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九十七章「送禮」
十六阿哥曉得曹顒向來比自己仔細,沒有去問曹顒怎麼發現十三阿哥是宿疾復發。
他心裡原本那點不滿,早已煙消雲散,只剩下濃濃擔憂。
「既是對外瞞著,那定病症不輕,可這樣操勞下去,哪裡是養病的樣子?」十六阿哥忍不住低聲抱怨道:「皇上使人,也使得太狠了些。」
曹顒睨了十六阿哥一眼,道:「不用十三爺,皇上還能用誰?」
十六阿哥聞言,不由啞然。
十六阿哥性子,向來趨吉避凶;早在康熙朝時,便從不沾手六部實務,但凡接差事,也是在內務府、理藩院這些衙門打轉轉。
到了雍正朝,他雖居親王位,可依是不改初衷,即便偶爾兼六部差事,也是撿禮部、工部這樣干係少的衙門,等到能推的時候也早早推了。
除了曹顒這位少時伴讀之外,他也鮮少接觸其他朝臣大員。
不過曹顒也只是隨口這麼一說,即便十六阿哥有心想要為皇帝分憂,皇帝也未必能像信任十三阿哥那樣信任十六阿哥。否則的話,也不會再政務繁重之際,讓十七阿哥「養病」。
「再多恩典,也比不上讓十三哥好好歇兩年。自打皇上登基以來,十三哥還沒有正經歇過。去年、今年又接連喪女、喪子之痛,就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住,他又是至情至性之人……」十六阿哥無奈地說道。
可是他也曉得,這些都是空話。
如今地方上推行新政,西北用兵,多少事情堆著。
兩人相對無言,彼此都曉得,只要皇上不放十三阿哥歇,或是十三阿哥自己不想歇,他們再著急也沒用。
旁的時候,不好隨意造訪怡親王府,如今怡親王府有了喜事,賀客盈門,曹顒過去也就不顯得惹眼。
十三阿哥聽說曹顒來了,直接使人帶他到書房。
進了書房,曹顒就覺得熱氣撲面而來。
十三阿哥穿著常服,坐在炕上,膝蓋上蓋著毛皮墊子,笑瞇瞇地看著曹顒,道:「爺正想找你,你便來了,這莫非就是所謂的心想事成?如今你是輕易不肯登門,爺想要見你一面,還要等到朝會或是戶部才便宜。」
曹顒也跟著笑道:「十三爺貴人事忙,我哪裡還隨意相擾……」
十三阿哥笑著搖了搖頭,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叫曹顒上炕坐,又使人上茶。
在這個時候,曹顒沒有不開眼地帶補藥上門。
曹家即便有些藏藥,也比不上宮裡御藥。
他只是使人從同仁堂求了幾個方子,都是新收集上來的民間治療風濕的偏方。
「十三爺喜事盈門,臣無以為賀,小小禮物,不成敬意。」曹顒去了外頭的裘皮披風,上炕坐了,而後從袖子裡掏出那幾張方子,遞給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還以為是禮單,皺著眉擺擺手,道:「快收起來,這不是讓爺成笑話了麼?」
顯然是這幾日送禮的太多,引得十三阿哥杯弓蛇影。
曹顒挑挑眉,道:「十三爺總要瞧瞧臣的禮是什麼,再決定收不收?誰不曉得十三爺現下是財主,臣可不會拿金玉之物來晃十三爺的眼。」
十三阿哥將信將疑地結果那幾張方子,展開一看,神情僵住。
他只覺得眼睛酸澀難當,竟不好意思抬頭見曹顒。
他側過頭,用手迅速在臉上抹了一把。
曹顒察覺出十三阿哥的異狀,怕他尷尬,端起茶盞低頭喫茶。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十三阿哥啞著嗓子道:「小曹顒,感謝的話爺就不說了,這份情爺記在心上。」
曹顒抬起頭來,正色道:「臣不要王爺記情分,只盼王爺康泰,長命百歲。」
十三阿哥訕笑兩聲,道:「行了,行了,爺曉得了,除了我們福晉,這些年來就數你惦記著爺的身體……不過你是爺的親外甥,孝敬孝敬爺也是應該的……」說到這裡,頓了頓,道:「要不從今兒改口叫舅舅?」
曹顒聞言,不由翻了個白眼。
打死也不叫,否則的話,一下子親的、叔伯的、堂、族,一下子會出來無數個舅舅。
現下曹家根基雖薄,但勝在他是族長,自由自在,才沒興致找一堆外戚長輩。
許多事,心裡明白就行。
雍正雖將公主故居賜給李氏,可畢竟沒有正式封號,曹顒也就沒必要蹬鼻子上臉地認親戚。
