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最後的溫柔
也許是等待這個災難的時刻來得太久了,她心裡反倒不如想像中的恐懼,就如溫水煮青蛙,已經習慣了煎熬,到死的時候,反倒慢慢鎮定下來。這些人,顯然是精心策劃好的,早就窺伺著自己,一步也不曾偏差,自己剛和葉夫人說了話,又給李歡打了電話,他們立刻就下手了。事實上,無論自己決不決定去做「志願者」,他們都會下手,很明顯,自己還沒有走過一條街,他們就下手了!
她仔細打量那幾人,每個人都經過偽裝,除了身形,根本認不出面孔。但可以肯定的是,絕非開始時挾持自己的那兩個女人。顯然,他們每行一步都小心翼翼,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線索。
她笑起來:「其實,你們下手還是太快了一點……」
為首的那個人見她居然笑起來,也很有點意外:「你說什麼?」
「如果你們肯等我到了災區再下手,那樣豈不是完美無缺?絕對可以天衣無縫地說我被震死了……」
「現在,我們同樣可以說你在地震中死亡了。別忘了,你對葉夫人和李歡都說你去做志願者了……」
「不一樣!那不一樣。」
「不一樣又能如何?我不在乎,你反正已經在我們手裡了。」
兩個人挾起她,她一點也沒有反抗,一是無力反抗,一是覺得反抗也沒什麼用處,完全順從地跟了他們就走。
門口停著一輛黑色無牌照的車子。兩人將她弄上車,車子很快開動,為首那人還是忍不住:「你說有什麼不一樣?」
「你不是不在乎的嘛?又何必問我?」
那個人顯然是經過偽裝的,看不清楚真實的面孔,只一雙眼睛凶光一閃,好像要大怒,卻又忍著。
馮豐笑起來:「你真是個笨蛋,辦事如此不利……」
那人冷笑一聲。
「你這個笨蛋,你幕後的主人要知道你如此不利,一定會整死你……」
「閉嘴。再說話就別怪給你苦頭吃。」
「你敢嗎?我是你主子的唐僧肉,你要敢損傷我分毫,你主子先饒不了你……」
那人敢怒不敢言,馮豐更是有恃無恐,心裡是知道的,在自己「唐僧肉」的使命未完成之前,這些人決不可能傷自己一根汗毛的。
死人,又怎麼可能是長生不老的藥引?
她伸長了脖子,車窗玻璃黑乎乎的,什麼都看不到,而前排已經被隔絕,只能看到微微的光,只知道車子兜兜轉轉的,彷彿上了高速路,要去到哪裡,完全不知道。經過了哪些地方,更是不知道。
傳說中通往地獄的路都是黑的,這條路,果然也是黑乎乎的。
兩個挾持她的人,一直一左一右小心翼翼盯著她,她卻靠坐著,很舒服地閉上了眼睛:「我困了,你們讓開點,我要好好休息。」
兩人面面相覷,卻見她果真閉上眼睛,慢慢地,就有了均勻的呼吸。
蕭昭業接到李歡的電話,睡眼惺忪道:「你說姐姐怎麼啦?」
「馮豐晚上什麼時候離開小店的?怎麼走的?」
「她好像往菜市場方向走的。出什麼事情了?姐姐呢?」
「沒事。」
李歡匆忙掛了電話,他就在小店外面,仔細看了看道路兩邊,這裡,他經常來,很熟悉,穿過一座人工的十幾米的橋,就是一條狹窄的巷子,也是這裡唯一的一家菜市場。
夜已經深了,街上罕有行人,十分冷清。只有一些沒有收拾乾淨的殘餘菜葉子、老梆子,在黑夜中發出一些奇怪的味道。
藉著昏暗的路燈,他一點也沒有放過兩端的情況。終於,走出菜市,是一條稍寬的街道,這裡白天原本也是挺熙攘的,現在卻萬籟俱寂,罕有行人。
好像是很長一截路燈壞了,偶爾有車輛經過,車燈十分刺眼。
李歡再走幾步,差點被什麼東西絆倒。他低頭一看,絆腳的是一棵花菜,還有灑落一地的萵苣、生菜、豆角、西蘭花、瘦肉、牛肉……這些東西肯定不是誰扔下的,明顯是誰掉了的。
他立刻拿出特製的小手電一掃,只見微光一閃,卻是一個水鑽的小髮夾——那是馮豐的頭飾!
他很熟悉這個髮夾,立刻彎腰撿起來,心裡幾乎要沉到無邊無際,除了這灑落一地的蔬菜,哪裡還有馮豐絲毫蹤影?
馮豐不見了!
他想喊,卻喊不出來,這時,暗處的一輛車立刻開了過來,是大中的聲音:「老大,有情況了?」
這一刻,方寸大亂,他沒有注意到大中在說什麼,立刻上車,沉聲道:「走……」
下午就要返回C城了。
葉嘉等人在一座簡易帳篷裡確定下這個階段的工作後,才匆匆出來去吃了一盒方便麵。隨便喝了幾口礦泉水,眾人累得嘴歪面斜的,幾乎坐在簡易椅子上就睡著了。
葉嘉眼睛裡滿是血絲,也早已支持不住了,這一坐下,眼睛幾乎立刻就閉上了。
迷迷糊糊中,有人用雙手蒙住自己的眼睛,那麼溫柔又有點嗲嗲的聲音響在耳邊:「你猜我是誰……」
他笑起來,反手摸著她的手:「小豐,不要鬧,我好困……」
「葉嘉,你不願意理我了嗎?」
她的聲音變得嬌嗔起來,很是不悅:「哼,不願意理睬我,我就走了。」
「小豐,別走……」他正要拉住她,卻見她回過頭來,鼻子裡、嘴巴裡都流出血來,樣子十分恐怖……
「小豐……」他尖叫一聲,立刻醒來。
「葉醫生?」
旁邊幾個人被他嚇醒了,見他神情慌亂,滿頭大汗,驚訝道:「你怎麼了?」
葉嘉搖搖頭,手緊緊地攥著,彷彿還攥著她絲絲的餘溫。
眾人也不以為意,這幾天,見了不知多少慘絕人寰的場景,心裡對悲哀和苦難人類的承受已經達到了極限,每個人的心理都需要一定程度上的緩解。因此,很快又閉著眼睛打起盹來。
葉嘉卻再也沒有絲毫睡意。即便在馮豐自殺那時,他也沒有做過如此可怕的夢,此刻,心裡只是一陣一陣發涼,手腳都開始冰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