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戒訓
料理完衙門的事看時間也快要到散衙的時候了,范銘便同老張交代了一聲,收拾東西出了衙門,如今正是忙於農事之事,具體的事情用不到他插手,倒不如趁著這個時間回家去陪陪家人。
路過縣學的時候,范銘停頓了稍許,見天色還早,便轉身走了進去,這些日子落下這麼多功課,要補回來可不是一件說說話的事,縣學裡師資畢竟在楚丘來說是最好的,接下來成親還是要繼續耽誤課業,提前去和教授課業的許老夫子打個招呼也好。
景色依舊,縣學下午是自修時間,只有三三兩兩的學子在裡面暢心酣讀,或是放聲朗讀,這初夏之際的天色也正是讀書的好時節,細撒在枝葉之間的點點金色陽光在這一刻顯得格外的燦爛閃爍。
一進到夫子所在的院子,范銘迎面遇到了主理學中事務的林學錄,見他到了很是親熱,寒暄過後,范銘因就說了過些日子要繼續請假成親的事情,林學錄自然是滿口答應,隨後聽范銘自慚的說起這些日子因忙於雜事耽擱了學業時,那林學錄竟然想到了一個法子,言說等他婚事完畢之後,便不需再每日到縣學聽課,由縣學中為他特派一個直學上門講授即可。
范銘聽了林學錄的建議後怦然心動,不過他卻拒絕了這提議,平常不可能有人能夠享受如此好的待遇,不需說也是林教諭知道他在衙門的『豐功偉績』,而特意來為他開後門的舉動。但他卻不想真個動用縣學裡地直學,一則人家未必心裡就心甘情願,再則他自己剛剛『得勢』就做出這樣『張狂』的事情來,未免太容易遭人詬病了。這實在不符合范銘自己的行事風格。
笑著婉拒之後同林學錄再聊了幾句家常,便走進了平日教授他經義的許老夫子的房間,許老夫子是縣學中資格最老的一名教諭,也是本身底蘊最為深厚的紮實的一位教諭,同當初在清河鄉的龔老夫子一樣都是他非常尊敬的一位老學究。
許老夫子在書房,他也沒什麼變化,雖然是一個人在書房中看書,但腰依舊挺的直直的,這初夏的天氣裡團衫上的布紐也依舊結得整整齊齊。
「夫子!」,范銘依照禮數在門口執了學生之禮,靜待著許老夫子的回答。
「是范銘啊!」許老夫子放下了手中的書卷,指了指書案對面的凳子,「進來,坐下說話吧」。看著許老夫子挺的直直的腰,在他對面胡凳上坐下的范銘也只能把腰板兒挺的直直的。
這就是身如松、骨如竹的中國文士啊!
「最近課業如何了?」。
許老夫子問話的內容甚至語氣都跟以前沒什麼變化,直讓范銘恍然間似乎回到了沒去縣學前的日子,當下收了臉上的笑容,端肅著老老實實地回答了這些日子的功課。
許老夫子靜靜聽完後,就按他說的內容出了幾道考校題目,四書裡面的內容範銘回答的倒是不錯。但到縣學裡正在教授的《尚書》時,范銘就不免卡了幾回殼兒。
自從去年開始上縣學以來,范銘在許老夫子的考校面前表現的一直不錯,像眼前這種卡殼兒的情況實是前所未有,更別說現如今離大考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跟老師許久未見,見面就出現這樣的情況,范銘著實是尷尬,哎!只怪這些日子實在是太忙了,而許老夫子出的題目又著實太冷偏了些。
「前日看你家中清貧,便放任你請假入縣衙中兼了差職」。沉吟了片刻後,許老夫子中正端凝的聲音響起道:「現在看來卻是害了你了!」。
范銘有些詫異地看著許老夫子,老夫子這話的意思是……?
