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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風月淡 第一百零九章 幻滅 文 / 晚歌清雅

    第一百零九章幻滅

    溫婉坐車回到家中,推說身體不適,避開形式化的噓寒問暖,在柳氏和溫嫻的陪同下回了自己的小院。簡單地梳洗一番,吃了幾口熱粥,便將自己埋進了被子裡。

    柳氏有些在意溫婉看上去臉色不對,呆呆木木的。溫嫻從旁勸說該是被擄去在山上關了一晚上,嚇到了。柳氏想想也是,念叨著得去煮些藥湯給溫婉壓驚。溫嫻拉住柳氏說道:「娘親,我去煮吧。你看看婉兒的腳,我看她方才走路,似乎有些不對勁。」

    溫婉將自己整個地埋在被窩裡,靜靜地聽著她們的動話。溫嫻掩門出去之後,柳氏便進屋來掀溫婉腳邊的被子,查看她腳上的傷勢。腳踝倒是沒有腫,只是小腿這邊冷得厲害。柳氏估計是在外一宿,凍傷了。用手焐了一會,便起身轉去取了暖爐來,放在腳邊。

    抬頭間,瞧見溫婉將腦袋也縮到被窩裡了,怕她悶到,但俯身過去將她的被子往下拉了拉,卻驚見了溫婉的滿面淚水。柳氏慌忙坐到溫婉身側,拉了她的手到手心裡攥著,憂切地問道:「婉兒,受了什麼委屈,儘管與娘親說,不要憋在心裡。」

    「娘親,我……」話哽咽在了喉嚨口,這教她如何開口說,曾經拜託娘親打探的意中人竟然可能就是姐夫。耳邊廂又聽得外面傳來細細的腳步聲,猜想或許是溫嫻進來了,心中又是一陣驚惶失措,起身撲進柳氏的懷裡,抽噎地哭。「他們,他們說我破壞行規,要讓我從這個世上消失……」

    「他們?抓你的人嗎?」柳氏也慌了,從這世上消失,那不是要她的命麼?「他們是誰,他們指的行規是什麼?」

    溫婉哭著一個勁地搖頭:「我不知道。」

    「娘親。」溫嫻煮好藥湯過來,聽到屋裡有動靜,慌忙過來,說道。「婉兒嚇壞了,你先別急著問她。先讓她喝點湯,壓壓驚,其他事情,明天再說。」

    「對,對,婉兒現在安全到家了,爹爹娘親都在這裡,沒事了,不用怕的。」柳氏安撫著溫婉,待她侷促的抽泣聲漸漸平靜下來之後,才一勺一勺地餵她喝下藥湯,扶她繼續躺回去。

    柳氏和溫嫻輕手輕腳地出去,想讓溫婉好好地睡上一覺,但溫婉卻又如何睡得著?半夜裡,從床上坐起來,久久地發呆。翻來覆去地想,倘若林佩元真的就是西王世子,是她的姐夫,她該怎麼辦,她要怎麼辦才好?

    同時又存了一絲僥倖的奢望,或許,或許他們兩人只是容貌相似而已。將自己與林佩元相識到相知這前前後後的事情一一回憶,想他應該也是不知道自己身份的,而世子看到自己的時候,沒有一絲一毫的驚訝,直接喚的也是「婉兒妹妹」。一定不是同一個人,一定不是的!

