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五章會親
幸好曹顒的補服、朝服、吉服都預備了好幾套,有按照爵位的,有按照官職的。所以,換上身正式的伯爵蟒服,隨同三阿哥去行營外迎接卓禮克圖親王巴特麻的曹顒,也帶出幾分氣派。
自從昨兒得了消息,曉得今兒要同曹顒一道出迎,三阿哥心裡就驚疑不定。
他不知道這是皇父看不慣曹顒與四阿哥走的太近,故意為之,還是有其他用意。
曹顒這邊,卻是想著隨著科爾沁這幾位親王、郡王相繼來朝,不知十六阿哥又能多賺多少銀子。
經過這一個多月的功夫,十六阿哥那邊的煙嘴兒產量越來越多。
除了這個還不算,他還接受曹顒的意見,使人又做出煙斗系列。
這個不受捲煙推廣的限制,更容易被那些年長的權貴接受。
科爾沁作為兩代後族,入關前後,與滿清皇室聯姻不斷。至今為止,撫科爾沁的公主就有位,其他宗室女數十人。
蒙古嫁入滿清皇室的女子近百人,其中半數出自科爾沁。
可以這樣說,通過幾代人婚姻嫁娶,如今科爾沁諸部的王公貝勒,十人中有人流有愛新覺羅家族的血統。而世祖順治皇帝是孝莊太后所出,這世祖子孫也都有科爾沁蒙古血統。
科爾沁王公擁有最肥美的封地,最多的朝廷賞賜,子弟出仕最多。
從他們手中賺錢,收穫一定會豐厚的。
看著曹顒如此平靜,三阿哥倒是有些忍不住,笑了兩聲道:「皇阿瑪慧眼識人,想來曹大人對理藩院的差事也能得心應手!」
曹顒聽了,倒是一愣。
難道康熙真有調他到理藩院的意思?
用了半年的功夫,戶部的差事才算上手,要是到了理藩院,又要重新開始。
不過,他心裡並不反感調職。
同四阿哥說起「攤丁入畝」、「火耗歸公」這些未來的政策,固然令人振奮,但是曹顒也沒有興趣做執行人。
連四阿哥,貴為皇帝之尊,因推行這兩條,得罪了士族,從史書到民間都留下惡名;身為臣子,參與這些改革之事,更是容易樹敵,說不定還被帝王退出來做替死鬼。
想到這裡,曹顒猛然驚醒。
同四阿哥太近了,固然能為以後君臣相得打下基礎,但是還有「能者多勞」這一句話。要是何時四阿哥指望著自己「為君分憂」,那他敢不應承?
不行啊,看來往後還得更「愚鈍」些,讓四阿哥不放心將大事交給自己才妥當。
自己這些日子有些飄飄然,自己追求的並不是權臣之路。
「王爺謬讚,微臣庸碌無知,哪裡趕上的理藩院各位大人能幹。不過是皇上瞧著微臣清閒,讓微臣隨著王爺見見世面。」曹顒心裡打定主意,面上露出幾分謙卑說道。
他可沒有忽略,三阿哥說這句話時,旁邊幾個理藩院的官員望著自己的眼神。
三阿哥見曹顒推得乾淨,也拿不準康熙的主意,笑著說了幾句旁的。
這會兒功夫,遠處已經能看到煙塵起。隨著馬蹄聲,一行百十來人的騎兵簇擁著十幾輛馬車緩緩而至。
內蒙古各部王公與外蒙古各部王公來朝的侍從數,都是有規定的。
要不然,一部出動個千人騎隊,別說借道供給不容易,就是到了御前也不好辦。
畢竟,蒙古的王公貝勒數十計,要是都帶了千百的騎兵過來,這聖駕扈從的五萬兵馬,就不算什麼了。
要是蒙古人真聯合起來,藉著地利人和,就能將大清皇帝給包餃子。
