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外城朱雀門以南有東西向大街,名為麥秸巷。以中央南面御街為界,麥秸巷北御街西側段為東京民間娛樂重地「新門瓦肆」,御街東側段至保康門一帶皆為青樓妓館,乃東京最集中的風月場所。麥秸巷南御街西側為東京頂級酒樓「狀元樓」,御街東側為東京最大茶莊「如意館」。南面御街與麥秸巷的十字交叉口,乃是汴梁外城最繁華地段,縱觀整個東京城,也僅次於內城北面御街馬行街而已。
南面御街乃汴梁三城中軸線,以皇城南門宣德門為——,經橫貫汴梁東西的汴河,過內城州橋,穿內城朱雀門,經外城南端蔡河龍津橋,直達外城南薰門。御街寬達兩百步,可供十駕馬車並肩同行,乃汴梁最為寬敞的大街。內城宣德門以南左右兩側建有千步長廊,名為御廊,廊下設有朱漆和黑漆杈子兩行,行人被限制於朱漆杈子以外。外城龍津橋以南,由於此處御街東側乃是太學和國子監駐地,又有武成王廟和官營惠民藥局,是以此段街心也有朱漆杈子隔離。正是因此,南面御街南北兩端莊重肅穆,而兩處限制區域之間,卻是最為繁華鬧猛。
而今南面御街商業畫卷再度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便是在這外城麥秸巷至龍津橋間西側、北臨狀元樓、南至蔡河水的區域,新建起一片佔地過五十畝、臨街達三十餘丈的巨宅,沿街分作四大板塊,其中十丈舖位名為「天珩制鐵」、十丈舖位名為「兆豐珍寶」、兩邊各有一處五丈舖位,左首為「升隆藥業」、右首為「郁翠印務」。而這包含了四大商號的巨宅有一統稱,叫做「錢塘雅敘」。
大宋皇佑四年七月初八,東京開封府迎來一大商業盛事——
杭州商人陳喚大手筆進軍東京,「錢塘雅敘」正式開張營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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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錢塘雅敘張燈結綵,披金掛銀,鑼鼓絲樂齊鳴,爆竹煙花不斷,歡天喜地,隆重開張。
眾人沿御街站立歡慶開業,呼延喚左邊為瑪瑙和朵朵,右邊為琥珀和俏俏,左首為馮巧簾和玉嫂,右首為郁新香和鳳嬸。如此分作兩側,馮巧簾左側依次為天珩制鐵總管孫允及手下助理、升隆藥業總管杜元丘及兒子杜堯文和女兒杜可瑜、富春院總管黃鶯和蠻兒等八名執事;郁新香右側依次為兆豐珍寶少總管羅金鍵、王靜波、章凌軍、宋千紅及四名執事、郁翠印務少總管郁馥麗及兩名執事、風雲商隊總管江楓眠和杜鵑、百合兩名助理。另有兩大聯盟,左側為龍虎莊高美玉、孟強、焦玉三人,右側為落英劍派駱絢英、祝紅棉、余芊芊三人。巨宅內部護衛武士分為男女兩方,男方為八十名龍井武士,由鐵牛主管,女方為四十名女護衛,由張紅彩主管。如此集合站立,聲勢浩大,在外喜迎賓客光臨。
汴梁百姓聞風而動,紛紛前來觀瞻,只把這一段御街擠得水洩不通,人頭攢動。
第一隊賓客很快到來,乃是三大家族之一的高家中人,當先兩名青年男子和一名少女,正是高家大少高增、二少高勇和三小姐高鶯繯。其後有兩對中年夫婦,呼延喚未曾謀面,只見男的丰神俊朗,女的風韻猶存,端的是一家俊男美女,個個佼佼不凡。
