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一十九章找後帳
「母親……」李氏站在炕邊,低聲喚道。
高太君模糊的視線漸漸清晰,看著李氏,道:「淑卿啊……」
李氏強忍著,不落淚,輕輕拉過高太君的手,道:「嗯,女兒在這兒……」
高太君往李氏身後望去,遲疑著說:「鼎兒媳婦,大郎、二郎也來了……」
李氏身後,正是李煦繼妻王氏帶著李諾、李語兄弟二人。
聽到高太君說話,兄弟兩個上前一步,在李氏身邊跪下,道:「老祖宗,是曾孫來了……」
「扶老婆子起來。」高太君輕聲道。
李氏與王氏上前,攙扶高太君坐起,又往老人家身後墊了炕枕。
「老婆子……要回李家……」高太君的聲音不大,卻是不容置疑。
李氏的眼圈立時紅了,王氏忙道:「早就該迎老太君回去,正是該回去,也讓孩子們盡盡孝心……」
高太君點了點頭,道:「老婆子的屋子……」
「一直使人打掃著,火炕也籠著,立時就能住人。」王氏道。
高太君頗覺欣慰,看了看李氏道:「老婆子終歸是李家人,顒哥兒同外孫媳婦呢?同他們吱一聲,老婆子就搬過去吧。」
「顒哥兒還沒回來……媳婦方纔還在,剛有管事媳婦來回事兒,在外頭說話……母親即便想要回那頭,也不趕著這兩日。空了好幾年的屋子,總要收拾兩日,省的孩子們手忙腳亂的,嫂子也跟著著急。」李氏婉言勸道。
高太君年少失寡,性子剛強,最不樂意給人添麻煩。
聽了女兒的話,她猶豫了一下,點點頭道:「既是如此,那就後日搬也好。」
說到這裡,她看著跪著的二人,道:「老婆子的大事,怕是終要落到你們兄弟頭上,你們不用覺得為難,老婆子這裡早預備下銀子,不用你們拋費。」
李諾忙道:「若沒有老祖宗關愛,曾孫兒們哪裡能在京裡安居。老祖宗定能長命百歲,等著看重孫子長大成人,做個老壽星。」
高太君聽了他的話,面色越發柔和,擺擺手道:「你們起來吧。」說著,又問王氏道:「海哥兒會叫人了麼?」
海哥是李諾長子,現下還不到兩生日。
「會了,都會哄人了,老祖宗見了,就曉得了,侄兒肖叔,長得就跟三郎小時候似的,老祖宗定會喜歡。」王氏說道。
李家諸多子孫中,高太君最疼愛的就是李鼎、李誠、香玉三人,這三個小時候都在她身邊養過。
聽說海哥兒長得像李誠,高太君露出幾分笑道:「又是個俊小子……卻不好太嬌養,三郎的身子不好,就是小時候太嬌養了……」
老人家心情一好,氣色也轉過來幾分,面上添了紅潤,不再像之前那麼灰敗。
李氏見狀,心裡歎了口氣,將攔著高太君回李家的話嚥下。
既是老人家心之所願,她這做女兒的還是順著老人家的心意,說不定老人家心情好,就能熬過這冬去……
不管怎樣,李氏心中始終盼著有一絲轉機。
這會兒功夫,初瑜挑了簾子進來,後邊跟著端著托盤的青梅。
托盤上除了藥碗,還有一碗熱粥。
由初瑜捧了藥,交到李氏手中,又由李氏親手服侍高太君喝了藥,又餵了她用了粥。
說了這一會兒話,高太君也有些倦了,用了粥後,便又躺下。
眾人退了出來,王氏用帕子拭著眼睛,哽咽著對李氏道:「姑太太,還是托人往奉天送信兒吧,即便我們老太爺離不開,也得讓大老爺回來。大郎他們到底年紀輕,哪裡能料理這個?」
雖說李氏心中還盼著高太君能熬過去,可也得做周全準備,省的事到臨頭手忙腳亂,讓老人家走得不安生。
李氏點點頭,王氏的眼中閃出一絲歡喜,隨即又掩住。
李諾剛想開口,就聽李語道:「祖父年紀也大了,身邊總要留人服侍,大哥的差事是離不開人的,不比我只是在內務府掛了個名兒,還是孫兒往奉天走一趟,去換父親回來。」
李諾猶豫了一下,道:「本當我去,正好到年底,多請一陣子假就是……」
李語道:「即便年前請假,也不好拖到年後去。老爺、太太年紀也大了,回京歇一陣子也好。」
李諾聽他說得在理,便沒有勉強。
李氏見他們兄友弟恭,頗覺寬慰;唯有王氏,臉色變了又變,神情有些僵硬。
天色漸暮,廚房那邊已經置辦好席面,初瑜問過婆婆,就使人將飯菜擺在芍院西屋。
李諾與李語的飯菜,擺在芍院中堂。
