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四十一章佛心
聽了妻子的話,曹顒眨了眨眼,還是有些沒反應過來,到底能有什麼,會讓妻子自己嚇到自己。
初瑜猶豫了一下湊到曹顒近前,低聲道:「妞妞胎位倒置,實在沒法子……眼看著母子都不好,我便用了剪刀……那裡……那裡切了一刀……」
曹顒聞言,望著妻子,倒吸了一口氣。
見丈夫如此震驚,初瑜神情越發忐忑,垂下眼簾,道:「不管老爺是否怪我,再來一回……再來我一回我還是會這麼做……」
曹顒忙搖搖頭,道:「讚你還來不及,有什麼可怪罪的?多少產婦,都是熬不過胎位倒置的坎,落到母子皆亡的下場……我只是沒想到,你竟然這般有魄力……」
初瑜已是紅了眼圈,道:「我也不曉得怎地,到了這邊見妞妞不好,產婆說是胎位倒置,我鬼使神差地就想到恆生身上……眼看著羊水流得差不多,妞妞眼見著要昏過去,再不決斷,母子兩個都不好,我就自作主張一把……」
妻子的魄力,讓曹顒心裡讚歎不已。
其實,這個時候,他想問的,是妻子用沒有酒精,過後用的什麼藥消炎。
不過,妻子向來仔細,陳太醫又來過,這些細微之處也就無需自己再操心多問。
畢竟這傷處在緊要位置,即便他與妞妞關心親近,也不好相問。
可夫妻兩個都曉得,初瑜的選擇無錯,行的也是正確之舉,可卻是得瞞下的。
大士夫人不過是給庶子挑了略殷實的妻家,就背上「貪財、粗鄙」的名聲,初瑜敢在產婦身上動剪子,流傳出去,還不知被人傳承什麼樣。
「三人成虎」,說不定就能傳出「刨屍產子」的話來。
曹顒不在乎自己被人說嘴,卻不願妻子受世人指責。
初瑜即便在緊急狀況之下,也顧著分寸,產房裡留著的是曹府早時被打發過來的兩個嬤嬤,並沒有留旁人。
即便是桂娘,也都被尋由子隔在外面。
等到同陳太醫求方子問藥時,也隱下這一茬。
畢竟,孕婦產道撕裂,也是常有的。
見妻子身上緊繃繃的,想來還是為妞妞的事情後怕,曹顒岔開話道:「只能說夫人是妞妞母子的福星,那個孩子合該與夫人有緣分!」說到這裡,四下裡望了望,道:「不是說添了個小子嗎,孩子呢?」
「妞妞想著要自己帶孩子,搖車就按在產室外間。七斤二兩重的大胖小子,雖是提前一旬發動,看著倒是結結實實的。」提及孩子,初瑜放鬆下來。臉上露出幾分笑意。
「好好的,怎麼就提前發動了?」曹顒問道。
初瑜道:「我開始也納悶這個,待問過了桂娘,才曉得怨不得旁人,是妞妞這孩子,早飯後就覺得憋悶,等外頭日頭出來,便讓丫鬟攙著出去透氣,沒想到回了屋子裡,就開始發動。桂娘雖照看大幾個孩子,自己卻是沒生過的,哪裡經得過這個?幸好產婆早就就近約好了,一邊使人去接產婆,一邊給我送信。」
曹顒點了點頭,現下畢竟不像後世,預產期能精確到哪一天。
不過是估算,提前十天倒也不算早產,嬰兒在母體裡發育得都差不多,怪不得初瑜說孩子結實。
雖說曹顒心裡像長草似的,想要去看看孩子。
可他一個大男人,總不好去產室;要是打發人抱孩子,又怕饒了孩子好睡。
這躊躇間,屋外就傳來腳步聲。
魏志抱著一個紅色襁褓進來,笑著道:「世叔,侄兒有兒子了……」
曹顒站起來,心情也頗為激動。
這個輩分真是不好說,眼前這個是自己名義的小外甥,從魏志這邊論起也是自己的小侄孫,也算是孫輩裡的第一人。
小小嬰孩,正闔眼睡得香甜。
再看抱著孩子的魏志,曹顒不由皺眉,道:「這是抱孩子,還是抱面口袋?快來遞給我。」
魏志「嘿嘿」笑了兩聲,雖有幾分不捨,可依舊是將襁褓遞給曹顒。
曹顒小心接過,看著這孩子,不知為何想起妞妞落地時的情景。
這個孩子雖說不姓莊,可要承繼莊先生的爵位,等滿週歲站下就可以去內務府報備,承享一份雲騎尉的俸祿,那可是正五品,比魏志這個當老子的品級都高。
隨即,又想起魏信,這孩子也是魏信的長孫。
這時,便聽魏志道:「嬸子,平姐兒醒了,正念叨著要見嬸子。」
初瑜的眼睛原也盯著孩子,想要從丈夫手中接過來,聽了志的話,立時顧不得這頭,道:「醒了?好,好,我這就去見平姐兒……」
上房還能開窗戶,產房裡卻是閉著窗戶的,味道十分難聞。
