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糟糠之妻為什麼不可棄
晚上九點,餐廳準時打烊。
這個時間的硬性規定是李歡決定的,很醒目地放在大門口的經營時間一欄裡,過時不候,也不拖延。
這是他看到一篇報道中時無意中受到的啟發。報道說,一些華人在國外開餐館或者小商店,當地的習慣,下午四五點就關門了,但是,華人的商店一般會經營到晚上十點左右,自然,錢也就會多賺一些。當然,從好的方面來說,你可以認為華人更勤勞,勤勞致富,無可厚非。但是,從人文習慣來說,華人的這種做法就很不受當地人尤其是一些商家的歡迎,認為此舉破壞了大家的習慣。
李歡自然沒有去考證此舉究竟是好還是不好,只認為如果為了掙錢,將時間盡量無限制延長,也實在辛苦。本來,他是把時間定在八點的,但考慮到C城的實際情況,馮豐覺得很不妥,兩人商量之後,就定在了9點。
所以,儘管今天是開業大喜,來的大多是朋友和老顧客,李歡也一點沒有破例,9點準時打烊了。
馮豐看出不少人還意猶未盡,卻不料李歡真的「一言九鼎」,就這麼結束了,笑嘻嘻的問他:「哎,李歡,你不怕得罪人啊?」
「大家按照規矩辦事,怎麼會得罪人呢?你們常說餐飲文化,既然是一種文化,就得有自己的風格,喜歡的就來,覺得約束的就去老地方,我們的總店並沒有這個約束……」
「呵呵,李歡,你是想偷懶,不想熬夜。」
「傻瓜,錢是賺不完的,我不想你太過勞累。而且,我認為人人都應該有一種觀念,包括商人,無極限地延時掙錢是不可取的……」
說到勞累,馮豐倒真的覺得全身酸軟,尤其是腿,這一天不停地走來走去,又穿著高跟鞋,腳幾乎都要斷掉了。
她放下賬本,揉揉自己的膝蓋,李歡伸出手幫她揉一下,她卻一下就攔開了:「李歡,你幹嘛?」
「你說我還能幹嘛?」他笑嘻嘻地拉住她的手:「走,我們回去休息啦。」
雖然勞累,精神卻前所未有的好,兩人一起往外走。
從大廈的玻璃窗望出去,整個城市一片流光溢彩。馮豐看了幾眼,覺得很迷離。然後,兩人去停車場,當車開上大街時,晚上九點多,城市正是熱鬧時,主席像的對面,人山人海,整個的市中心,富庶燦爛,春熙路上,那麼多穿著清涼、時髦的美女走來走去……
馮豐坐在車上,看豪華的「別摸我」,想起自己的身份,新開張的大酒樓的「總經理」,以及身上這身為了今天而特意準備的行頭,從裙子到包包到腳下的鞋子,它們的價值,是自己以前,一年也掙不來的。
不是我不明白,而是這世界變化太快。
她坐在座位上,閉著眼睛,好像人生一直都處於虛幻的境地。
和李歡鬧翻,被神秘人盯上,黃暉之死……相當長一段時間,她來不及審視自己的生活,無論是物質上還是精神上,只陷入一種緊繃的狀態,從未輕鬆過,而今,停下來,才發現一切都有了太大的改變。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呢?
也許,是很久以前了。
她下意識地看看胸前的項鏈,那一顆「小小」的鑽石,以克拉來計算,當算得「大大」的了。這是她在首飾盒裡找到的,也不知道是李歡什麼時候買下的,自己今天需要,所以,就帶上了。可是,它象徵什麼呢?財富,還是身價?
她還在看窗外的夜景,看這個不夜的城市,人們流動的腳步,繁華里,也能看到不少流浪漢,一些討錢的乞丐跪在地上,頭完全伏在地上,三五賣花的小孩兒,拉幫結派地追著行人,牽扯行人的衣角,強行要路人買……有報道說,不少乞丐靠乞討也能發家致富,而那些賣花的小孩兒多半是被拐來的,一天必須賣多少,得完成任務……馮豐心想,乞丐固然有發財的,但大多數乞丐呢?真能如媒體所報道的,靠乞討也能在老家修兩三層小洋樓?
