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十二章「年禮」
曹府,偏廳。
曹顒聽了曹方與趙同的回話,曉得竟然有人買通了「內鬼」,想要往點心材料裡添砒霜,臉上很深沉。
韓江氏是個商人,眼界有限。
要是真是利益之爭,往裡面放下巴豆粉,查不出來,效果還明顯。敢直接用砒霜,不將人命放在眼裡的,怎麼會是尋常商人?
要知道,「官」字兩張口,只要經了衙門,商賈之家就會有傾家蕩產的可能。當初李衛的生意,不就是一場官司脫手的麼?
那些商人都是避諱打官司的,更不要說同曹家這樣的世代官宦之家打官司。那不是以卵擊石,傻子的行為。
況且,要是行內買賣,也都曉得稻香村背後有王府、伯爵府的勢力,不是好得罪的。要不然的話,下絆子也不會等到這時候。
要是韓江氏那邊真有了紕漏,沒有留意到這材料被投毒,那點心賣出去……
想到此處,曹顒不由地出了一身冷汗。
他思量了一會兒,問曹方道:「那個豐潤齋是誰家的買賣?夥計是通過什麼同那面接頭的?雖說不好經官,但是也不能這樣稀里糊塗的,總要將敵人弄清楚才是。你去尋任叔勇兩兄弟,想個法子,將兩處的口供對上一對。咱們,也不能僅憑一面之詞,冤枉了哪個!也不能白擔驚受怕一場。」
曹方聽出曹顒話中之意,猶豫了一下,問道:「大爺,要是真有人朝咱們府來陰的,要不要先回稟老爺?」
曹顒看著曹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曹方忙道:「大爺,京城不比江寧,還不曉得多少雙眼睛盯著。小的總覺得對方使了這麼個不入流的法子,怕就是逼著咱們動彈。多做多錯,少做少錯,如今老爺剛到京城,要是事情鬧大了,怕牽扯到老爺身上。」
曹顒聽了,不由警醒。
這暗事兒做多了,人就失了耐心,出了事兒都尋思直接解決。小裡小氣的陰謀,每次都是被動反擊,下次仍是被逼到牆角。
還是應跟父親習陽謀之道,尋思如何佈局,有防有攻,才是正途。
自己還疏忽了一件事,那就是曹方與魏黑不一樣。
魏黑受師傅遺囑,留在曹顒身邊保護。按理來說,在曹顒平安長大成人後,魏黑便算是完成對師傅的承諾,可以離開。
繼續留在曹家,只是因兩人多年的情分,並不算是曹家下人。
曹方,儘管在曹顒身邊當差多年,但是他效忠的是曹家,並不是曹顒這個少主人。
不能說他不忠心,只是有些事兒,也不好讓曹方經手。
*
簡親王府,書房。
雅爾江阿瞧著地上跪著那人,皺眉問道:「好好的鋪子,怎麼同曹家扯上關係?卷銀子跑的那個包二什麼來路,要是信不著的人,也不會管到賬上,接手鋪子。」
地上那人聽了,給自己一個大耳刮子,道:「都是奴才豬油蒙了心,他是奴才第三房小妾的表兄弟,雖說平日有些小毛病,但是在買賣上也算精心。奴才見他還得用,便讓他做了豐潤齋的掌櫃。」
這些買賣營生上的事兒,雅爾江阿不耐煩聽,擺了擺手,道:「囉嗦什麼,撿緊要的說,爺沒空聽你磨牙。」
那人趕緊磕頭,道:「是,主子。是這麼回事兒,之前包二就跟奴才磨嘰了幾次,說是稻香村的買賣好,要不要挖幾個師傅過來。
奴才在爺身邊當差,曉得咱們府同曹府有些交情的,況且還是淳王府大格格的產業,不比尋常小戶。
奴才便罵了他兩遭,讓他安心營生,想要師傅,也使人在其他鋪子劃落或是使人往南邊請去。
今兒一早,稻香村就不對,沒有像往常那樣早上開門,中午才開門,賣了一下晌的年糕。他們的掌櫃,還有曹府的管事,都往稻香村去了。
包二也不對,一直往街上轉悠,去稻香村跟前溜躂,不知道瞧什麼。
奴才得了消息,心裡就覺得有些不對勁,結果鋪子周圍有人打探消息不說,包二那小子還跑了。
奴才扯了幾個夥計一打聽,都說包二最近發了橫財,這幾日還跟幾個夥計炫耀過,說是賭場贏來的,道最近手氣旺,還要再贏。
那小子的賭品,奴才是曉得的,向來是背到底的,哪兒有贏的時候。
雖不曉得那小子拉了什麼屎,惹了什麼貨,但是奴才不敢隱瞞,才稟告爺,看是個什麼章程。省得丟了爺的臉面,那奴才就罪該萬死了。」
雅爾江阿聽了,臉色鐵青。
任是誰,被算計到自己頭上,心裡都不會痛快?想著不知是誰這樣使陰的,他的眼神有些陰冷。
姥姥的,老虎不發威,這是將人當病貓了?
