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靠,這人哪裡來的?
通天教主聞得老子竟然甘願在壞去鄧坤之後,兵解其善屍太上老君,作為違抗洪均的聖人出手禁令的代價,饒是心境修得堅硬如鐵,也是驚得呆了。
同為混元聖人,他自然明白失去一個善屍對聖人而言意味著什麼。老子乃是斬三屍成聖,斬斷了善、惡、執三念,自然無法無相,玄玄空明,乃是聖人之境。作為斬出的三屍,雖然某種意義上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但畢竟和聖人同為一體,三屍隕落,相當於從元神上硬生生撕下一塊來,雖然對於不死不滅的聖人來說不至於傷了性命,但元氣大傷,道基有損是無論如何免不了的,就算是實力駸駸然為諸聖之首的老子,恐怕損了善屍之後,修為也要大降,儘管經過一段時日苦修可以盡復舊觀,但這個千年之內,只怕洪均以下第一聖的名頭須得換個人了。
通天教主微一沉吟,便猜到了老子的打算——如今佛教也已經折損了不少氣運,再分給老子三百年氣數,最多也不過能在東土興旺三四百年左右。如此短的時間內,勢難撼動在南瞻部洲傳承了千萬年道門正統地位,終究只是曇花一現罷了。最大的心患已去,如今牛氣哄哄的鄧坤反而成了眼中釘肉中刺,那是非得削弱不可的。老子的算盤打得呱呱叫,雖然折了善屍,看似吃了大虧,殊不知其實這個時間剛剛好,就算事成之後需要閉關千年,但這千年之中,也盡可讓和自己同穿一條褲子的原始天尊和佛教慢慢周旋,待得幾百年過去,佛教氣運開始由盛轉衰,恰好老子就差不多出來了。正所謂趕早不如趕巧,老子一出來,就可以成為壓垮佛教的最後一根稻草。如此一來,他倒成為了維護道門正統的最大功臣,各種光環都會帶在他頭上,真個是得來全不費工夫。更妙的是,這般行事能把鄧坤壞去,鄧坤一去,妖族多半又會重新衰落,再也不能向道門挑戰,老子這個人教教主的位置便穩如泰山矣。
要不怎麼說薑還是老的辣呢?老子這個人一向都是謀定而後動的,事事做來都是看著吃虧,實佔便宜,與道德經中所云「兵強則不勝,木強則拱。堅強處下,柔弱處上」的真義相合。同為混元聖人,原始天尊比起他來可差了不止一籌,只因他素來不肯讓人,把偌大一個截教打得灰飛煙滅,平白背負了欺壓同門的罵名,畢竟落了下乘。其實老子在黃河陣、誅仙陣、萬仙陣中,哪一次出力比原始天尊少了?卻偏偏拿原始天尊做了擋箭牌,正所謂聰明人動口,傻子動手,老子可謂在此道中登峰造極了。
不過雖然老子這般作派絕對稱不上君子之道,但通天教主卻無法對他生出任何埋怨來,說到底,老子這樣做也是為了維護道門的地位,通天教主即便和他走的路子不同,也著實不能說什麼,就算他對於老子把鄧坤用完即棄的做法甚是不齒,也不得不承認老子的所作所為的確對於道門有利。通天教主畢竟是個忠厚之人,此刻心下萬分矛盾,手足無措,口中喃喃道:「難道我那徒兒便非死不可麼?」
洪均又歎了一口氣道:「你可知道你們三清的本來面目?」
通天教主心亂如麻,正奇怪洪均怎的突然問了這麼一個沒頭沒尾的問題,卻不敢不答,說了道:「我三清乃是盤古大神元神所出。老師也知得詳細,何故動問?」
洪均道:「既是同為盤古元神所化,你可知道為何你們三個的性子如此不同?」
通天教主一愣,茫然搖了搖頭。洪均續道:「其實盤古大神身具無上法力,早臻了混元聖人之境。之所以未能證道,開天之後身殞,一則是因為天數所定要他身化萬物,二則也是因為他本身個性過於剛強所致。開天闢地,那是何等的功德?倘若盤古大神要以功德成聖,早可一蹴而就;而他法力通玄,若要斬三屍成聖,也並不為難。無奈他知易行難,一心想著要以力證道,結果功虧一簣,法力耗盡而薧。」
這段事情發生在天地開闢之初,連通天教主都未曾得聞,一時呆住。洪均又道:「但盤古大神身殞之時,離混元至境不過一步之遙,已然斬出三屍來,這三屍……」
通天教主說道:「難道這盤古三屍,便是我三清麼?」
洪均點頭道:「不錯,其中老子乃是善念所化,你二師兄原始乃是惡念所化,而你則是執念所化。是以你三人性格各異,為人處世全然不同,但論起本源,仍是為一。你可明白?」
