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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回 兩走慟慈怀共看瓦礫 同胞作憤語全沒心肝




  金太太到了這時,目望著火光,已經出神了許久,忽然哎呀一聲道:“這可不好了。”鳳舉道:“你老人家又發什么急?火不至于再燒過來了。”金太太道:“清秋呢?清秋呢?還有小孩呢?”大家猛然想起,都叫了一聲哎呀。燕西在人叢中擠出來道:“我進去拿東西的時候,曾搶到樓上去找她的。可是隨便怎樣地叫,也不見人,后來我下樓,看到她抱了孩子走出來了。”金太太走近前一步問道:“是走出來了嗎?這不是鬧著玩的!”燕西道:“事到如今,我哪里還有什么心思鬧著玩,她抱著小孩出來的時候,我還听了小孩哭的呢。”金太太道:“既是出來了,何以不見她出來?”站在院子里的人,大家都說沒人看到。金太太道:“老七不要是看花了眼吧?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一大一小,天啦,那……那……真作孽。”燕西道:“我清清楚楚看了她走的,若不是她,除非是鬼顯魂。”金太太道:“老說是她,人呢?”慧厂道:“大家不要慌,好在火不要緊的了,四處找找看。”燕西搶了一陣東西,心神剛剛粗定,這時經大家一恐嚇,他也慌了,轉身就跑向外邊去。金太太抬著手喊道:“糊涂虫,你到哪里去?”燕西道:“她膽子小,也許在大門口。”說畢,依舊向外跑。

  這時,火路雖然斷了,火勢有沒有熄滅的希望,還是不可必。加之救火隊怕電線走火,已經把几個總電門都關閉了,前前后后的電燈,算是一齊熄了。大家只在暗中摸索,也沒有誰敢离開東西去找人。金太太最擔著一分心,一個儿媳,一個孫儿,設若不幸葬身火窟,未免太慘了。儿媳們都要救東西,既沒人肯走,只得催著小蘭道:“你也給我找找人去,燒光不燒光,你反正是窮骨頭,為什么舍不得走呢?”小蘭雖然心里害怕,已經燒了許久,恐嚇的時間一長,人也有些麻木了。既是金太太催著去,不能不分身去找找。但是她也沒有定見,隨便跑了几個院子,一無所得的又回來了。燕西跑出了大門口,問問人,也是不知蹤影,重回院子來。現在火勢漸漸低下,已不至于再行燃燒。結果,算是燒了一排堆東西的空房,和燕西住的半幢樓院。平房是拆掉的,隔壁院子里,鵬振所住的也拆掉一間房。照著警察章程,失火的人家,帶事主到區問話,要負失火的責任。但是体面人家,著個听差到區轉一轉就行了。至于失火的原因,便可以說是空房電線走火,連失察的責任,都不必去負的。這里的警察人物,對于前國務總理家失慎,有什么可說的?現在正是空房起火,這也不用金宅報告,他們自己調查所得,便是電線走火。現在金宅只兩位管家,彼此都极相熟的,也不便帶區問話,含糊便算了。火勢既熄,把總電門重開,大家又重新來找人。這一回子,算是大家都動身了。然而由內及外,由外及內,找了几個來回,哪里看到清秋的影子?這就不能不疑心她是逃走了,或者燒在火里的了。

  現在金家算又熱鬧起來。親戚朋友們不斷地來慰問,外面客廳里,擁擠著好多男賓,金太太上房里,是擠著全部的內眷。火的事,都扔到一邊,大家議論著清秋失蹤的事。有些人說,清秋抱了厭世的主義,燒死了也未可知。有些人說,她不是那樣傻的人,要自殺,簡便的法子很多,何必跳在火里去死呢?今晚親戚朋友都有人來,只是冷家沒理會。他們有姑娘在這里,豈有不過問之理?准是清秋跑回去了,所以冷家不必來人。倒是這一句話,有相當的理由。金太太連忙派人到冷家去打听,不到一小時,打听的人回來說,冷太太就不知道這里失火,還問七少奶平安嗎?我說,只燒了几間閒房,沒事。冷太太說,夜深了,家中無人,不便出門,明天再來。金太太得了這种報告,稍微鎮定一點的心事,又复跳蕩起來。這個人就算沒有燒死,只是不辭而別,就這樣走了,也是一种不好的現象呀!大家紛紛議論,不覺得也就是東方發白。金太太再也忍耐不住了,親自帶了几個人到燕西那幢院子里去,將火燒的所在,挑掘尋找了一陣,看看可有尸首?然而尋了許久,并沒有什么形跡。金太太尋過了一遍,鳳舉又帶著人來尋找一遍,這也就太陽高照屋頂了。金太太站在這院子門邊,整有二小時,見并沒有不幸的痕跡,心里才算平安了許多。燕西、金榮已搶著來報告,說是冷太太來了。這句話,不能不讓金太太心里一跳。

