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祖母的老相好
她悄悄道:「葉霈那個考古學家朋友是個盜墓的?」她見李歡一副你問了個白癡問題的樣子,又自言自語道,「唉,我想起來了,我曾在網上看過一個帖子,說某某家裡收藏了N件文物,被當地博物館百般遊說了放進去,沒想到寄存博物館不到一個月,就丟了一件最昂貴的,估計是監守自盜……唉,天下貪婪的人怎麼那麼多呀……對了,你怎麼不把那本書要出來?那樣我也能看看呀……」
當時葉霈那麼奇怪的目光,自己怎麼敢公然要書惹他起疑?李歡搖搖頭:「那本書是用一種極其特殊的文字寫成的,就在我們的時代就已經失傳了,你不認得的,拿了也沒用。葉霈他們看到書上有『李歡』二字,雖然懷疑,卻不敢斷定是人名還是其他事物名稱,我也只好說自己不認識那種文字……」
馮豐也有了和葉霈一樣的懷疑:「如果碳14的鑒定沒錯,你該是南北朝的皇帝,那你怎麼會姓李?」
李歡沉默了一下沒有做聲。
馮豐見他猶豫,捅他一下:「你怎麼不說話?」
他這才抬起頭,淡淡道:「我的名字自然不叫李歡,我祖母23歲就守寡……」馮豐心道,這跟他祖母守寡有啥關係?卻聽他繼續說下去,「我父親11歲就登基,他並非祖母親生。父親太小,祖母就作為太后親政,十分操勞。後來,我父親逐漸長大,兩人因為權利之爭有了很大的分歧。祖母有一個寵信的臣子叫做李奕,經常秘密在宮廷出入,我父親十分生氣,就藉故將他殺了。祖母悲痛欲絕,後來,我出生後,就給我取了個小名李歡。那時,我的父親早已去世了,周圍的舊臣也被遣散得差不多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小名的由來,直到長大了,知道了一些事情才隱隱猜出來的……」
他沒有繼續往下說,宮廷傳聞裡,太后正是因為對此事懷恨在心,尋機會將自己的父親悄悄鴆殺了。然後,是6歲的李歡登基。在他親政前,太后常年操勞,幾乎稱得上鞠躬盡瘁,他目睹了太后的辛勞和魄力,從小就對太后十分孝敬尊重,即便成年後,也絕不敢因為聽得此事稍微流露出太后的不滿。
原來「李歡」這名字是他的祖母為了紀念她的相好而取的,那個太后,還真是個長情呢。馮豐立刻明白過來,當時他想必是自認「流落」現代,所以胡亂報了這個無人知曉的小名充了大名,不願現代的「妖人」知道他的「皇帝」身份,丟了他的架子和尊嚴。
這廝可真是陰險,竟連自己也隱瞞著。自己還一直以為他就是叫「李歡」的。
她哼了一聲:「那你的大名究竟是什麼?」
「原宏!是當時的太子少傅給取的,『原』字在我們當時的讀音裡,跟今天的李差不多……」
原來如此,所以,他祖母私下裡叫他「李歡」,也就不足為奇了。馮豐記起,在《中原音韻》記載之前,許多民族的讀音各異,文字也在漢字的基礎上加加減減,上千種文字消失。
她忽然想起什麼:「你叫原宏?那你豈不是北魏那個孝文帝嗎?」她想想又不對,「史書上的孝文帝叫拓跋宏,也叫元宏,跟你的那個『原』字寫法不一樣的……一字之差,謬以千里,比如高歡和李歡,高歡是東魏大丞相,你李歡又是誰?」
李歡早已熟讀史書,心裡對自己是誰早已有譜,知道只是後世史學家記載的一點筆誤而已,因此,無意和她辯論自己是不是「孝文帝」,只覺得和她講了這麼多即便在古代宮廷也從未對任何人講過的話,心裡彷彿放下了一個很大的包袱。尤其,在講述這些的時候,心態也完全變了,彷彿是以局外人的身份在講一個事不關己的傳說——他暗自驚訝,莫非,自己真把自己當現代人了?