十三阿哥只是故意逗逗曹顒,摸了摸下巴,笑道:「算了,不叫就不叫。只是往後真要在外頭受欺負了,可記得來找爺,爺給你做主。」
十三阿哥這般「慈愛」,使得曹顒越發無奈。
若是他依舊是十五、六歲,十三阿哥這般說還沒什麼,可如今他也是將娶兒媳婦的人,過兩年就要做祖父。
曹顒道:「還是等天祐的兒子受欺負時,再來請十三爺出面撐腰。」
十三阿哥聞言,「哈哈」大笑,指著曹顒道:「兒媳婦還沒進門,你就惦記孫子了?」
說到這裡,十三阿哥想起天祐定親之事,道:「對了,天祐小定之期定了?雅爾江阿使人來報喜,請爺十六那天去簡王府吃席。」
雖說放小定不比放大定那麼隆重,可婚姻是結兩姓之好,小定是正式締結雙方兒女婚約,京城習俗,這一日雙方多是要設宴請族中親友吃席。
「嗯,就定了十六那天放定。」曹顒道。
「大媒請了誰?」十三阿哥追問道。
「請了天祐的兩個姑父,裕親王廣祿與鎮國公塞什圖。」曹顒回道。
十三阿哥聞言,不由皺眉,道:「小十六喪期不相宜,怎麼不來請爺?天祐是你同大格格的長子,定的又是簡王府嫡出格格,爺抬舉一下又能怎樣?你也太過小心了,爺倒是不知道,怎麼就惹了你的厭?」
曹顒歎了一口氣,道:「十三爺何苦這般說,臣只是不願給您添麻煩。若是您日子悠閒,不用說早就厚著臉皮來央求十三爺;不過是見您公務繁忙,委實不願因這些事再累及您費心。」
十三阿哥望了曹顒半響,低聲道:「如今多少人想要藉著爺的勢,又有多少人等著爺犯錯,難為你這般體諒,要是爺再說什麼,反而是爺不知好歹。」
曹顒岔開話道:「十三爺方才說想找臣,莫非有什麼吩咐?」
提起這個,十三阿哥將惆悵放在一邊,道:「爺是想問問你,可有傅鼐的消息?爺尋昌齡過來問了兩次,都說他老子在黑龍江尚好。」
「哪裡能算好?到底是發遣,黑龍江又是苦寒之地。傅大人也不年輕了,閒下來的日子也不好過。許是後怕了,聽說現下鮮少與人交際,連京裡的親戚通音訊的也少,他向來是愛熱鬧的,真是難為他。」曹顒想了想,回道。
他曉得這些,倒不是比十三阿哥消息靈通,不過是因平親王夫婦如今住在盛京,對關外消息知曉的詳細些。
雖說曹家老姑奶奶早逝,可傅鼐已經同曹家恢復往來,平親王夫婦也就留意些。
十三阿哥點點頭,道:「你說的正是,他向來性子活絡,本不是能耐住寂寞的。說起來,他才是地道的潛邸老人,從皇上當年分府,他就在皇上身邊任侍衛,幾十年的情分。若非如此,皇上也不會惱他。在皇上看來,他才是自己人,可不順著皇上的心意,反而執意為隆科多說好話,是胳膊肘往外拐。如今事情過去了兩年,罰也罰了,皇上的氣兒也當消得差不多。正好藉著***戰事,需要使大臣往西北督運糧草,是個戴罪立功的好機會。你覺得這個建議如何?」
當年,受隆科多之累,傅鼐先是從兵部侍郎調盛京戶部侍郎,隨後又被牽連到早年的彈劾案中,有貪墨之行,就被奪了官。
被押解回京,刑部最後定了死罪。
皇上恩典,免死,發遣黑龍江。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想想傅鼐當初不過是侍衛,又哪裡能為地方大員在京遊說免罪?
不過是人情交際,代人傳了幾句話而已。
只是到了發作之時,這人情往來就成了「貪墨」、「索賄」。
聽十三阿哥這般說,曹顒由衷地為傅鼐高興:「十三爺的安排甚好。傅大人雖前兩年有些固執,也只是性情所至,並非沒有忠君愛國之心。他做過副都統,又任過兵部侍郎,對兵事正相熟。」
十三阿哥笑道:「你若覺得不錯,那爺就在御前為其說情。」
曹顒反應過來不對勁,疑惑道:「傅大人若能回京,自是十三爺提挈,皇上恩典,與臣有何相干?」
十三阿哥橫了他一眼,道:「別跟爺揣著明白裝糊塗!小十六同你素來走得近,爺就不信他沒佟你提過。」
曹顒本來還真沒想到,聽十三阿哥這麼一說,才想起來,試探著問道:「十三爺說的,可是兵部堂官有變動之事?」
十三阿哥點點頭,道:「正是這個。原本已經定下你,可又趕上吏部田從典告老,不知會不會有變動。若是沒有變動,你就是兵部掌部堂官,用不用傅鼐為侍郎,自然也要問問你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