「還不滾起來,裝可憐樣子給誰看?」他耷拉個臉,對地上那男子呵斥道:「你是瞎了眼,什麼狗屁女人都往身邊劃落,就管不住自己個兒的褲腰帶?我記得,前年側福晉不是才給了你個丫頭做妾麼,怎麼又收起三房了?」
地上這人叫富順,是雅爾江阿的奶兄,最是忠心耿耿的,換了其他人,出了這樣的事兒,也只會瞞著,哪裡有主動找罵的?
富順從地上起身,小聲回道:「奴才這不是盼兒子麼,連著生了四個丫頭,就盼著個兒子,往後也能侍候小主子不是?同人口角起來,被人罵做絕戶,奴才實抬不起頭來。」
雅爾江阿見了他這窩囊樣子,笑罵道:「瞧你這熊樣,這女人還算什麼稀罕物?想生,就買個三個五個丫頭放屋裡,弄些好藥,好好使勁兒,明年爺就給你兒子預備紅包。」
「謝主子吉言,奴才定好生使勁兒,不辜負主子教導。」富順聽了,忙跪下,磕了幾個響頭。
說完閒話,雅爾江阿收了臉上的笑,道:「曹顒是個會來事兒的,不會平白與這邊結怨。使人往稻香村打聽打聽,到底出了什麼事兒,那狗奴才是往人家鋪子裡下巴豆了,還是下砒霜了,要打聽個清楚。要是對方瞞著,你就將咱們王府的牌子亮亮,讓他們傳話給曹顒拿主意。看他怎麼應對再說?」
「庶!」富順應了,剛要同雅爾江阿說過幾日是老娘七十大壽,請主子賞臉去吃酒,就聽外頭傳來腳步聲,隨後有人道:「表哥在屋子裡麼?」
雅爾江阿聽了這聲音,臉上露出幾分笑意,道:「訥敏麼,你不老實地陪著嫂子們,又淘氣地跑到前院做什麼?」
「嘻嘻……表哥冤枉人,人家沒淘氣,是陪著表嫂過來的。」隨著清脆的說話聲,一個十二、三歲的圓臉少女隨著繼福晉完顏永佳進了書房,後面還跟著**丫鬟,**懷裡抱著個兩、三歲大的小姑娘。
這個圓臉少女就是雅爾江阿口中的「訥敏」了,是雅爾江阿的舅舅佐領蔡福的女兒,老姓西林覺羅氏。因早年沒了親娘,家裡又添了繼母,便躲到王府來。
明年是選秀之年,蔡福也指望能借上王府的光,便巴不得閨女留在這邊規矩,認識認識宮裡的貴人,好在宗室裡指門體面的親事。
富順已經垂手退避到一邊,躬身道:「奴才見過福晉、表小姐、六格格。」
永佳點頭回禮,富順又衝雅爾江阿躬身,退了出去。
「阿瑪!」那**懷裡小姑娘看到雅爾江阿,滿臉歡喜,伸出手來要抱。
雅爾江阿同這位繼福晉的感情平平,但是對這個嫡女卻是極為寵愛。因此,上前兩步,將女兒接過來,笑著問道:「真兒換了新衣裳,這是要跟著額娘往姥姥家去?」
真兒使勁地點點頭,笑著回頭看了眼母親,又看了一眼訥敏,轉回身摸著雅爾江阿的鬍子,撒嬌道:「阿瑪,阿瑪,姑姑也去,姥姥家有好吃的餑餑。」
雅爾江阿聽了稀奇,對永佳與訥敏笑道:「怨不得這小傢伙前兩日便搗鼓姥姥家如何的,這裡是記得好吃的。」說完,對永佳道:「定了明兒回去?」
永佳點點頭,道:「嗯,眼看就是小年,年底同正月裡應酬多,還不曉得什麼時候得空。正好這邊預備了些年貨,妾身帶著真兒回去,也能陪阿瑪額娘說會子話。」
看著永佳冷清的模樣,雅爾江阿心裡頗覺怪異,道:「岳父大人的身子如何了?善余一直在京外總不是個事兒,要不本王使人往兵部那邊打聲招呼,講他調到京城來?」
言談之中,竟似帶著幾分討好。
