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一十五章開府
漢白玉鳳鳥形鎮,唐彩繪菱花銀扣琴棋圖金盤,宋錯金錯獸首提梁壺,元紅牡丹紋盤,明象牙寶如意靈芝擺件……
一件件古董珍玩,直晃花了蘇德的眼。
郡王博貝也瞇著小眼睛,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都是內務府配的?」蘇德猶疑著,問陪他前來的理藩院司官道。
若真是如此,那可真是「皇恩浩蕩」。
不管怎樣,恆生少爺,不,現下應該叫「蒙克少爺」,蒙克少爺駐京已成定局。
皇上這般器重,即便王府那邊真有其他打算,也要好生思量。
那理藩院司官聞言笑道:「蘇大人真是說笑。要是每家王府都要配上這等古董珍玩,那內務府早就空了。據下官所知,這屋子裡,只有這套檀木掐絲琺琅傢俱是內造,這些擺設物件,當是蒙克阿哥自己帶來的物件兒。」
蘇德聞言,長吁了口氣。
郡王博貝卻笑著點頭,道:「格埒克延丕勒真是好福氣,自己沒操半點心,白撿了這麼個好兒子……」
他笑得詭異,蘇德冷眼瞧著,曉得他沒安好心,什麼叫「白撿的兒子」,像是在說蒙克少爺出身不明。
蘇德卻懶得與之鬥口,不管蒙克少爺是庶子,還是奸生子,既是皇上金口玉言賜的名、正的身份,那他就是汗王府的長子。
博貝想要借題發揮,用這個來攻訐汗王府,卻是要自己個兒掂量掂量、
那跟隨而來的內務府司官,看來也想到此處,飄悠悠地看了博貝一眼,笑道:「王爺說的正是,汗王確實好福氣。蒙克阿哥是皇阿瑪伴讀,養父是朝廷重臣,養母是和碩格格,前程大好,壓根就不用汗王府操半點心。」
博貝的笑容僵住,他這次進京,除了趁著老汗王薨世想要鑽營一把,還有為了兒子的親事。
若是兒子能尚個公主,或是出身顯赫的宗室貴女,那即便現下汗王位由格埒克延丕勒襲了,等他薨時,也能再博一博。
可是在數次陛見後,皇上晉了他的爵位,親事那邊就有些不如意。指婚的格格,雖是皇上的親侄女,卻因父親爵位不高,本身又是庶出,只封了「固山格格」。
就在這幾個人正說著話的時候,就見恆生從門口進來,衝著眾人拱拱手,道:「方纔有貴客下降,小子出迎,怠慢了王爺與兩位大人,還請幾位勿怪。」
博貝忙堆笑,道:「無事,無事,又不是外人,蒙克阿哥不必客氣。」
蘇德與那司官身份低,更稱不上怪罪之說。他們兩個已經開始惴惴,因為恆生身後跟著幾人,除了他們已經見過的曹府的長子天祐外,還有兩個少年,腰裡繫著黃帶子。
恆生已經側過身,對身後那兩個少年介紹道:「四爺,五爺,這位是扎薩克圖汗部左翼左旗的博貝郡王,這位是汗王府的蘇大人,那位是理藩院的崔大人……」
說到這裡,他轉過頭對三人道:「王爺,兩位大人,這兩位貴人就是四阿哥、五阿哥。」
沒有提及哪個王府,那兩人身份,不言而喻。
三人立時跪倒,給兩位皇子請了安。
弘歷掃了三人一眼,走到博貝面前,虛扶一把,道:「王爺多禮,快快請起。早聽父皇讚過王爺勇武,有先祖之風,如今一見,真是名不虛傳。」
博貝進京一月,不是聾子瞎子,雖沒見過弘歷,可也曉得,眼前這個就是大清的儲君,未來的帝王。聽了這一番褒贊,他激動得滿臉通紅,鬍子也跟著一翹一翹。
弘歷彷彿未見他的失態,目光轉向理藩院的崔郎中,道:「王府收拾的不錯,這麼短的日子,就能修繕成這個模樣,可見是用了心的,甚好。」
崔郎中叩首,道:「都是奴才職責所在,不敢不盡心。」
最後,弘歷才看著蘇德,溫煦道:「聽說你是汗王府老人,往後蒙克有什麼不足之處,還請你多提點。他是孤之伴當,也是孤之好友,孤自是盼著他好的。」
蘇德笑得比哭還難看,只覺得頭有千斤重,眾目睽睽之下,哪裡有選擇的餘地,只能老實地點點頭,道:「外臣謹遵殿下吩咐。」
這般見過,弘歷與弘晝無意再寒暄,博貝三人也識趣,躬身告辭離去。
客廳上,只剩下兩位皇子與天祐、恆生四人。
弘晝站在博古架上,大喇喇地打量起來。
他同弘歷,都是識貨的,自是能瞧出這些物件價值不菲。
