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壯膽和預約
女生大急:「馮豐,你要不要緊?」
她擺擺手,揚起頭靠在椅子背上,覺得渾身疲憊,每一塊骨頭和肌肉都在疼痛,可是,又說不出哪裡疼。
「你快上床休息,我關機了,不影響你休息。」
「嗯。」
這一夜,睡得極沉,被鬧鐘鬧醒時,看看才7點鐘。
同學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馮豐,你不舒服就躺會兒吧,今天上午逃課算了。」
「我不逃課。」
「馮豐,你去做一下全身檢查嘛。」
「何必!」
這個年頭,許多人是被嚇死的,而不是病死的。一旦檢查得了什麼病,那種心理負擔,幾下就令人崩潰了。所以,馮豐相當鄙視就醫原則,覺得像古人那樣,什麼都不知道,自己自然生老病死,閻王要人三更死自己也不必掙扎到五更,反倒痛快。
現代的體檢,真是沒勁透了。純粹是提前嚇唬自己。
「馮豐,你是扁鵲見蔡桓公,諱疾忌醫。」
「辛苦掙的錢何必給醫生呢,呵呵。」
她強笑著頭重腳輕地起床去洗漱。知道自己再次坐在教室裡的機會不容易,她從來不曾逃過一節課。
生命好像變成了一種沉重的負擔,走路,唸書,寫專欄,其他雜七雜八的事情,沒有一件是有意義的。
臉浸在冰冷的水盆裡,渾身彷彿都在顫抖。
她想,誰說活著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可是,又不得不得過且過地敷衍下去。
一上午的課無論如何也集中不起精神,連往日積極的發言也失去了興致,只是獨自坐在後面的座位,眼皮耷拉著,幾乎要睡著,卻又一點睡意都沒有。
前面的兩個男生有時回頭悄悄跟她說話,她也沒有怎麼回應,嗯嗯啊啊的,也沒聽清楚他們究竟說的是什麼。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手機鈴聲響起,是黃暉的短信:「我在食堂等你。」
像救命的稻草,她強行打起精神,背了書包往食堂走。
老遠,黃暉向她招手,她走過去,他已經買好了飯菜。好些天,他見她喜歡吃什麼就多買什麼,今天挑選的菜也是她平素喜歡的。但是,此刻看起來,卻一點胃口也沒有。
近了,他有些意外:「馮豐,你臉色好差,昨晚沒睡好?」
「呵,沒事。」
「看看這些喜歡不?要不要換其他的?」
「喜歡。」
她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飯,一直將自己的那份全部吃完,一點也沒有浪費。心裡隱隱地害怕,如果不吃飯,也許就再也堅持不下去了。
「馮豐,你下午沒課吧。」
「嗯。」
「我也沒課,也沒事,我們出去玩一下……」
她笑盈盈地搖搖頭:「我有事情,你陪我去一個地方好不好?」
「好!」他一口答應。重要的是在一起,而不是在什麼地方。只要在一起,看電影或者逛街,都無所謂。
她見他答應得那麼爽快,心裡覺得踏實,是那種普普通通的情緒,沒有負擔也沒有壓力,兩個人走在一起,不會心跳,但是心安。
過度心跳其實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會導致休克。
晚上,李歡開車趕到酒樓,9點有員工的冬至聚餐活動,他這個老闆得去一下。
在地下停車場停好車子,他往前走,轉彎就可以上電梯了。
忽然覺得有點怪異,他放慢了腳步。
背後無聲無息,他再次加快腳步,走到拐彎處,驀然回頭,一個黑色的罩子猛地向他罩來。他雖早有防備也被罩個正著。緊接著,那人一拳向他打來,那一拳真是其疾如風只聽得「砰」地一聲響,他的身上挨了一拳,差點斷了一根肋骨。
