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心魔
「早預備著了」,李嬸的打開灶門,從裡邊火灰堆裡刨出一個燒的烏黑乾裂地泥巴團兒,她手上忙活著,嘴裡呵呵笑道:「自打大官人回來,我這兒頓頓預備地都有,別看你前天還不好意思,先前夫人也不好意思,這後來還是照我說的吃了,你看這不是就有了麼。」
李嬸本就是個熱乎人,這一說就停不下來了,一邊小心的將熱騰騰的紅豆子從泥巴團兒裡面倒騰出來就著熱氣騰騰的遞給了香雪,一邊在口裡念叨著:「我就知道你有再來找我的時候兒,這女人那不就圖個有子而繼麼,喏!二十顆,別嫌燙,趕緊趁熱吃了,要一口都吃了,別拉下,菩薩也趕熱乎!」
香雪一邊忍著,一邊聽李嬸念叨著一些女人經,將碗裡的豆子一口吞進了嘴裡,她這邊兒吃著,那邊李嬸的雙手合什嘴裡念叨個不停,香雪也聽不清她念叨的到底是什麼,只隱隱約約聽到幾句「千秋萬歲,保守吉昌,金榜高中,出將入相」什麼的。
念完之後,李嬸的開始裝熱水。
「紅男綠女,這方子自打我奶奶那輩就沒出過錯」,李嬸的將裝滿熱水的水甌遞到了香雪手上,「這院子裡什麼都好,就是沒個孩子的太冷清了些。待會兒完事之後,別忘了照我囑咐你的,別急著起,多躺會兒,躺著的時候記得在屁股下面墊個枕頭」。
「嗯嗯!」三十顆紅豆子吃下去之後,香雪恍然之間似乎就覺得肚子裡有些墜墜的,似是裹著什麼一樣,有一種說不出的沉甸甸的暖意。
沒跟李嬸的再說什麼,香雪兒提著水甌便回了西廂。
等香雪洗完,范銘正好將剛才那盞殘茶吃盡,順手一勾,兩人便又恢復了剛才的姿勢。
「誒,官人,你剛才說的那吊帶兒,是啥玩意?」。
「衣裳,女人家的衣裳」,范銘嘴裡隨意答著,人已站起身來喜滋滋的抱起香雪往榻邊走去,「這衣裳啊要身段好的穿著才好看,而且要年紀輕,一般人都穿不出味來,你就適合,趕明我讓人給你做件,天天在屋裡穿給我看,嗯。就用毫州輕容的料子,杭州絲綢也不錯,那個呀,就叫真空透視裝……」
嘴裡說著香雪聽不懂的胡亂話,范銘已經是將兩人摔在了榻上……這番魚水之歡直到天色黑定的薄暮時分方才結束,重新穿上衣服起來的范銘擴了擴胸,只覺全身每一個毛孔都往外透著舒坦勁兒,扭頭看去時。卻見素來都比他先起的香雪兒卻還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怎麼,今兒累了啊?」
「嗯」,一臉汗津津泅紅的香雪點了點頭。
「累了就多躺會兒,」范銘自覺頗有些無恥的笑了笑,也沒多想,還特意走過去把香雪那滑嫩肩頭的被子掖了掖緊。
直到兩柱香功夫後,香雪才起了身,因是西廂裡暖和,范銘就索性命將晚飯也開在了這裡。
今個兒喜事臨門,適才又經過一番魚水之歡後再飽飽地吃上一頓合胃口的飯,范銘的感覺真是再好也沒有了,讓小環服侍著莫惜容去正房歇息之後,范銘在房中呆了一會兒就要起身往書房中走去。
「官人,要不今個兒別去書房了?」香雪見范銘要走,開口道:「這兩日累壞了,得好好歇息著」。
「不行,慌而不惰,才後繼有力。」范銘笑著搖了搖頭,「你還別說,這些日子我還真挺想那書房的,亂糟糟東跑西跑的忙活一天之後去聽聽經,誦誦書,也是一份難得的清淨享受啊!」
「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鍾粟;安居不用架高堂。書中自有黃金屋;出門莫恨無人隨,書中自有車馬簇;娶妻休怨無良媒,書中自有顏如玉;男兒若遂平生志。六經勤向窗前讀。」拽了幾句酸文兒,范銘哈哈一笑後向香雪揮了揮手,出門往書房去了,邊走嘴裡邊還用著清平樂的調子哼著《論語》的詞兒:「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溫故而知新,可以為師矣……」
這兩樣牛頭不對馬嘴的東西愣是讓范銘湊到一塊兒。聽來真是份外古怪,香雪好容易才憋住。一等范銘的聲音聽不見了,她便再也忍不住地笑出聲來。
笑著笑著,香雪放下手中正收拾著地碗筷踱步到了窗邊。
推開面前的半扇窗戶,一陣秋夜寒風吹來的同時,香雪便見著了范銘那披著月色緩步而行的修長背影。
