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章孝悌
鐵獅子胡同,九貝子府。
九阿哥看著稀稀落落的來客,面色不禁有些陰鬱。這生日年年過,卻是哪年都不如今年冷清。曾幾何時,這邊也曾門庭若市。如今,卻是大多數官員只是派人送了壽禮來。
既是九阿哥壽辰,十阿哥也不好不過來,坐在一邊手裡把著個紫砂茶壺喝茶。邊上有幾個懂行的國公見了,不由地生出幾分艷羨。誰不曉得十阿哥愛好古董珍玩,這府裡的好物什可真不少。
十四阿哥卻是談笑風生,正在廳堂另外一側同幾個兵部官員聊得投機。九阿哥冷眼望去,心中不禁冷哼一聲。
聖駕離京這些日子,十四阿哥可是沒消停。十四阿哥府那邊請了個先生,士人陳萬策。十四阿哥以「先生」呼之,師禮待之。
如今,士林之中已經有話傳出來,俱道是「十四阿哥虛閒下士」。
狗屁的賢名,不過是另有所圖罷了。九阿哥挑了挑嘴角,心裡暗罵道。
這個陳萬策不過是個在京應試的舉子罷了,只是因有個不尋常的老師,才會引起十四阿哥的注意。他是當朝大士李光地的門人。
李光地雖說七十多歲,已經老邁不堪,但是卻是康熙最倚重的老臣之一。
想起這個,九阿哥心裡一陣煩躁。許是路上勞乏的緣故,還沒到京城,阿哥就病了,拖著病體回到京城,今兒沒有過來。
十四阿哥正同這兩個官員說話,就見他身邊的小廝過來,低聲稟道:「主子,方才伊大人打發長隨來了,將壽禮奉上,說是家裡有急事,今兒就不進來了,求主子同九爺說聲。」
十四阿哥聞言,不禁有些皺眉。這早晨遇到還是說好了,怎麼這般不給臉面?
這時,就見九阿哥府上的大管家疾步進來,到九阿哥身邊道:「主子,四爺來了!」
十四阿哥聽了,不禁有些失神。今兒這太陽石打哪邊出來了?怎麼該來不來,不該來的反而上門……
*
西城,曹府,松院上房。
曹碩早飯後用了藥,又昏昏沉沉地睡去,直到中午才醒過來。待睜開眼睛,見曹頌同曹項都坐在炕邊上,他臉上帶著幾分不自在,掙扎著想要起身。
曹頌一把按住,道:「好生躺著,起來做什麼?我同小四就過來瞧瞧你,說兩句話就走。」
曹碩還是坐起身來,臉上滿是羞愧,猶豫了片刻,開口對曹頌道:「哥,……要不我回江寧侍奉大伯同伯娘吧?北邊天冷兒,弟弟住不慣。」說到最後,低著頭,聲音已經低不可聞。
曹頌聽了,轉過身對曹項說道:「小四先出去,我有話同你三哥說。」
曹項有些擔憂地看了曹碩一眼,低聲道:「二哥,三哥身子還不大好。」
曹頌擺擺手,道:「婆媽什麼?我省的!」
曹項這才出去,曹頌看了曹碩,道:「老三你同哥哥說實話,這北邊是天冷兒住不慣,還是你不耐煩考試?」
曹碩聞言,滿臉煞白,低下腦袋不應聲。
曹頌見他如此不痛快,伸出手去,往他的肩上使勁捶了一下子,道:「瞧你那熊色兒,誰逼著你考試去了?打小你就不是愛讀書的,卻總是不肯說。大哥同我不也是沒有科舉麼?這試考不考的又算啥?」
曹碩雖然素日沉穩,但是才十六,不過是個半大孩子。聽了曹頌的話,他再也忍不住,眼淚已經出來,低聲道:「父親生前說的對,我就是個廢物,什麼也做不好的廢物,就是要飯也沒地方要去!」
曹頌聽了不耐煩,「屁話」兩個字到嘴邊,又生生地給嚥下去。畢竟是亡父所說,那樣顯得不恭敬。因此,他便皺眉道:「在父親眼裡,除了大哥,咱們兄弟誰是有出息的?這幾句話,別說是你,就是我,同小四、小五,哪個沒聽過?不過是盼著咱們出息罷了,偏你就當了真。」
曹碩有些不信,抬起頭來,帶著幾分質疑道:「父親也同哥哥說過?「
曹頌面上現出悵然之色,道:「當然聽過,左右不外是那幾句罷了,沒有十遭,也有遭了。」說到這裡,面上卻添了幾分不自在。
如今,他不成武不就,什麼事兒都依賴哥哥,可不是廢物是什麼?