因這邊打著旗旛,所以來人也注意到。
三阿哥穿著金黃色的蟒袍,站在諸人之前,也甚是惹眼。
所以,在距離眾人二十步遠,馬車就停了。
騎兵中,有個身穿華服的健碩男子,翻身下馬,到馬車前說話。
車簾挑開,身材略顯肥碩的卓禮克圖親王巴特麻踩著一個少年奴隸的馬背,下了馬車。
三阿哥回頭看了曹顒一眼,示意他跟上,出列相迎。
巴特麻做了三十多年的親王,年年來朝,有的時候還往京城輪班,同三阿哥自是相熟的。
見是三阿哥出迎,他也不顧身材肥碩,疾行幾步。
這行禮回禮的,寒暄的熱鬧。
這熱絡的話,說了半晌,巴特麻才挽著三阿哥的胳膊,看著曹顒一眼,問三阿哥道:「這個年輕人,怎麼稱呼?倒是有些眼熟。」
他的漢話說得很好,人情世故也練達。做了三十多年的親王,固然沒有執掌旗務,也帶了幾分上位者的威嚴。
因見曹顒年紀輕輕,就穿著圖蟒蟒服,腰間繫著金銜玉鑲嵌紅寶石的腰帶,頭上帽子上飾有東珠,是侯伯裝扮,巴特麻就仔細多看了幾眼。
「這是和碩額駙、二等伯曹顒,娶的是淳郡王府的大格格,是皇阿瑪最器重的孫女婿。別看他年輕,如今已經是戶部侍郎,端的是年輕有為。」三阿哥笑瞇瞇的,倒是不乏褒獎之詞。
曹顒早年也隨扈塞外幾次,同巴特麻打過罩面,甩了甩袖子,打了個千,道:「曹顒見過王爺,請王爺安。」
「姓曹?」巴特麻聽了,忍不住又打量曹顒一遍,輕聲道:「禮部侍郎曹寅,是你什麼人?」
曹顒聽了,有些詫異,父親生前除了京城,就是在江寧,很少到蒙古。
就是前幾年,隨扈過一次,到過熱河,難道是那次認識的巴特麻?
「回王爺的話,王爺所提,正是先父名諱。」曹顒回道。
巴特麻猶豫了一下,想要說什麼,終是閉了嘴,叫過身後的華服男人,介紹給三阿哥與曹顒。
那是親王世子阿勒坦格呼勒,三十來歲的年紀,地道的蒙古人長相,身材健碩,高顴骨,厚嘴唇,手上戴著碩大的寶石指,胸口露出金鏈子,腰間別著蒙古刀,刀把上裝飾著金玉寶石,腰帶上繫著的荷包,也是金線縫製,極為華貴。
曹顒隨著是三阿哥與世子見禮,心裡卻是被他這副「肥羊裝扮」給震驚了。
看來長生天不能帶給他好運了,就憑他這招搖的裝扮,十六阿哥也會樂意將他當大頭的。
不想,世子聽了曹顒的姓氏,反應同巴特麻差不多。雖沒有開口問他父祖是誰,但是也多看了曹顒好幾眼。
連三阿哥都瞧出不對,心中嘀咕,並沒有聽說曹寅同卓禮克圖親王這支有舊,怎麼他們還會關注包衣出身的曹家不成?
他雖奇怪,但是現下也不是開口問的時機,就請巴特麻重新上車,一行人回到聖駕行在。
從幸的蒙古王公與來朝的蒙古王公的行帳,都安排在行營的西南方向,在旗護軍的環繞中。
理藩院的司官,帶著卓禮克圖親王的隨從下去安置,親王與世子則是由三阿哥直接引到相鄰的兩個大賬。
隨後,他就拿著親王的請安折子,帶著曹顒回御前覆命。
因今日時辰不早,康熙就下令,明早召見巴特麻父子。今晚則是由理藩院設宴,為巴特麻父子接風,隨扈的幾位皇子、兩位大士、理藩院與禮部官員還有曹顒作陪。
這湊數接人,還算情有可原;怎麼接風洗塵,還有自己的份?