想必他還在搖頭晃腦的吟著那怪腔怪調的曲詞,一隻手也高高揚起,怡然自樂的打著凌亂的拍子。
想到這裡香雪笑的更厲害了,與此同時,她的心裡有一股暖洋洋地感覺升騰起來,雖然這是冬日的寒夜,但她卻沒感覺到半點寒意,似乎那個背影透出的生機與活力能傳染一般。
直到范銘出了內院兒再也看不見後,香雪帶著未盡的笑意往桌子那邊走去,走不幾步,她卻猛然停了步子,低下頭來緩緩的輕撫著肚子,口中喃喃低語道:「觀世音娘娘,若是真給小女婢送來一個兒子,來年小女婢一定年年去給你燒香敬奉,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香雪就這樣定定的站住了,臉上地未盡地歡笑也變成了淺淺的幸福,想著想著,人卻是已經癡了……當學習已經成為一種樂趣時,時間就總是過地飛快,即便是在最忙的時刻,范銘依舊沒有忘了自己的課業,他不會短視到為了眼前的一點點利益而耽誤更重要的功名身份,那才是他的立足之本。
丑初凌晨一點結束了禮記最後一篇的講解後,范銘方自回去休息。
這天晚上范銘倒是將隋堤的事忘了個一乾二淨,等記起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第二天一早,范銘就將王稼軒領到衙門中做了的備案,正式引入了牙人的身份之後,這市易務的事務就正式開始了,首當其中的第一個要案便是商稅改革了。
市易務本身存在的意義就是要多徵稅賦,當然,這個多徵稅賦不是橫徵暴斂,而是屬於開源,多在源頭上下功夫,再加上這市易務還是第一次開張,要做的事情太多,范銘不得不將準備留在衙門中的王稼軒派了出去。
按市易務的規定,「一、詔在京諸行鋪牙人,召充本務行人牙人;二、凡行人令通供己所有,或借他人產業金銀充抵當,五人以上充一保;三、遇有客人物貨出賣不行,願賣入官者,許至務中投賣,勾行人牙人與客平其價;四、據行人所要物數,先支官錢買之;五、行人如願折博官物者,亦聽以抵當物力多少,許令均分賒請,相度立一限或兩限送納價錢,若半年納即出息一分,一年納即出息二分;六、以上並不得抑勒;七、若非行人現要物,而實可以收蓄轉變,亦委官司折博收買,隨時估出賣,不得過取利息;八、其三司諸庫務年計物,若比在外科買省官私煩費,即亦就收買。」
這其中大部分都是要同商人打交道,但要想商人同官府安心合作又談何容易,一時間范銘不由就下了重手,在同巡檢司衙門通過氣之後,調用了不少衙役同廂軍來強制執行政令,應天府各條商舖、各商行中頓時雞飛狗跳。
每個人因為所處的地位不同,所看到的東西也不同,衙門和朝中的大佬們看到的是要商稅,不管你什麼手段,能不能推廣成成利才是正事。
然而這推廣卻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是想這年代交通、通訊宣傳都不是那麼的便利,信息上下不暢通,增加、改變稅賦都是了不得的大事,動則傷身,這也是為什麼東京汴梁王相公的新法屢挫的原因了。
擺在范銘面前難題非常多,設立機構體系,制定收購價格體系,制定稅收額度,牙人、行人的管束培訓,等等。
市易務是個新曹司,什麼都是空白,誰都沒有經驗,流程完全沒有,這完全要靠這有數兩三人立起來,馮正言和兩位大人的令吏他指望不上,不給他拉後腿就燒香拜佛了,老許哪兒也不能抱太多希望,一切完全只能靠他自己一個人。
說實在的,范銘也不想這麼吃力不討好的幹活,但誰讓他這個司職來得那麼『容易』呢,這衙門裡上上下下百多口人誰不盯著這個位置,偏偏讓他一個毫無半點資歷的毛頭小子給佔了,或許是七七八八的事煩得狠了,又興許是敏感過了頭,這些天他看誰眼睛裡都冒光。
一日一日,隔著窗戶老遠的看著對面的老許在悠閒的飲著茶,翹著腳在優哉游哉,范銘的眼睛不由的瞇了起來,看來是時候要做個小小改變了。
他可不敢同老許一樣,在衙門中混日子,廢老大的勁調到市易務,總也不能辜負兩位大人的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