  這個時候,金太太還不曾轉了身子,小蘭已搶著跑了來報告,說是冷太太來了。金太太心想,這個地方,怎好讓她來看?只是她已來了,自也拒絕不得,因此迎著出了院子門,先在那里等著。不大的工夫,冷太太來了。她總是抱著古套的,這個日子,上身穿了夏布褂子,下面還飄飄洒洒的系著一條長裙子,那樣子自然是很鎮靜的。金太太迎了上前來先皺著眉道:“我們不幸得很啦!”冷太太道:“是呀,昨天晚上我听說府上走了火,身上立刻就抖起來,后來听說沒有多大的損失,我心里就寬了。你是知道的,我家里人口少,半夜深更,那是走不開的。清秋這孩子是大意的,這一程子總是淘气,我也沒有她的辦法。她昨天晚上在……”冷太太說著,一面只管向里走。她一腳踏過了走廊門,哎呀了一聲,向后一退,她已看到那個很幽雅整齊的小院子,變成瓦礫之場了。她初進金家大門的時候,除了看到地面上透濕之外,其余一切如常,原來种种揣測,差不多一掃而空,倒也心里很舒服。現在看到女儿所住的地方,竟燒成了這种情形,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立刻,臉上顏色青一陣白一陣,站著也有些前仰后俯地不定。她手扶著走廊上的一根柱子,望了金太太道:“她……她……我那孩子呢?”金太太看她那种情形,臉上正也是一樣的青白不定,現在冷太太既問起來,只得鎮靜著道:“這還有原故的,你不用慌。”冷太太道:“有原故的嗎?她究竟死了沒有死呢?別的我也不問了。”金太太道:“死是沒有死,但是人也不見了。”于是把昨晚失火,燕西看到清秋的情形,說了一遍。冷太太道:“喲!他和她是冤家了,他的話,哪里會靠得住?這樣說,我的孩子准是沒命了。”只說到一句沒命,早是哇的一聲,哭將出來。金太太雖不愿意人家哭,然而人家丟了一個女儿,又怎能禁止人家不哭?只得靠了門框,站在一邊干望著。冷太太究竟是個斯文人,在人家家里一個人放聲大哭,也是不對,便掏了手絹捂住嘴,自己勉強地忍住了哭,然后揩著眼淚道:“還是在火場子里面刨刨罷,也許可以找出來的。”金太太道:“你就放心罷。你想,你的姑娘是我的儿媳,你的外孫是我的孫子,我能說麻麻糊糊不找個水落石出嗎?”冷太太也不肯再說什么,緩緩地走進了那院子門,見清秋住的地方,地下的磚瓦,堆有一尺多厚,亂七八糟的在瓦礫堆上,架了几根橫梁。三方的磚牆,禿向空間立著,屋子可是沒了。開窗戶的地方,牆上倒露了几個焦糊的窟窿。冷太太向著天歎了一口气道:“老天怎么也是專和這孩子為難,偏偏是把她住的這屋子給燒了?這孩子命苦。”只這一個苦字說出來,嗓子一哽,兩行眼淚,又滾將下來。金太太道:“你放心,我決計不騙你,她實在沒有落在火里。只是她這樣走了,走向哪里去呢?我們然還是很納悶呀。”冷太太又自己拿著手絹,擦了一擦眼淚,向金太太道:“我到你屋子里去坐坐罷,在這里我瞧著怪傷心的。”這句話,兜動了金太太也是心里一酸,只是人家剛停止哭,怎好又去招人家?便道:“我也有話和你細談一談呢。”

