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魔鬼的哭泣
無奇感到一陣從上至下沖刷而來的涼意。
雖然說不上寒暑不侵,至少40°以上的高溫,或者零下50°的低溫,同樣會讓無奇覺得……很不舒服;但卻不會出現這種十分突兀,難以調整適應的感覺……只因根本沒有給他任何時間來調整自己的狀態:就像突然把人從氣候適宜的環境丟到沙漠一樣。
正在被改造成了一座原始森林的個人空間,中央一處臨近水源的空曠地帶,心無旁騖的練刀的無奇……在他全力揮刀的極限已經達到29256次,並且極有可能突破三萬大關之時,少年突然從原地毫無徵兆的消失了。
喜歡閉上眼睛揮刀,好更加集中精神的無奇,在睜開眼後,就明白了身上為何會感覺到那種令人神經放鬆的舒適涼意。
他光著身子……並且在淋浴。
看了看依舊拿在手中的無限,又看了看這處略顯破舊的浴室。
無奇決定維持原狀,這便開始繼續洗澡。
不得不說,洗澡的感覺,真是好懷念……遙想上一次洗澡,應該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那時的他準確的說正在南太平洋裡游泳,不遠處有一座屬於私人領地的小島,小島上有一個屬於秘密組織的基地,基地裡有一個屬於任務目標的人物……這個人的性命已經屬於無奇。
趁著難得洗澡的這會兒,無奇便回想了一下過去……發現上次洗澡事件的唯一亮點,就是沒想到小島的外圍,竟然還是鯊魚出沒的區域!因此上演了一出人鯊共游的戲碼,將這些小魚們全都吊在身後……以至於玩出興致的無奇差點忘記了本次外出的主要目的;畢竟在陸地能追上他的生物幾乎沒有,在海裡已經是能夠把這個距離拉近一些,讓少年稍微感受一下所謂刺激的感覺了。
還是不想這些無聊的事了……只有這些無聊記憶的無奇,只有將目光放在別的地方。
關掉了淋浴的開關,穿上看似是被人隨手擺放在旁邊的,一條褐色牛仔褲,鬆緊適宜;再穿上一雙更是被隨意擱置在地上,左邊一個右邊一個……令人不難想像當初被主人如何對待的黑色扣式皮靴,大小正好。
整個過程,無奇可謂是沒有任何心理負擔,畢竟曾經執行任務需要緊急換裝的情況多了去了,總不可能任你隨便挑挑揀揀,有合身的能穿就不錯了。
更何況,這原本就是無奇的衣服,或者說為無奇準備的衣服……這具身體原本主人的衣服。
無奇其實已經應該改名叫做但丁了,為了區別我們還是先把他叫做無奇。
穿上褲子和靴子的無奇,已經較為能夠把自己帶入到但丁這個角色中去。只因……在用手開門的同時,無奇立即感到一種想要一腳將門給踹開的衝動!這種衝動是如此的強烈,以至於讓他不得不收回右手,然後派上早就蠢蠢欲動的左腳。
結果,不甘於屈服於模擬中屬於但丁的意識,又必須要收斂個人思維的無奇,採取了一個折中的辦法——他用左腿的膝蓋將門給頂開了。
只不過是個簡簡單單的開門動作,真的有必要如此麻煩麼?若是無奇的話,絕對不會做出踹門這種舉動,因為從這個舉動之中,他找不到任何的樂趣;可是作為但丁,從這一個小小的舉動,就能看出對方的性格……這種性格還真讓人羨慕,至少無奇很久都沒有如此輕鬆隨意的心情了。
好吧,既然無限說替身演員是最適合自己的能力——契合度達到100%;因此還是……免費賦予的能力,姑且玩玩倒不是不可以。
又用了一腳,將倒在地板上的椅子給踢飛……飛在半空中轉了兩圈,這才穩穩的墜落下來,剛好落在……桌子上面。
很遺憾他無法彌補自己出糗的行為了,因為腦海中突然生出了一種極其強烈的衝動……這種衝動比之剛才選擇開門方式時要強烈一百倍,強烈的驅使著自己……去把桌子上那個被椅子掉落時砸倒的相片扶正。
相片上,是一個擁有金色長髮,白色皮膚,淺淺微笑……長相還算順眼的女子。