手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拉住,她驀然回頭,李歡柔聲道:「手怎麼這麼涼呢?」
「車裡冷氣開太大了吧。」
「那我開小一點。」
李歡調整一下,又拉住她的手,看看她戴的那條項鏈:「馮豐,改天我們再去看看,多買幾件首飾才好配衣服,你的首飾太少了……」
她強笑一下,心裡很是不安,戴名貴的首飾,進出坐的是「別摸我」——當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後,人生會是什麼樣子?失去後,又會是什麼樣子?其實,這些,何曾是自己一手一腳掙來的?
「李歡,不用買了……」
「為什麼?」
「等酒樓效益好了再說……呵呵,等效益好了,我也發財了,那個時候我再去買,你送我的東西已經夠多了……」
李歡緊緊拉住她的手,聲音溫柔得出奇:「知道為什麼男人不管家道貧富貴賤,糟糠之妻任何時候都不可棄?因為她是富貴時福萌的象徵,也是貧賤時攜手共患難的伴侶……」
這話怎麼這麼熟悉?卻想不起是哪裡來的,她紅了臉,想拉開自己的手,輕輕哼了一聲,誰又是他的糟糠之妻了?
「馮豐,今天的一切,都是我們所共有的,無論是發家的股票的第一次投入,第一家酒樓的開張,再到現在……每件事情的最初,都是你陪我一起,所以,請你,理直氣壯地享受自己的一切,這是你應得的!並不是我贈送你,而是那些財富名單上,本來就有你的一半!」
有這樣的道理嗎?
她很懷疑,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反駁,心裡那種隱隱的不安,還是無法消除。
回到家裡,還不到十點。
李歡送她進了屋子,坐了一會兒,但見她雙眼露出憔悴之意,而他自己,因為連日的忙碌,更是滿眼的血絲。
想讓她馬上洗漱休息了,卻終是不甘:「馮豐,我們好幾天都沒見面了……」
「呵呵,你忙嘛。」
「是啊,我有幾天沒有回來,有幾天半夜回來你早睡了……」他誇張地歎息一聲,「現在才明白什麼叫做『咫尺天涯』。」
「李歡,太誇張啦,今天不是一直在一起嘛。」
「是麼?我看過一個笑話。說一個商人,天天業務繁忙,每天都要半夜才回家。有一天晚上,他回到家裡,發現家裡已經人去樓空,只有妻子留給他的一張紙條,上面寫道:大前天,你是前天才回家;前天,你又是昨天才回家;到了昨天,你卻是今天才回家。因此,明天你回家裡來,發覺我已經在昨天離家出走了……」
馮豐笑起來:「李歡,哪有那麼嚴重?」
李歡輕輕抱住了她的肩膀,好像變戲法一般,從衣袋裡拿出一朵藍色的玫瑰:「馮豐,等忙過這些日子,我一定盡量多陪你。其實,事業也好,酒樓也好,什麼事情,都決不可能比家人還重要……對我來說,你最重要!」
肉麻死啦。
她拿著玫瑰,玫瑰還那麼新鮮。她的臉紅彤彤的,小聲問他:「你從哪裡得來的?今天你不是一直都在忙碌的嘛……」
「秘密。」
他悠然的,然後,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才放開她:「好好休息,這些天你會很忙的,可不要累壞了。」
「嗯,你也要休息。」
「按照計劃,估計接下來的一周,更是要加班加點,等過了這一陣子,我給你做筍子鮮蝦……」
「好的。」
他開門出去,正要到門口,她又叫住他,笑嘻嘻的:「李歡,我在學一種宮廷水果湯,是以前蕭昭業教我的,想用在酒樓的菜式上。明天晚上,我等你回來喝……晚點也沒關係,我等你。」
李歡的眼睛頓時亮起來,突然跑回來,飛快地在她唇上親了一下,又飛快地走了:「呵呵,好的,我一定回來喝……」
等那道門「砰」地關上了,馮豐才坐下,手背捂在唇上,又放開。
自己和葉嘉早就「離婚」了!
