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聖武士的沉淪
高競像是人形風車一般轉著，在大殿上方呼呼掠過，朝那座法陣徑直砸去，薩裡安的力量和準頭還真不是蓋的。
轟聲巨響，法陣遭受第二次撞擊，淅淅瀝瀝的晶石有如瓢潑大雨般灑下，被撞得暈頭漲腦的高競感覺到自己馬上就要摔下去，手臂一揚，希爾沃絲的征誅喀喇一聲插在了法陣上，將他的身體懸在半空。
這樣應該行了吧……
看著下方正在咆哮的亡靈君主阿瑪薩特，高競只能祈禱法陣失效，還呆若木雞的公爵能趕緊清醒。
下一刻，一道銀光在法陣和高競的長劍之間喀嚓炸開，強勁的振蕩頓時將高競震飛出去，身在半空，看到那座法陣驟然通體透亮，像是點亮了的白熾燈泡，高競一顆心沉入深淵。
眼見就要摔在地上，淡淡草香裹住了他，一隻嫩滑小手把住他的手臂，緩住了他的下墜之勢。
「你拼什麼命啊，讓我去不就好了嗎？」
法爾緹娜輕盈的身影散作迷離紛飛的迷霧，將高競緩緩放在了地上，接著小蘿莉的面目從虛影中凝聚出來，嘟著小嘴，似乎不滿高競漠視她的存在。
就在她和高競四目相對的時候，一道金黃夾雜著銀白的粗壯光柱從法陣投射而下，在法爾緹娜眼瞳裡映出清晰的影像。
那光柱還沒落地，就像是遇到了偏轉力場一般，散作無數條手臂粗的光蛇，朝大殿四周飛射而開。
一瞬間，彷彿有來自煉獄深處的墮落天使在呻吟，所有的聖武士，包括艾德雷公爵和奧蕾薩，身體都是一顫，那光蛇猛然沒入他們的額頭，金黃和銀白交織纏繞著，數百條光蛇一對一連住了聖武士，沒有遺漏一個。
晚了嗎……
高競看向那座熾亮的法陣，再看看眼瞳中正含著期待的法爾緹娜，真要她去？
即使是在這般緊急的情況下，高競仍然保持著一分清醒。剛才法陣還沒啟動，巨大的振蕩就將他彈開，法爾緹娜去觸摸那法陣，不知道會遇到怎樣的凶險。拯救奧蕾薩是他的挑戰，該付出怎樣的代價，他心中有道界線。而法爾緹娜不僅來歷不明，還是個天真單純的小蘿莉，他還沒冷血無情到讓她為這挑戰犧牲的地步。
「會死的，你真的想去？」
他這麼問法爾緹娜。
法爾緹娜身影一散，已經化作蝶群飄了上去。
「聖光！聖光將重歸吾主！」
光蛇的捲動更為猛烈，阿瑪薩特在王座前仗劍高呼，躺在地上的高競就覺得一股似乎要撕裂血肉和骨骼的振蕩掠過身體，瞬閃即逝，如湖面漣漪一般，朝大殿外盪開。
慘叫聲不絕於耳，就聽到身後劈劈啪啪聲接連響起，這爆響高競聽起來再也熟悉不過，之前遺民炸屍成為亡靈就是這聲音，已經有低等級的聖武士身體潰滅，靈魂正在沉淪中。
他掙扎著起身，視線轉向奧蕾薩的中途，一副場景讓他心臟更是狂跳。
一個原本躺在血泊的聖武士歪歪扭扭地站了起來，幾乎快被劈成兩半的腦袋晃悠著，像是生化危機裡的喪屍，正朝身邊還在光蛇下顫抖著的聖武士走去，他，不，該說是「它」，伸展著雙臂，像是要擁抱那個聖武士，又像是將對方當作甘美的食糧。
高競再掃視大殿其他方向，隱約已經能見到好幾個聖武士正蹣跚而起，原本被聖光充斥著的大殿，正在變成亡靈的樂園。
聖武士……終於沉淪了。
在高競視線所不及的地方，和亡靈遺骸混在一起的聖武士屍體，也正顫悠悠地爬了起來，個個臉上、身上的血肉剝離，眼瞳中噴吐出幽綠的光芒，每個聖武士亡靈都扭動著下巴高聲咆哮，似乎靈魂正承受著酷烈的煎熬。
沿著地下通道一路向上，那道無形的振蕩飛速擴散，震顫了整個神殿，掃過整座廢城，片刻之間，整個山谷也被這振蕩沖刷而過。
「啊……好痛！」
聖武士貝林醒了，第一感覺不是後腦勺的痛，而是全身骨肉在痛，這種彷彿來自靈魂，讓他連咬牙對抗痛覺的意念都興不起一分。
可這感覺僅僅只是一瞬間掠過，然後他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費力地吐掉嘴裡的腥臭抹布，記憶也才提醒了他，自己遭了格雷少爺的暗算。
「我要上告公爵！一定要抽格雷那混蛋的軍鞭！」
貝林怒聲咒罵著，然後等著同伴的應和，可等來的是一聲破碎的咆哮，那完全不是發自人類咽喉的聲音。
他轉頭看過去，一顆心差點從胸膛裡炸了出來，那是什麼啊！亡靈！不……那不是他的同伴嗎？
只見他的同伴正在狂暴地撕扯著身上的繩索，臉上的血肉一塊塊掉落，幾處都露出了森白的骨骼，一隻眼球還吊在顴骨下面，扯著繩索的手也露出了好幾根指骨。
