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同病相憐上
小山包不高,卻可以縱覽四周,雲夢山風景區的建築也盡收眼底,不過都是被雪掩蓋著,白茫茫一片,陽光雖然有點熱度,也只是把一些樹梢和向陽的地方融化少許,露出塊塊褐色,如同皮膚上略顯瑕疵的斑點。
有風吹過,捲起腳下的一些雪片,曼舞著,葉小曼伸出手,幾片雪花落在手掌上,引得她咯咯嬌笑。凌威笑著提醒:「當心點,別著涼。」
「我可不冷,你看爬上山雖然費力,全身熱乎著呢。」葉小曼仟腰扭動,把手放在凌威的手掌上,果然,她的手掌熱乎乎,沒有一點涼意,還微微出汗。
凌威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掌:「傻丫頭,越是運動後出汗越要注意不能受涼,這時候毛孔開張,寒氣容易入體的。」
「你才傻呢。」葉小曼撒嬌地噘了一下嘴,不過還是聽從凌威的勸告,拉著凌威向背風朝陽的一塊大石頭走過去。她毫不掩飾自己女孩的嬌羞和天真,生命的最後時刻,能在一個喜歡的人面前撒嬌,葉小曼忽然覺得值了,就這樣死去也無憾了,世間的一切就像眼前的白雪一樣,看起來真實,被陽光一照,轉眼就會消失,包括輝煌的事業,都是過眼雲煙,她覺得握住凌威的手才是真實的擁有。
葉小曼的心臟移植說起來是一場成功的手術,又服用了千年靈芝,免疫排斥遲遲沒有出現,如果心平氣和安安靜靜過上一兩年,就會徹底痊癒。可是她在建寧第一次見到凌威心中就有一種莫名的感覺,心神不安,不由自主地和他較勁,一次次情緒波動,終於在手術幾個月後病情反覆,而且一發不可收拾,和凌威的關係反而微妙起來,葉小曼分析過,沒有愛就沒有恨,一開始自己好像就有點喜歡凌威,她始終不知道這份愛來自於自己現在心臟的主人。
現在,葉小曼沒有時間也不願意分析事情的因果,這一刻,這裡的天地屬於自己,就連凌威也屬於自己,站在背風的地方,陽光顯得更加溫和,就像她火熱的心,輕輕把腦袋靠在凌威的肩上,聲音輕柔:「凌威,謝謝你,我知道時間不多,有你陪著真好。」
「是嗎?」凌威攬著葉小曼,眼睛望著潔白清新的山野。葉小曼的病情看起來無可挽回,他也不再勸慰,輕聲說道:「我會陪著你,一時一刻也不離開。」
四週一片沉寂,兩個人默默無語,此時語言已經失去了意義,任由那種溫馨在心間流淌,時間似乎定格在這一刻,葉小曼默默祈禱就這樣永遠站下去,傳說中有淒美故事中的望夫石,現在兩個人要是化著石頭,可比望夫的女人幸福多了,那是望眼欲穿,自己現在是比翼雙飛。這可能是自己最後一次觀看雪景了,她有點貪婪地摟著凌威的腰,感受著每一秒的柔情蜜意。
願望永遠是美好的,現實卻往往是殘酷的,葉小曼還沒有享受幾分鐘的寧靜和溫柔,一陣輕輕的哭泣聲傳入耳中,壓抑低沉。兩個人同時一怔,遊目四顧,大白天當然不會有什麼怪異之事,那個聲音是從他們前面的一塊大石頭那邊傳過來的,石頭一人多高,應該有人比他們來得更早,只是一直沒有說話。
兩人輕輕走過去,腳步踩在雪上,聲音很輕微。繞過石頭,一眼看見兩個人,面對陽光,一男一女,男子身影消瘦,坐在一塊石頭上,屁股下面墊著一個棉墊,女子梳著一條長辮子,雖然穿著棉衣,從後背看起來線條還是不錯,肩頭微顫動,抽泣聲是從她嘴裡發出來的。
「小敏,別哭,你看這裡的風景多美。」男子聲音帶著一點清脆的金屬聲,顯得很年輕。
「嗯。」那個叫小敏的姑娘點了點頭,還是壓抑不住抽泣:「鍾哥,我們再到國外醫院看看,我就不相信治不好你的病。」
「算了吧。」男子側臉看著姑娘:「哪來那麼多錢,再說這是世界難題,到哪都一樣。」
「難道就這樣一直痛苦下去嗎?」姑娘語氣中透露著絕望和不甘心:「你可是我們這裡最出眾的大學生,東南大學企業管理系高材生,太可惜了。」
「不是因為我是個什麼樣的人才就可惜,這種病落到任何一個人身上都可惜,疾病面前每個人都是平等的,不分貴賤。」男子感慨地說道:「這場病讓我看清楚許多東西,以前我是意氣風發,身邊美女如雲,現在看來還是你對我最好。」
「我只是個山裡妹子,能夠照顧你幾天就心滿意足了。」姑娘說得很誠懇,男子輕輕握著姑娘的手,聲音有點愧疚:「對不起,可惜我不能給你什麼,盡給你添累。」
「我願意,以後我會照顧你。」姑娘抬手整理一下男子被風吹亂的頭髮,無比溫柔:「一天也不會離開你。」
永不分離的承諾是甜言蜜語的一種,在現代社會已經無數次證明是不現實的一種承諾,但是眼前卻不是,如果一方即將離世,永不分離就變成了有點淒美的故事,也是最感人的故事,葉小曼的情形和眼前的兩個人差不多一模一樣,只不過眼前兩個人是男子病重,而葉小曼和凌威是女子一方病重。