    兩種想法在腦法中交叉,一會兒絕望,一會兒又留存著希望。呆坐了一夜,結果受了涼,第二天便發起了高燒。全家人慌了神,又是請大夫,又是煎藥灌藥,直到大半夜才退了燒。

    柳氏與溫向東說了溫婉被恐嚇的事情,卻實在猜不透他們口中所稱的行規是什麼。若指的是溫婉的女學士之路的話,那當時拒了兩大聖師遞過來的橄欖枝,名噪一時的時候他們都沒有動靜,為何等到事過境遷,大家都快淡忘那樣一回事了,才來這麼一出。

    溫向東勸慰了柳氏幾句,隔日便去找了溫明瑞與溫朝陽,從軍中挑選了兩名品性忠厚,武藝高強的過來,作為溫婉的隨行侍衛,保護她的安全。

    一病病了三天,再度下床,走出房門,呼吸新鮮空氣的時候,真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溫嫻與世子在溫家住了好幾日,也準備回去了。家人在前院送行,溫婉稱身體不適留在屋裡。柳氏走之前輕責溫婉不懂事,說她失蹤之時,世子出了不少力,現在他要回去了,也該去謝謝他。溫嫻忙說都是自家人,不必這麼客套,而且溫婉的病剛剛好,若是出去吹了風,病情反覆了就不好了。

    留在家裡,雖然有母親陪著,卻仍然總是抑制不住地胡思亂想。目前尚有「遭遇綁架受了驚」這個藉口來掩飾自己的異常,但日子一長,溫婉也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於是,便收拾了書本,重新回了學堂。

    剛坐定,蘇政雅便風風火火地趕回來了。溫婉見他滿頭大汗,衣襟上還有些劃破的痕跡,不由問道:「一大早的,你做什麼去了?」

    「跟沛琪那臭小子打了一架。」蘇政雅認定了溫婉被綁是二皇子做的手腳,找他責問卻又不承認,心裡氣不過,便一直盯著他找茬。剛才聽說溫婉來學堂了,便扔下二皇子匆匆跑了回來,這會才注意到自己灰頭土臉,衣衫不整的樣子,連忙說道。「我去換下衣服,你等我。」

    看著他一陣風地來,又一陣風地走了,似乎又恢復了往日的活力。溫婉淡淡一笑之後,卻無端地開始執著於「沛琪」這個名字。念一遍這個名字,便覺得前方便是一片汪洋,快要將她吞沒了進去。等蘇政雅重新換好衣服回來,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世子,也就是,我姐夫,他,叫,什麼,名字?」溫婉從來也不知道,一句這樣簡單的話,說起來卻如此艱澀。

    蘇政雅聞言,臉色沉了沉,警覺地小聲問道:「你和他之間,該不會有什麼吧?」

    溫婉被問得臉色一僵,連忙解釋說道:「能、能有什麼,我就、就是覺得連姐夫的名字都、不知道,有些說不過去而已。」

    「哦,那就好。」蘇政雅半信半疑地應了。「你姐夫是西王世子,自然是國姓望月,名字叫作沛霖。沛澤的沛,甘霖的霖。」

    「沛霖,沛霖,林佩元,原沛霖……」溫婉喃喃念叨著,隱約聽到了山嶽崩塌的聲音。「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原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就已經認出了她,知道那名自稱柳非真的小姑娘就是自己的小姨子。她甚至可以明白當時他為什麼不明示身份,他是那樣為人著想的人,既然溫婉用了假名,自然是有不便之處。他也便裝作不認識,免得她為難。他就是考慮太周全了,才會造成之後的騎虎難下吧?在字帖之事結束後那段失去聯絡的時間裡,他或許是想將這一段回憶淡忘了,卻不想在書畫聚義會上再次不期而遇,而她又偏偏說了那樣曖昧不清的話……

    或許,一切,冥冥之中,都早有注定。

    上課的時候,溫婉一直心不在焉,時常一個人想著想著便入神了,連先生喚她都渾然不覺。溫婉也覺得這種狀態再留下來,也只是徒然地讓人擔憂,便向先生告了病,回家休息。蘇政雅追出來問她怎麼了,溫婉喃喃地說道:「你知道,什麼是海市蜃樓麼?」

    蘇政雅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東西,茫然地搖頭。

    「那你就不會明白,海市蜃樓從眼前消失的那一刻的心情。當別處的風景,偶爾地出現在自己的天空。美則美矣,卻終只是個美麗的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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