對於這樣一個以無奇的欣賞觀念看來還算順眼的女子,屬於但丁的模擬意識卻是爆發出極為強烈的情感……這種情感,似乎好像是叫做思念。
這是但丁的母親,去世的親生母親。
「母親……麼。」
無奇小心翼翼的將相框扶起,並將隔著相片的玻璃輕輕擦拭……他知道思念的可貴,所以同樣尊重別人思念的寄托。
原來真正的母親,在孩子心中竟然有著如此無可取代的地位……正當無奇看著桌子上的相片,默默品味著心頭湧現的滋味,在相片不遠處的一台老式手搖電話鈴鈴作響了起來。
「門沒關,進來吧。」
雖然門外的腳步聲十分之細微,可以說除了停下時的最後一步,無奇便沒有聽見任何多餘的響動……但是對方拿出電話撥打,那種按鍵輕微的凹陷聲,無奇如果還聽不見,可就有愧於自己曾經的職業了。
話音剛落,那人便不客氣的推門而進。
這傢伙……令少年沒來由感到一股厭惡。
這是一個光著腦袋,左邊臉似乎患了某種惡性皮膚病,呈現感染壞死模樣……並且雙眼一紅一藍,左紅右藍,面相古板,神情陰翳,甚至連眉毛和睫毛都沒有的……中年大叔。
對於這位大叔……排除那種沒來由的厭惡感後,無奇竟然發現,看他還挺順眼。
因為對方那種一絲不苟言笑的表情?還是渾身整潔樸素的穿戴?若說衣著,大叔的衣著的確令少年感到很新奇,似乎是源自某個國度的……中山裝?當然無奇還不至於那麼沒見識,某些地區的教會牧師服飾也是類似這種式樣的。
那麼,這個看起來又討厭又順眼的大叔,來找自己幹什麼?
無奇在進入劇情的前一天,也就是發現自己的相貌產生了變化的當天,就從無限那裡瞭解到這個名叫但丁的傢伙,工作性質和自己曾經殺手的職業頗具相同之處。只不過對方除魔衛道的口號更加響亮一些……竟是以消滅類似惡魔等等異界生物為己任?
雖然這個偉大的計劃還未動手實施——即將開張的店竟甚至還沒有起名字。
只不過,身為一個半人半魔的存在,殺戮惡魔;和自己身為人類,殺戮人類,誰也不比誰要高尚多少……差點忘記,似乎自己已經可以歸為妖類了;而那個讓他認識到自己身為妖類的小傢伙,怎麼自從分別之後就消失不見了呢?
就在無奇有些糾結於這個問題的時候,大叔提出了問題……更應該說闡述出了一件事實。
「你叫但丁,斯巴達之子。」
「我的老爸才不是斯巴達!」
大叔似乎被這個乾脆利落的回答給嗆的不輕。
無奇的內心中其實也十分吃驚,只因他雖然同樣疑惑對方為什麼知道這些,但是拒絕和斯巴達三個字產生瓜葛,卻是屬於主角部分的意識在作祟。因此,老爸的名字乃是無風的無奇,回答起來也就格外理直氣壯了。
「你難道不承認自己的父親?斯巴達那樣偉大的存在?」
大叔像是被人詆毀了心中的偶像,一時間神情也有些激動不已起來。
相比而言,但丁果然有夠淡定,用手整了整滿頭濕漉漉的銀髮道:「斯巴達很偉大麼?自己的女人和孩子保護不了也就罷了,竟然把本身過於強大的力量封印在魔界……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過於強大的力量?有誰會嫌自己的力量過於強大麼?難道隨便吹一口氣就能毀滅世界?」
說出的這番話,將屬於無奇的思想和屬於但丁的意識,協調到了一種驚人的高度……只不過作為但丁表達的只是前兩句話,後面的說辭則是出自無奇的情感。
少年實在搞不懂那個叫斯巴達究竟是怎麼想的。
但是大叔卻搞懂了,至少他自以為自己搞懂了。
「斯巴達是為了將魔帝封印在魔界,封印魔帝的力量就正是斯巴達的力量!如果失去了斯巴達的力量,魔帝就會從封印中復甦,到時候……」
不給對方繼續講接下來……已經可以預料到的內容,但丁拿起胸前銀色吊墜的巨大紅寶石項鏈,呼了口氣輕輕擦拭著:這應該才算自己第一次真正意義上佩戴的裝飾品吧?至於曾經某些不好的記憶,和那個掛在脖子上的東西……必須承認是本人一個失敗的遺忘的伏筆,又有誰規定了出場的物品都要派上用場來著?