自己也是承諾過,只要能活下來就「嫁給」李歡的。
自己沒有死,遵守諾言是起碼的品德,不是麼?
李歡還對自己這樣的好,能夠用愛回報愛自己的人,難道不也是一種美德?
更何況,兩人一起經歷過生死的考驗,許多情誼已經變得比愛情更加深刻。
臨睡前,她甚至都沒有再去想過葉嘉,這些天,她已經越來越不會想起葉嘉了。
不見面不通電,要忘記也是很容易的。
只是半夜裡,不知怎地忽然驚醒,夢裡並沒有葉嘉的臉,卻是楊女士的,那麼美麗優雅的一張面孔,慢慢扭曲成猙獰,櫻桃小口忽然變成了血盆大嘴,如一隻猛虎一般,生生地把自己從一片玫瑰園裡趕了出去。
楊女士變成了那片玫瑰園的主人。
醒來時,再也睡不著了,仍舊絲毫也沒有想起葉嘉,只想,小王子,它可真傻啊,除了他,誰也不會相信這世界上有什麼獨一無二的玫瑰。
事實上,許多的玫瑰園裡,別說五千朵,一萬朵一模一樣的玫瑰都是可能的。
葉氏集團的緊急閉門會議。
近日,市場開始傳出了消息,說葉氏集團財政不穩,出現嚴重財務危機,葉氏的股票更是一瀉千里,連續跌停盤。
葉曉波又氣又急:「一定是林家放出去的風聲,他們覬覦葉氏已久,趁此機會拚命做低葉氏的股票,而且,已經有兩名董事將手裡的股份轉讓給他們了……」
那兩名董事,李歡一次也沒有見過,自從公司出事後,他們就再也沒有露過面。
另一名董事也非常著急:「雖然我們的情況還沒有那麼糟糕,但是,謠言猛於虎,市場今天已經在傳說銀行要強迫我們還款清盤。這些,都是林氏放出去的風聲,我熟識的一名財經記者說,近日,林氏的公關部媒體策劃部門,多次秘密聯絡財經記者,聯手爆出所謂的獨家內幕。」
副總經理搖頭歎息:「林家的動作很大,我們稍有不慎,葉氏就會跨下去……」
「要止住這些謠言,阻止我們的股票下跌,唯一的辦法,是要立刻公佈得到貸款的消息……」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情況十分危急。
一個個都看著李歡,這名新來的總經理,看他有沒有什麼辦法。他來的第一件考驗就是得到貸款,在危急關口,再也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情了。
李歡沒有當即回應,凝想了片刻,才向在座各人說話:「這段日子以來,我們都在傾盡全力撐住局面,不讓林家趁機接我們的傷疤,造成股價的低迷,沒想到,他們還是窮追猛打……」
一名董事急不可耐:「所以,貸款呢?」
「貸款細則已經擬定,三天後,就可以了……」
「太好了。」
「立刻安排公關部和宣傳部門對外發佈這個消息……」
「暫時不用。」
葉二少有些意外地看著李歡:「為什麼不用?怕他們中途變故?」
「不是。只是我們和楊女士有些協議,必須遵守。」
「……」
葉二少非常不滿,這個時候,輿論的重要性大家都清楚,哪怕有一線希望,也得放大一萬倍才能穩住人心,否則,讓林家天天買通的財經記者,大肆評論「葉氏的窮途末路」之路的,股價不暴跌才怪呢。
他不像葉曉波,對李歡言聽計從,始終認為這外來的和尚,也不是行業翹楚,不一定就能把經念好,葉氏終歸是葉家的,只有葉家人才會傾盡全力。
李歡和葉曉波走出公司時,已經是深夜了。
葉曉波道:「大哥,我二哥也是急躁,你不用太把他的話放在心裡。」
李歡搖搖頭,根本無暇注意葉二少的惡劣態度,只注意到秘書的提醒,說是明天有一個重大宴會必須參加。
跟葉曉波一說,葉曉波也想起來,這是楊女士的宴會,幾乎宴請了C城工商界的所有名流。她在這樣的時刻,為什麼要舉行一場這樣的盛宴?
如此關鍵時候,楊女士的盛宴,二人自然不能不捧場,但心裡都藏了個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