御前下來,曹顒有些迷糊,想了想,還是往十六阿哥的帳子去。
十六阿哥帳子裡,正有兩個內務府司官拿著個冊子回話。
至今從幸與來朝的蒙古各部,哪部到了,來的是什麼爵位,隨從多少人,一一列明。
見曹顒來了,十六阿哥也不避他,又仔細核對了幾個數據,才叫那司官下去。
「不是理藩院負責蒙古各部的招待麼?怎麼內務府還有賬?」曹顒笑著問道。
「就是理藩院的冊子,昨兒使人尋三哥借出來的……」說到這裡,看了兩眼曹顒身上穿著的吉服,道:「這是接人回來了?看來這人數還能再加上一筆。」
「卓禮克圖親王與世子都到了,隨從中還有王府近支子弟數人。」曹顒不待他多問,將十六阿哥所關注的說出:「都說科爾沁富庶,果然不假,這次王爺隨行帶來的裝有財物馬車就有十幾輛。」
十六阿哥眼睛聞言,眼睛閃亮,笑著說道:「是麼?看來爺得同老王爺好生親近親近了。」
曹顒尋了把椅子坐下,道:「方纔皇上已經吩咐,晚上為親王與世子設宴,諸位皇子作陪。想必,稍後三阿哥就該使人過來傳旨。」
十六阿哥揮揮手,打發趙豐等人出去,湊到曹顒身邊道:「孚若,你想過沒有,我同十五哥都閒,為何皇阿瑪就點了你去出迎?」
「還能有什麼?一個皇子出迎與兩個皇子出迎份量能一樣麼?卓禮克圖親王身份雖尊貴,畢竟是閒職王爺,上面還有扎薩克親王,外蒙古還有汗王。要是他來朝,兩個皇子出迎,往後扎薩克親王、汗王來了,豈不是要三位、四位皇子出迎?」曹顒隨口回道。
十六阿哥皺眉道:「就是這樣?總覺得不止這個緣故。皇阿瑪不會無緣無故就如此,照你這樣說,多加個和碩額駙,份量說輕不輕、說重不重,有什麼意思?」
聽他這麼一說,曹顒想起卓禮克圖親王父子打量自己的眼神,道:「是有些不對頭,今晚陪宴的,除了幾位皇子阿哥,兩位大士與禮部、理藩院堂官,還有我。這招待外藩,怎麼也扯不到戶部的頭上啊?」
十六阿哥向來伶俐,這會兒功夫,腦袋裡已經轉了好幾個彎兒。
他想到一個可能,遲疑了一下,猶豫道:「孚若,還記得同姨母身世相關的傳言麼?那其中同伯王與皇阿瑪有關的女子,有人說就是被追封為慧妃的博爾濟吉特氏。那位博爾濟吉特氏其父是科爾沁國公,就是卓禮克圖親王旁支。」
這一下子就扯到幾輩子之前的事兒,曹顒聽得恍然:「不會吧?皇上到底是何用意?」
十六阿哥摸著下巴,說了個可能:「莫非是皇阿瑪助孚若尋親?李家同你家早生嫌隙,外人不知道,皇阿瑪卻是曉得的。如今你小小年紀,支撐一大家子,沒有助力,也不容易。」
曹顒聽了,哭笑不得,道:「十六爺,我已經二十了,不是十。再說,就算真有親,隔了幾代人,又離得這麼遠,怎麼做助力?」
對於曹顒的年齡,十六阿哥不以為然。
就像他有的時候,無法接受自己已經奔將到而立之年一樣,他也無法接受曹顒即將步入中年的事實。
但是曹顒說的後半段話,卻是實打實的道理。
十六阿哥疑惑道:「那是其他的緣故,爺猜錯了……」
*
卓禮克圖親王行帳中,巴特麻坐在榻上,將手中的奶茶一飲而盡。
隨著蒙古女奴的傳話聲,世子進了帳子。
「都打聽清楚了?」巴特麻用蒙語問道。
「阿布,兒子都打聽清楚了。這個曹顒就是曹寅與李夫人的嫡長子,曹寅康熙五十七年病故,曹顒之前在守孝。守孝前任過太僕寺卿與內務府總管。守孝期滿,直接點為戶部侍郎,正二品。」世子近前低聲回道。
「皇上倒是真器重他……看來額吉的遺命,還是有理……」巴特麻長吁了口氣,說道。
世子卻是有些不以為然,道:「阿布,都隔了這些年,就是皇上也沒有使人來要這些財物,為何還要主動送來?旗人跑馬圈地,日子比咱們過得富裕,又不缺這些。為了湊這些財物,都將咱們王府掏空了。」
巴特麻擺擺手,不讓兒子再說:「你祖母是個明白人,不會平白地留下這個遺命。這不僅僅是你祖母的遺命,估計還是太后生前的旨意。都是為父無能,前些年因王府花銷大,動了其中財物,如今才湊全。」
世子還是有些不服,道:「這是白送的財物,就算阿布少給些,旁人也不知道。」
「長生天看著,科爾沁沒有背信棄義之人。」巴特麻瞪了兒子一眼,說道。
世子閉了上嘴,沒有再多言。
其實,他心中疑點重重,懷疑是不是皇上缺銀子,又不好明著討要,太后生前才對祖母吩咐這一句。
要不然,就算是幾十年前皇室寄放在王府的財物,也該明著交給內務府,為何要私下交到臣子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