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強盜打劫還有理了?
令唐僧真正傻了眼的事兒還在後頭,孫悟空說完那句話,也不把那帽兒還給唐僧,反而隨手一仍,只見那帽兒擲進旁邊山谷去了。
唐僧雖然不知道那頂毫不起眼的帽兒怎麼就能讓這位神通廣大的齊天大聖俯首聽命,但那畢竟是觀音菩薩賜下的,等閒失卻不得,見到孫悟空把帽兒扔落山谷,大驚失色,顫聲道:「你……你……你怎麼?」語無倫次,衝到懸崖邊上,俯身望下去,見山谷幽深,雲霧瀰漫,不可見底,哪裡還能看到那帽兒被扔到什麼地方去了?欲待搜尋,又見山壁陡峭,直上直下,他要是自己攀爬下去,十條命也摔死了,正慌了手腳處,突然想起孫悟空能騰雲,連忙扯住孫悟空衣角,急道:「你快下去把那帽兒撿起來!」
孫悟空心裡冷笑,臉上只一副憊懶神情,漫不在乎道:「你這老和尚好不曉事!那帽兒扔下去,被山風吹得不知往哪裡去了,教我去哪裡尋找?」又笑道:「那帽兒也不是什麼寶貝,扔了便扔了!本大聖兜裡有的是銀子,去到前面城鎮,給你買上十頂八頂,又有何難?何必在此苦苦尋找?難怪人說做和尚的一毛不拔,忒也小家子氣!」
唐僧一陣語塞,他又不能說這帽兒乃是觀音賜下,專門用來收管孫悟空的,但又決計不能就此離去,他殊乏急智,一時難以自圓其說,口中只反覆道:「不妥,不妥,定要尋回來才是!」卻又說不出個道理來,急得面紅耳赤,淚水漣漣。
孫悟空臉色一沉,道:「不是說出家人四大皆空麼。些須身外之物,你捨不得怎的?快走,快走,我無暇與你在此消磨。」唐僧只用手拉住他不放,死活就是不肯離去。
不說兩人紛擾。卻說那內藏緊箍兒的僧帽被孫悟空扔到山谷裡,哪裡是被什麼山風吹跑,早被守在下面的候聰一手搜住,心裡樂開了懷,施施然駕著雲,回去找鄧坤覆命。
不料剛剛飛出十五六里,心裡突生感應,當即身子稍稍往旁邊側了一側,一抹光華由上而下貼著身子擦過,擊在下方地上,轟的一聲炸出一個窟窿。候聰急抬頭望去,見上方一團五色雲彩急速靠近,一尊菩薩站在蓮台上,臉色鐵青,喝道:「好妖邪,哪裡跑?快把帽兒還我!」
此前被鄧坤三番四次壞了事,觀音也不敢托大,傳了緊箍咒與唐僧後,並未遠離,只在空中隱住身形,遠遠的觀察。剛才孫悟空眼看就要戴上帽子,觀音情不自禁的伸長了脖子,心下欣喜,誰知一眨眼間,孫悟空把那帽兒隨手扔進山谷裡,這一下動作極為迅捷,觀音又離得遠,猝不及防,一下子懵了,待得回過神來,那帽兒早不知所蹤了。
這金緊禁三個圈兒,是鴻均道祖賜下,是應劫之器,對於佛教大興的氣運至關重要,慌得觀音連忙按下雲頭,逕落山谷之下尋找。這一下去,登時發現不遠處有一團妖雲往東而去,定睛一看,原來是那六耳獼猴候聰。候聰是三山一島的人,觀音自是熟知,她也是聰慧之人,稍一思索,頓時想得明白,恐怕這次又著了萬惡的牛魔王的道兒了。
觀音自從出道以來,無往不利,此時名列眾菩薩之首,在佛教內位高權重,走到哪裡別人都是恭恭敬敬的,更不敢對她有絲毫無禮,偏是在鄧坤面前接連吃癟,這時見到候聰已然出了山谷,離唐僧二人甚遠,她沒了顧忌,新仇舊恨一起勃發,含怒出手,便要留下候聰。
一擊不中,觀音正要再上前,卻見候聰突然朝自己咧嘴一笑。觀音心裡打了個突,手上一窒,還以為他要使出什麼手段。誰知候聰一笑之後,居然身化一道白光,急急向東邊遁去,原來是腳底抹油。
觀音氣歪了鼻子,縱蓮台緊追不捨。候聰的騰雲之術也是極快,兩人一追一逃,霎時去了千里。觀音畢竟法力遠勝候聰,漸漸的拉近了距離,心想只需再過片刻,定可將此人拿下。這時只見前方妖雲速度慢了下來,緩緩沉下。觀音大喜,暗道:「大抵是他知道無處可逃,便放棄了抵抗。哼,就憑你一個小小金仙,怎脫得我手?」也隨著把蓮台降下。
孰知一下地,才知道自己錯得離譜。那候聰笑嘻嘻的站在一個人身後,好整以暇的等候觀音,根本不像是走投無路的模樣。再來看前面那人,不是牛魔王鄧坤是誰?
