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他會對你不利
馮豐躺在床上,身上和腦袋一樣,忽冷忽熱,如篩糠似的,彷彿一時火烤,一時冰凍,沉浸在一場噩夢裡,久久醒不來。
就如父母剛剛去世的那些日子,常常夢中被魘著,明明是清醒的,可是,無論如何都睜不開眼睛。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慢慢坐起身,寢室裡已經熄燈,四周夜闌人靜。她悄悄到衛生間裡,用冷水冰了冰臉,初冬的深夜,水管裡出來的水,令她渾身一個激靈,慢慢清醒過來。
她推開陽台上的窗子,往外面看去,居然能看到半天天空上冷冷清清的月光。這城裡,許久也沒有見過月光了。也許,並不是沒有月光,而是許久忘記了看月光這回事了。
腦袋一清醒,李歡那些痛罵卻一個字都想不起來了,只有他憤怒的目光還影影綽綽的。一個曾把你捧在手心的男人,轉眼之間,就會翻臉成這樣?
綠帽子,他真的是因為仇恨那頂所謂的「綠帽子」?
難道兩人糾纏到今天,他的一切,真的不過只是隱忍後的報復?
太不可思議了。
這些天,李歡的表情一直不太對勁,她多次追問,他也不說。難道等的就是這樣給自己致命一擊?
心裡又恐懼又懷疑,不,自己絕不相信這一切都是報復。即便李歡喜歡芬妮,自己也不會妨礙他,為什麼他連「朋友」這個微小的要求,都要狠狠踩在腳下?曾經以為,自己也算很理解李歡了,他應該不會是這樣的男人!
李歡,他到底對自己隱藏了什麼事情?
心裡忽然強烈地擔憂起他的處境,如果不是因為什麼特殊情況,李歡怎麼會無緣無故突然發瘋了?往日那種持久的強烈的被「呵護」的感覺終究是佔據了上風,很快就將心裡的憤恨和沮喪驅趕走了大半。
她悄悄走到床邊,拿了一件厚厚的羽絨服穿上,又來到陽台上,反手將寢室門關上。然後,撥通了李歡的電話。電話通了,卻一直沒有人接聽。她反覆撥打,依舊沒有人接聽。一直到手指都冰涼了,才發現手機電池都要耗盡了。
她木木地將手機放在羽絨服的口袋裡,藉著外面闌珊的燈火,才隱隱發現,這件羽絨服還是自己參加研究生考試前幾天,李歡給自己買的。
難道,一切真的不過只是報復?
這是一間安置了特殊光線的地下實驗室。
裡面,呈階梯行地擺放著一個個血液採集標本。其中幾個用紅燈照射著,正在做最後的鑒定。
黑衣人看著大口罩放下最後一個樣本,心情微微有些緊張,果然,大口罩搖搖頭:「除了目前醫學界所知的檢測方法以外,我們又用了自己獨特的采血檢驗,但是,所有結果均證實,那幾個少年的血液和常人無異,沒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黑衣人開口,聲音在實驗室奇特的燈光映襯下,沙沙地,彷彿某種動物爬過草地,濕潤又沾呼呼的:「新到的毛髮檢測呢?」
「這個結果出來了,我要說的是……」
大口罩壓低了聲音,即便在這樣氣氛陰沉的實驗室裡,他也小心翼翼,一點也不肯高聲語。
黑衣人聽得皺起了眉頭,搖搖頭,又點點頭,好像一時也無法取捨。
「據可靠消息,馮豐和李歡已經決裂,我們可以緩一緩再行事。只是,這二人為什麼要決裂?顯得有點奇怪……」
「不奇怪。男人愛權愛錢或者愛色,總得好一樣。有了芬妮這樣的美女,李歡遠離馮豐是很正常的,畢竟,哪個男人也無法忍受曾經長期和別人同居的女人,心裡總是有一根刺,這根刺,刺深了,放手就更快了。」
「其實,我倒認為,從馮豐下手不失為一條捷徑,她是所有一切的知情者。現在動李歡,的確太麻煩了……」
「不行!她雖然是孤女,但是,就怕其他人契而不捨地追查起來,也會很麻煩的。」
「誰會追查她?她除了李歡,再也沒有什麼其他社會背景。」
「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動馮豐,她比李歡更加麻煩。最主要的是,她本人根本不具備我們需要的東西,拿了她也沒有什麼意思。而李歡無根無底,更好行事。」