兩對年輕男女在白雪皚皚的山頂感受著生離死別前的痛苦和甜蜜,或許,只有在這時候人們才能明白什麼需要珍惜。葉小曼的心被觸動了,櫻唇輕啟:「這位姑娘,不知道你男朋友得的什麼病?」
那兩個人同時回過頭,都是二十幾歲,男子劍眉大眼,國字臉,有點瘦削,女孩皮膚微黑,鵝蛋臉,帶著山裡妹子的清純。女孩先開口,淡淡笑了笑,並沒有回答葉小曼的問題:「你們也是來欣賞雪景的。」
「是啊。」葉小曼手指指了指遠處的山巒:「這裡多美,天地之間一片銀白,看一次就可以洗滌一次心靈。」
「姑娘真有詩情畫意。」那位男子笑了笑,淡淡說道:「可惜我上來一次不容易,還是小敏背著我上來的。」
葉小曼詫異地瞪著眼,看了看一直坐著的男青年,那人明白她的意思,苦笑了一下:「我已經無法站立。」
一個身材和中等的男子就算瘦一點也有一百多斤,看小敏姑娘的身體比較較弱,竟然背著他上山,冰天雪地,需要何等的毅力,葉小曼向姑娘伸出手握了握:「你真行,認識一下,我叫葉小曼,這位是凌威。」
「蘇曉敏。」姑娘客氣地指了指那位男子,語氣帶著一點崇拜:「鍾毅,我們山裡出來的大學生,東南大學企業管理系有名的三傑之一。」
「失敬。」葉小曼向鍾毅拱了拱手,鍾毅搖了搖頭:「你別聽小敏瞎說,我都這樣了,還談什麼三傑,剛剛接到一家外企的招聘通知就倒下了,真是命運多絳。」
「別洩氣,只要活著就是美好的,不是嗎?」葉小曼臉上露出和她年紀不相符的淡然和超脫。
鍾毅愣了一下,忽然也笑了起來:「好,好,我一個大老爺們還不如一個姑娘看得開,是啊,人活著就好,至少我還有小敏陪著。」
凌威一直沉默不語,葉小曼微微有點奇怪,輕輕抵了抵他:「怎麼啦,像個木頭。」
凌威知道葉小曼的意思,彎下腰,輕輕拿起鍾毅的手腕,三指搭在脈搏上,凝神沉思。小敏有點喜悅地看著葉小曼:「你朋友懂醫學。」
「略知一二。」葉小曼說得很謙虛,她知道凌威不喜歡張揚,何況這個人病得好像也很重,說話留點餘地。
果然,凌威把了一會脈,站起身,還是一言不發,凝眉望著遠處的山巒,一臉思索。鍾毅笑了笑:「這位兄弟不用為難,我的病我知道,走遍大半個中國,中西醫都看過,還是一天不如一天,估計就這樣了。」
「下山吧,以後不要帶他來這樣風寒的地方。」凌威轉臉看著蘇曉敏:「病體本身就是風寒引起的,已經虛弱不堪,大冷天出來,不要命了。」
「這個我不知道,是鍾哥要來玩的。」蘇曉敏有點緊張,慌忙抬手裹了裹鍾毅的衣領,害怕真的一陣風把鍾毅吹沒了。
「別危言聳聽,嚇唬小姑娘。」鍾毅衝著凌威笑了笑:「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有數,還沒有到弱不禁風的地步。」
「是嗎?」凌威臉色很嚴肅,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樣子:「你很小的時候是不是喜歡貪涼。」
「是啊,我家就在山區,有一個山洞裡常年有水,夏天喜歡在冰涼的水裡泡著讀書,不過,當時也沒有什麼感覺,很舒服。」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難道你不清楚。」凌威淡淡說道:「人體寒氣積累日久,當然生病,只是很緩慢一時難以察覺。」
「可是後來我在南方讀書,經常在沙灘上進行沙浴,曬得滾燙的沙子蓋在身上,據說可以逼出身體內寒氣,從小就算積累寒氣也該消失了。」鍾毅不大同意凌威的觀點,輕聲爭辯。
「你身體所受的寒氣很特殊,深入骨髓,我在一本書上見過,嚴格說那是不見天日的陰寒之氣,沙浴不僅祛除不了,還會在體內多一股熱氣,體內變成冷熱交加,一般患上你這種病還是可以治療,至少保持不惡化,但是你不同,越來越嚴重,難以控制病情。」凌威根據對方脈象得來的信息,一邊說一邊思索。
鍾毅見凌威說得頭頭是道,雖然不大懂但也不再輕視凌威,仰著臉說道:「既然你分析得如此清楚,知道我得的是什麼病嗎?」
「強直性脊柱炎,一種免疫系統疾病。情況比較嚴重,並發心肌炎,肺部纖維化,下肢或『臀』部神經根性疼痛;骶神經分佈區感染喪失,跟腱反射減弱及膀胱和直腸等運動功能障礙。」凌威脫口而出。
鍾毅一下子詫異地張大嘴,久久無語,自己和凌威第一次見面,僅僅把了一下脈,竟然把病情瞭解得如此清楚,太匪夷所思了。
「有辦法治癒嗎?」蘇曉敏一把攥住凌威的胳膊,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期待地搖晃著:「你知道得這樣清楚一定有辦法治癒鍾哥的病,是嗎?」
凌威看了蘇曉敏一眼,回答很堅決,也很讓人失望:「沒有任何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