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貓膩
「來套口風才對了,要是問都不問就往上湧,那不是傻子就天才。」范銘哈哈一笑,拍了拍王稼軒的肩膀,「這次辛苦你了,好好歇息下,晚上我去太和樓給你設宴接風。」
范銘也頗為興奮,隋堤的事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如果說先前他把衙門的差事僅僅只是當作了一件差事,而隋堤重建他則是當成了一個事業,這也算是後世時養成的職業病,後世他最喜歡的就是參與項目建設的,看著一個項目從設計到具體成型,一個腦海中的概念從無到有的出現,這種成就感是無論什麼都比不上的。
這也是之所以在人手如此緊張的情形下還將王稼軒派出去的原因,不過幸好調查的結果很令他滿意,事實與他猜想的一樣,這個項目的建立還是非常有吸引力的,只要有了一套合理的操作流程,隋堤重建的概念就能夠順利上馬。
聽范銘說要給他接風,王稼軒頓時就嬉皮笑臉了起來,「大哥,這次給我接風可得由我選地方。」
「好,你選。」
「這可是你說的啊!」王稼軒滿臉的促狹,眼神中隱隱充滿了興奮。
范銘感覺到王稼軒話中有話,頓時狐疑的望著他道:「你小子不是要去勾欄院吧?」
「啥勾欄院,說的這麼難聽。」王稼軒笑嘻嘻的對著范銘道:「就河東的熙春樓,聽說哪兒來了個京師的花魁,而且還是個琴藝大家,咱也去看看新鮮唄!」
「這還不是……」范銘瞪了瞪眼,隨即又無奈的笑著搖了搖頭,「你啊,還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你可知道這一去得耗費我幾個月的俸錢?到時候我一家老小還過不過了?」
「大哥,這可是你不夠意思了啊。」王稼軒故作生氣繃直了臉,「我可是把我全副身家都交給你了,你還跟我裝計較這個啊,大不了這錢從我那裡面走行不。」
「那錢是用來做正事的,怎麼能隨意動用。」一說到錢,范銘驀然在心裡盤算起啟動隋堤的前期費用來,先前王稼軒借的這一千五百貫在如今看來還是遠遠不夠,而自身的身家卻全部壓在了前段時間囤積的布帛原料上,到哪兒去弄錢又成了一個問題。
見范銘陷入了沉思,王稼軒也識趣的不去打擾,別看平常嘻嘻哈哈的每個正行,但一到正事的時候他卻從來不敢造次,規規矩矩的,這都是家裡從小教導的規矩,也是老爹能夠放心讓他出來做事的原因。
良久,范銘終於開口道:「稼軒,你這兒也缺錢花了吧?」
「嘿嘿,其實也不是太缺,就是以前大手大腳慣了,現在正想省著點呢。」王稼軒打著哈哈,見范銘認真的臉色,又道:「平日裡我還可以去我三叔哪兒打打牙祭,吃穿什麼的緊夠了。」
「嗯,明白了。」范銘點了點頭,「布帛買賣的事也是時候兌現了,你回去跟你三叔合計一下,把貨攏一攏,到時候來衙門兌結。」
說實在的范銘不想在這個關鍵時候做出這個以權謀私的舉動來,但這借錢的勾當總歸是不能長久,雖說王稼軒這小胖子也實在是夠意思,但他實在是等不了。
時不待人那!
新曹司要出政績,科考的時間也日益臨近,這兩樣就猶如緊箍咒一般時刻鞭策著他,再加上自家的家業也要盡早立起來,這吏員的差事畢竟來得太過容易,根基不牢,誰也保不住哪天就沒了,難不成到時候真的一家老小都去喝西北風去?