「別忘了,影星芬妮是他的女朋友,芬妮是高調名人。」
「是又如何?戲子無情,婊子無義,一個女戲子,怎麼可能把大部分時間花費去尋找一個失蹤的男人?」黑衣人淡淡一笑,「芬妮在C城的時間,一年加起來不過一二十天,根本不足以構成障礙。你好好安排一下,今後全力從李歡著手。」
「是。」
小店這幾天打烊很晚,因為蕭寶卷等人弄了煤氣爐子在旁邊弄幾道宮廷名菜。這幾道宮廷名菜是酒樓開張時要貼出去的招牌菜。
本來,他們自告奮勇要去酒樓練習,但是,李歡基於和馮豐相同的考慮,那裡女服務員多,這幾個狂蜂浪蝶原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一去,不知又會有多少女孩子要遭殃,所以,李歡只叫他們這幾天在這裡練習,到開業那天才准去。
馮豐下午沒課,早早地來到小店。
眾人一見到她,都有點意外。蕭昭業小聲道:「姐姐,你……」
她搖搖頭,笑一下:「沒事。」卻又忍不住問:「李歡今天來過沒有?」
「沒有。李歡說,這個小店是你的,他不會來了。他叫我們酒樓開業那天才准去。」
「哦?」
「李歡還說,我們願意去酒樓的就去,不願意的就留在你這裡幫忙。」
馮豐聽眾人七嘴八舌地:「那你們是什麼打算?你們誰願意去?」
蕭昭業首先搖頭:「君子遠庖廚。我不去……」
高緯也結結巴巴的:「我也不想去……」
劉昱已經找到事情了,自然不會去。只有蕭寶卷搔搔頭皮,「姐姐,李歡說那裡缺少一個宮廷廚師……」
馮豐笑起來:「那你就去吧。這小店也要不了那麼多人。」
蕭寶卷本來擔心她和李歡反目後,不會讓自己去,但見她如此痛快地答應,喜滋滋地就拉了高緯去菜市場買材料,準備宮廷名菜的練習,因為李歡威脅他,如果做不出和其他廚師相當的水平,是不會錄用他的。
二人買了鴨掌,又去選購精肉。在一個攤販前割了塊豬肉,在電子秤上一稱是3斤,可蕭寶卷說只有2斤半。肉販不服,兩人立刻對罵起來。蕭寶卷當皇帝的時候就喜歡沽酒屠肉,屠夫一刀下去,他幾乎能分毫不差地說出斤兩。現在見肉販子居然敢公然戲弄自己,不禁勃然大怒,抓了他的衣領就要打下去。
高緯急忙拉住他,這一鬧,引來菜市場的保安,兩人一爭辯,保安將肉拿到隔壁的超市去一稱,果然只有2斤半。
這是習以為常的缺斤少兩,小販罵罵咧咧地,直罵蕭寶卷眼睛賊厲害,蕭寶卷卻高興得很,提了肉和高緯趕回店裡。
馮豐見二人提了肉回來,蕭寶卷衣襟裂開,不禁道:「你又和誰打架了?」
「一個肉販。」
蕭寶卷滿不在乎地說了一下,馮豐心想,這小子眼力還好哦,以後可以專職去做屠夫算了。
「姐姐,你等著,我今晚做金魚鴨掌給你吃。」
「好,我倒要看看你能做出什麼花樣,呵呵。」
蕭寶卷掌廚,高緯打下手。此菜用料極為講究,主料為12只鴨掌,配料有雞茸二兩,水髮香菇六錢,水發玉蘭片三錢,水發魚肚六錢,鮮豌豆24粒,髮菜少許,黃瓜皮五錢,料酒五錢,雞油二錢,兩個雞蛋的蛋清、清湯8兩,麵粉一錢。
馮豐光看這些材料就暈了頭,再看蕭寶卷,已經繫好圍裙,將鴨掌投入鍋裡煮,然後有經歷一系列的剔出骨頭和硬繭,在反覆加工。倒端出來時,看起來倒是紅紅綠綠的,煞是好看。
眾人等了許久,早就忍不住了,一見鴨掌上桌,立刻圍攏來,每人夾了一隻品嚐。蕭寶卷急切地望著大家,滿臉期待,不住地問:「怎麼樣?怎麼樣?」
劉昱很快吃完,看著蕭寶卷急急的目光,白眼一翻:「不怎麼樣。」
蕭昭業也搖搖頭。
就連高緯也坐到一邊彈他的《東風破》去了。
蕭寶卷看見只馮豐一人了,急得差點要哭出來了:「姐姐,真的很難吃?」
馮豐笑起來:「不,很好吃。」
蕭寶卷鬆了口氣,眾人也忍不住大笑起來:「蕭寶卷,你可以去做廚師了。」
這幾個兔崽子,剛才還裝模作樣的。蕭寶卷恨得牙癢癢的:「今後,再也不做給你們吃了。」
「不讓我們吃,我們還不給你提出意見呢。」
馮豐見幾個少年笑鬧,心情輕鬆了點,問高緯:「酒樓名字定好沒有?」
「定好了,就叫做『金魚鴨掌』酒樓。」
金魚鴨掌?