  說著,自在前面引路。冷太太到了金太太屋子里,只見所有的陳設,收拾了一大半,桌子上椅子上,都亂放几只箱子。因道:你這屋子里,也預備搬動的嗎?”金太太道:“噯!你哪里知道?昨天晚上的火,簡直紅破了半邊天,到處火星亂飛,不是消防隊拚命的救,十幢這樣的房子也燒掉了。因為火那樣大,大家各逃生命,就沒有顧到別人。等火勢稍頓一頓,我就想起清秋來,一陣亂嚷,大家這才急了。”冷太太道:“你良心好,將來總有你的好處,你瞧,府上這些個人,沒有人注意到她,都罷了,燕西和她是什么關系?也會不知道。噯!”冷太太歎過了這一口气,坐在椅子上,好久不曾說第二句話。小蘭過來倒茶,冷太太道:“你七爺今天總應該在家吧?你請了他來。”小蘭答應著要去,冷太太又道:“你可千万別說我在這里,要不然,你算白跑一趟。”金太太听她的話,很有些譏諷的意思,待要點破一兩句吧,燕西這個人是沒有准的,也許今天早上,真不在家。原不必作什么坏事,他一想左了,真能開了汽車滿城去找清秋的。因之金太太也默然坐著。但是只管默然也不行,好好儿地也歎了兩口長气。小蘭去找了燕西一趟,還是一個人獨自回來。金太太問道:“七爺呢?又不在家嗎?”小蘭道:“七爺不大舒服,在書房里躺著呢。”金太太道:“你沒有說冷太太來了嗎?你這個傻東西。”小蘭頓了一頓,想了一下,便道:“我是照著太太話說的,請他來。他躺在沙發上,沒有起身,只是說身子疲倦极了。”金太太向冷太太道:“你看這孩子,真是不經事,昨天晚上就這樣鬧了一下子,今天他會病倒了,怪是不怪?”冷太太道:“也不必他來了,我也沒有什么話對他說。就是對他說,他不听我的,也是白費几句話。現在只有請求你,想個法子赶快把這娘儿倆找回來。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念著小孩子,也應當把她找著。我們親戚,彼此都用不著瞞的,我這种窮家,哪里還拿得出錢來懸賞格呢?”金太太道:“這件事,要那樣辦,那就會鬧得滿城風雨的了。老實說一句,清秋真是走了的話,無非為了他們夫妻不和睦,負气走的,要回來自然會回來,不回來決不是報上一段廣告,可以把她找回來的。”冷太太听了這話,突然將臉色一正道:“這樣子說,我們就看著她丟了,一點辦法都沒有的了?你是儿孫滿堂的人,真可以不在乎,你想我就這一個姑娘,怎能夠不挂心呢?我把這孩子,從小養到這樣大,真是不容易的呀。”她說著話,情不自禁地复又哽咽起來了。拿了手絹,不住地擦眼淚,眼淚依然是不斷地向下流著。金太太固然是個很精明的人,然而她的心術,卻是很長厚的。她見冷太太一行眼淚一行眼淚地流著,自然雖有衛護燕西的意思,就也說不出口,只得默然坐在一邊。冷太太哽咽著:“在一年以前,我決想不到今天是這种情形。我本來就苦,如今索性只留我這一個寡婦,真是苦上加苦的了。”這几句話,也不免兜動金太太一番心事,心一酸,跟著就流下淚來。兩位太太彼此相對地流著淚,一句話不能說出,于是乎站在旁觀地位的小蘭,也不知有一种什么奇异的感触,眼圈儿一紅,眼淚也要向下落。金太太一回頭,見她靠了一張高茶几,有那种悲慘的情形,便道:“這倒怪了,与你有什么關系,要你做出這种縮頭縮腦的樣子來?”不說明,小蘭倒無所謂,一說明之后,小蘭倒很是不好意思,只得一低頭走出了房門去。冷太太是個柔懦的人,平常就不容易和人紅著臉說一句話,現時在親戚家里,又哭又說,已覺是万分地越出了規矩,連著人家丫頭都引動得哭起來,如何再好向下去說?只得擦擦眼淚道:“咳!事到如今,哭也是無益,還總是請親母太太,想個法子,就是找不著她回來,也要打听打听她究竟是死是活。”金太太道:“這自然是我們這邊的責任,就是親母太太今天不來,不說這話,我難道也能置之不顧嗎?我已經告訴他們弟兄几人,大家分頭去打听。只要不出北京城,不會找不著的。”冷太太對于這個答复,雖不能十分滿意,然而在事實上,除了這個,也沒有第二個辦法,這也只好忍耐著,不能再去作第二步的要求。便歎气道:“只要親母太太看這辦法好,我也沒有什么說的。她雖是由府上走的,總不成我還要向府上要人?”金太太听了她這話,自是有些不高興,然而看她那种凄楚的樣子,決不能再与人以難堪。便道:“她究竟是個人,也沒有犯什么法,當然可以行動自由。況且昨晚上,家里又是那樣忙亂,她和家里人一樣的逃難,誰又能夠禁止她不走呢?”冷太太道:“雖然是如此說,假使燕西有一分心事關照她,我想也決不會落到這步境況的了。”金太太被這話頂住了,答不出所以然來。