難得見他如此主動示好,永佳還有些受不慣。但是關係到大哥,她心裡還是生出幾分惦念,俯身道:「既是如此,就勞煩王爺。」
訥敏原在旁聽著,見他們夫妻兩個相敬如賓的模樣,不禁捂著嘴巴笑起來。
雅爾江阿與她雖為表兄妹,但是大女兒都比她年長,只當她女兒待的。見她帶著戲謔,道:「笑什麼?明兒這是不想出府了?」
訥敏聽了,也不怕他,抱了永佳的胳膊,笑道:「表哥不讓去,敏兒便央求表嫂,表嫂最疼敏兒了!」
真兒在雅爾江阿懷來,用小手刮刮臉,道:「姑姑羞,就知道跟額娘撒嬌。」
雅爾江阿看著女兒的可愛模樣,只覺得滿腔晦氣一掃而空,「哈哈」笑了兩聲。
真兒「咯咯」笑,訥敏也跟著笑,永佳垂下眼瞼,嘴角挑了挑。
難道這就是所謂福氣,為何如同做戲一般,讓人看著熱鬧,心裡卻是暖和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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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幾位姐夫妹夫,曹顒鬆了口氣。
訥爾蘇與塞什圖兩個不需他擔心,都是有酒量了,況且塞什圖因帶著孝,換了茶水;孫玨的酒品,曹顒卻是領教過的,實在不敢令人恭維。
畢竟是曹家的大女婿,多少還要看在曹穎面子,要是鬧出不愉快來,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曹顒在酒桌上,便留意著孫玨,真是恨不得搶了他的酒盅,讓他少喝兩口。
偏生因大喜日子,曹寅同訥爾蘇翁婿兩個頗有興致,孫玨這邊也是一盅接著一盅的陪著。
曹顒見了,只好出面勸大家少喝兩盅。就算孫玨這邊沒什麼,曹寅畢竟上了年歲,這兩天又是接連宿醉,曹顒也擔心他喝酒傷身。
眾人這才喝得慢了,邊吃便聊,也吃到這個時辰。
回到內宅,曹顒先往蘭院看了父母。
因女兒、侄女都回來,李氏也歡喜,吃了幾盅,臉上帶著些許醉意。
曹顒進屋子時,曹寅歪在炕上,頭上擱著毛巾,李氏正問**孫子們的安置情況。
見兒子進來,李氏忙笑著招手,道:「聽你父親說,你兩個姐夫都是能喝的,顒兒醉了沒有?已經使人做瞭解酒湯,送到你房裡去了。」
曹顒看了父親一眼,搖了搖頭,道:「兒子沒醉,父親沒事兒吧?」
曹寅只是瞇眼倒著,並沒有睡,聽到兒子問話,睜開眼道:「我沒醉兒,你這兩日也乏了,沒事兒先回去歇著吧!」
「是!」曹顒應聲,沖母親點點頭,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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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苑,上房。
初瑜坐在梳妝台前,看著上面擱著的項圈,眉頭輕蹙,眼中露出幾分疑惑來,喃喃道:「鐲子,鐲子,項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