呼延喚正要招呼,旁邊高美玉和焦玉已欣然迎了上去。高美玉笑道:「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你們都來了。」當先一名錦衣長鬚男子笑道:「小妹,不料我們一家人今年初次團聚卻是在此。」旁邊那美麗婦人親熱地挽住高美玉,笑道:「美玉,你苦心經營龍虎莊多年,如今終於迎來好時光,大家都為你感到高興,我更是欽佩不已。」高美玉搖頭道:「這全是托了我孩兒結拜兄長的福,我實不曾出力,大嫂之譽我受之有愧。」焦玉上前拜見幾位長輩,道:「孩兒為大家引見我結拜兄長。」隨即帶著眾人向呼延喚走來。
呼延喚迎了上去,焦玉介紹道:「大哥,這位便是我大舅、高家現任家長高錦,旁邊這位是我舅母石玉蘭。」呼延喚忙施禮道:「陳喚見過高家長、高夫人!」
那錦衣長鬚男子便是高錦,他為人最是和善,素來受人讚譽,當下扶起呼延喚,笑道:「免禮免禮,陳公子之名我早有聽聞,果然一表人才,以後大家多多親近,我兩個孩兒也要向陳公子好好學習。」旁邊的高增和高勇點頭稱是,也過來見了呼延喚。那高夫人石玉蘭當年乃是一名女將,最為豪爽磊落,上前打量呼延喚幾眼,讚道:「自古英雄出少年,當真是個英偉男兒,難怪我孩兒對你讚不絕口!」呼延喚笑道:「高夫人過獎了,陳喚愧不敢當。」
焦玉領著另一對夫婦過來,道:「大哥,這是我二舅高遵甫,旁邊這位是我二舅母曹苗容,他們便是我表妹高鶯繯的父母。」呼延喚見這高遵甫要比高錦略顯文弱,但更為英俊儒雅,曹苗容也比石玉蘭更艷麗幾分,長相頗似高鶯繯,心下暗自點頭,思忖:難怪高鶯繯如此艷媚動人,原來父母皆這般好看。當下作揖道:「陳喚見過高二先生、高二夫人!」又對旁邊的高鶯繯道:「高小姐好。」
高遵甫微笑道:「陳公子真乃人才也,一氣開出四家商號,為近來罕見,玉兒有你這個大哥,實屬福分。」呼延喚道:「高二先生過獎了,這是大家齊心合力,我不過其中一小份罷了。」曹苗容抬眼看去,嘖嘖讚道:「沒想到我家的舊宅居然變成這副模樣,我都認不出來了。」呼延喚怔了怔,隨即恍然道:「對了,高二夫人也是曹家之人,呵呵,我倒疏忽了。」曹苗容笑道:「實不相瞞,你身後這宅子便是我自小長大的地方。今日曹家是否有人前來道賀?」呼延喚點頭道:「曹家鄭家皆有人前來,夫人在此稍候,不久便能與家人相見。」
高鶯繯遠遠看見張紅彩身著武士服站於一邊,不由大奇道:「陳喚,紅彩姐姐這是幹什麼?」呼延喚笑道:「紅彩現下做了我的女護衛領班,不久將正式擔任護衛總管,以後這錢塘雅敘的安全問題就交給她了。」高鶯繯訝然道:「竟有此事?為何我毫不知情?」呼延喚道:「你不妨過去問問她,現下儀式尚未開始,她也不忙。」高鶯繯點點頭,當下向張紅彩走去。
呼延喚對焦玉道:「阿玉,外面天熱,你帶幾位長輩入內稍坐。」焦玉點頭,正要招呼眾人,高錦已搖頭道:「不必了,我們在此等候其它人,到時一起進去便了。」呼延喚想想也好,便招呼孟強過來,讓他找個陰涼處為眾人設置座位,奉上涼茶坐下休息。
過不多時,前方又出現一隊人馬,卻是三大家族中的折氏一家七人。
折氏與天波楊家乃是表親,有一個共同的在世老祖宗,便是老太君折賽花。楊家第二代如今尚存三名寡婦和楊排風等三名女子,折氏第二代卻皆已亡故,只有第三代三名子弟和第四代五名小輩。第三代為折繼宣、折繼閔、折繼祖兄弟三人,妻子皆逝,大哥折繼宣便是折大小姐折文瑩的父親,本為折氏家長,但因身體欠佳,抱病多年,便將家長之位傳於二弟折繼閔,折繼閔乃是折二少折克行、三小姐折文璜、四小姐折文芯的父親,三弟折繼祖則是小少爺折克仁的父親。現下折繼宣臥病不起,折氏家務大多由折繼閔和折繼祖負責處理,並定折克行為下任家長繼承人。
