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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九百六十四章 辯色 文 / 雁九

    第九百六十四章辯色

    「這是……有事兒?」曹顒見左住、左成這個模樣,心一下子沉了下去。第一感覺就是這兩孩子莫非受了委屈?

    「義父,可否便宜說話。」左住用袖子的拭拭眼角,低聲說道。

    曹顒眉頭微蹙,看了兩個義子一眼,點了點頭,帶他們到前院書房說話。

    要說左住,平素裡也是老實穩重的,今日喝了不少馬奶酒,小傢伙就有些忍不住。從梧桐苑到書房這一路,眼淚就止不住,糊了一小臉。

    書房值守的小廝點燃了燈燭,小心翼翼地退出去。

    「哭哭啼啼,成何體統,到底怎麼了?」曹顒落座,開口問道。

    「義父……孩兒父親……到底是怎麼沒的?」左住仰著頭,看著曹顒,直愣愣地問道。

    曹顒只覺得腦子「嗡」地一聲,一下子站了起來,神情變幻莫測,說不出是悲是惱。

    雖說左住、左成只是「義子」,但是他們在曹家生、曹家養,十幾年來當曹顒是親父一般。眼下左住這一句,固然是尋求父喪真相,但是見義父如此激動,他心中惴惴難安,總覺得自己不該如此讓義父為難,即便念著生恩,也要銘記養恩。

    真相埋藏了十一年,真的能說了麼?

    曹顒眼前浮起寧春嬉笑怒罵的樣子,只覺得胸口發悶,叫人喘不上氣來。他狠狠地扶著書案,心中天人交戰。

    落在左住、左成眼中,就是義父情緒激盪,臉色蒼白,身體搖搖欲墜。

    左住忍不住了,上前一步,攙住曹顒的胳膊,心中又愧又急。

    義父才出遠門回來,旅途勞乏,還沒休息,就讓自己兄弟請到前院來。既是瞞了十多年的秘密,指定是難以宣之於口,要不然義父也不會瞞了這許久。這般逼迫,他們已是違背了孝道。

    左成見狀,也跟著上前,攙住曹顒另一側的胳膊,要同哥哥一道扶他入座。

    曹顒坐下,看看左手的左住,再看看右手的左成,情緒漸漸平靜下來。他歎了口氣,指了指書案前的椅子,道:「此事說來話長,你們兩個坐下說話。」

    既然天祐、恆生都小大人似的去應付外頭的世界,他也不該再將兩個義子當成不解事的孩童。

    「那是康熙四十四年春,聖駕南巡,下駕江寧……」曹顒從織造府四友初見講起,講到四人的少年情誼,而後就是相繼進京出仕。

    寧春父子之死,涉及二廢太子風波,真正的幕後真兇,多半是十四阿哥,否則就是康熙。這一點,曹顒卻沒有直說。

    讓兩個孩子曉得真相是一回事,但是他不希望真相帶著孩子們仇恨成長。

    父仇不共戴天,只適用於民間糾紛,面對至高無上的皇權時,這句話就是自戮的匕首。

    曹顒緩緩講述道:「你們祖父在江南鹽運使任上多年,向來受太子庇護,被視為太子門人。當年你們父親與祖父入獄時,我在山東沂州任上,對於前因後果,還是後來從你們慶大伯處聽說。那年,正是二廢太子之前,你們祖父因江南任上的賬目,被治罪入獄,你們父親也受到牽連,被罷官關押。」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道:「當時,你們馬家伯父在長沙知縣任上,鞭長莫及;我在沂州得到你們父親入獄的消息後,使人斡旋,也遲了一步。只有你們慶大伯在京中,為你父親四方求人,卻是不得門路。這前後不過半月的功夫,你們父親與祖父便在獄中自盡……你們嫡母是個剛毅果決的女子,安排僕人送你們母親出京後,就吞金身殉了……你們慶大伯是義薄雲天之人,叩閽為你們父親洗脫罪名,卻只落的個罷官流放、家譜除名的下場。」

    要說曹顒平生抱憾之事,一是寧春之死,二就是永慶的境遇。

    這洋洋灑灑一大篇,涉及朝廷廟堂,聽得左住與左成都怔住了。

    過了半晌,左住方低聲道:「義父,祖父與父親入獄……冤否?」

    冤麼?真不冤。

    根據曹顒後來所知,寧春父親在江南巡鹽使任上年,孝敬太子的銀錢百萬不止。

    不說孝敬太子的,就說寧春家的奢華,也是曹顒親眼見的。要知道,巡鹽使不過是從三品,年俸不過一百多兩,加上世襲佐領與爵位俸銀,總計也不過三、四百兩。

    寧春在江寧時,不過是十五、六,就已經是秦淮河上的常客;進京後,遇到秋娘前,他也常混跡青樓妓坊,又挑剔,只嫖清倌,每月要開苞幾個,每次拋費都是百兩起步。

    寧春父親貪墨之事,有跡可循,斷不會冤枉了他。

    寧春身為嫡子,在他父親進京前,方周旋,真要問罪,也斷不了干係。

    要說不冤,他們死的不明不白,沒有經過刑部與大理寺審核定罪,就莫名其妙地「畏罪自盡」。

    要是真糾起來,這大清官場貪墨的官員還少了?

