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西下,光芒弱了很多,有點淡紅,照在小院的一棵柿子樹上,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凌威的身上,帶著點夢幻,看得有點不真實。呂布青用力眨了眨眼,仔細看了看。眼前只是個普通的年輕人,米色上衣,偏分頭,臉頰線條硬朗,還有點淡淡的胡茬。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剛剛的舉動卻讓他大為吃驚。老人的風濕病治了很多年,腰部勞損也屬於同一範疇,凌威竟然說是二十年前落下的病根,聽起來有點玄,可是老人明確說腰部輕鬆多了,說明凌威剛才的一針有了效果,,多年的頑疾有了效果當然是對症了,也說明凌威的判斷沒有錯。
「您要注意保養,晚上用生薑水泡腳半個小時。」凌威一邊說一邊取下一位老人身上的針:「二十年前的積累,不容易一下子去掉,估計要針灸半個月。」
半個月聽起來很長,但是二十年的頑疾,相對而言只是一瞬間。呂布青身邊的一位學生忍不住提出疑問:「憑什麼斷定二十年前的傷,儀器也鑒別不出來,是事先知道的吧。」
「能不能診斷出來好像和你們沒有關係。」凌威瞥了那位學生一眼,淡淡說道:「許多東西不是光憑儀器就可以解決的,中醫的診脈絲毫不比那些先進儀器差,甚至還要高級一些……」
「那是傳說吧,誰見過。」那位學生爭辯著說道:「我看你就是故弄玄虛。」
「是嗎?」凌威直視著那位學生,語氣變得有點嚴厲:「許多東西你可以不懂,可以努力去學,卻不可以貶低,尤其是貶低老祖宗留下的東西,你們老師就這樣教你們的嗎,不知道就認為不存在。」
凌威提到老師,苗頭就有點指向呂布青,雖然幾位學生在亦芝堂實習,和他關係不大,但表面上畢竟是教與學,半個老師。呂不清臉頰微微發熱,但並沒有輕舉妄動,白了說話的那位學生一眼:「別廢話,少說多看。」
學生看了看呂布青,立即閉上嘴,靜靜站立在一邊,呂布青暫時停下動作,也和學生們一起看著凌威。凌威神態自然,不慌不忙取下另一位老人身上的針,按了按老人腿上紅腫的關節:「痛嗎?」
「痛倒是不要緊,就是走路僵硬不方便。」老人有點懊惱地看著自己的腿,大聲說道:「幾十年了,越來越重,還好夏春怡的醫術不錯,還幫我們這些老不死的免費義診,腿腳才沒有惡化」
「別急,老大爺,會慢慢好起來的。」凌威輕聲安慰著:「您還可以生龍活虎地走路。」
「瞎說。」呂布青身邊的學生又忍不住出聲反駁:「我們醫學院的教授都說過風濕造成的關節器質性病變不可能恢復。」
凌威的眉頭皺了皺:「這位同學,我現在是為和仁堂處理針灸的事情,和你們無關,再說,我說的話正確與否還輪不到你品頭論足,你們老師還在,對不對你先問他。」
凌威對夏春怡的印象不錯,有點同情她的處境,一個姑娘家支撐一個中藥堂不容易,就像陳雨軒當初一樣。對於一些發揚中醫的人凌威都懷著一種敬佩的心,現在自己既然是代表和仁堂就要給和仁堂挽回一點面子,他治療老人的腰部疾病既有一個醫生的本分,也有點故意炫耀,壓制對方。學生看不出深淺,至少呂布青應該看出來,不然就不能在京都中醫界混了。偏偏呂布青不發一言,全部由學生胡攪蠻纏,不悅之下,直接把矛頭對準呂布青。
「出於對病人的安慰,你說的對,」呂布青語氣頓了一下,他不知道凌威的名字,一直在思量,不是思量凌威的話,而是在思量凌威的來歷,如果僅僅憑診脈就斷定出二十年前的疾病,那麼這個人一定不簡單,還如此年輕,就應該是中醫界名人。可名人中沒有一點印象,就連那些中醫名家的弟子呂布青都在腦海裡翻了一遍,沒有,絕對沒有,要說年輕人才,最近崛起的保和堂和共和堂中倒有不少,但他們兩個中藥堂的人才怎麼可能在夏春怡手下混,而且看情況根本不在夏春怡的眼中占太重要的位置。所以想來想去這個人只能是虛張聲勢,湊巧而已,剛才那個委中穴誰都知道對腰部疾病有奇效,也說明不了什麼。他任由學生提出疑問也是想搞清凌威的身份。