可是,這一瞬間,他也拉開了罩子,露出半隻眼睛,只見扼住自己咽喉的那隻手,指節骨突起,大得驚人,感覺上像是鐵錘一樣的拳頭。來人力氣很大,緊緊扼住他的咽喉,李歡雖然張大了口,卻發不出聲音來,幾乎要窒息過去。
來人正喜得手,李歡悄然從褲袋裡拿出一瓶噴霧劑,舉過頭狠命向他一陣噴灑。
來人趕緊鬆手逃竄。
他一把扯下蒙面的黑罩子,回頭,那個人影已經跑遠了。
他大力呼吸了一口,四下張望,知道那個人已經跑遠追不上了。他走到電梯口,電梯正好停在—2層,他立刻進去了。
在辦公室坐下,大祥悄然進來,見他衣冠不整,臉上有一團淤青,驚問:「老大?出了什麼事情?」
「我剛在停車場遇襲。」
「是誰幹的?」
他搖搖頭:「不過,我用了一種特殊的噴霧劑噴他才得以脫身。這種噴霧劑噴在頭髮上,是洗不掉顏色的。大祥,你這幾天留意一下我們追查的對象,看有沒有誰突然簡短了頭髮。」
大祥喜道:「好。我們一定要揪出對方的狐狸尾巴。」
李歡想,這個難度也太大了點。
「老大,劉昱還是跑了。」
李歡皺一下眉,劉昱生性不安分,早已不服安排,這次跑路,只怕又正中別人下懷了。
「他不是被劫走,而是自己離開的。我昨天還看見他在一家網吧打遊戲。下落十分明確。」
「好,一直注意他的動向,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麼線索。」
「是。」
「電視台的記者來了沒有?」
「到了,值班經理正在雅間招待他們。」
「紅包封好,可以開始慶祝活動準備了。」
「是。」
這一夜,「金魚鴨掌」酒樓觥籌交錯,員工每人拿到一個節日的紅包,上下人等,無不開心。李歡甚至還以「禮金稿」的形式,約了一個電視台的記者來報道「C城好吃嘴之名店名菜」,「金魚鴨掌」的名氣更是遠揚。
燈火闌珊後,李歡靜靜坐在黑夜裡,也不開燈,因為安全之故考慮,他住進了同層的酒店公寓。
手機響起,是芬妮甜蜜的聲音:「李歡,節日快樂。」
冬至也算不上什麼盛大的節日,不過吃吃喝喝而已。但是,聽到芬妮的聲音,卻由衷地感到高興:「芬妮,你幫了我大忙,酒樓這麼快打出名聲,有了盈利,你是大功臣。」
「那我可不可以成為終身VIP會員?」
「何止VIP,你是終身免費貴賓。」
芬妮的聲音沙沙的,疲倦中帶了點甜蜜:「這半個月每天趕工,等這部戲拍完,我就回來品嚐一下C城美味。」
「行。等你回來。」
第二天中午,李歡接到一個電話,是一個久違的聲音。他心裡一陣狂跳,是馮豐,馮豐找自己做什麼?
「李歡,我有點事情找你。」
「我沒空。」
我沒空!——李歡連見自己都不願意了。這最後一次,也許是最後一次來找他吧,他又會怎麼擺譜呢?
「我來還你一點東西,有一件事情需要你自己做主。你只在酒樓等我五分鐘就可以了。我三點準時到。」
她淡淡地一口氣說完。
他無法再找什麼借口,她又有什麼事情?現在酒樓生意火爆,人來人往夾雜,也難以分辨其中有多少神秘勢力安插的眼線。他實在是不希望她再來這裡。
可是,心裡還是喜悅的,孤寂得太久了,又加上越來越強烈的不安的感覺,如果能夠見一面,也是好的。
他心神不寧地看看時間,已經兩點了,還有一個小時她就要到了。
他走到窗邊,將窗子全部打開,從這裡望下去,能夠看到來來往往的行人,她要來,一定會經過這裡。
心裡異常急迫,可是,時間偏偏好似停止了,一分一秒都成了煎熬。偏偏她又是個守時到幾乎算得上刻板的人,說三點來,就絕不會兩點五十九分到。
脖子都伸長了,終於,他看見街對面,一個女孩子正走過來。女孩子背著一個大大的包包。
他心裡一喜,可是,很快涼了一半截,在她旁邊,跟著一個陽光燦爛的大男生。男孩子見車輛多,立刻護在她旁邊,不經意地拉了她一下,神態親密又有分寸,彷彿那種剛剛開始戀愛的人。
黃暉!
竟然是黃暉陪她來到這裡。
這一刻,心裡超出預想的憤怒、失落、痛苦、絕望……為什麼是這個小子?難道自己以前真是小瞧了他?
