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的燈光顯然比外面明亮很多。
桌上有酒有菜,張赫正在大吃大喝,絲毫不在意大龍頭走了進來。
而大龍頭也真有膽色,非但不緊張,反而平靜的坐在了張赫的對面。
直到張赫把一條雞腿啃完,喝光一壺冷翡翠,他才長長的歎了口氣:「想不到!」
張赫抬起頭:「想不到什麼?」
大龍頭歎道:「想不到你居然會返回到這裡來。」
張赫笑了:「我本來就沒有走,何來返回一說?」
大龍頭怔了怔,難道說張赫一直藏在這裡?就等著自己來?
張赫似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我知道你一定會來這裡。」
大龍頭道:「哦?」
張赫道:「因為你見不得光。」
這是句很妙的話,青衣樓大龍頭從不以真面目示人,那麼就只有遠離人群,今夜的東北關,就只有這個地方最清靜。
所以張赫就一直藏在這裡,等著他來。
可是,張赫等他的目的是什麼呢?
大龍頭並不著急,也用不著問,高手們往往都懂得等待和忍耐。
幸好張赫已經開口了:「你一定很奇怪,我為什麼不等雪中晴、不等君先生、偏偏要等你?」
大龍頭平靜道:「很簡單,因為你想知道我的真面目,但是我可以保證,你是見不著的。」
張赫緩緩站起身,在屋內來回的踱著腳步。彷彿是在思考、也彷彿是在暗自蓄力,踱了許久他才展顏一笑:「不錯,我是沒辦法看見你真面目的。」
大龍頭道:「君先生曾點評過你,他認為你最大的優點就是客觀。」
「也許是的!」張赫慢慢的點頭,臉上露出一種若有所思的表情:「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我也有不客觀的時候。」
大龍頭冷笑道:「如果你不客觀對待你的敵人,你能活到現在?還能安然無恙的在這裡大吃大喝?」
這句話說完。他暗中運功,隨時準備接招,他已經作好了四五種應對的準備。
他也知道這一點。張赫雖然客觀,但每個人都難免會有放手一搏的時候,張赫也不例外。
可惜他想錯了。張赫忽然詭異一笑:「其實我今天在這裡等你,目的只有一個,就是來給你送錢的。」
「送錢?」大龍頭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實在不知道張赫打的是什麼主意?「不知道」這三個字才是最可怕的一點。
張赫手腕一翻,掌中果然多了一錠亮燦燦的銀子,估計約莫20兩左右。
在超級高手的手中,一錠銀子的殺傷力比飛蝗石至少強出去10倍。
然後張赫終於出手,銀子在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飛來。
這實在不像是「出手」,即使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也可以辦到,因為他根本沒動內功、也沒用什麼手法。
但大龍頭警惕心很重,他還是伸手接住了。銀子上有沒有毒,他自然也能看得出來。
銀子表層是沒有毒,但張赫接下來說出的話比毒藥還毒。
他沉思著,道:「其實我們見過面的。」
第一句話就石破天驚。
「哦?」大龍頭盯著他。
張赫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加上這次。我們一共見過4次面,第一次是在北海君先生的島嶼上,在一個涼亭中,你在等我的藍血寶鼎。」
大龍頭淡淡道:「你在說什麼,怎麼我一句都聽不懂。」
張赫沒有理他,繼續道:「第二次是在三門峽的後山上。你易容喬裝成客舍年邁的老闆,因為天驚絕跟你事先串通好,當時我的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所以就忽略了你,於是我就被你給瞞過去了。」
大龍頭不說話,只冷笑。
張赫道:「第三次就是前不久在北冰鎮,蒙古大汗也在場,我死在你手上,那一次我就懷疑是你了,但我還是沒有足夠的把握。」
他頓了頓,道:「有一點可能你不知道,基本上只要過話的人,我稍微有點印象的,都能辨別出他的聲音。」
大龍頭的神態忽然變得異常冷靜:「這一點我絕對相信。」
張赫道:「但是你很聰明,你和你那位不但精通易容,而且三次都是以不同的人物形象出現,並且刻意改變自己的聲音,足夠以假亂真,所以連我都差點被你蒙了。」
大龍頭冷笑道:「我剛才就已經說過,我保證你看不見我的真面目。」
張赫點點頭:「沒錯,但是我也可以保證一點,我雖看不見,但我已經知道你是誰了。」
大龍頭只有把他望著。
張赫道:「一個人可以刻意的去改變自己的聲音,也可以去易容喬裝,甚至可以像你這樣把全身上下遮個嚴嚴實實,但是有一點你是沒有辦法遮掩的。」
大龍頭冷冷道:「哪一點?」
「那就是習慣,一個人習慣。」張赫平靜的回答,「一個人的生活習慣,武功習慣,縱然你萬般隱瞞,也會在不經意中暴露出來。」
他不等對方發問,主動道:「還記得我去三門峽追查四大鏢局的那批紅貨嗎?我到了三門峽的後山,我花了20兩銀子找你買消息,最後消息問完,我就把那銀子拋給你,你也是像剛才這樣伸手接過的,這就是你的習慣。」
著,他比劃了一個接銀子的手勢,跟剛才大龍頭的手勢完全一樣,若是有心的高手一看,馬上就可看出端倪。
一般人接銀子是用右手,他用的卻是左手;一般人接銀子是掌心張開,至上朝下用力一抓,但他卻不是這樣的,而是左手從左至右反手橫掃,這樣的習慣別人縱然要模仿,也很模仿得像。
因為這就是武功習慣,這時張赫拋出了殺手鑭:「上一次你在北冰鎮春天客棧秒殺我的最後那幾下《袖中爪》,用的也是這種反其道而行之的逆向手法,因為我是死在你手上的,你縱然動作再快我也看得非常清楚。」
這一刻,大龍頭手足冰冷,他終於明白張赫剛才為什麼要說「我是來給你送錢的」?