想到這裡,呂布青話鋒一轉,大聲說道:「不過,我們的實習生說得也不是沒道理,你的話確實有點誇大其詞。」
凌威心中暗暗搖頭,這個呂布青還是沒有看懂意思,沒有一點知難而退的意思,這種人有一點強勢的心理,說白了有點自以為是,他不會去想和仁堂有人超過他們。怪不得會對和仁堂步步緊逼。看來不讓他們明白點不行,
「請問呂醫師,我哪裡誇大其詞了。」凌威直視著呂布青,淡淡笑了笑。
呂布青心中忽然一緊,沒來由地有點緊張,按理自己也是社會經驗豐富,怎麼可能在一個不起眼的年青人面前發怵。眉頭微微皺了一下,緩解一下壓力,盡量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抵抗凌威帶來的壓力:「你有兩個地方誇大了一點,第一,二十年前的隱患不可能瞧出來,第二,風濕性關節粘連不可能恢復。」
「脈診是根據什麼?」凌威沒有反駁呂布青的話,而是提出一個簡單的問題。呂布青沒有回答,眼角瞥了一眼身邊的學生,那位學生立即大聲回答:「根據脈搏的跳動感知氣血的變化來診斷疾病。」
「氣血變化如何顯示?」凌威再次問了一句。
「人體經脈中氣血按照一定規矩運行,一旦發生偏差就會顯現出來,找到偏差之處氣血的興衰自然掌握病情。」學生回答很快。
「那麼經脈受損會不會在氣血中反映出來?」
「當然會,就像水渠,水渠壞了,流水經過自然會有細微的變化。」學生揚了揚臉,對於自己的表達很滿意,也可以說很得意。
「經脈像水渠,雖然幾十年,只要有損壞,還是可以感知水流的變化,是不是。」凌威加快說話速度。
「是。」學生脫口而出。
「水渠的損壞根據痕跡是不是可以看出來?」
「是。」
「那麼,幾十年前的經脈受損是不是也可以根據氣血運行的盛衰感知出來?」
「是。」學生順著凌威的話回答,旋即愣了一下:「不是、、、、、、」
「不是什麼?你是不是想說理論上是這樣,很難有人做到。」凌威蔑視著那位學生:「有些事不是你們想像的那麼簡單。」
「話雖如此,什麼事都要講究證據。」學生還是不服氣,他直接出言反駁是因為呂布青一直無語,不出聲就是一種支持。
「證據?剛才的老人不就是證據嗎。」凌威撇了撇嘴。
「誰知道你們是不是預先說好的。」學生爭鋒相對。旁邊那位老人有點不樂意了,看著那位學生:「這位醫師,你不能隨口胡說,我和和仁堂的這位年輕人是第一次見面,怎麼會預先說好,而且我們也沒必要騙你們,我二十年前在一次打架鬥毆中腰部被打了一棍,整整躺了一個月,不過後來沒有發現任何後遺症也就沒注意,不是這位和仁堂的醫師提醒還真想不起來。」
老人的語氣有點不滿,再說下去大有讓呂布青等人離開的趨勢。而且呂布青一直在思量凌威的話,確實有道理,根據提示自己練習練習說不定也可以感知二十幾年前的隱疾,診脈的手藝就會更上一層樓。既然眼前這位年輕人說得對,老人似乎不是在說謊。呂布青清了清嗓子,打了個圓場:「我們是在治病,談理論上的東西沒有用。」
理論上沒有用,一下子就把凌威爭取的上風變得毫無意義。凌威眼睛一亮,知道必須露一手了。笑了笑,不慌不忙:「既然理論沒用,就來點現實的,要是能讓這位關節粘連的老人行走正常,你們認為可能嗎?」
「不可能。」先前的那位學生脫口而出:「要是誰可以讓這位老人行走正常我就拜他為師。」
「此話當真。」凌威笑得很淡,眼睛看著呂布青。呂布青愣了一下:「可以。」
這話讓學生來回答就很簡單,但呂不清不同,實習生就算他徒弟,讓徒弟拜別人為師,只有一種理由,就是自己甘拜下風。凌威要的就是這種效果,把對方逼上絕路,沒有絲毫反抗餘地才能一下子起到震懾的效果。
「您坐好,把膝蓋露出來。」凌威低頭吩咐那位關節病變嚴重的老人。老人挽起長褲,一直向上和那個,只到露出紅腫的膝蓋。凌威伸手從腰間抽出一根鋼針,鋼針很特別,頂部不是尖尖的,而是像一把鋒利的小刀
「小針刀。」有學生驚呼出聲。充滿詫異。_del_logo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