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皇后,看你的!
趙無雙聞言只覺汗涔涔的,穿了夾的背心濕了一層,細細粘在身上,通身綾羅逶迤曳地,搖晃凌亂,彷彿被大雨淋過。
措手不及。
「臣妾——」
她咬了咬精緻的小口,猶豫的望著天耀帝與趙太后,她擔了虛名的丈夫與所謂的婆婆,不動聲色,便將她置於風高浪尖之上。
天耀帝與趙太后齊唰唰地望著她,那交錯的目光,帶著殺氣,亦帶著不動聲色的威懾力。
步步緊逼。
當著天耀帝與太后,雖然她在心底曾無數次想過,終有一天必然會與其中一方斷絕干係,徹底歸順於另一方。
可她,終究只願是暗暗的。
誰不想給自己的人生留一步退路,她也想要如此。真是難受極了,皇帝與太后,就像手心手背,勢均力敵,均制約著她的前程。或者,這兩個人,根本就是將她架在風頭,她是皇權與戚族第一次下面交峰,她的態度決定錦宮兩大派系第一交公然絕裂。
趙無雙覺得自己就像被到懸崖邊上,無處可遁。
她必須要作選擇。
選誰?
背叛誰?
投入誰的陣營?
親姑姑趙太后?
還是天耀帝?
站在跟前身長玉立的天耀帝,與風華絕代的趙太后,一個踟躇滿志,一個志在必得。趙無雙一陣趔趄,擱不住退了一步。
她每退一步,後宮嬪妃便跟著退一步。
偌大的潤清殿就像被大水洗劫過的灘涂,趙無雙與後宮嬪妃遠遠退在重重疊疊的珠簾當中,輕搖晃動的珠簾攪得眾人一顆顆懸著的心七上八下,戰戰兢兢。
而天耀帝與趙太后就像被四面風聲音緊緊包圍的兩艘帆帷,在驚濤駭浪中卯足了勁,「光啷光啷」撞了過去。
「皇后——」
「皇后——」
皇帝與太后俱已失去耐心。
趙無雙只覺風聲鶴唳,殺機初現。選也是死,不選也是死。孤注一擲,總好過白白站在中間被兩頭的人合著整死。
「後宮嬪妃聽令——」
聲如裂錦,字字珠璣。
這是天耀帝與趙太后從不曾見過的情形,趙無雙居然跪下了,一一除去雲髻裡的珠釵、步搖、累絲金鳳、玳瑁篦子、攢心絨花。
並解了以金絲線繡著堆花明珠的華服,去了繡妝腰帶,甚至脫絲緞繡鞋,只穿著素色的中衣,紮著襪套,如罪妃的形狀跪在大殿中央。
「臣妾失德,無才統御後宮,懇請皇上與太后娘娘治罪。」
「皇后的意思是這罪名你擔了?」
趙太后完美得無可挑剔的玉容露出抹淡淡的笑容,她這個侄女兒,真是扶不上牆的爛泥,虧得天耀帝居然要用她,想來錦宮中可用的人無多。
趙無雙說得這樣冠冕堂皇,做出一幅脫簪請罪的形狀,終究還是畏懼她的。趙家的人始終是趙家的人,若這件事情出了閃失,將罪名扣在她的頭上也不失為下策。
她早想好了,只要對自己有利,不論是身邊跟著的人,還是親侄女兒趙無雙,一律推了出去,盡行當作擋箭牌。
她往自己身上攬,亦好,也算有自知之明。
「皇上——」
趙無雙挪動著身子,步履艱難跪伏到天耀帝的跟前。
「臣妾懇請皇上徹查此事,找出幕後元兇,還臣妾與後宮嬪妃的清白。臣妾願意擔保,不獨臣妾,連帶後宮所有的嬪妃,縱然心生妒忌,卻斷不會這樣歹毒。」
「請皇上徹查此事,還臣妾們清白。」
皇后一襲話,如春雨淅泣,後宮嬪妃見趙無雙所言所舉無不大義凜然,並回護後宮,無絲毫私慾之心,一個個如雨後春筍冒了出來,前撲後繼。
俱脫簪請罪,支持皇后。