    尤其像寧春父親這樣,背後有主子的,就是被主子撒出去撈錢的。有幾個真正被問罪,還殃及子孫的?

    就算寧春父親當死,寧春也不當死,如何不冤?

    「雖說他們是受奪嫡風波牽連,才鋃鐺入獄,但是貪墨的罪名,卻不是空穴來風。」曹顒斟酌著,說道。

    出仕這些年,曹顒親眼看著這官場的糜爛,對於吏治**感觸頗深。所以,在教養幾個孩子時,他就讓他們明白,舒適的生活不需要奢華。而且,在銀錢花費上,從他們入後,就讓他們自己記錄收支賬冊。

    曹顒到戶部任職後,接觸的地方物價的公很多。他時常挑些來,講給孩子們,讓他們知道百姓生計。

    說句實在話,左住、左成兄弟兩個比天祐與恆生還要富有。他們兩人名下的土地、房產,足以保證他們一輩子富裕生活。

    曹顒的教導,並不是讓他們想方設法去賺錢,而是讓他們不要受金錢誘惑,不被金錢左右。

    因此,這小哥倆聽了曹顒肯定的答覆後,都變了臉色。

    他們素未謀面的父親,竟是個貪官。

    雖說的自古以來,子不言父過,但是這個打擊也使得小哥倆發懵。

    在他們心中,父親既是與義父為友,定也是高山仰止,不流凡俗的人物,誰會想到,竟是與祖父同流合污的貪官。

    一時之間,他們都熄了聲。

    曹顒見他們如此,道:「等你們大了,就會曉得,什麼叫『身不由己』。你們祖父在江南任職時,你們父親不過十來歲,哪裡是能說的上話的?就是你們祖父,貪墨雖不該,但也不是十惡不赦的罪人。」

    聽曹顒給寧氏父子說好話,左住側過臉,嘟囔道:「為人立世,總要講究操守。為官者,不是當上報君恩、下撫百姓麼?既起貪念,上負君恩,下愧百姓地方,已是……」

    到底是親長,又死者為大,這「不忠不義」四字,他還是說不出口。

    不僅左住受打擊,連左成也一下子消沉下來,道:「義父與二叔、四叔也為官,怎麼沒有『身不由己』?」

    曹顒搖搖頭,道:「只是沒與你們說知而已,老太爺生前,執掌江寧織造府數十年,虧空戶部與江南番庫庫銀數百萬兩,被人罵為國之蛀蟲。只是這罵名不是為他自己背負的,那虧空的數百萬兩銀錢,也都用在聖駕南巡上。你們四叔,考進士前,曾在河南府當差,受知府贈銀數千兩,與塵同光,才平安地度過兩年;那些銀子,分毫未動,都捐了國庫,這是另一種保全。你們現下過了院試,以後還要考鄉試、會試,等到入仕時,你們就要選擇該以什麼方式來保全自己。」

    大人的世界,並不是孩子想像的那般純淨,並非只有黑白二色。

    曹顒雖然覺得寧春家奢華,但是也沒有覺得自家能好到哪裡去。

    曹家幾代人忠心康熙的同時,也在享受天子近臣的恩寵。

    那如流水般花去的幾百萬兩借銀中,除了接駕的,曹家也跟著佔了便宜。固然後來曹家賣地賣家產,但是日子也比尋常官宦家鬆快自在。

    聽曹顒說了這些,兄弟兩個有些糊塗了。

    明明義父過去的教導是「不可受不義之財」、「不可起貪念」,如今他卻是用「身不由己」來為他們的生父說好話;用「與光同塵」才點名曹家男人在官場上的表現。

    說了這許多,曹顒覺得口乾,放下茶盞,望向半晌不吱聲的左住兄弟。

    「義父……祖父家沒人了麼?」左住想著母子三人寄居曹府的情景,低著頭問道。

    「有你們祖父的繼妻,還有她過繼之子。因你們祖父問罪,他這一支的佐領世職,已經由其他族人承繼,雲騎尉的爵位,則是由那位過繼之子襲了。」曹顒回道。

    左住、左成沒有在追問,為何他們不回家,為何曹顒給他們安排的將來,也沒聽過有認祖歸宗的安排。

    曹顒揉了揉太陽穴,今早隨著聖駕趕路,起的早了些,眼下有些犯迷糊。

    左住見他難掩乏色:「天不早了,孩兒同弟弟去安置,義父也早些歇息吧。」

    曹顒點點頭,起身帶著兄弟二人出了書房。

    進了二門後,曹顒道:「你們兄弟兩個都是懂事的,當曉得當年舊事,就難過的莫過於你們母親。在她面前,說話仔細些。有什麼想要曉得的舊事,就來問我……」

    理藩院下轄,官驛。

    燭光搖曳中,響起低沉的誦佛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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