呼延喚迎了上去,折文瑩笑道:「陳公子寶店開張,實為天大之喜,我在此謹祝陳公子生意興隆、財源廣進!」呼延喚笑道:「多謝多謝!折大小姐一家來此賞光,才是我莫大的榮幸。」折文瑩領著他來到後方幾人面前,呼延喚早已認識折克行等四位小輩,另兩名中年男子卻不熟,折文瑩介紹道:「陳公子,這位是我二叔、折氏家長折繼閔。旁邊這位是我三叔折繼祖。」
呼延喚見這折繼閔四十開外年紀,雖不似高錦兄弟那麼俊美,卻也高大威風,頗有神氣,折繼祖更是紅光滿面,精神健朗。當下抱拳道:「陳喚見過折家長、折三先生!」
折繼閔笑著還禮道:「幸會幸會,陳公子少年英雄,我不勝欽佩。」呼延喚笑道:「折家長謬讚了,大家都是好朋友,以後多多親近。」那折繼祖乃是個豪爽性子,大笑道:「說得對,大家多親近!哈哈,陳公子,你送我孩兒那柄鋼刀當真叫好,讓我愛不釋手,我代我兒謝謝你了!」呼延喚笑道:「折三先生客氣了,小小禮物,不足掛齒。」折繼祖道:「我的意思是……呵呵,那個……」呼延喚一愣,隨即明瞭,大笑道:「沒的說,折三先生當然也有,等會兒且去挑選一件,我自當奉送,不在話下。」折繼祖大喜過望,笑道:「陳公子當真豪爽,如此多謝了!」兩人相視大笑。
折繼閔看見高家眾人在旁休息納涼,便告別呼延喚,率眾走了過去。呼延喚命孟強焦玉為眾人添置桌椅,折文瑩走過來輕聲道:「紅彩呢?」呼延喚指指遠處正自說笑的張紅彩和高鶯繯,道:「不就在那兒麼。」折文瑩看見張紅彩的打扮,不禁苦笑道:「原來她沒跟我撒謊,真的幫你做事了。」呼延喚笑道:「我妹子可是將來的女護衛總管,職位相當重要,你別小看了她。」折文瑩瞪眼道:「對她好一點,否則我饒不了你。」呼延喚笑道:「那是自然,折大小姐盡可放心。」折文瑩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自去找張紅彩聊天。
隨後又行來一大群人馬,卻是些呼延喚邀請的十數名地方官員,待這些人坐下後,又有兩方人馬並肩而來,頗為顯眼,呼延喚仔細望去,發現乃是曾有一面之緣的曹家人和鄭家人。他與鄭曹兩家不算太熟,忙找了高增,一同上前迎接。
曹家乃是大家族,家中子弟分散各處,現下家族總部位於北京大名府,家長便是高二夫人曹苗容的大哥曹明遠,另有二弟曹仲方和小妹曹苗怡,四兄妹皆為三代子弟,四代子弟分別為曹明遠之子曹天勝、曹仲方之子曹振升和女兒曹詩,呼延喚上回接洽的便是曹仲方、曹振升父子。今日曹家來人不少,除長孫曹天勝有事外出,其餘皆應邀前來。
鄭家人丁稀少,正統血脈僅剩三人,今日應邀而來的是家長鄭洪和二弟鄭道平兩人,鄭洪之子鄭黑虎年紀幼小,今日便呆於相州家中未來。呼延喚也只認得鄭道平。
當下眾人相見,互相道喜恭賀一陣,高增便帶領眾人前去入座。曹明遠、曹仲方、曹苗怡、鄭洪、鄭道平與各位同輩親友相談甚歡,曹振升、曹詩兄妹和三大家眾小輩早已熟悉,更是談笑風生。幾大家族今日在此歡聚,也屬難得。
過得一陣,忽聽圍觀百姓大叫道:「楊門女將來啦!楊門女將來啦!」一時人聲鼎沸,百姓紛紛讓開道路。眾人放眼看去,只見前方緩緩行來大隊人馬,人數之多,氣勢之大,實為幾大家族之最。
呼延喚上前迎接,只見楊家人當先行來的並非長孫楊文廣,卻是兩個美麗動人的少女,正是三小姐楊宣娘和四小姐楊金花。呼延喚施禮笑道:「兩位小姐大駕光臨,我錢塘雅敘蓬蓽生輝!」楊金花咯咯一笑,道:「陳喚,今天我們天波府舉家出動,可算給足你面子了。」呼延喚吃了一驚,道:「舉家出動?不會吧?」楊宣娘微笑道:「你跟我來,我給你介紹。」
