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才子佳人連理結3
外面辟哩啪啦響起一串鞭炮聲。
隨即竟有數不清的身影，奔到花園中，向天空拋花，歡呼著一些吉祥話。儘管隔著兩重紗幔，我卻仍是隱約看出了，醉竹翁、白采衣、易山和易水等等熟悉的身影都在其中。就連老太后和夏候夫人，竟也在人群中，跟著一群年輕人在鬧騰。
當然，還有夏候玨。他站在人群中，修長的身影一如鶴立雞群，壞笑著，向站在池畔的宸嵐喊道：「王爺，昨夜在佳人床邊空守了一晚，慾火焚身了吧？哈哈，賢弟我實在看不過眼，幫你把嫂嫂弄醒了！這會兒，她就在池子裡等著你呢！哈哈哈哈！」
他這一起哄，滿園子的人，老的少的，不管是主子們，還是奴才們，都跟著笑了。
原來一切都是他們串通好的，怪不得我醒來時，只見宸嵐一個人在床邊，半個服侍的人也沒有。又怪不得呢，宸嵐出去喊了半天，不但華淳沒來，就連瑞兒那小妮子也不現身。呵呵，這會兒她倒是現身了，在人群前面，又是揚花又是笑的，比誰都歡喜。
敢情他們都商量好了，朕起手來，揶揄他們的厚道王爺。
縱然他們這是善意的惡作劇，卻也令我羞得抬不起頭來，若是能動，便一下子潛入水底了。
就連宸嵐，也為這突發狀況怔在了原地。好一會兒，他回過了神來，便微現惱色，向那落地大窗走去。
那是窗子，也是連接後庭的一道門，設計獨到。
他這一過去，滿園子的人都笑著跑了，數夏候玨跑得最快。老太后一向身子不爽的，這會兒也似返老還童了，笑意曖昧的，緊追著一群年輕人離了去。不屑一時半刻，花園便安靜下來，唯有那些剛被灑下的鮮花，隨著吉祥風來，熱情的舞動。
忽爾，宸嵐輕輕笑了兩聲，敢情，他的惱色，亦是裝出來的。
現今起哄的人都散了，他又面向著花園，靜靜站了一會兒，終於緩緩轉回身來，踏著清新陽光，一步步向我走來。
我的心跳驟然加快，不敢看他，直盯著自己前方。胸前有撮粉紅的桃花，隨著漣漪，在嬌羞的視野中微微滌蕩。
奇了，花瓣上面竟都有刺孔。由於水的浸泡，那些刺孔的顏色比周圍深些，是以稍一留神，便以可發現，花瓣上面刺有字跡。
一片花瓣一個字，一字一字比肩相鄰，間隔寫著：嫣，嵐，嫣，嵐……
從前以為，男男女女們折千紙鶴或是星星心來示愛，不過是些費時又幼稚的無聊之舉，此時此刻，看著這些宸嵐一字一字刺過的桃花，我只想歎一聲：問世間，情為何物？
宸嵐下了水，錦衣推著花流，緩步向我走來，臉上笑容繾綣。若用桃花形容他的俊，那許是褻瀆了他的那份清雅，但是確實，他這般深情繾綣的笑著，從桃花霧水間走來，竟妖嬈得讓人心醉。
我持著一份女兒矜持，盡量用鎮定的目光看著他，卻有一顆又一顆的淚，炫麗墜落。若在平時，我落了淚，他會用最快的速度來到我身邊。然，眼前的光景，他自然能體會出，我這淚，是幸福的淚。
他必也是幸福並激動莫名，不敢一下子靠得太近，一步一步過來，一步一步回味著這充滿艱辛和坎坷的情路，臉上雖然一直含笑，眼眶中卻早已是淚花爍爍……
我記得，曾經，康安殿上，我痛斬情絲，惡語相加時，他眼中有過淚光；
曾經，御書房裡，我與宸旭嬉笑拉扯，摔碎了蓮花玉，他眼中有過淚光；
曾經，熊熊烈焰中，發現了我以血畫就的荷帕，他眼中有過淚光；
曾經，曾經，曾經，曾經，一次次跨過淚水集成的長河，我們終於熬到了今天！
路太漫長，情太艱辛，以至於如今，他就站在我的面前，一身喜慶，我卻不敢相信，自這一刻起，我們就是夫妻了，可以永永遠遠相守在一起了！
直到他解了我的穴，將被子取掉，雙手環住我的身體，彼此心跳相連，我才證實了這份幸福，剎那，淚泉崩湧。
不知他是否也哭了，緊擁著我，竟微微的顫抖。
良久以後，我們再次深深凝望，他輕輕摸著我的頭髮，感慨萬千道：「終於長了！你可知道，我曾經有多怕，怕再也看不見你青絲如瀑！那天夜裡，在西街口，你目光空寂，轉身離去，我一直目送你到夜色盡頭，突然覺得萬念俱灰，氣息不再，竟暈了過去。若不是渾渾噩噩中仍有一絲信念和希望，也就醒不來了！」