初瑜是個愛潔的,現下也顧不上,進了產房後,直接就奔到炕邊。
妞妞半倚在炕枕上,臉色蒼白,額頭上汗津津的。
初瑜見狀,心下一顫。她自曉得妞妞不是熱的,而是因疼痛流的冷汗。
「可是疼的厲害?」初瑜的眼圈一下紅了。
妞妞伸出手來,拉著初瑜的胳膊,笑道:「想著寶寶平安,也就不疼了……我都想到最壞處,幸好嫂子救我……」
初瑜坐在炕邊,拿著帕子,給妞妞擦冷汗,滿臉慈愛:「我是個沒用的,也想不到其他方子,到底讓你遭了罪。」
妞妞拉著初瑜的胳膊,依偎著著道:「嫂子不知我有多害怕,我縱然之前沒生過,可也聽說過……像今日這般情景,就是閻王索命,一百個裡也逃不出一個……只有我,得了嫂子庇護,不過是疼一疼,同性命相比,又算得了什麼?也就是嫂子在,即便是姨娘在,也多半束手無措……」
憐秋在妞妞出嫁不久是嫁給稻香村的成掌櫃,離開了曹府。
在妞妞查出有身孕不久,憐秋亦傳出好消息,產期只比妞妞晚兩個月。
桂娘使人請初瑜過來坐鎮,而不是去請妞妞生母憐秋,多也是顧及這點,怕驚到憐秋,再有什麼不好。
妞妞折騰了一上午,身子已經極虛弱,支撐著說了這幾句到,眼睛就有些睜不開。
儘管心疼,初瑜也不敢讓她這樣就睡,忙叫了人,拿了乾淨被褥與衣衫,給妞妞換上。
妞妞衣衫都是汗津津的,都被冷汗浸透,可見疼的多厲害。她卻一聲也不叫疼,任由大家替她換下衣衫。
初瑜曉得,她素來是好強的,可寧願她喊疼,也不忍見她如此忍耐。
可直到昏昏沉沉睡去,妞妞嘴角還含笑,只有眉心一皺一皺,否則都瞧不出她有什麼不適。
見妞妞睡得實了,初瑜才給他掖了掖被子,離了產房,轉回上房。
孩子已經被放到炕上,依舊沉沉睡著。
曹顒與魏志兩個坐在旁邊,看著孩子,小聲嘀咕著什麼。
初瑜進來,叔侄兩個也沒有留意,猶自說著。
初瑜卻聽清楚了,兩人再說給孩子起名字的事。
初瑜不由皺眉,忙道:「哪有這麼早就給孩子起大名的?不許,只能起個小名先叫著。」
魏志這才發現初瑜進來,忙身子身來。聽到那乾脆利索地「不許」兩字,他不由詫異地看了眼曹顒。
在他印象中,初瑜這個嬸娘十分賢惠,是個為夫命事從的,沒想到還有這般有主意的時候。
曹顒摸了摸下巴,反應過來自己失誤。
魏志是初為人父太過興奮,他這邊是想著著內務府報備繼承莊先生爵位之事,就興致勃勃地起起孩子的大名。
魏家起名,是單雙交替,魏禮魏信兄弟是單字,魏志這一代就是雙字,到了小一輩,又是單字。
魏禮已經有幾個孫子,志這便起名,要順著堂哥幾個侄兒的名字,選木字旁的字。
他自己拿不定主意,便請曹顒做主。
曹顒想到幾個,都不滿意,卻忘了現下習俗,剛落地的孩子是不能起大名的。
抓周後起大名是早的,要是人丁單薄的人家,開蒙讀書時起大名也是常見的。
就是怕新生兒魂魄不定,怕有了名字,就上了閻王冊,被勾了魂魄過去,不好養大。
「是了,不著急起大名,先起個順口的小名叫著就好。」看魏志還懵懂的樣子,曹顒道:「小孩子不興這麼早起大名,最早也要抓周後才能定。」
而後,又三言兩語說了其中的避諱與緣故。
說起來還得怪魏信,早年在廣州納了一溜妾,生了三子兩女。兩女還嬌養些,幾個男孩都是粗養。
而後不管是在江寧,還是在京城,也沒有人想起同這兄弟兩個普及世俗常識。
魏志摸了摸後腦勺,道:「怨不得侄兒每次同平姐兒說給孩子選名字,平姐兒都說不急,侄兒還以為她擔心生的是閨女,才沒有先定名字……」
曹顒與初瑜對視一眼,夫妻兩個都有些放心不下。
妞妞初為人母,魏志又是個粗心父親,還得有個年長婦人在旁照顧才好。
之前初瑜曾打發兩個婆子過來,可那兩個婆子經過了產房裡的事,卻不好留在這邊……
既是妞妞母子平安,曹顒也就不用再待,心情愉悅地去衙署去了。
初瑜到底不放心,妞妞早先想的是自己喂孩子,身子也調理得結實。可今兒有是提前發動,又是經歷了生死關卡,身體正虛著,誰曉得有沒有奶。
初瑜心裡早已想到幾個人選,想著好好勸勸妞妞,不要強撐著,受不住就用給孩子找個奶娘。
可等到妞妞醒過來後,卻是順利下奶,而且奶水還十分充盈。
自己掙了命才生下的兒子,雖才落地半天,可妞妞已經捨不得撒手,哪裡捨得讓其他人餵養?