感覺到了貝林的注視，同伴看向他，眼眶中的幽綠光點閃爍不定，丟開繩索，就用露著指骨的手掌拖著身體，逕直朝他爬了過來，一邊爬一邊還扭動著下巴，不知道是要跟他說話還是乾脆就把他當作食物。
貝林頓時魂飛魄散，下意識地扭動著身軀，咕嚕嚕轉了幾圈，然後他身體一空，慘叫聲中，他從神殿台階一側十多米高的牆沿上摔了下去。
貝林的同伴失去了目標，又朝另一個方向爬去，空氣驟然攪動，嗚嗚聲響起，兩柄斬龍劍當頭劈下，這個原本是聖武士的亡靈，腦袋頓時如甜瓜一般裂成幾截，灰褐色的漿液潑灑而出。
「聖武士都變成了亡靈！太……太他媽可怕了！」
兩個臉色蒼白的斬龍劍手正從那破碎的腦袋上拔起斬龍劍，柯林斯在他們身後按著胸膛，一副喘不過氣來的驚慌模樣。
「旗長讓我們守住這裡，那就一步都不能退！」
勞爾儘管也臉色煞白，但目光和語調卻仍然堅定。
「看來他早就知道會發生這事，咱們安心按照他的吩咐做就行。」
勞爾這麼一說，柯林斯也不由自主地點頭。
「列陣！旗長說過，這個通道絕對不許任何人靠近，我想他忘了加上亡靈。」
勞爾冷靜下來，也有了開玩笑的餘暇，一百來個白銀之手的士兵排列成了密集隊形，將身後的通道口嚴嚴實實地遮擋住，而在他們前方，已經能見到步履蹣跚的「聖武士」，正朝他們匯聚而來。
「怕什麼？他們活著的時候都比不上咱們，死了還能有什麼本事？咱們就送給他們永恆的安寧吧！」
看到不少部下手中的盾牌搖晃，兵器抖動，勞爾這麼喊著。
「要是我們其他人都在就好了……」
柯林斯看向廢城之下的山谷，隱約看到軍營裡正塵土飛揚，身影迷亂。
「不知道那裡又是番什麼情形。」
軍營裡，小弗丁正抱著腦袋穿行著，他沒有像其他人那樣朝廢城的方向跑，那裡有禁衛軍團在，此刻他們還是留守在軍營裡這些人心中的救星。
身邊無數人倉皇奔逃著，一**湧過，每波人的身後，都有一個或者幾個步伐緩慢，正發出如野獸般吼叫的身影，淡淡的灰褐煙氣正在他們身上升騰而起，一塊塊皮肉掉落在身後，像是他們的腳印一般。而更恐怖的是，他們已然空洞的眼眶裡，一對幽綠光點正散發著濃烈的死亡氣息。
「聖武士老爺們……全成亡靈了！」
小弗丁心中尖叫著，似乎不如此就不能對抗那股撕裂心肺的恐懼。但他依然沒有轉身跟上逃跑的人流，甚至有個聖武士亡靈揮著骨頭爪子，差點掃上了他的腦袋，他都沒回過頭。
「少爺的家旗！家紋罩衣！還有他寫的那些書都在帳篷裡，我可不能丟下那些東西跑掉！」
僅僅就是這個念頭，讓小弗丁頂住了狂潮般的恐懼，朝著軍營深處高競的軍帳衝去。
轉過一頂帳篷，這是那個哈蒙少爺的旗隊營地，小弗丁看到那個斷了一隻胳膊的卡米爾正帶著一群戰士，將幾個聖武士亡靈擋在營門外。他不敢多看，幾步又繞過一頂帳篷，然後就聽到一個哭喊聲。
「怎麼會這樣！？米德！你醒醒啊！？我是胡斯！啊……」
一個沒變成亡靈的聖武士？小弗丁下意識地停步，就看到幾個聖武士亡靈剛剛將骨爪插進那個胡斯的胸膛。
「這下估計要變真的亡靈了……」
小弗丁這麼想著，然後那幾個亡靈朝他看了過來，下巴張得能塞進小弗丁的腦袋一般，朝他咆哮著，嚇得他腳下如飛一般地溜走。
眼見就要進到格雷少爺的軍帳，一座用來充當箭塔的土台下，兩個穿著像是牧師長袍的女子正揮動著法杖，金黃光芒不斷閃爍，抵抗著十多個聖武士亡靈。
「亡靈驅逐！」
「邪異——滅！」
女牧師的努力毫無成效，年紀很輕的一個女牧師哭喊道：「赫爾啊，您看到了嗎？您的寵兒沉淪了！」稍微年長的一個怒罵道：「你喊也沒用！神術也沒用，咱們就死在這……」
她話沒說完，一個聖武士亡靈的一雙骨爪猛然插進了她的胸膛，嚎叫聲中，骨爪左右一分，不僅是衣服和皮肉，就連兩扇肋骨都在喀喇聲裡被撕扯出來，潑啦的血瀑噴出，內臟和還在跳動的心臟頓時顯露在外，女牧師抖動著身體，眼珠似乎要爆出眼眶，就看著那亡靈將腦袋伸進了自己的胸膛。
「赫爾……」
年輕的女牧師完全驚呆了，看著那個聖武士亡靈像是一頭熊一般，腦袋插進揭開蓋子的蜂蜜罐裡，滋滋地吞食著姐妹的內臟。
一個聖武士亡靈從背後按住了她的頭頂，下巴撐開恐怖的尺寸，一口咬在她白皙的脖頸上，而她連一聲痛都沒叫，就那麼傻傻地站著。接著她被嚼斷了頸骨的腦袋無力地滑下肩頭，只被脖子上的一層皮肉懸住，血泉從脖頸的斷口沖天而起，在土台下噴出一道猩紅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