我深望著他，亦是百感交集。「其實那會兒，我轉身而去的時候，只要你再喊我一聲，我便會回頭的。其實呀，每一次我狠心推開你，都會同時產生一個盼望，盼望著，你不顧一切，再抱我一下。嵐，若是下一次，你因厭了我而離去，能否，在絕別前，再回過身來，抱我一下？也許，我們就不會像前幾次那樣，遺憾的分開了！」
言語依依，回憶淒淒，我剛剛止了的淚，竟又洶湧起來。他痛苦的轉了臉，將眼中的淚忍去，便又笑著凝望我，道：「娘子，咱們是不是錯了？這大好的時辰，怎麼竟說起些傷感的話來？」
我破涕為笑，道：「嗯，是錯了，都是你的錯，惹我憶起傷心往事！」
他即柔聲哄著我道：「都是宸嵐不好，還請娘子多多包涵！大人不計小人過，別再用你的淚劍，戳我的心口了！」
我即笑著將淚抹去，再一抬頭，望著他灼灼的目光，心間暖流如梭，竟沒了話。
他拾起桃花一朵，輕輕別在我的發間，望著它，沉吟著問：「你說說看，倘若用這些桃花做件衣裳，將你包裹起來，會是什麼樣子？」
用這些桃花做衣裳？
他怎的忽然提了這樣一句看似淺白的話？
我懵懂的看著一池桃花，略略回味著他的話和說話時那頗為曖昧的神情，心間靈竅一開，臉便紅了。
想不到，他竟真的如言去做。
我不記得，他是如何溫柔脫去了我的紅衣，也不記得，他是如何輕輕撫摸了我的雪肌，只記得，他的手一直在微微顫抖，他的呼吸，一聲深過一聲。而我，則一直被緊張和興奮的感覺包裹著，在水中悄然顫慄。
水面不斷的震顫，花瓣不斷的衝撞我的身體，粉紅的花蕊與如脂似雪的肌膚融合在水光中，化作了人間最勾魂的畫卷。
他忽的騰身而起，將我抱出水面。滿池桃花頓時一陣激情的蕩漾。水色灩灩，紅光漫漫，他將我放到了水邊的白玉床上。這床打造在池岸附近，上面僅有薄薄的一層水流，人躺上去，被水流緩緩衝擊著背部，溫軟舒適，直似躺在悠然移動的雲端。
甫放下我，他便自水中撈起一捧桃花，一朵一朵放下，貼在我的胸前。我現今已是不著衣褸，初生嬰兒般呈現在他的目光中，自然是羞澀滿臉，不敢看他。
他將一捧桃花貼完，沉默了片刻，終於激情難抑，將那攜著花香的指尖，輕輕貼在我的肌膚，一寸一寸下移。
我不斷的發抖，紅著臉，輕吟了聲：「好冷！」
話音乍落，他便輕輕一縱跳了上來，小心翼翼的，將我的玉肌包裹在他的身體下面。我屏息瞧著，泛泛白光中，他像一團沾雨的紅霞，緩緩飛來，映入我的眸心，潛入我的心底。水光與淚光交融在他溫柔的臉寵，那琥珀般的眸子裡，映著桃花粒粒。
呼吸纏綿在一起，身體在水浪中初次邂逅。終於，隨著那朵桃花叮的一聲入水，我們的幸福，便在波浪般的顫慄中貫穿了彼此。
今夕何夕，見此邂逅？
今夕何夕，終得相擁？
今夕何夕，連理相結？
今夕桃花兮，永開不敗。
今夕雲水兮，穿流亙古。
今夕夢中兮，不願醒來。
……
其實，在被這幸福徹底淹沒之前，我曾有一絲懼怕，怕在宸嵐的眼中，看到一絲絲的遺憾，然而沒有。在他眼中，我只看到了心滿意足，只看到了深情似海。
成婚後的日子，他對我的深情亦沒有半絲減少。晨時，他總是比我先醒，卻從不輕易比我先起，怕一動，就驚了我的睡眠。午時，倘若他有公事沒能在家，便會讓人捎回字跡一封，三言兩句的，不管說些什麼，總之讓我知道他很好，也讓我感受到他在關愛著我。這樣，我便會放下惦記，安心吃飯了。夜色降臨時，他但有時間，都微笑著替我拆髮髻、退深衣。
我安心享受著他的溺愛，但有一樁，就是不讓他幫我洗腳。我的腳不能讓他看見，倘若他見了，那月魄庵中的秘密也就守不住了。事情都已經過去了，眼前的日子這麼幸福，我不想他再有什麼心痛。
平靜的日子過了一個多月，夏天正好的時節，府上來了一個不速之客，姜曦月。
宸嵐在娶我前，已然將她送回家了，也下了休書。休書上寫得明明白白，說明倆人不曾發生過任何。然而淒曦月此次回來，卻跪在宸嵐面前，哭著說，她已是殘花敗柳，無人問津，倘若宸嵐不肯收回休書，她便撞死在我們府上，一了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