來到前方,呼延喚遠遠便看見五名中年女子,皆已熟悉,正是楊家現任家長穆桂英,楊秋菊、楊心茹姐妹,楊宣娘之母姜翠蘋,以及焦月娘。當下上前一一施禮,尊稱道:「晚輩拜見穆前輩!拜見兩位楊小姐!拜見姜前輩!」隨後十分親熱地拉住焦月娘,笑道:「姑姑賞光來此,侄兒歡喜之至。」焦月娘笑道:「你今日開張,我豈能不來?美玉在麼?」呼延喚指指後方道:「母親就在那裡,姑姑過去找她便了。」焦月娘點點頭,向眾人招呼一聲,便自去了。
穆桂英微微一笑,道:「陳喚,你好大的排場,咱們幾家人難得聚一回,今日居然都被你邀來了。」呼延喚笑道:「這是托了穆前輩的福,也是眾位前輩厚愛垂憐,晚輩當真受寵若驚。」穆桂英長歎一聲,道:「你可知我看見現下這等熱鬧場景,心中是何感觸?」呼延喚道:「晚輩不知,請前輩明言。」穆桂英深深注視著他,道:「當年東京城裡六大家族今日來了五家,就剩一家沒來了……」
呼延喚心裡「咯登」一下,隨即湧起一抹淡淡的憂傷,長歎道:「可惜呼延氏慘遭滅門,否則今日六大家族盡聚於此,當是一大盛事。」
穆桂英見他裝模作樣,惟有搖頭苦笑,道:「別說了,你隨我來,我帶你見幾位長輩。」呼延喚忙道:「穆前輩請。」旁邊的楊宣娘本想為他介紹,聞言便道:「那好,我去找文瑩姐姐她們了。」便告辭離開,帶了楊金花湊進前方張紅彩一堆人裡。
呼延喚隨穆桂英走到後方,只見迎面站了六位老婦人,其中便有楊排風在此,忙上前施禮道:「晚輩拜見楊前輩!」楊排風上下打量他一番,笑道:「你小子也是,今日開業致喜,你怎地不穿一身光鮮衣裳,卻還是這件黑不溜秋的大袍子?」呼延喚怔了怔,笑道:「楊前輩此言差矣,我今日只是小店開業,又不是做新郎官,何必穿那麼光鮮?我要大家都往我的貨品上看,可不是往我身上看,否則那些東西賣不出去,豈非虧光老本?」楊排風不禁大笑,道:「你這小子就會耍嘴皮子,不過也算言之有理。哈哈!」
待兩人談笑完畢,穆桂英便對呼延喚道:「陳喚,你過來。」指著楊排風身邊兩位六十出頭的老婦人道:「來見過我兩位姑姑,這位是楊延琪,這位是楊延瑛。」
呼延喚思索半晌,忽大驚失色,脫口道:「莫不是楊八姐和楊九妹?!」
楊延琪微微一笑,道:「沒錯,就是我們。」
呼延喚連忙上前畢恭畢敬施了兩個大禮,大聲道:「晚輩拜見楊八姐前輩!拜見楊九妹前輩!今日得見兩位前輩芳容,實乃晚輩畢生榮幸!」
楊八姐和楊九妹乃是老令公楊繼業與老太君折賽花的親生女兒,折老太君共育有七子二女,便是大郎楊延平、二郎楊延定、三郎楊延光、四郎楊延輝、五郎楊延德、六郎楊延昭、七郎楊延嗣、八姐楊延琪、九妹楊延瑛,另有一名養子,乃是楊繼業至友王子明之子王英,王子明臨終前將王英托付給楊繼業,便是後來的八郎楊延順,因此對外宣稱有八個兒子和兩個女兒。如今八個兒子皆已為國捐軀,八姐九妹也已從當年的青春女俠變成兩名老婦,至今仍是老姑娘。由此緬懷楊家將往昔事跡,實令人唏噓嗟歎。
楊延琪扶起呼延喚,微笑道:「不必多禮。我們其實也要謝謝你,因此今日特意過來看看,也好記住你這孩子的容貌。」呼延喚奇道:「前輩為何要謝我?」旁邊的楊延瑛笑道:「你買了咱們的宅子,也就是讓咱們日子過得更寬裕,自然要謝謝你了。」呼延喚不禁失笑道:「這個……呵呵,晚輩當真受之有愧。不如這樣,請穆前輩看看是否還有合適的宅子,晚輩就此買下,也好順便孝敬兩位前輩。」兩女怔了半晌,紛紛大笑起來。
穆桂英搖頭歎息道:「你這小子,姑姑跟你開玩笑,你卻當真了,這等腦子怎麼做得成生意?」
旁邊一位六十開外的華發老婦笑道:「這小子十分有趣,呵呵,桂英怎不給我介紹介紹?」
穆桂英忙道:「是。」便拉了呼延喚來到這婦人面前,道,「陳喚,這位乃是我七叔楊延嗣的夫人杜金娥,宣娘的祖母,快來拜見。」