初瑜想著陳太醫給開的方子,除了外用的,就是食譜的,並不礙著哺乳,便也就不強她。
這一日下來,她亦是疲憊不堪,待憐秋得了報喜,過來看閨女,初瑜便細細囑咐妞妞一番,回了曹府……
天慧等了半天,差點按捺不住尋了來,還是初瑜曉得女兒會惦記,中午就打發人回來,才使得天慧安心。
天祐這邊,則是晚飯時分回府得了消息,曉得自己添了一個小表弟。
他不曉得妞妞經歷凶險,只聽說母子均安,便笑著說道:「小表弟定是個有福氣的,會給自己挑生日,今兒可是佛誕。」
聽兒子這麼一說,曹顒與初瑜才想到今日正是四月初佛誕之日。
初瑜雖心力憔悴,可在兒女跟前,依舊強撐著,一家人歡歡喜喜地用了晚飯。
天祐與天慧兄妹兩個,都是懂事伶俐的,瞧出母親眉眼間的倦怠,用了飯後邊各自回去。
初瑜雖乏得不行,可依是不肯歇。
曹顒曉得,她是不放心那兩個嬤嬤,那兩個嬤嬤被帶回來,在西廂關著。
曹顒便道:「你不必費心,交給我處置。」
初瑜看著丈夫,點了點頭,便不在挺著,卸了釵環歇下。
想來是累得狠了,沒一會兒她便沉沉睡去。
曹顒看著妻子的睡顏,沒有立時出去,斟酌了半響,才從上房出來。
到了清朝三十來年,可曹顒到底不是狠辣之人。
雖說他曉得,為了初瑜的名聲,那兩個知情的婆子需要封口,可也做不到要了兩人性命。
春霞、春雪本在耳房,聽到上房有動靜,忙出來候著。
雖不知在魏府到底發生了什麼,可兩人都察覺出不對頭來。
自家主子待下人很是寬和,像今兒這樣將兩個嬤嬤罪名也不定,就關了起來,還是頭一遭。
曹顒擺擺手,道:「到院門口候著,沒有我的話,誰也不許進來。」
春霞、春雪雖不曉得緣故,依舊遵命出了院子,在門口時立。
早有人探頭探腦,不是旁人,正是那兩個嬤嬤的媳婦。
婆婆被太太打發過去照顧平姑奶奶,本是美差,結果在平姑奶奶生子當日被太太帶回來,加上聽說平姑奶是早產,這兩家媳婦都有些擔心,是不是自己婆婆有什麼過錯。
可梧桐苑是什麼地方,哪裡是她們能隨意進來的?只能在外頭探頭探腦,見春霞、春雪出來,才湊上前來,想要打探一二。
沒等她們開口,春霞就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低聲道:「太太剛歇下,受不得吵,老爺打發我們出來,就是怕有什麼動靜繞了太太,兩位嫂子還是遠些站著,省的老爺瞧見惱。」
這門口距離上房足有幾丈遠,又不是扯著嗓子說話,哪裡就會吵到人?
可春霞既抬出老爺,那兩個媳婦子也不敢扯皮,只能退後了幾丈,遠遠地望著梧桐苑這邊。
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就有兩個嬤嬤從梧桐苑出來,臉色都有些灰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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