等飯菜擺上,曹顒也回來了,就同李諾、李語兄弟用了晚飯。
除了要換回李鼐回來準備大事,李誠那邊也要去信兒。作為高太君最疼愛的曾孫輩,趁著年底能回來陪一陣也好。
其他的,壽材都是置辦好的,倒沒什麼可再張羅的。
兩日後,曹顒從衙門請了半天假,同李氏婆媳一道將高太君送回李宅。
高太君的屋子,就是李宅後院上房東屋,已經收拾得乾乾淨淨,也用火盆驅了潮氣。
高太君曉得曹顒差事忙,揮揮手打發他早日去忙。就是李氏婆媳兩個,高太君也沒有久留,讓她們回去且忙。
李氏卻沒有立時就走,而是見了王氏同幾個侄孫媳婦。
孫氏隨著丈夫在奉天,王氏早已不管家務,如今李家內宅主事的是李諾之妻全氏。
李氏已經使人備好了一個錢匣子,還有人參、燕窩等藥材補品也預備了好幾匣,都交到全氏手中,道:「老太君病著,凡事就請孫媳婦多費心。」
全氏見狀,忙道:「老姑太太,人參藥材什麼的,盡可留下,銀錢就不用了。大爺、二爺、三爺如今都有了差事,賬上還有些餘錢……」
李氏搖頭道:「這不是我的銀子,是老太君的銀子,老太君的脾氣,向來如此,你就收著。老太君要是想吃什麼,想要張羅些什麼,就花這個錢……真到了辦大事兒的時候,我再使人送銀子過來……」
全氏不好再推,只好受了。
李氏又同王氏說了會兒話,又將帶來的藥材補品中,贈了王氏一份,才帶著初瑜回了曹府。
幾日的功夫,佟家的案子卻是愈演愈烈。
正如曹顒同十六阿哥說的,佟家長房的貪心,終於引火上身。
鄂倫岱父子在康熙朝擁立阿哥為儲之事,被翻了出來。
鄂倫岱除爵,同其子阿爾松阿流放奉天,不過仍諭不籍其家,不沒其妻子。
鄂倫岱共有四子,次子、三子早亡,如今除了長子,只有庶出幼子在世,這一支的爵位便有其幼子襲了。
岳興阿那邊,因辜負聖恩,查抄家產,補隆科多案的餘款。岳興阿本人,發往黑龍江軍前效力。
隆科多除爵後留下的一等公,則由誇岱嫡次子納穆圖承繼。
不到半月功夫,佟家兩座公府都換了主人。
佟家兩房嫡長盡沒,爵位轉由旁支庶出承繼。
對一個家族來說,嫡長地位,不可或缺。
旁支庶出,哪裡會讓族人信服?
即便如今由旁支庶出襲爵,嫡長都在,佟家族人即便不能分崩離析,也不會再是鐵板一塊。
帝王心術,不過如斯。
赫赫大名的「佟半朝」隨著康熙朝的過去,也漸漸成為歷史。
對於不知舊事的那些新生官員來說,這只是皇上清楚「結黨」的手段;只有歷經九龍之爭的老臣,才知道皇上這是再找後賬。
對於曹顒來說,現下旁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戶部的公務,還有海貿的進展情況。
戶部已經派了個郎中南下廣州,作為前站,料理此事。
如今戶部這邊所做的,就是將消息散出去,招集天下商人,集結商隊。
現下的航海,都要按照季風節氣,第一次出海貿易,定在明年秋天。
民間商人的份額,朝廷的份額,內務府的份額,還有各種貨物的比例,等等,都不是紙上談兵,就能制定的。
一時之間,曹顒忙得腳打後腦勺。
同時,為了海洋需要,又驚動了兵部那邊。
兵部將調集五千水軍,在天津港訓練。
而後,將在這些水軍中挑出一千五百人南下,同福建水師一千五百人匯合,成為朝廷商隊的護衛兵。
因這個緣故,曹顒同兵部尚書法海打了幾回交道。
法海曾在廣東任巡撫,對於海貿之事比其他人認識更深,他是支持這條新政的。
曹顒與他聊過兩回,發現他雖是曾為皇子師傅的大才,思想卻很活絡。
曹顒見狀,不由納罕。
同那個年到五十,還掛著個侍衛缺毫無建樹的誇岱相比,這個辦差勤勉、有革新意識的法海更應和雍正的眼緣才是,為何佟家兩個爵位都同他無關。
而後,問了十六阿哥,曹顒才曉得緣故。
皇上登基這幾年,十四貝子或囚或圈,一直沒顯露人前。
外頭說什麼的都有,皇上誅殺諸弟的傳言都出來了,也不見皇上有寬免十四貝子僻謠的意思。
只有曾為十四貝子老師的法海,曾給皇上上過折子,為十四貝子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