「他既然有力量將魔帝封印,為什麼不直接將魔帝幹掉?」
這個問題……把眼神恰似不經意瞄在項鏈上的大叔給難住了。
「或許他的力量只足以封印魔帝,還並不足以將魔帝殺死……」
「那麼,問題就出來了。」
無奇隨手抓起桌子上的披薩吃了一口,然後拿著向對方比了比,示意要不要來上一塊?大叔連忙搖頭拒絕。
嚥下一口披薩,無奇將雙腿自然而然的翹在桌子上說:「擺在面前的,有三個選項。」
「選項一,斯巴達可以殺死魔帝,但卻選擇封印魔帝;沒準這兩個傢伙之間還打出了交情,玩起惺惺相惜的把戲?但卻因為立場不同,所以只能如此這般?」
大叔光潔的額頭上冒出了一滴醒目的冷汗。
「選項二,斯巴達無法殺死魔帝,但卻能夠封印魔帝;沒準魔帝這傢伙是個不死的存在?貌似像他們這種接近神的人物,想要徹底殺死的話的確很不容易,往往只能關進黑屋,也就是被封印起來。」
大叔沒有任何皺紋的臉部肌膚開始微微抽搐。
「選項三,斯巴達可以殺死魔帝,也可以封印魔帝,但他卻只是封印了魔帝,並編出一個將過於強大的力量留在魔界,這種明顯騙小孩子的理由,以此……吸引某些人去尋找他留下的力量,沒準魔帝還肩負著替人家看守財富的重任?」
聽到這裡,大叔的表情已經徹底扭曲,就連臉上那部分壞死皮膚,也像活過來一樣開始異常湧動著。
「你應該不要緊吧?」
「請你繼續說下去。」
既然對方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無奇倒也不好意思繼續邊吃邊講,這便更加鄭重的直起身子,交叉著雙手放在桌面上,緊接上文道:「畢竟,斯巴達是否已經死亡現在尚屬於未知。假設他已經死亡,試問主人死亡後力量難道還能獨立存在?就算依舊存在,又能剩下多少?如果僅憑剩下的這點力量就足以將魔帝封印,魔帝未免就太過名不副實了;哪怕魔帝戰敗之後的確陷入虛弱,幾千年下來也足以恢復元氣破困而出了吧?」
快要差不多把屬於但丁的人生記憶融會貫通的無奇,發現對方思想中最深的困惑同樣成為了自己最大的疑慮。
「魔帝,很強,這點我能夠保證。」
大叔深吸一口氣,亮出一本封面充滿古樸滄桑的紅皮書籍。這本書是他如今唯一重視的個人物品,此刻卻並不準備翻開來誦讀,就像虔誠的基督徒總會隨手攜帶……並且張口閉口不離《聖經》;他同樣也是早就已經把書裡的內容爛熟於心,如今這麼做只是想要讓自己的說辭顯得更有說服力些。
「《太古傳說——魔帝》中記載,魔帝乃是魔界至高的帝王,無限接近神明的存在。在魔界誕生之初,最早出現的生命,也是最為強大的個體,三千年前,由於魔帝統一了魔界,受到所有魔物的臣服,因此野心急劇膨脹,試圖侵略人界,卻不料竟然遭遇了一生最強大的對手——斯巴達,這個甘願為人類而戰的惡魔。」
「為了人類而戰?你真的這樣認為?」
「或許……還有其它某些原因在裡面?」
「呵呵,真正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我的母親!」
再次看向照片中的那個女人,這時屬於但丁的意識卻呈現十分複雜的心態。不再是剛開始淡淡而久遠的思念,而是在融合了無奇的理解後,彷彿終於明白了什麼事情一樣……變得無奈而悲傷。
「身為惡魔,斯巴達難道真的會對人類……產生跨種族的博愛?難道真的會……忍不住愛上人類?莫非人類真的有這麼可愛?他們大多數甚至不相信所謂的愛!反而總是以為自己受到了神的關愛……你不覺得這其中存在太多的蹊蹺麼?」
「的確……是有些令人費解,但卻……是人對愛的理解——愛,可以改變一切,讓一切不合理變得合理起來。」
無奇嘲弄的一笑,最初對但丁的羨慕:至少對方知道自己的親生母親是誰,童年時還與母親一起生活很久……現在這種心情卻顯得格外諷刺!
