伏虎吃過被騙的虧,豈能再上當。誑語本是佛家大戒,凡佛門弟子皆嚴律修行,而他們遭遇謊話欺騙之後自然會更加小心防範,是以此刻一見我抬頭,兩羅漢就立即明白了我的念頭。「天地交轟,萬惡伏誅。」我的能耐深淺他們多少也明瞭點了,情知糾纏下去多半又得讓我逃之夭夭,於是這一動手就直接來了狠的,要將我一網成擒。降龍伏虎聯手全力一擊,威力豈同小可。我雖可以仗著身法避開,但我後面的顏邊天呢?澎湃勁力說到就到,此時已不容猶疑,明知無論如何接不了這一下,可總不能捨了顏邊天自顧逃避吧。我急退三大步,擋在顏邊天身前,吐氣開聲,提勢封擋,準備硬架這交轟天地之力。什麼出家人慈悲為懷,我看全是假的,明知我後面還有個喝得醉醺醺的普通人,這威力無儔的絕招還不是照樣打下來,哪有一點傷及無辜的顧忌——或者他們認為和我混在一起的多半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一股柔和的力道突然輕輕地撞在了我的腰間,我身不由己地向一旁滑了開去。隨後屋內氣流暴旋,「呯」的一聲巨響,我眼前陡然一亮,原來的草木房屋已然不翼而飛,消失的無影無蹤。顏邊天雙腳橫跨,挺胸仰頭,傲然而立,威猛之極,霸氣四溢……顏邊天?顏邊天!顏邊天……我傻傻地看著身旁這個新認的大哥,一時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二郎神眼瞳急縮,驚叫道:「閣下是穆尊武還是顏邊天?」顏邊天哈哈大笑,「某家正是顏邊天,今日得見兩大羅漢尊者和二郎真君,幸何如也。」降龍合十唱了個佛號,「原來是邊天居士,老衲有禮了。」伏虎雙目圓睜,竟掣出金鋼杵來,「邊天居士功夫之深,老衲甘拜下風,不過居士非要與我等為敵麼?」顯是剛才顏邊天一出手就摧散了他們的合力一擊,展現出來的功力渾厚無匹,二人自知不敵,若他一意維護,要想帶走我只怕就免不了一場惡戰了。二郎神衝了上來,「此人先是在紫宵金殿辱沒公主,犯了大不敬之罪,而後又上天庭尋釁鬧事,傷人不少,是玉帝嚴旨捉拿的欽犯,顏先生可要考慮仔細了。」顏邊天笑著看了我一眼,轉向二郎神道:「某家瞧黃兄弟也是正人君子,不似作惡之人,他與天宮有什麼過節我不想深究,我只知與他一見如故,已結拜成了兄弟,以後他的事就是我的事,若有誰要為難於他,儘管沖某家來就是了。」伏虎一頓金鋼杵,與降龍對視一眼,二者同時宣了聲佛號,一作駕龍之狀,一作臥虎之態,併力合勢,一股炙熱之氣洶湧而至,我頓覺胸悶難宣,呼吸不暢。龍生火,虎生風,龍騰虎躍,風火交加。顏邊天仰天長嘯,掄起右臂,五指大張力拍而出。掌心現出一道碧綠色的劍形光芒,迎勢暴長,瞬間形成了一柄巨大的碧色光劍,揮斬而下,劍身電光游離,映得四週一片幽綠。「呯呯啪啪」,一連串暴響過後,地上現出了一道長長的深槽,一個碩大的圓坑。伏虎的金鋼杵斷為四截,降龍的袈裟碎裂成條條片片,兩個羅漢臉呈土黃之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顏邊天長嘯不止,越發清揚,如千鍾齊鳴,如萬鈸同撞,震得人心旌神搖,遠遠地傳了開去。降龍垂下了眉頭,「想不到邊天居士神通如斯,既然居士強行為黃施主出頭,我等也不願多起爭執,這就回稟佛主,請求定奪。」頓了一頓,又轉向我道:「還望黃施主好自為知,凡事不必執著,更不可意氣用事……」這幾句話倒說得極為誠懇。我點了點頭,「多謝尊者告誡,不過……五公主我是一定要救出來的,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降龍一愕,似乎欲言又止,終於歎了口氣,和伏虎一道騰身去了。二郎神一見倚仗之人走了,情知出手也是枉然,一拉孝天犬,霎那循得無影無蹤。「想不到老哥竟是大有來頭的人物,嚇得二朗神不戰而退,只不過弄壞了你的屋子……」無意中結交了這麼一個高明人物,怎不讓人喜出望外。「呵呵,小意思。一間破草屋咱一天就能蓋起來,反正我剛好要出外一段時間,回來蓋新的。」「只是為了小弟得罪了天宮,以後怕不能安靜居住了。」「沒事,天界看似掌管一切,但有幾個人卻是從不敢惹的。一是當年的齊天大聖,後來他雖受菩薩指點,去西方取經,最終得成正果,但脾氣卻仍是極為暴躁,嚮往看玉帝不順眼;第二個是東陵子,當初我們曾有過一番交量,這些年來就一直沒有過他的迅息了。東陵子?我苦笑一聲,「東陵子小弟也得罪了啊,隨時可能來找我的麻煩。」顏邊天疑惑地看了我一會,突然放聲大笑,「好小子,看來你還挺會惹事啊,哈哈,痛快,得罪就得罪吧,一個來是來,十個來也是來,管他是誰,咱哥倆接著就是。」「有大哥這樣的英雄人物,我還有什麼好怕的,老實說他東陵子不來找我,我還要去找他呢。」想想當日差點葬身天華洞底,這口惡氣怎能不出。只是玉帝也有不敢得罪的人?這倒引起了我極大的興趣,「剛才聽大哥說天界有幾個人不敢去惹,除了說的這兩個和大哥,還有誰啊。」我得問清楚,以後要想辦法結交。「還有一個是九華山的孤雁,老尼姑性情古怪,任誰都不給好臉色,也沒有誰敢去招她;另外就是二郎神剛剛提及的穆尊武,我這次要出門便是受到了他的邀請,去他那兒盤桓一些日子,兄弟可願與我一道去?」性情古怪的老尼姑看來是打不了主意了,這穆尊武又是什麼來頭,當然要去會會,當下欣然同意,一口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