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江湖似酒,歲月如刀
雲濤翻湧,殘霞明滅。
孤峰頂上,一道睽違已久的身影端坐,白色的衣袂在罡風中獵獵,緩緩揚動的琴弓拉出一首熟悉的悲涼曲音。
人無言,目緊閉,二胡弦絲振動,天地琴音渺渺。
情之苦,滄桑而悲涼,是離。
一曲未罷,兩道人影緩緩步上頂峰。一者意態閒適慵懶,隨性狷狂;一者卻是寂寞如雪,似刀,最終轉為溫柔,正是席清秋與清風。
「呼」輕呼一口氣,席清秋找了個半壁處,隨意的躺下倚在壁上:「多少年沒有這樣一起悠閒地看過日落了?」他目光投向茫茫天際,此時日已墜山,只餘下半天燦爛雲霞。濤山雲海之下,是數群倦鳥返巢。
清風立於離身旁,任由晚風吹得長絲飄揚,背上古劍征塵,透出絕倫飄逸之感,此刻聽得席清秋所言,輕嗟一聲:「浮沉若夢,恍惚一覺之中;七情隨風,緣盡雲散煙消。這世間一切,本來便無一物能經受的起時光荏苒,歲月消磨」
「嘿」明瞭清風往事,席清秋低嘿一聲,雖是一副不同意的樣子,卻也沒有再加反駁。他取出腰間木壺,仰頭傾下,登時酒香瀰漫,汩汩清流紛紛而下。一口氣吞下半壺,席清秋隨手將木壺拋向清風:「來!」木壺在空中劃過一個漂亮的弧線,安安穩穩地落到清風手中。
「老二仔,你說我們這樣做,黑色那小子以後知道了會不會找我們麻煩?」席清秋想起一事,直起身來,右手輕輕來回撫摸著自己的下巴道:「這小子的脾氣有點強啊。」
舉手喝下一口烈酒,微微回味了一會兒後,又將酒壺拋了回去,清風道:「他會明白的。」幾十年的相交,他知道這位小師弟的執著,也知道他的心性。
至少,他還沒有變,還沒有經歷太多的江湖
「嗯,」接過酒壺,席清秋點了點頭,想了想,又搖了搖頭,歎道:「這小子什麼都好,就可惜和老二仔你呆久了,學了個悶嘴葫蘆,讓人著實不喜啊。」
說到這裡,席清秋眼神閃爍,微一思忖,定了心神對清風道:「老二仔,你當年也是一個風流倜儻的人物。難道只是經受了一次打擊,便變得如此不堪了麼?」返回江湖以來,面對清風席清秋又是震驚又是痛心,每次看著現今這個孤逸絕倫的清風,再回想起當初那個倜儻風流,瀟灑不羈的清風,他心中是思緒紛雜,難以名狀。
「其實,江湖是一缸酒,飲得久了,就會醉。醉得分不清楚哪個是自己,也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應該是個什麼模樣。」面對席清秋的詰問,清風淡淡的道。這一刻,他的眼神悠遠,彷彿透過了重重雲煙,望向了一個未知的所在。那一處,沒有清醒,只有迷離
「酒終究會醒。」席清秋看著清風低沉著聲音道:「端看你願不願意而已。」他深信,如今的這個清風,並不是真正的清風。在他的心底,清風應該是當初那個
面對席清秋少有的希冀,清風沉默不語,良久之後終是偏轉頭避開了席清秋的視線。那段過去,早已烙印在自己的心底,缺少了那一段遺憾的清風,就不是完整的,真正的清風了。他默然遠眺,嘴裡輕吟的是那一首苦澀的過往:「清風不曉明月事,奈何明月偏隨風。風在醉過已知悔,月卻殘缺不知蹤」找到了月的蹤跡又能如何呢?也許,清風與明月,永遠都只能將彼此銘刻在記憶中吧。
「江湖似酒」在席清秋與清風默然的時候,一直靜默的離緩緩開口:「歲月如刀!能不變的——太少。」曾幾何時,也曾意氣風發,神采飛揚;曾幾何時,也曾縱馬豪飲,快意如雪。只是,沒有你的日子,我才發現,過往種種的歡樂,都是因為有你在我的身旁。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你才有存在的意義。
如今,沒有了你,名劍,秘籍,江山,統統都失去了色彩。只有那紅楓似火的山谷,才有了那麼一點點顏色
「我要回山。」離淡淡地道,似乎只是在說出一個微不足道的決定一般:「以後,不會出來了。」
「你要歸隱?」席清秋渾身一震,驚愕地望向離:「可是老二仔這邊還沒有」
「回去吧。」打斷了席清秋的話,相對於席清秋的驚異,清風早已經瞭然於胸,看向離的眼神有一種淡淡的東西。是欣慰,是羨慕,也是最誠摯的祝福。
能毅然拋下所有的牽絆,追尋自己的願望,守護生命中唯一的摯愛,真是令人羨慕啊。離,你心中的感覺,我懂。
只可惜,我卻拋不掉那許多——我還有兄弟,戰友!
被清風打斷話語的席清秋看著兩人,面上閃過一絲無奈與黯然。原來在山中的時日,自己真的錯過了太多。情,真的是這麼讓人癡迷嗎?
他喃喃道:「江湖似酒,歲月如刀也許,變的不是我,只是這江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