「呵呵,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用這種理由反駁我,把自己憋得也夠嗆……但是我知道,作為人與惡魔交配的產物,我比誰都要明白這次屬於神明之間的勾當。」
「神明?神明的勾當?」
聽到神明二字,大叔比聽到斯巴達時更加激動的難以自己!
「沒錯,就是神明的勾當!魔帝和斯巴達,作為魔界中最強大的兩個存在,最接近神的生物……他們的力量讓神明也感到了威脅。所以神明為了保持凌駕眾生的地位,就算不能直接使用自己的力量抹殺對方的存在,因為那是屬於神的規則所不允許的;也能夠借助凡人的力量,羈絆對方成神的腳步!而我的母親,則就是一位神明的信徒,或者說……聖徒!結果如斯巴達那樣的強者,也在母親身上萌生出情感,真應了那句老話,英雄難過美人關。」
明白了自己那麼溫柔,那麼善良,那麼美麗的母親,竟然只是神明用來控制父親的工具……或者說想通了身為人類的母親,為何會如此完美,為何會在惡魔的面前倒下後,身體竟化作一道道光芒,洞穿了所有來襲的敵人;身為但丁的無奇,在經過但丁的思索,以及無奇的推理後,已經完全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
既然源於斯巴達的威脅已經消失,對方隻身一人前往聖與魔的交界之處——在這場神明所佈置的陰謀中,特意為其準備的葬身之地;既然魔帝被斯巴達封印,同樣已經不足為慮,那麼工具也就失去繼續利用的價值;最後還可以發揮餘熱,挑起斯巴達的後代對於魔帝的憎恨,或許日後就有可能同時解決掉殘留的隱患,將真正的幕後掌控者完美的隱藏起來。
因此,事情才會發展到現在,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光頭大叔,應該就是向但丁發出來自某人的邀請……邀請他,共同走上父輩曾走過的道路,卻不知誰才會走到這條路的終點。
「拿真實的愛情去俘獲一個人,是最為無懈可擊的陽謀……因為愛是無辜的,哪怕它是有意的。就算因此造成父親的離去,或許一去便永無相見之日……但是母親卻同樣為了保護我與哥哥犧牲,這份沉甸甸的情感並非虛幻啊!」
但丁閉上了自己的眼睛,以免暴露出脆弱的內心……原來有些事情,知道真的不如不知道的好。因為不知道的話,還能保留那一份真摯的思念,以及,那一份深沉的期盼。
「阿卡姆,你可以回去轉告……我的哥哥了,但丁會立即動身前往拜訪他的。」
甚至沒有詢問無奇為什麼得知自己的姓名,名叫阿卡姆的光頭大叔……就有些神情不定的慌忙離開了。假如對方口中的神明乃是真實存在,並且布下一場如此巨大的陰謀……那麼,他自以為能夠得逞的陰謀,就簡直是個愚蠢至極的笑話!
並且……這個被維吉爾告知,性格狂妄自大的小子,似乎比想像中還要聰明……簡直聰明的有些過分!而他又豈會知道,無奇完全是站在上帝的角度在思考?
而就在此時此刻,阿卡姆離開之後,自作聰明的小子最後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照片。接著緩慢而又堅定的,將它放進了抽屜之中。
「無奇這個人已經死了很久,現在我的名字叫做但丁,永別了母親……」
「我還以為自己不會再哭了。」
這是屬於少年最後的一句,至少在本次劇情結束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