觀音此時見到鄧坤就來氣,正要開口質問,卻見鄧坤一臉怒容,先說道:「菩薩,你做這事實在也太過分了!」語氣間全然不像是開玩笑的。
觀音一口氣堵在喉嚨裡出不來,眼前金星亂冒,差點忍不住破口大罵——這什麼人哪,還敢先開口罵人,難道做強盜的還有理了不成?還未答話,又被鄧坤截住了話頭,只聽他道:「你們要我兄弟孫悟空在花果山整整五百年不出,他也從了;你們要他去保唐僧取經,他也去了。如此呼之即來揮之則去,你們還有什麼不順遂心意的?非要弄這麼個魔頭來暗算他?」
觀音菩薩聞言,頓時噎住。給孫悟空戴上緊箍咒這一法子本來就帶著暗算的意味,算不上是什麼光明正大的手段,說出去也不甚好聽,只是礙於無法管束這猴頭,不得不為而已。此時被鄧坤問起,當下便有些不好應答,臉上神色變幻,強自辯道:「此事或許有些誤會,未必便是國師心中所想。」
觀音這氣勢洶洶的追來,卻在兩三句話間,便被人反客為主。鄧坤早料到她這般反應,得勢不饒人,冷笑道:「菩薩莫不是想否認罷?」說著將候聰那頂帽兒拿過,高高舉起,續道:「菩薩莫不是想說這頂僅是尋常僧帽罷?」
觀音又是無言以對,尋常僧帽?堂堂一尊菩薩,為著一頂普通的帽子追趕別人千里,說出去也沒人信哪。鄧坤見她不語,又自說道:「此物見肉生根,不能取下,要是有人念動咒語,則勒得頭脹眼痛,苦不堪言。你這等手段著實下作,近乎於哄騙,與小人所為有何兩樣?」說到此處,聲色俱厲,絲毫不留情面。
觀音被他這麼嚴詞指摘,只差沒有指著鼻子痛罵,心裡不禁大怒,卻又發作不起來。論到嘴皮子上的工夫,她遠遠不是鄧坤對手,何況這事本來就是自己理虧?正在為難間,聽見鄧坤彷彿自言自語的說道:「幸虧我早已得悉此事,否則幾被你得了手去……」
這句話聲音雖然低,觀音耳力何等敏銳,一字不差的聽在耳裡,腦子裡猛地炸起一個驚雷,暗道:「此事隱秘之極,他怎能得知?難道是教中出了叛徒?」自交手起,這牛魔王事事料敵機先,往往是佛教每行一步,他便早就在前面候著。上次在地府中如是,這次緊箍咒之事也如是,彷彿對佛教千年前定下的計劃瞭如指掌。要知道當此殺劫來臨之際,天機混亂無章,漫說聖人,便是號稱三界第一神算的伏羲也不可能單憑推算便能知道佛教的一舉一動,除非……除非是本身就是佛教的人……
觀音越想越驚,腦子裡飛快盤算教裡有可能洩密的人,一個又一個面孔在她眼前掠過。這人本性都是如此,失敗的時候,總是為自己找些理由以作安撫,觀音的謀劃幾次被鄧坤所破,本就羞惱,這時候一旦「想通」,登時如同醍醐灌頂,豁然開朗,暗道:「難怪這牛魔王如此了得,原來有本教弟子通風報信。他知己知彼,謀定而後動,當然佔盡上風。」
一念及此,敗在鄧坤手下的恥辱馬上消減了許多。本來嘛,憑我一個上等玄仙,坐蓮台者,諸天菩薩之首,怎會比不上一頭坐騎?原來是這麼一回事,不是本菩薩不行,實是非戰之罪!觀音這樣一想,更自深信不疑,只是到底誰是叛徒,仍是茫無頭緒,偷偷瞄了一眼鄧坤,驀然出言試探道:「原來國師早就知道此事。」
鄧坤像是不虞有他,冷笑道:「那是當然,我花了許多黃白之物……」說到這裡,猛地住口,臉現警覺之色,似是醒悟說的有些多了,連忙止住。
但就這麼半句話,足夠觀音浮想聯翩了,聽得鄧坤說「黃白之物」,觀音眼中一亮,暗道:「原來是他們兩個,難怪了!」
鄧坤神情間像是有些慌亂,急開口道:「菩薩,你那些手段我已盡知,你也無須辯駁。此事如今怎了?」
觀音強自辯道:「阿彌陀佛,貧僧用此法,也不過是要齊天大聖擔起取經重任。絕無加害之意。他性子桀驁難馴,要不是有這魔頭,此後再生出事端來,有誰收管?貧僧也是無奈而為。」
鄧坤怒氣上湧,道:「菩薩此言大謬不然!我兄弟伴唐僧去取經,乃是和貴教聖人約定好的,各以三事交換,互不虧欠。你卻暗中用這等伎倆,無論如何說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