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絕境
冬季枯水季節,C城電力往沿海輸送,因此,便時時有各大片區的輪流停電。小區裡早已發出通知,要停電兩天。冬日天氣暗沉,快到傍晚了,屋子裡黯淡得厲害。馮豐呆在家裡,無法上網,又無法用烤火爐,看了會兒書,光線不好,冷得手腳都麻木了。她放下書,到陽台上跳了一會兒,覺得口渴,從飲水機上倒了杯水,那可真是臘月喝涼水,點滴在心頭,只喝了一口就再也喝不下去了。李歡自從那天早上走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以前,他不回家時,每天至少要打兩次電話,如今,好幾天了,他連電話也沒打回來一次。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李歡,說抱歉?或怒罵?或互相責怪怨恨?這些,都不是她希望的結果,如今,難得李歡冷處理,自己,就選擇當了鴕鳥,藏著,腋著,問題,它總會自己解決的。像李歡這種高傲的男人,無論如何都是嚥不下這口「屈辱」的。彼時彼地,已經不是他的天下,他既不能殺了自己更無法殺了葉嘉,所以,只好選擇離開。如此也好,免得互相再糾纏不清。
她並不太擔心李歡,雖然他是穿越過來的「古人」,可是,劇組裡有葉曉波、柯然、芬妮等人,李歡想必也孤寂不到哪裡去,而且,依照他的性格和處事方式,估計在哪裡都會如魚得水的。所以,她好幾次想起該給他打個電話,但終究還是沒有打,因為怕打通了也沒什麼話說,而且容易引起誤會。即便算朋友吧,朋友相交貴在雪中送炭,平常磨嘰多了,反變成了曖昧,何必呢。只是,她想起,自己卡上還有2萬多塊,其中一半是李歡掙的,應該分給他。她想給他打個電話,但是,終究還是沒打,心想,反正快搬走了,就取出現金給他留下,走的那天再給他打電話好了。而葉嘉,也再未有過隻字片語的消息,他彷彿人間蒸發了。馮豐倒是給他打過好幾次電話,可是,每次都是忙音。他是出國了或者故意不接?或者早已將自己設為了拒絕接聽的黑名單?當失望慢慢轉化為絕望,她逐漸地完全清醒了,原來,自己和葉嘉之間,一直是不平等的,隔著很大的鴻溝,從來都只能他有閒有心情的時候「召見」自己,自己完全沒有主動的條件和能力去聯繫他。她細細地想,自己和葉嘉究竟是什麼關係?兩人只見過幾次面,連情侶都不是,只是偶爾相遇的陌生人。兩人即便勉強曾經算朋友,如今,也許「友情」都灰飛煙滅了,又何必責怪於他?像葉嘉彼時彼地的身份地位,又怎麼會喜歡上自己?他聽了一個荒謬的故事,然後離開,就是這樣。然後,他還是他,自己還是自己,其間,隔著自己卑微的幻想。所有的一切,不過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而已。
她站在門口,看著陽台玻璃上暗沉下來的天色裡,自己模糊的影子,像在照千年時間的鏡子——寂寥冷宮,庭院深深,身邊再沒有一個熟識的人,生活在一個鴿籠裡,任光陰似水流年。
心裡不是不絕望的。就像一個死囚,真的被宣判死刑後,心裡反倒異常輕鬆了。發生了這些解釋不清楚的事情後,她也無法繼續狡辯什麼了,自己被當作「水性楊花」的女人也好,誰誰要和自己一刀兩斷也罷,那麼多沒有被小王子愛上的狐狸,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是不是?
自己難道要以「千年前你喜歡我千年後也要喜歡我」這樣的理由去責怪他?或者整天死纏爛打要他記得千年前的糾纏,然後,如迦葉那樣關心自己愛護自己?即便自己不顧臉皮吧,可是,連他的人影還找不著呢。
即便是狐狸,也不能巴巴等著小王子找上門,因為,那樣的概率太小了,要知道,小王子只有一個,而且是外星人。這個世界上,是沒有小王子的。
她想起那些感天動地的言情小說裡面,那些女主角的癡狂,為了愛可以要死要活、不顧尊嚴、不吃不喝、生死相隨,哪怕愛得賤賤的、愛得慘慘的,也無怨無悔。也許,那些才是愛吧。而自己,完全是不敢說出口的單戀,是一廂情願,並且不願意因為虛無縹緲就等待折磨自己——即便是愛,也是自私的愛。
李歡的本質在於得到,其實,自己的目的也在於得到,兩人,不,絕大多數世人,其實都是為了得到而愛,為了得到而活。如今,夢想隨著葉嘉的離開完全破碎後,世界並沒有坍塌,日子還是在繼續,甚至每天還可以吃兩包方便麵。來不及悲傷,因為幾個方案催得緊,對於一個形單影隻的女人來說,再也沒有什麼比掙錢更重要的事情了。人世間,除了死亡,再也沒有比整天餓著肚子更大的悲哀了,其他的,又算得了什麼?要是肚子都吃不飽,那才是最大的悲傷。
男人的愛是錦上添花,掙點錢防身才是雪中送炭。
飲水機斷電日久,冷水,冷的杯子,端在手上如冰冷的鐵塊。她發了一會兒呆,趕緊將杯子放在茶几上,才想起去廚房燒開水喝,同時準備煮方便麵吃。水開了,用熱水瓶裝了水,剩下的水在鍋裡沸騰。她看看「康師傅」的顏色,這些天頓頓吃方便麵,都吃得人快成木乃伊了,又想起以前報上公佈的方便面的種種不合格,只覺得噁心不已,便放在一邊,想等餓得受不了了再來煮。
她將水瓶提到客廳,點燃一支蠟燭,越坐頭越暈,也不知是餓暈的還是冷暈的。她想起小區的公告欄上說今晚8點就會來電了,但是,客廳裡的燈前兩天壞了,還沒換掉白熾燈。以前這些事情有李歡做,完全不用她操心,可是,自從那天早上離開後,李歡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了。彭大將軍說,帝國主義隨便架起一尊洋槍炮就能霸佔一個東方殖民地的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而現在,馮豐認為,光靠幾頓飯就能雇一個皇帝做小工的時代也已經一去不復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