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閒事毋理
秦允明沉默了一下，繼而問道：「你自從書社開業之後，就一直在杭州嗎？」
程韻寒溫順的點了點頭，說道：「那天因為秦公子你發現了奴家的傷，晚上黃管事要教訓奴家，對虧心茹姐姐勸住才躲過此劫。第二天，心茹姐姐免得秦公子追問此事，又擔心黃管事怒火未消還會教訓奴家，所以就給了一些銀兩，讓奴家來杭州避一避。」
秦允明聽了這話，立刻就奇怪了起來。
他暗暗尋思一陣之後，不由倒吸了一口氣，連忙說道：「沈心茹讓來杭州避一避，可是偏偏今天你就遇到了劫殺，這也太巧合了吧？依我看，一定是沈心茹出賣了你，故意支你來杭州，然後趁機滅口。」
程韻寒彷彿受到了驚嚇，嬌喘著反駁道：「不，不會的，心茹姐姐不會害奴家的。要不是心茹姐姐決定開書社，奴家這些姐妹早就被賣入青樓了。」
她頓了頓，看到秦允明還是一臉不相信，於是又說道：「從去年開始，心茹姐姐一直悉心教導奴家等姊妹學習名流的言行舉止。雖然……雖然心茹姐姐很嚴格，若學得不好就會挨罰，奴家手臂上的傷，其實就是開業前有一些舉止沒學好，才受罰的。但是心茹姐姐一直都很維護奴家這些姊妹們，吃得好，穿得好，生病也來關照。」
秦允明哼了一聲，冷笑道：「沈心茹其實就是一隻老狐狸，我一眼就看出她惺惺作態。只有你這樣涉世未深的小娘子，才會上她的當呢。她既然與黃潛善是一夥的，自然只想著拿你們來賺錢呢。」
「心茹姐姐如果真的害奴家，奴家去杭州的路上可以下手，在杭州的這幾日也可以下手，為何一定要等到今天呢？」程韻寒堅持的說道。
「這……」秦允明一時愕然，程韻寒的這番反駁當真讓自己唐突了起來。
不過這也並不是沒有解釋的，也許沈心茹起初沒打算殺程韻寒滅口，可是後來又改變了主意；又或者，為了做得隱人耳目，所以才故意讓程韻寒在杭州城內逛了幾天，一旦官府追查起來，沈心茹可以推得乾乾淨淨。
他知道程韻寒對沈心茹的印象根深蒂固了，說這些自然是沒用的，索性就不爭論了。
「這樣吧，不管怎麼樣，現在有人要殺你，你的處境很危險了。我帶你去我一個朋友家先避一避，然後再想辦法對付這個黃潛善。」他沉默了一陣，緩緩的說了道。
黃潛善雖然貴為知州，但也並不是沒有辦法扳倒這個惡棍，現在程韻寒就是認證，只要再找到物證，縱然是告御狀也會將黃潛善身前身後所有勢力連根拔除。
程韻寒低頭想了想，突然搖了搖頭，說道：「秦公子，謝謝你，但是奴家不能連累你。這件事秦公子還是不要管了，秦公子你越要管，反而奴家越危險。奴家決定回去好好與心茹姐姐說明白，讓心茹姐姐求求黃相公給奴家一個機會。」
秦允明不可思議的看著程韻寒，驚訝不已的說道：「你，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他們現在要殺你，你卻還要去求他們開恩？」
程韻寒歎了一口氣，神傷的說道：「秦公子你不會明白的，奴家……奴家自幼無父無母，亦無親人朋友，命運之中原本會被賣入青樓成為一名風塵女子。可是如今好不容易有了這個機會，心茹姐姐答應過我們姊妹，只要每個人為書社賺足一萬兩銀子，就可以送她出閣，嫁給錢塘縣一戶好人家。」
說到這裡，她的小臉再次發燙了起來。
秦允明冷冷的道：「這話你也相信？別說一萬兩銀子何日能賺足，只說你們若能為書社賺第一個一萬兩，難道他們不會再讓你們賺第二個一萬兩嗎？」
他頓了頓，不等程韻寒說話，再次說道：「你自己好好想想，你不過是在開業時露出了小紕漏黃知州就要殺你滅口，他們豈會輕易讓你們出閣？萬一日後你們把事情抖落出來了，那他們照樣要倒霉。」
程韻寒臉上閃過一絲疑慮，不過卻還是說道：「不會的，心茹姐姐不會說話不算數的。她一定會幫我們的。」
秦允明心中暗暗叫苦，這程韻寒顯然是被那沈心茹洗腦了。
「沈心茹就是一個騙人精，你怎麼到現在還信她？」他狠狠的說道。
「心茹姐姐是好人，秦公子你不會明白心茹姐姐對奴家的恩情的！」程韻寒由衷的說道，臉色看上去是那麼的倔強和固執，「秦公子，說到底若不是你那日多事，奴家豈會惹怒黃知州呢？還請秦公子不要再多管閒事了，我們這些姊妹都是命苦的人，如今能做一個清白人家，自食其力的生活已經很難得了。」
秦允明聽了這番話，心中一股業火徒然而起，他很是失望的點了點頭，一字一字的說道：「很好，很好，我多管閒事！我為你挨了一刀是多管閒事！你竟然如此相信沈心茹，那你就回書社去吧，以後我再也不會管了。」
他是真的生氣了，自己已經捲入這場骯髒的買賣，本想鼓起勇氣為這些女子伸張正義，卻不料迎來的竟然「多管閒事」這句話。
可能對於這些女孩子來說，沒有被賣入青樓已經是格外開恩了，現在又能像上流名媛那樣與才子名士們一同吟詩作賦，過著優雅又優越的生活，自然是夢寐以求的人生了。
秦允明心情很糟，一下子要想很多事，而所有事又想不清楚，索性不再想了。
他說完了剛才那番話，恨恨的一甩袍袖，匆匆的轉身就走了。
程韻寒見秦允明大發雷霆，心中頓時涼了半截。她知道自己剛才的話中傷了秦允明，一時間彷彿被投入了冰窖似的，竟呆在了那裡不知所措起來。一滴還沒有被凝固的淚水，緩緩從那美麗的杏眸中淌了出來。
她不由自主的再次伸手，在腰間的香囊上輕輕撫摸了一陣，心如刀割一般暗忖著：秦公子，奴家也是為你好……奴家寧可為你而死……
秦允明回到茶肆這邊。小廝已經備好了茶水點心，早先就想去打聲招呼，但見到秦允明與那小娘子聊得正酣，不便打擾，所以就沒過去了。秦允明現在什麼胃口都沒有，只是從錢袋裡摸出一塊碎銀子，隔著老遠就拋給了小廝。
「不吃了，多餘的錢麻煩小哥去雇一輛車來交給那位娘子使喚。」他簡略的吩咐了一句，然後就走到了那匹寶馬前，踩著馬踏子翻身上馬了。
「客官，您就不理那小娘子了？」小廝覺得秦允明太過狠心了，忍不住提醒了道。
「你毋須多理會，趕緊去雇一輛車來才是正經，天黑進不了城了，我看你如何安置這小娘子。」他說完，輕輕踢了一下馬刺，催著馬就向錢塘縣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