呼延喚大吃一驚,楊家將中素以老令公楊業和六郎楊延昭最為出名,但他個人最喜七郎楊延嗣,對這無敵勇士極為心折,當年楊七郎在金沙灘戰役中回京求救兵時受傷,便是得這杜金娥救治,杜金娥愛他英勇豪俠,便以身相許,兩人結為夫妻,哪知不過幾日後楊七郎便被惡賊潘人美所殺,杜金娥十月懷胎,產下一個遺腹子,便是楊宗英,含辛茹苦將他撫養長大,後楊宗英娶姜翠蘋為妻,產下女兒楊宣娘,卻也早早逝世,留下妻女和老母,當真令人感懷。呼延喚心中十分激動,上前施一大禮,道:「晚輩拜見杜老前輩!祝杜老前輩健康快樂,順心如意!」
杜金娥笑道:「跟我不必客氣,隨意就好。我早聽排風和宣娘多次說起你,今日看來,果然是個有趣的小子。」呼延喚笑道:「杜前輩也是一位有趣的長輩,咱們這叫意氣相投,大家一般的有趣。」
穆桂英瞪眼道:「放肆,怎麼和長輩說話的?」呼延喚吐了吐舌頭,杜金娥卻笑道:「無妨無妨,這小子頗對我胃口,不必怪他。」穆桂英其實早已將呼延喚當作親子侄一般看待,哪裡會真的責怪他,只是做做樣子罷了,當下又瞪他一眼,將他帶到旁邊另兩位老婦人面前,道:「這是我婆婆,快快拜見。」
呼延喚打量一番,只見這兩名老婦明顯要比杜金娥年長,左首者看來已將近七十,右首者至少也有六十五六,皆已滿頭白髮,但卻神采奕奕,氣色矍鑠。怔了怔,忙湊近穆桂英小聲問道:「穆前輩,這兩位中到底哪位是你婆婆?」穆桂英道:「兩位都是。」呼延喚苦笑道:「那也該有個名字吧?」穆桂英一愣,失笑道:「也是,我倒忘了。」便指著左首老婦道:「這位乃是我公公楊延昭的大夫人柴熙春,快上來拜見。」
呼延喚當下上前施禮道:「晚輩陳喚拜見柴老前輩!」
柴熙春乃是穆桂英的親婆婆,與楊延昭育有兩子,便是穆桂英的丈夫楊宗保和焦月娘的丈夫楊宗勉,她乃五代時期後周主柴容後人,身份尊貴,是以當年也有「金花郡主」之稱。見呼延喚如此高大神武,心中也自歡喜,微笑道:「好孩子,不必多禮。」
穆桂英指指柴熙春身邊那老婦,道:「這位是我公公的二夫人王蘭英。」
呼延喚又吃一驚,暗道:乖乖,居然是楊門女將中最為驍勇的大刀王蘭英!忙上前作揖道:「晚輩陳喚拜見王老前輩!」
王蘭英乃是楊延昭二房夫人,也就是楊秋菊和楊心茹的生母,當年隨穆桂英出征大遼,極為驍勇善戰,乃是一員女中猛將,因善使一柄大刀,被眾將士譽為「大刀王蘭英。」只是歲月不饒人,如今的女中猛將也已老了,面容十分慈祥平和,笑著扶起呼延喚,道:「起來吧,文廣和秋菊她們對你讚不絕口,果然是個好男兒,以後的天下就是你們的了。」
呼延喚笑道:「王老前輩威風凜凜,寶刀不老,晚輩萬萬不及,還是縮在您身後比較保險。」
眾女皆笑,穆桂英忍不住罵道:「小鬼,恁地油嘴滑舌,給我放老實點!」話雖如此,眼中卻隱隱帶著幾絲笑意。
這時後方出現一隊楊家奴僕,抬了一頂轎子,十分緩慢地行來,轎子兩旁有兩位俊美青年,正是楊文廣和楊文舉。楊文廣看見呼延喚,向他微笑點頭,卻不敢大聲說話,看來是怕驚動了轎中之人。
呼延喚呆了呆,隨即心中一驚,忙湊近穆桂英道:「穆前輩,轎子裡那人可是老太君?」
穆桂英點頭一笑,道:「陳喚,不知你敢不敢與我祖母對視,就像那晚你看我一般?」
呼延喚見她笑容頗為不懷好意,知她又在試探自己的身世,忙笑道:「老太君乃是現下東京城裡輩份最高之人,我是她的曾孫輩,怎敢與她對視?呵呵,穆前輩說笑了吧。」心下暗自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也不看老太君一眼。