可是,明明是屬於自己的,為什麼偏偏和自己成了陌路?
馮豐在門口停下,看看這間金碧輝煌的酒樓,然後才繼續往裡面走。在大廳左側的牆壁欄裡,掛著芬妮的大幅海報和簽名。還有芬妮和李歡,芬妮和酒樓員工的合影。弄著諸如「芬妮推薦菜品」之類的宣傳東東。
李歡已經變成一個不折不扣的商人了。
難怪酒樓生意會日益火爆。
她再看看海報上,芬妮笑得溫柔而親切,美好的眼神似乎柔順地看著每一位前來用餐的客人。
黃暉隨便看幾眼,就像普通人看大明星,他又不是追星族,說不上什麼喜歡不喜歡,但見馮豐看得那麼專注,笑道:「你喜歡看芬妮的片子?」
「嗯。」
「那等她的新片出來,我們一起去看。」
她嫣然一笑:「好的。」
她在門口到處看看,沒有看到劉昱和高緯。
前台的小姐態度十分職業:「小姐,您找李總,有預約嗎?」
見李歡,也需要預約了。
她微笑著,心裡涼涼的,下意識地看看身邊的黃暉,這一刻,比以往任何一刻都需要一個人在自己身邊壯膽。
「你告訴他,我叫馮豐,是來還他的東西。」
「是。」
小姐撥了內線電話,然後,職業化的微笑很親切:「我帶您去李總辦公室。」
「謝謝。」
她看看黃暉:「呵呵,你等我一下,我一會兒就下來。」
黃暉笑著答應:「好的。」
兩人上樓,黃暉坐在大廳裡看一份新出的汽車雜誌。一個少年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黃暉,你怎麼來了?」
是高緯。黃暉記得這是馮豐那群「表弟」之中的一個。
他當時就有點奇怪,馮豐怎麼會有這麼多「表弟」?
「我陪馮豐來這裡。」
「姐姐去見遙控器了?」高緯結結巴巴地,神色有點緊張。
黃暉大是好奇:「高緯,你怎麼在這裡?遙控器是誰?」
高緯警覺得很,立刻不語,轉變了話題:「我在這裡打工。姐姐去了多久?」
「才剛上去。」
兩人隨便談幾句,高緯不像蕭寶卷那樣喜歡籃球,黃暉也不懂彈琵琶,兩人說不上什麼話,這時,一個大堂經理模樣的人走過來,高緯好像有點害怕,低聲向黃暉道個別就走了。
李歡辦公室的門關著。
小姐禮貌地敲門,門開了,馮豐才進去。
李歡背對著站在窗邊,頭上星星點點的白髮令他看上去彷彿一個老頭子。只是,他的身子站得筆直,那樣的身板,又絕非是屬於老年人的。
他穿西裝,彷彿一個職業的,整天都要忙忙碌碌的經營者、交際者。做不了皇帝,他就要做叱詫風雲的商界皇帝了?
可是,自從那次被有關當局拘留後,他行事已經低調了不少,為什麼現在又要處處大張旗鼓?男人啊,終究是耐不住寂寞和平庸的?
「李歡……」
他終於回過頭來,除了頭髮,沒有其他任何地方還能夠顯示他的「衰老」。相反,他精神充足,眼神堅定,雙手插在褲袋裡,態度異常平靜,就好像面對一個進來請示匯報工作的員工,口氣十分生硬:「有什麼事情就說吧。」
「前幾天,有一家中介公司找我,說一個買家想買你那套別墅。他們出的價格很不錯。這是你的東西,我沒法替你做主,你自己拿主意吧。鑰匙、房產證、土地證以及我的身份證複印件都在這裡。還有你的另外兩套房子的一切房契也全部在這個文件夾裡,你點一下……」
她一口氣說完,言簡意賅,順手將一個文件袋放在他的辦公桌上。
她是來跟自己告別的!
交出這些,就是永別了?
明明是自己希望的,也是自己一手導致的,可是,為什麼此刻心如刀割?
他看她幾眼,發現她的臉色出奇地蒼白,長長的睫毛垂在眼簾上,抬起時,眼珠子是一種很奇異的顏色,雖然神色鎮定,面帶笑容,可是,看起來,卻異常地不健康。
心裡隱隱地不安,想問,卻問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