聽范銘說到布帛買賣的事,王稼軒先是一喜隨之又謹慎了起來,「大哥,現在是不是還太早了點,衙門裡盯著咱們曹司的眼睛可不少哩,這要是萬一有人背後捅刀子……這後果就不可預計啊。」
范銘搖了搖頭,「這本就是光明正大的事,都是做買賣,和誰不是做,咱們楚丘的商人就不是商人了?」拍了拍王稼軒的肩膀,安慰道:「不要擔心,只要咱們不過分營私,沒有人可以抓到什麼漏子的,再說了,如今市易務的章程可都是我在操持的,誰敢碎言就讓他來做。」
見范銘胸有成竹,王稼軒也就沒再說什麼,又詢問了范銘一些牙人募集商貨的事宜之後,便就退了出去。
在公事房待了不到一個時辰,范銘正起來活動活動筋骨,就見老張捧著一本文捲走了進來。
「職級,這是州府各類禁榷的稅賦總額。」進門來地老張將手中的卷宗遞給范銘之後,反手就把公事房的門給關上了。
自打范銘調任到市易務以來,只要是他在這裡,公事房的門就都是開著的,說來這也是後世在公司上班時養成的習慣,這樣的好處就是避免生出睚眥之心,還別說這效果就是好,不說是下面的僚屬,即便是其他曹司的同僚來了也都是相談甚歡,而反倒是那些有求於他的人卻不敢隨意進門。
老張這掩門的動作讓范銘有些不喜,搞得這麼神神秘秘的,沒事也變成有事了,「老張,我今天怎麼看你像是做賊的。」
「啊……」老張頓時發現自己的動作有點過了,頓時慌了起來,想要轉身去把門打開,卻又怕范銘更加不喜,一時愣在當場,范銘笑著搖了搖頭,「算了,有事過來說吧!」
「職級請看」,老張偏著頭把文卷攤開在了范銘面前後,翻到最後一頁,手指著一個數字道:「今年截留的總數為一萬三千七百貫,按往年的慣例,咱們市易務估摸著可以分潤到一千貫,不過咱們人少,或許分不到那麼多」。
「這麼……少?」范銘原想說這麼多的,但話到嘴邊卻不知怎麼的又變了味。
「不少了,職級。」老張有些誤會了范銘的意思,連忙解釋道:「這還只是商稅預留的部分,另外還有司田、司戶,以及六案等各曹司進項耗餉,若是都算進來的話怕是又多幾倍了。」
這麼一說范銘有些明白了,不過反而又覺得這一千貫的分潤確實是有些少了,其他的進項都是要入國庫的,能不能動還的兩說,這一萬三千七百貫才是實際的,先前在縣衙的時候沒有多少錢還可以理解,但這可是南京應天府啊,一個諾大的府州,只有區區這麼些『年終獎』,這就有些說不過去了,難不成應天府的頭頭們還真的都清廉如水?
唯一能說明的問題就是應天府的商稅來源實在是太過貧乏了,而且手段也太過簡單,難怪王安石要搞這個市易新法。
其實這也是范銘的思想實在是太超前了,事實上大宋的稅賦已經歷朝以來發掘得最好的一個朝代了,三司就是專門為了稅賦而單獨分離出來的,稅賦直接掌握在朝廷手中,此時趙宋江山尚不滿百年,人口也未達鼎盛,是以稅賦地數量卻已經是超越了任何一個盛唐,而且這個數字是還在不斷的變化當中,是以就需每年都要做一個最新統計後報往汴京三司中樞報備。
「嗯,我知道了」,看了看那數字後,范銘抬起頭來望著老張,見他似乎還有話要說,便道:「有什麼話就說,今後在我面前別太拘束,你是自己人。」
一聽范銘的話老張心中一陣感動,這樣體恤的上官他不是沒見過,但給他的感覺卻是憐憫多過尊重,而范銘給他的感覺卻是平等,為這樣的上官當差真是值了,手指在文捲上動了動,「職級,昨天晚上我去過許職級家了。」
「哦!」范銘頓時來了興趣,目光灼灼道:「怎麼說?」
「許職級沒給答覆,就說這事他會親自來找您商量!」望了望范銘的臉色有些許的失望,老張眼珠轉了轉,「不過依小的觀察,許職級還是頗為領情的,而且期間還透露了一絲口風。」
「如何說的?」
「許職級說咱們曹司新立,而且就這麼幾個人,若是平白佔了一分分潤,怕是要落人口舌,倒不如另外想過周全的法子。」
范銘沉吟片刻,點了點頭,「所言不差,只是他可說過意欲何為?」
「這倒是不知。」老張搖了搖頭,扭頭看了看門口後放低聲音道:「小的猜想,許職級是在等!」
「等?」范銘疑惑的望了望老張一眼,「等什麼?」
「等上面的反應。」老張神神秘秘的湊近了一些,「職級來曹的時日尚短,想必有所不知,三司有三司地規定,咱府衙有府衙的章程,依照每年的賦稅額,只要超過了往年的定額就不再往上報,得截留下來,而且這上報的賦稅也決不能超過往年太多,這叫留有餘地、變通往返,若不是這樣,這來年的政績考核說不得要降了。」
「還有這麼一說。」范銘心中浮起了一種奇特的感受,聯想起後世的統計局,以及分稅制,恐怕就是為了杜絕眼下的這種情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