送個毛的錢,送錢是假、試探是真,只可惜他剛才防備心太重,心裡太緊張,別說張赫拋出來一錠銀子,就算是拋出來一泡屎,他也會下意識接住的。
這就是習慣,有時候習慣也會害死人的。
張赫歎了口氣:「所以我說了,我雖然看不見你的真面目,但我知道你是誰就已經夠了。」
大龍頭竟也不再否認,他也歎了口氣:「看來什麼事情想要瞞過京華樓的武力兄,實在是很難。」
這確實是大實話,任何人碰上張赫這種變態智商的猛人,也只有歎服的命。
但張赫卻再度語出驚人:「我現在不但知道你是誰,而且我還知道一點,你根本就不是青衣樓的大龍頭,你是個冒牌貨,也許你只是君若見的傀儡而已。」
大龍頭的聲音出奇的冰冷:「給我說下去。」
張赫笑道:「我所認知的青衣樓大龍頭深沉陰險,豈會被我剛才這種彫蟲小技就給暴露出身份來?你還是太沉不住氣,所以才中了我的道兒,所以,你根本沒有資格做青衣樓的老大,以你的智商、謀略和武功,也就只能是當傀儡的命。」
明知道這是激將法,但大龍頭的手臂還是有些發抖,他也是人,他也受不了張赫的這種鳥氣。
但他還是比一般人強,這個時候他居然克制住了,非常冷靜的說道:「我知道你試探我,無非是想打探真正的青衣樓老大是誰?」
張赫又笑了:「我也知道你不會說,而且我若猜得不錯,其實你也不知道,因為你還接觸不到核心,你不過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小丑而已,讓你假扮大龍頭裝裝樣子,故作深沉陰險、實際在我看來,你難得不覺得你自己很可笑麼?」
「你!」大龍頭終於還是被氣得全身發抖了。
張赫笑道:「你先別氣,你還得謝謝我,因為我今天的到來,結束了你這種故作姿態的生活,是我解救了你。」
大龍頭怒極反笑:「姓武的,你以為你今晚還走得了?」
張赫縱聲長笑,笑得彷彿震得屋頂上的瓦片都在顫抖:「哈哈哈,莫說這兒是驛站,就算這裡日月神教的總壇、少林寺的大雄寶殿、紫禁城的金鑾殿,我一樣想來想來,想走就走。」
話音一落,他整個人原地縱身而起,看似就要衝破屋頂逃亡而去。
「嘩啦」一聲響動,屋頂反而先破裂了,就像被炸出一個口子,落下的無數瓦片雨中,一片有質無形的波浪形光暈從天而降,其間還夾雜著怪異的琴音,就像水面上產生的波紋一樣,彷彿要把張赫碾成扭曲的麵條。
但張赫更快,魔刀一瞬間就揮出,《小樓一夜聽春雨》的刀光更加詭異,血紅色的圓月倒映在湖中,風吹過水面蕩起漣漪,月影在裡面蕩漾妖異而詭奇,一波接一波、一浪接一浪,誰看得清?言得明?
所以光暈一碰上刀光就四散飛濺了,琴音和勁力濺過之處,屋內桌椅茶杯碗盞「叮呤噹啷」一陣亂碎。
碎裂聲中張赫的笑聲又起:「我就知道是你們兩個人,不用這法子是逼不出你們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