轎子來到面前,緩緩停住,楊文廣恭恭敬敬上前拉開轎簾,楊文舉也走到一旁,兩兄弟從轎內扶出一名威顫顫的老嫗。只見這老嫗滿頭雪發,手持龍頭枴杖,身材本相當高大,但畢竟年齡近百,如今已佝僂萎縮,肩背微駝,臉上滿佈皺紋,處處皆是漫長歲月留下的痕跡。惟獨一雙眼睛卻仍清亮有神,也不用旁人指引說明,一眼便向前方的呼延喚看來。
呼延喚連忙垂下臉面,上前幾步,長拜道:「晚輩陳喚拜見折太君折老前輩!恭祝折老前輩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健康長壽,永享仙福!」
折太君低沉的聲音緩緩傳來:「孩子,你抬起頭來。」
呼延喚大聲道:「晚輩不敢!請折老前輩前去廳堂少息,晚輩給您頭前帶路!」當下又長長一拜,立即轉過身,向前走去。
穆桂英狠狠瞪了他一眼,上前扶住折太君,對楊文廣兄弟道:「你們先去吧,我扶老太太過去。」
呼延喚帶著楊文廣和楊文舉向前走去,只聽背後傳來穆桂英的聲音:「祖母小心,牽著我的手。」隨後只聽折太君輕聲問了一句:「那孩子……就是你說的……?」穆桂英輕輕說了句:「嗯。」折太君沉默一陣,喃喃道:「像,真像……背影也像,什麼都像……」
呼延喚心裡怦怦直跳,忙加快步伐上前,對錢塘雅敘前眾人大聲道:「大家安靜,快上前列隊,拜見楊家老令婆折太君!」
周圍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停止說笑,站好隊伍,包括其餘四大家族每一人,皆畢恭畢敬相迎,待穆桂英扶著折太君到來,紛紛躬身行禮,齊聲道:「拜見老太君!」
折太君低沉遲緩的聲音響起:「免禮,大家自便。」
呼延喚當下對孟強焦玉道:「阿強、阿玉,你們快進屋佈置大堂,讓老太君入內休息!」孟強焦玉應聲去了。呼延喚見折太君已來到自己身後,忙又躬身行禮,大聲道:「恭請老太君入內!」
折太君微笑道:「你自然些,不用躲著我。」
呼延喚心下緊張,只好當作沒聽見,大聲道:「老太君請進!」
折太君笑了一聲,便由穆桂英攙扶著走了進去。呼延喚長長舒了口氣,抬起頭來,只見折太君正緩緩向內走去,旁邊的穆桂英卻忽然轉過頭,向他投來一個十分奇異的眼光。呼延喚心中一跳,忙安慰自己:「沒看出來,沒看出來,一定沒看出來……」
其餘四大家族中人見折太君進屋,便也紛紛跟隨進去。呼延喚抑止心頭緊張,強行令自己平靜下來,笑道:「各位請進,裡面茶水點心齊備,請各位慢用。我再行迎接幾位客人便進屋奉陪。」眾人紛紛說好,相繼進去了。那一干圍著張紅彩的少女卻不進屋,仍聚作一堆,互相說著笑話,不止先前的折文瑩、高鶯繯、楊宣娘、楊金花等人,還有後來加入的折文璜、折文芯和曹家三小姐曹詩。
馮巧簾和郁新香先行進屋陪伴眾賓客,呼延喚回到門口,只見高美玉和焦月娘也未進屋,正關切地看著他,待他走近,高美玉低聲問道:「可有被老太君看出什麼?」
呼延喚苦笑道:「不知道,老太太一雙眼睛賊亮賊亮的,看得我心裡頭直發毛……」
焦月娘笑了笑,低聲道:「估計是瞞不過去了,不如承認了吧。」
呼延喚搖頭道:「就是瞞不住我也不承認,現下只想做生意賺錢,不想跟他們沾上干係。」
高美玉掩嘴輕笑道:「那樣會很累的,你做好思想準備。」
呼延喚忍不住仰天悲歎一聲,道:「是啊,真他媽的累,我都快累垮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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