且不說屋子裡,曹頌同曹項兄弟兩個懇談,曹項站在松院外,卻是帶著幾分急色。二哥向來脾氣不好,萬一三哥說話有觸怒他的地方……
想到這裡,曹項又搖搖頭,應該不會。三哥病著,就算有失言之處,二哥當也不會計較。這時,就聽身後有人道:「在這兒轉磨尋思什麼?」
卻是曹顒回來了,因惦記著曹碩的病情,所以進了二門後,先來松院轉轉。沒想到這將到跟前,看到曹項在自言自語,他忍不住開口相問。
曹項唬了一跳,原來他方才將最後一句自言自語出來。他忙轉身,給曹顒見禮、
曹顒見他氣色看著比昨日強許多,道:「還是要多休息幾日,總要先把身子養好才是。」
曹項點了點頭,恭聲應下。
曹顒見他不進院子,在門口打轉轉,揚了揚下巴,道:「走,隨我一道進去。」
曹項搖搖頭,道:「大哥,二哥在裡頭同三哥說話,這才打發我出來。」
「哦?」聽說曹頌在裡頭說話,曹顒倒是頗有幾分意外,小二這是去安慰弟弟了?
剛才進府,在前院就看到很多拜帖,其中不乏有士子遞給曹項的。因曹顒還不曉得市井流言到底傳成個什麼樣,不曉得是曹項是好是壞,所以沒有將帖子使人送進來。
或許有的士子是對曹項的德行仰慕,但大多數還是衝著這伯爵府的招牌同曹顒的高位來的。
拜帖中,有不少是直接投給曹顒的。上面的稱呼卻是五花門,下邊的落款卻差不多,多是「令郎同場生員誰誰誰」,或者是「令弟同場士子某某某」。
曹顒隨手翻了幾張,卻是有些哭笑不得。
曹項的功課,是莊先生誇讚過的。這科沒考上,也只能等下一科,直到他自己不耐煩考為止。
想到這些,曹顒對曹項道:「等歇上一個月,你們也該出去上堂了。日後有了同窗,多了往來的朋友,你們的日子也能過的鬆快些。是往旗堂去,還是往兆佳氏族,你自己心中有打算沒有?」
曹項聽著有些茫然,道:「弟弟也不曉得,要是大哥便宜的話,還是往旗堂吧。畢竟同二哥、三哥不同,還是往官去好些。」
曹顒點點頭,道:「曉得了,我過兩天便使人去籌劃。雖說讀書重要,但是身子也要養好。這次下場,你也算是見識到了。這沒有好體格,想要熬過這三場,也是著實不容易。」
這提起科場,曹項不禁吐了吐舌頭,道:「大哥說的是,這前幾日還算好,到後幾日大夫排房那邊確實抬過去六、七個。」
說話間,曹頌從屋子裡挑簾子出來,看到曹顒站在門口,忙疾步上前,道:「哥回來了!」
曹顒點點頭,問道:「三弟的狀況如何?」
曹頌道:「他整日瞎琢磨這個那個的,我方纔已經訓了他,現下叫他躺下睡覺了。」
既是如此,曹顒便沒有再往房裡去,到芍院打個轉,同兆佳氏打了招呼,便回梧桐苑去了。
曹頌同曹項兩個,也隨著曹顒到了芍院正房這邊。
早晨時,兆佳氏已經使人傳了曹項過來,問了曹碩前後發病的症狀。因此,如今看曹項,她倒是也沒有什麼好說的,擺擺手,道:「這些天你也乏了,好生下去歇著吧!」
曹項聽了,應聲下去,曹頌卻是坐在椅子裡,沒有走。
等曹項出去,曹頌轉過身子,對兆佳氏道:「母親,老三實不是讀書的材料,方纔我也問他了,卻是也不想出仕。」