「你雖然入學晚,但耗在天資聰穎,又知勤實肯力,若能一心在學業上奮進,不出數年當有所成就,是為可堪造就之才。」言至此處,歷來心志淡然的許老夫子竟然歎了口氣,「孰知你甫入縣衙便諸事纏身,這衙門是為一片渾濁之地,耗費時日不說,且令你心雜念濁,似這般忙忙碌碌下還習得什麼書,前番我也教授你等臨川先生之《傷仲永》,你要知其中深意,當引以為戒啊!」。(臨川先生:王安石,號臨川)許老夫子說到最後兩句時。言語裡已帶上了濃濃地慍怒之意。
當下范銘既覺慚愧,卻又感激許老夫子的拳拳之心。因準備將來要參加科舉。所以范銘對習書沒什麼意見,但要說到做學問,不管是經學還是詩賦都要紮在書堆裡用功的,他對此實在是半點興趣都沒有,但這話卻不能跟老夫子說,否則他真不懷疑老夫子今後還會不會用正眼瞧他。
但時隔一千年,這種文化與思想的碰撞實在不是幾句話就能解決的,也說不上到底那種態度才是正確的,范銘能做的也只能是依持自己的本心,這是前段時間他對自己的一個總結。
片刻後,許老夫子的聲音又響起道:「前番講《五經》雖然也有諸家經解,但主要也是著眼於基礎,眼看著大考之日將近,看你如今這情形,不若辭了衙門中的差職回來專心向學如何?」。
范銘一時也料不到許老夫子竟然會說出這樣地話來!辭了衙門的差職回來,那豈不是又打回原形了?這……怎麼可能?
但面對著許老夫子一心為著自己的那份心意,他也不能直接拒絕,當下正在范銘心下躊躇,不知該怎麼開口的時候,許老夫子已通過他的表情看出了答案,「罷了,你若不願也就不願吧!」,老夫子說完話的這聲長歎只有說不盡地失望與蒼涼!
「老師,我……」,心中一熱地范銘幾乎要脫口答應了,話到嘴邊才總算拚命忍住。
「不用再說了」,許老夫子站起身來,往裡屋的藏書走去,邊走邊道:「似你這般年紀想要出人頭地的想法也沒什麼,只是不經科舉之路,沒有個功名出身,於這仕宦途中注定只能沉淪下僚,即便你八面玲瓏又如何,還不是低人一等,科考之路何其艱難,有人窮極一生都不能一朝及第,何況天下英才如此之多,又豈有僥倖一說?」。
「學生此後一定加倍努力,當不負老師之期許。」,除了這句之外,范銘實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你若能沉下心來,自然最好」,從書架前轉回來地許老夫子手上拿了幾本典書,「這兩本都是我前些日子講的一些經義釋注,你拿回去好生研習一番,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再來問我!」。
范銘焉能不明白許老夫子的意思?當下恭敬的收下,「弟子定不忘老師教誨」。
許老夫子點點頭,將手上的書遞給了范銘後,便擺擺手道:「你去吧,去吧!」。許老夫子的聲音裡直有說不出的意興闌珊之意,聽的范銘心裡澀澀的很不好受,待要張口說什麼時,許老夫子再次揮了揮手,「去吧!」。
「那弟子先告辭了,忙完這幾日必當勤勉向學!」,到如今這個地步讓范銘實難再說什麼,恭敬的行了一禮後,轉身便出了書房。
看到手中的這本還帶著墨香的釋注經義,范銘范銘心裡又酸又熱,最終化為一聲歎息,停住步子回身再向老夫子的書房深深一禮後,轉身疾步而去。
帶著一份懇摯的心回到家中,莫惜容同香雪兩人正好剛從鋪子裡回來,見到范銘頓時一臉的喜色迎了上來,「回來了!」。因是趕的心急,她們連裙裾在地上拖著都沒發現。
自打前些日子范銘開始忙活一窩蜂的事之後,足足將近一個月時間都沒有在家中安生的待過,頭幾天倒還好,三四天之後婦人便與香雪天天算著日子盼著衙門這件事能安定下來,且婚期已近,這家中有關家中顏面上的大事還得由范銘來拿主意,這份迫切的心也就愈發的急了起來。
這幾天總算是等到塵埃落定的時候,婦人的心也總算是隨著落了下來,許是兩人之間的親密關係,同范銘之間的心靈彷彿同喜同悲了一般,「范郎,你……今兒個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微微顫抖地聲音裡直有說不盡的相思!
「今兒衙門事少,可以好好歇歇了!」,莫惜容與香雪臉上的表情讓范銘看的一暖,上前一步走到兩人身邊,范銘也沒顧忌著這還在門口,便一手一個挽住了兩人的腰肢,「走,進去!」。
「嗯,回家!」,隨著范銘挽過來的手,莫惜容已軟軟的靠在了他懷裡,香雪偷眼瞥了夫人一眼後,便藉著錯位的視線遮擋狠狠捏住了男人地手,這一刻那再也顧不得什麼尊卑禮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