馮豐尋思,李歡莫非真要來個「滿漢全席」的高檔路線?
蕭昭業小心翼翼地:「姐姐,酒樓後天就要開張了,你去不去?」
馮豐沉思了一下:「到時再看吧。」
「姐姐,你還是不要去了,『遙控器』不會歡迎你的。」
怎麼?就連這些少年也早已察覺李歡是不歡迎自己的了?為什麼自己卻始終不願意相信呢?
她苦笑一聲,男人的心思,其實,誰又能猜測呢。
自己,是高估了自己,還是低估了李歡?
自己以為是他的朋友,在他眼裡,又何嘗不是「天大的仇人」?如果自己不曾和迦葉私奔逃命,也許,他現在還在做他的安樂皇帝,而不是在這個「古怪」的21世紀,做一個什麼酒樓的老闆。
莫非,報復的滋生,就是從那一刻已經注定了?
今天是「金魚鴨掌」酒樓的開張日。
小店停業一天,所有人都趕到酒樓幫忙。蕭昭業挨了一耳光後,本來是絕不願意來的,但是,一來懼怕李歡的「遙控器」,二來又聽蕭寶卷吹噓酒樓的服務員如何漂亮,所以,還是和眾人一起來了。
大廳裡,大堂經理在給一眾服務小姐訓話,這些小姐著統一的宮裝,走路搖曳生姿,有好幾個明眸善睞,劉昱等人在一邊,簡直看得口水滴答的。
然後,大中、大祥等人已經在全面安排事宜,廚師、墩子、勤雜等等快快上灶開火,完成了吉時點火。
然後,眾人見一輛黑色的寶馬停在門口,正是李歡來了。
他走進去,服務人員列隊整齊地給他行禮,他揮揮手。眾人退下,一起到酒樓門口列隊,迎接今天即將到來的貴賓們。
大中、大祥奇怪地看著李歡:「老大,您?」
蕭寶卷等人也發現了,一個個駭異莫名,李歡,他怎麼突然兩鬢染霜?他「染髮」了?
這個惡棍,他的兩鬢是從什麼時候去,星星點點地灰白了?
李歡絲毫也不理會他們的目光,立刻下令各自按照分工行事。
酒樓張燈結綵,大紅燈籠高高掛,許多花籃擺起,尤其,因為貼了芬妮的海報,說芬妮要來剪綵,所以圍觀者雲集。
馮豐悄然走進店裡,蕭昭業看見她,有點意外,低聲道:「姐姐,你怎麼來了?」
她微笑著問他:「準備工作都做好了?」
「嗯,『遙控器』叫我們來幫忙。」
蕭寶卷和劉昱他們也發現她來了,兩人跑過來,無不驚喜。
「姐姐,我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我當然會來的,呵呵。高緯呢?」
「『遙控器』叫他在門口彈琵琶,他在『接客』呢。」
呵呵,李歡這也算是物盡其用了。
她笑道:「蕭昭業,你寫的那個牌匾很不錯。」
蕭昭業哼一聲:「我根本不該給他寫的。」
馮豐不知道他還在為那一耳光耿耿於懷,也不以為意,只轉身四處看看:「李歡呢?」
「他在二樓。」
「我去看看。」
蕭昭業有點擔心:「姐姐,他會不會對你不利?你還是不要去吧。」
她搖搖頭:「你們放心,好好幹活就是了,不用管我。」
三人交換了一下眼色,不知怎地,心裡都有點不安。李歡都如此對她了,她還去,這不是自取其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