通天教主只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洪均緩緩道:「你可知道為師為何要與你說這番話?你出自盤古執念,因此心中多有羈絆,不易放下。為師知道你因為你大師兄、二師兄滅了你所立的截教,一直心有不忿,是以為師專門與你說破因由。你們三個同出一體,冥冥中自有天意,無論行事如何不同,到得最後始終還是殊途同歸,皆是為了道門一脈。前者封神之事如是,如今牛魔王之事也如是,你須得勘破本心,莫只看眼前一時。」
通天教主聞言,臉色不住變化,久久無言。洪均也不再說話,靜靜等他參悟。過了多時,通天教主的目光漸漸由茫然變得清澈,再變得堅定無比,突然朝洪均拜倒,道:「多謝師尊指點。弟子大有所得,不過弟子所得,未必便是師尊希望弟子所得者,不敢隱瞞。」
洪均面不改容,說道:「你所得者何?」
通天教主陡的像是變了一個人,剛才進殿時候那種焦急慌亂的神色一掃而空,又變回原來那個睥睨天下的截教至尊,坐直身子道:「弟子想通了,既然身為盤古執念所化,放不下的便由他放不下罷,若是強求放下,反而違了道心,與弟子本源不合。那牛魔王乃是我心腹門人,我斷不能坐視看他被大師兄壞去。弟子還須去救他一救,請師尊恕罪!」這最後一句話說得斬釘截鐵,全無猶豫,說完之後,通天教主全身靈氣流轉,雙眼似有流光隱逸,道行竟然頗有增長,只因他突破了心中桎梏,自然受益匪淺,朝洪均深深叩首下去,隨即站起,更不答話,抬步便往門外走去。
通天教主此舉頗為不敬,洪均卻全無怒色,眼中閃過一絲讚許的光芒,不易察覺的點了點頭,口中卻問道:「你將奚為?」
通天教主頓住腳步,卻不轉身,說道:「既然大師兄著善屍與我門人為難,弟子也便使善屍去和大師兄做過一場,救我徒兒性命。事成之後,弟子也學大師兄一般,把善屍兵解了,給師尊一個交代罷。」說罷,拔腿又往殿外走去。
「且慢!」只聽得一個聲音自旁邊傳來。通天教主聞聲,頓時像是被點了穴一樣,站定當場,臉現不能置信的驚容。
這紫霄宮偏殿之內,居然一直還有第三個人在!這人一直不曾出聲,但竟然以通天教主之能,完全沒有發現此人在旁。這怎麼可能?通天教主驀的轉身,臉色驚疑不定,望向那人。卻見這人面目隱在黑暗中,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以通天慧眼,就算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中自茫茫北海找出一根繡花針來,也是輕而易舉,不料此時無論怎樣凝聚目力,都看不清楚那人的長相。這一驚非同小可,通天教主不禁失聲道:「你……你是何人?」
那人哈哈一笑道:「道友勿慌。我不是敵人。」偏過頭去,對洪均笑道:「你看著他去,卻不阻止,難道又要我做這個惡人?」
洪均微微一笑,道:「你胸中自有丘壑,何必貧道多言?」
通天教主聽得傻了眼,他自拜洪均為師以來,從未曾見過有人敢和洪均這般說話,偏見洪均不以為忤,還像是理應如此的模樣,當下不知道如何是好。卻聽那神秘人笑道:「道友,我雖然從來不服天道,但萬物更替,自有章程。牛魔王此刻遭逢劫數,是他命裡定了的。你若強去改變,不是救他,卻是害他了。」
通天教主不解道:「貧道若不去,他性命只在頃刻間,怎說救他反是害他?」
那神秘人哈哈大笑道:「豈不聞大劫數也是大造化?若不經歷殺劫,日後之事如何成就?」見通天教主猶自不明所以,那人續道:「道友不知,那牛魔王命格獨特,須得置之死地而後生。還請道友稍安勿躁,靜觀其變便是。」
說來也奇,這神秘人與通天教主說話,更比對洪均時來得有禮,通天教主哭笑不得,又委實放心不下,正要說話。這時洪均接口道:「通天,你無須著急。依言坐下便是。」伸手輕輕一帶。通天教主只覺一股柔和的力量將自己拉回到蒲團上,饒是聖人修為,適才又有突破,竟也絲毫抗拒不得。不得已,只好坐下,說道:「謹遵師尊之命。」
洪均點點頭,又把目光移回天道寶鑒上,繼續觀看下界的爭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