皇后站到皇帝的身邊,帝后齊心,後宮齊心。
「朕准了——」
天耀帝龍睛鳳目,精光一閃,俊逸的臉上如風雨掠過,他一抬手,披甲侍衛便穿過珠簾,粒粒璇珠斷了線,飛濺在地上,滿地閃著殘碎的光芒。
披甲侍衛就站在後宮嬪妃的身後,拔出金刀,明晃晃的刀身寒光閃爍,鋒芒畢露,只輕輕一挑便輕而易舉劃碎了滿地華服。
趙無雙及眾後宮嬪妃到底是第一次見著這樣架勢,自然花容失色,相互摟著抱成團圍在一處。
「眾位姐妹其實不必害怕。」
趙無雙聽得柔柔弱弱的聲音,驚惶中忍不住抬起頭,卻是林語婷,贏弱的身子立於外圍,她亦是素紗單衣,搖搖擺擺站在眾侍衛的中間。
「皇上與太后娘娘俱在,外頭的御前侍衛雖然將金刀架在大家的脖子上,可未等到真憑實據是不會有人敢輕舉妄動的。」
天耀帝心疼的望著她,她的身子是這般贏弱,病歪歪的連站都站不穩。可這個時候,她還要站出來替他說話,安大家的心。
內疚,愈來愈多的內疚一點一滴湧上心頭。
縱使她不說,他也知道,想必查抄林府那日,官兵們像強盜一般將她嚇著了。她終究只是一個弱質女子,驚嚇之後還要強打起精神與自己作交易,與趙無忌作交易。
想來當日,他這顆心真是浸在墨汁裡,黑透了。
「宮裡發生了這樣的大事,也不知道九門內的禁軍會不會聞風而動。」
趙太后端坐在寶座上,雙手交疊,平放在繡滿累絲珠花的繡夾棉裙上,她的眼珠澄黃中透著抹濃濃的暈黑,像兩滴烏黑的墨水滴在琥珀上,凝滯中閃過兩道殺氣。
該死的,她居然動用了禁軍。
「太后,朕問你,虎符在朕的手中,你如何能夠調用禁軍?」
「禁軍是皇上的親軍,若入宮護駕,那守護的人終究是皇上不是?」
「朕在問你,沒有虎符,禁軍統領是如何聽從太后的調度?」
「禁軍統領病入膏荒,宰輔上了折子適逢那幾日皇上微服,軍機大事不可一日無主,哀家臨危不懼推辭不過,只得暫時將駙馬頂了這個缺,哀家原想著待皇上回來將此事再交由皇上指定,不承想一路下來竟然發生了這麼多事,就扔在腦後了。」
天耀帝握拳隱在紋袖中,慢慢靠後,原來趙無忌與貞玨公主根本就是在拖延時間未去封地,而是留在太平館中聽趙太后調派。
也不知趙太后這黑了心肝的女人用什麼樣的手段逼迫禁軍統領,將趙無忌填了空缺,統領原是應聽命於虎符,即皇帝,可因為是趙無忌,這規矩自是被廢除成為空談。
這個女人趁他不備,就要動用家族勢力謀反麼?
高庸才領著一隊御前侍衛急沖沖的撞入潤清殿,倉促的腳步聲天、摔簾子的散碎聲、還有嬪妃翹首以待的唏噓聲,交織成「翁翁翁」一片鳴響。
淑妃強打起精神,在兩個低階嬪妃摻扶下搖晃著站起身,只見高庸才捧出一隻紫砂摳雲紋藥吊子,那藥吊子雖然只餘了藥渣,但濃郁的藥香之氣經久不散,凝結於空氣中。深一陣,淺一陣,直竄入人的鼻息。
「看這藥包!」
高庸才捏著鼻子以手挑了被濃黑的藥汁漚婁得淤黑的藥包,天耀帝、皇后趙無雙、林語婷基於連趙太后也忍不住往前湊了一步。
伍嬤嬤低著頭跟在趙太后的身後,她不自在的翕動著唇角。兩條法令紋如刻畫似的,愈覺老態。她凝神屏息,豎起兩隻耳朵,深恐淑妃拱出她。
「淑妃,你不舒服麼?」
「臣、臣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