兆佳氏聽了,甚是意外,道:「這怎麼好好的,又鬧什麼ど蛾子?他不出去當差吃飯,往後喝西北風去不成?我已經思量好了,也不必考那勞什子的科舉,還是請你舅舅或者你哥哥往六部裡走動,給你弟弟補個筆帖式的差事才是正理兒。」
曹頌聽了,心裡歎了口氣,道:「母親,這差事哪裡是張嘴就補上的!不曉得又要哥哥使多少人情,雖說父親不在了,大伯同哥哥對咱們多有照拂,但是這本不應是哥哥擔著的事兒。」
兆佳氏只是一提,現下還沒心思量這些,
今兒侍郎府送來帖子,是侍郎夫人吳雅氏請小姑子過府去聽戲。
這「聽戲」是假,怕是要提如慧的親事是真。
兆佳氏同哥哥同胞所出,打小感情又好。哥哥能不嫌棄他們這邊門第,同意將女兒嫁到曹府,不過是一份愛妹之心罷了。
現下,如慧的病抖落出來,昔日惦記著跟侍郎府攀親戚的早都躲得遠遠的。
想到這裡,兆佳氏歎了口氣,對曹頌道:「你舅母今兒使人送信兒來,明兒我要往那邊走一遭了。你瞧上的到底是哪家小姐,早些與我說之,明日在你舅母面前我也好有話講。」說到這裡,她悶悶地抽了口煙,道:「實在不行,就按你說的辦,將你表妹說給老三!」
曹頌聽了,連忙擺手,道:「母親,表妹帶著病,這樣說給老三,兩人一對兒病秧子,還怎麼過日子?三弟這邊兒,總要尋個能照看的人才好。」
兆佳氏瞪了曹頌一眼,道:「這還不是你鬧出來的,要不是你看上誰家的小姐,如慧也輪不到別人。只是你舅舅只有這一個獨生女,要是尋常還好,這樣往別人家去,不是受苦是什麼?」
曹頌曉得母親的執拗,是勸也勸不得的。前幾日,這提起侍郎府同如慧生病的事,她還埋怨過吳雅氏好幾次,如今看來確實又改了心思……
曹顒回了梧桐苑,進了屋子。初瑜穿正著常服,坐在炕邊上,哄恆生翻九連環。
見曹顒回來,恆生立時蹬著小短腿要下炕來。曹顒怕他摔著,上前兩步,將他接在手裡。沒見天慧的搖籃在,曹顒問道:「閨女東屋睡了?」
初瑜點點頭,道:「嗯,方奶了一會兒,才哄睡著!」
曹顒掂了掂手上的恆生,笑著對初瑜道:「這小傢伙兒,長的夠快的,你都抱不動了吧?」
初瑜道:「還好,就是抱久了,胳膊酸。」
說話間,喜雲、喜彩已經送了清水過來。曹顒放下恆生,洗了手,將身上衣服換了,這方問初瑜道:「你這是早早回來了,還是沒過去?」
初瑜道:「沒過去,東西使人早早送去了。我瞧著平素額駙同那幾個府裡也不怎麼愛往來,我這樣巴巴兒地過去也沒意思,左右禮數盡到了就是。」
「不去就不去,只是也不好老在家裡悶著,趁著還沒入冬,也多出去溜躂溜躂。前幾日大姐那邊兒不是也送帖子過來了麼,孫玨的庶子這幾日滿月,你趁著這個機會出去透口氣也好。」曹顒坐在炕邊,說道。
初瑜收了九連環,道:「說起出門子,方才二嬸還同我說起,想叫我明兒陪她往侍郎府做客。我估摸著,是二嬸想要推了那邊的親事,又不好開口,許是要推到咱們身上。他們是至親,我們這當晚輩的,就不好摻和了,所以我便尋了個由子給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