正在沉思,忽聽得一陣手機鈴聲,他抬頭,只見馮豐嚇了一跳,拿出手機,幾乎要跳起來:「天啦,已經11點半了,葉嘉在找我……」然後,她立刻接聽電話,「葉嘉……我馬上回來,馬上就回來……」
李歡只覺得心情立刻就沉到了谷底,方纔的踏實的感覺忽然又懸到半空。他看馮豐正急急忙忙地拿自己的包包:「李歡,我走了,太晚了,我忘記時間了……」
他也起身,淡淡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她猶豫了一下,遲疑道:「不用吧,我出去打車回去。」
「這麼晚了,你一個人不安全,我送你。」
這裡的確不好打車,加上這番折騰,她也真不敢一個人走。兩人走出客廳,李歡看了看右邊小花園裡那棵巨大的黃桷樹。夜色下,黃桷樹樹影婆娑,掩映的幾間屋子,透出空蕩的冷清。
馮豐順著他的視線,只注意到那棵巨大的黃桷樹,不禁道:「這棵樹好大,看起來真漂亮……」
李歡心裡忽然一陣衝動:「要不要去看看?那裡的幾間屋子很漂亮,也許你會喜歡的……」
她搖搖頭:「下次有時間再來參觀,葉嘉等著我呢……」
剛剛熱起來的心又冷下去,兩人都覺得無話可說,冬夜的風吹得心裡都是干冷干冷的。
車子開得和來時一般快,馮豐覺得有點不安,想了想,低聲道:「李歡,你這些天想做什麼?」
李歡沒有做聲。
她見他不回答,無法繼續說下去。好一會兒,他忽然開口:「馮豐,今天的事情,你先不要告訴葉嘉……」
她訝然道:「為什麼?我和葉嘉之間沒有任何秘密的。而且,我絕對相信葉嘉,他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了,他不會對你不利的……」
「我雖然討厭葉嘉,不過也相信他。但是,他的父親就不同了,葉霈正在調查我的身份,估計會從他那裡著手。我相信葉嘉,卻不敢相信葉霈,他們畢竟是父子,又何必讓葉嘉夾在中間為難?」
她忐忑不安地點點頭。
李歡又道:「這些日子,你一言一行都要小心一點。」說罷,見她不安,自己反倒笑了:「馮豐,你不要害怕,葉霈不過是懷疑而已,他毫無證據,也不會怎麼樣的……」
他這一說,她想想也是,畢竟,如此荒謬的事情是匪夷所思的,估計葉霈也只是認為巧合而已。
一個小時後,車子已經停在了C大別墅區的大門口。李歡停了車子,為她開了車門,聲音十分平靜:「馮豐,再見。」
她也說再見,走出幾步,回頭,見他還站在車門邊看著自己,衝他揮揮手,一轉身,飛快地跑了。
李歡等她的影子完全看不見了,又站了一會兒,才上車,默默地開走了。心裡,有很強烈的迷糊的感覺,仿如夢裡——自己究竟是前世的帝王還是此刻的現代尋常人?自己居然也越來越分不清楚了。心裡的念頭也那麼混亂——究竟是從什麼時候起,自己只能送「愛人」回她的家——而不是回自己家裡了?
馮豐放緩奔跑的腳步,遠遠地,看見家裡高高的窗戶透露出的燈光了。她心裡一暖,葉嘉正等著自己呢。可是,立刻,心裡又一緊,自己怎麼對葉嘉說?難道真對葉嘉撒謊?這可是從未有過之事呀。
她越想越亂,剛跑過木橋,只聽得那麼熟悉的聲音,又帶了點兒嗔怪:「小豐,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她奔上去拉住他的手,笑嘻嘻地:「葉嘉,你在等我嗎?」
「嗯。你這麼晚才回來,在幹啥呢?」
第一次對葉嘉撒謊,可是,這謊怎麼說呢?她支吾了一下:「我問一個同學要資料,找得很晚呢……」
他拉住她冰涼的手:「不是叫你不要那麼拚命嗎?你這些日子越來越憔悴了。」
他關切的語氣讓她十分窩心,一陣風來,她趕緊將他的手拉得更緊一點兒,貼在他身邊,嬌聲道:「好冷啊……」
「大冬天的,以後可不許這麼晚才回來!」葉嘉脫下自己的大衣包著她,拉了她快步往家裡走。
「嗯,我以後會每天早早就回來的,呵呵。」她乖乖地回答,暗自在心裡補充一句,以後,再不能對葉嘉撒謊了。
三天後,馮豐接到李歡的電話,說自己的帳戶被解凍了,只有一個條件,就是限制他離境,但是,總算相對自由了。馮豐想,這算相對自由了嗎?有關當局解除了對他經濟犯罪的懷疑,可是,葉霈也不見得就完全放棄他的好奇心了吧?
馮豐雖然還是隱隱有點擔心李歡身份敗露,可是,終究束手無策,加上距離研究生考試已經不到兩個月了,因此,一刻也不敢鬆懈,想到擔心也無濟於事,就不管他了。
這天中午,葉嘉接到母親的電話,叫他回家吃晚飯。自從上次和母親發生矛盾後,他一直就沒回家過,心裡也有點愧疚,又聽得母親語氣溫和,好像並沒有什麼事情,立刻答應她晚上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