弘歷已經坐下,對恆生笑道:「冊郡王長子的旨意,過幾日就要下了,這回可真是三喜臨門。」
恆生眨眨眼,有些糊塗:「三喜?」
開府算一喜,封爵是一喜,何謂三喜……
天祐卻是反應過來,笑道:「四爺,二弟的親事也訂了……」
弘歷點點頭,道:「正是,正是。」
恆生「呵呵」笑著,到是有些不好意思。
弘晝已經看完博古架,很是不滿意地瞥了恆生一眼,道:「還笑,到時便宜了你!本當是爺的外甥兒,往後就要成爺的妹夫了,平白長了一輩兒。」
恆生只是笑,雖說兩位皇子沒有提他跟誰定親,可大傢伙兒心裡都有數。
有莊親王在,旁人搶不走恆生做女婿。
「還剩下四十來天就過年,年前怕趕不及,婚期定在明年?」天祐問道。
弘歷笑道:「正是,皇額娘捨不得三公主早嫁,正經要留上些日子。」
他口中的三公主,就是莊親王府的大格格,因被皇上收為養育,由中宮皇后教養,視同皇女,順著宮裡的排行,行三,被稱為「三公主」。
話雖如此,大家都明白,這不過是說辭,真正的原因是不好繞過汗王府。
即便由朝廷冊封郡王長子,由皇上賜婚,也得由新汗王的謝恩折子走個過場,面上才好看。
不過,三公主年紀確實不大,同天慧同歲,轉年才十四……
*
戶部衙門,曹顒官署。
聽了蔣堅的話,曹顒低聲詫異道:「停了浙江鄉試、會試?」
怨不得他震驚,天下的人,半數出自江南;江南的人,半數出自浙江。因江南的鄉試出現的舞弊事端,陷進去多少官員,朝廷對江南士子始終以安撫為主。
江南士林穩,人心才穩。
為了彌合當年旗南下時聚集的血仇,開國十多年來,朝廷對江南始終是加恩。
如今皇上僅僅因厭棄兩個漢官,就遷怒與這兩個官員籍貫所在的浙江,這也太兒戲了。
其中汪景琪早在年羹堯伏誅七日後,就被處斬,腦袋至今掛在菜市口的旗桿上梟示。他不僅自身獲罪,妻子兒女發配黑龍江給披甲人為奴,兄弟叔侄輩流放寧古塔,九族凡在官的都革職,交原籍地方官管束。
說起來,已經是早已完結的舊案。
另外一個禮部侍郎查嗣庭,則是因擔任今科江西鄉試主考官時,出題不當,被視為「誹謗皇上」。
這件事,倒不是歷史流傳的「維民所止」,因「維止」二字是去了頭雍正才問罪。
而是因他出的四道提中,前面出現「正」字,後邊出現「止」字,正和汪景琪《歷代年號論》中「一止之象」的說法,所以被人彈劾。
如今不僅查嗣庭罷官入獄,海寧查家也被清查。
海寧查家,執掌江南士林牛耳,至康熙末年,更是人才輩出,被稱為「一門七進士,叔侄五翰林」。
查嗣庭兄弟四人,都是進士出身,子侄輩中,亦有三人科舉出仕。除了長房兄長查慎行告老,帶著子孫在海寧耕讀傳家外,查家剩下三房都在京中。
曹顒對這個查家,頗為關注,因為後世鼎鼎大名的金庸金老爺子,就是海寧查家子孫。
因曹家早年久居江南的緣故,曹寅生前同查家族長查慎行私交頗深。隨著查慎行隱退,曹寅病故,兩家的關係才淡了下來。
曹顒畢竟只是普通人,對於歷史的細枝末節知曉的並不清楚,因為並沒有將海寧查家同「字獄」聯繫起來。
直到現下,查嗣庭的案子出來,曹顒才猛然想起這一茬來。
蔣堅帶了幾分擔憂,低聲道:「浙江士林要大亂,李撫台處境堪憂……會不會牽連到二老爺……」
這一點,曹顒到是不擔心。
畢竟曹頌是江寧總兵,轄地在江蘇。李衛那邊,也是有驚無險,說不定這正是他升總督的契機。
「李衛簡在帝心,位置穩當。他既穩當,老二那邊也出不了大紕漏。江南士林亂不了,非磷不比太擔心。」曹顒道。
見曹顒說得篤定,蔣堅不由好奇地問道:「早年因科舉舞弊之事,江南士林都鬧騰的不行。科舉營私舞弊,壞了他們的出頭之路,眾人自然不平;現下這條路徹底斷了,他們怕是鬧得更凶,大人怎麼還說亂不了?」
曹顒挑了挑嘴角,帶了幾分譏諷道:「人無骨,最是見風使舵。聖祖爺是仁君,又重名聲,江南士子就跟那會哭的孩子似的,鬧騰一場,總有兩塊糖吃。今上會給他們糖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