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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章 我的班長 文 / 似是故人來

    第一章我的班長()

    2002年的年底,我結束了一段在劇組漂泊的生涯,在一個城市裡剛剛安定下來。那個時候接連換了幾個女朋友,生活也沒有什麼安定感。所謂安定,不過是簡單地租了個不到40平米的一居室,在這個城市偏西的一個大學的家屬區裡。

    我常常在沒有工作的日子裡,拿著啤酒坐在小院裡發呆。一樓的好處是有一個小院,那已經是下雪的季節了,但是我感覺不到寒冷。在部隊的時候,我曾經在零下30度的東北山區呆過半個月,是所謂的寒地生存訓練,早就習慣寒冷了。我在西藏拍戲的時候常常光著膀子早上起來在白毛風中跑步,被同事視為神經病。

    我在小院裡面發呆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屋裡很亂,堆滿了我的許多東西。各種各樣的書籍、盜版碟、裝滿衣服的包等等很多。我一直沒有打開,也沒有整理,因為每次打開整理,總是有很多事情在心裡一點點浮現。我不知道27歲的人迴避往事是一種什麼心態,但是我就是不願意去打開這些東西,或者說不敢打開。

    我害怕。

    害怕回憶起來青春時代的那些夢想。

    那些關於未來、關於愛情、關於兄弟的夢想。

    在我自己的記憶裡,17歲到20歲是一個嚴重的斷層。

    我記得自己上幼兒園、小學、中學的許多事情,我也記得我上戲劇學院以後的許多事情,甚至栩栩如生。

    但是我的17歲到20歲之間的故事呢?

    忘記了,只剩下一些殘片。

    只有我在洗澡的時候,在鏡子裡面看到自己已經變得臃腫的身體,才會自嘲地笑:"瞧,你現在變成了什麼樣子?你在部隊的時候…"

    然後就不往下想了,人為的。

    我還有很多在部隊的朋友,他們經常會打電話給我,偶爾來到我居住的城市公幹,也會來看看我。但是我從來不會主動和他們聯繫,聽到他們激動的聲音,那種聲音裡面久違的單純和特有的嘶啞,總是令我黯然神傷。

    在我剛剛離開的時候,我不是這個樣子的。但是,一切都是造化弄人啊。我不想了,繼續喝啤酒。

    遠遠的,透過飄落的雪花,我聽到一聲嘶吼:"一二、一二…"

    我的腦子一下子僵化了!這種口號我太熟悉了!-但是只有一個人,節奏也是在時斷時續著。

    我一下子站起來,打開小院的門,聲音是從大學圖書館方向的工地傳來的。那裡在蓋一個香港慈善家捐獻的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多媒體教學樓,平時很喧鬧,也許因為雪太大,所以今天沒有開工。

    怎麼會?怎麼會有這種口令?

    我快步走過去。我先看見一幫子民工,蹲在屋簷下哈哈笑著指指點點,好像在看西洋景;我又看見幾個女大學生從圖書館出來,看也沒有看一眼,很清高地走過去。

    我還看見了什麼?

    一個孤獨的身影。

    一根孤獨的原木。

    一張孤獨的臉。

    他穿著早已褪色的迷彩服,一雙破舊不堪的迷彩軍靴,光著頭,雪花飄落到他的頭頂就融化了,化成一團白氣,升上天空。和其他民工穿的迷彩服不一樣,他的迷彩服是掖在褲子裡的,繫著一根寬寬的綠色尼龍腰帶,黑色的金屬扣;花色也不是很一樣,料子很厚,上面還打著幾個補丁,繡著細密的針腳;褲腳整齊地掖在那雙破舊的高靿迷彩帆布靿的輕便軍靴裡,鞋帶系的整整齊齊…

    他喊著號子,在搬一根原木。

    他先搬原木的一端,把它扛在肩上抵著地面立起來,然後豎直,一下子再把它向前推倒,然後再搬起來…如此前進著。

    周圍的民工在看笑話。

    他的臉,典型的南方人的臉,黑黑的,小眼睛,寬嘴唇,蹋鼻樑,把他扔在民工的堆裡,你很難再次把他找出來-但是他的眼睛。

    閃閃的,殺氣。

    他嘶吼著,眼中的殺氣油然而生:"一、二…"

    我愣在原地,嘴唇翕動著,一種叫做眼淚的東西在眼眶裡面流動著。我聲嘶力竭地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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