  恰是道之、敏之從后面進來,他們是比較和冷太太熟識些的,一齊走了進來。先安慰了冷太太一陣,然后又說出了許多辦法來。冷太太道:“別的什么都不說,事情已是鬧到這种樣子了,不談什么責任不責任,在情分上說,我們這位姑爺也應當來和我商量個辦法。我真不料他躲個將軍不見面,簡直不理會我,我是又傷心,面子上又難看。”道之道:“我又要替他辯護一句,他并不是躲著伯母,他實在因為這事對不住人,見了伯母有些慚愧。當了家母在家里,他又怕更受什么責備,所以暫時不出來。等一會我必定讓他到伯母家里去,想出一個妥當辦法來。”敏之道:“我看伯母暫時不要回府了,在我們這里,先等一等消息罷。”冷太太道:“我在家里,只知道府上走了火,真沒料到有這件慘事。家里什么事都沒有安排,整天地在這儿等消息,可是不行。”道之道:“伯母家里有事,只管請便,我們這儿得著消息,隨時向你府上去報告。”金太太道:“你就有事,也在我這里寬坐一會子,等他們分途去找人的帶些消息回來。”冷太太也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歎了一口气,抽出一條手絹,擦了一擦眼淚。那眼淚水只是一行一行地向下滾著。道之敏之只管看了不過意,只管去安慰她。又談了一小時,冷太太見沒有消息,又站起身來告辭,兩手伏在胸前,向金太太作了一個揖,很誠懇地道:“親母,孩子的事,托重你了。”說著,又轉過身來,向道之姊妹,揖了一揖。大家都嘩然起來,說是不敢當。金太太握著她的手道:“親母,你放心,我還有四個女孩給人呢?你這樣,不是讓我更不過意嗎?”冷太太垂著淚,點頭道:“親母這樣說,我就放心了。”一面說著,一面向外走。金太太道:“各憑各良心,我反正不能把一個孫子犧牲了。別的話能假,這一句話,我總不會假的。”說著話,執著冷太太的手,只管向外面送著,一直送到洋樓重門下,才止住了不送。道之姊妹,更一直送到大門口,分付開汽車送了冷太太回去,直等汽車開走了,然后才回來。

  走到金太太屋子里,只見她沉著臉色道:“老七這東西,太可惡了。這樣重大的事情,全不理會,就讓老母親一人替他抗著嗎?”道之道:“實在也是不對。剛才冷伯母在這里坐著,說的多好,他能夠出來見一面,也讓人家心里好受點。我去問問他去,這是個什么用意?”說著,就向燕西的書房里走來。走到門口,里面是靜悄悄的,并沒有一點聲息,伸頭向窗子里一望時,只見燕西躲在一張睡榻上,手上拿了一張白紙,翻來覆去的,折疊著玩意儿。目光看了那張,只管出了神,似乎東西折疊成功不折疊成功,都不在乎,只是要繼續折疊著,方才有趣。道之站在門外停了一停,見他并不注意到門外,便喊了一聲老七。燕西一回頭,連忙站了起來,讓道之坐下,問道:“你還沒有回去嗎?”道之道:“家里鬧了這樣大的事,我總得在家里安慰安慰老人家,哪能象你這樣沒有心肝,一點儿不在乎?”燕西道:“我怎么沒有心肝?火已經燒了,燒的就是我,我算倒霉极了。我有什么法子?叫我對火場痛哭一頓不成?”道之道:“你還要強嘴?老婆儿子,生死不明,你倒坦然無事?”燕西道:“她走了,叫我有什么法子?這大的北京城,叫我滿市亂找去不成?”道之道:“隨便怎么說,你都有理,剛才你岳母來了,你怎么不去見一見?人家只有這個姑娘,嫁了你,只望前途光明,結果是火燒走了,你也不去安慰人家兩句。假使不是文明人家,和你要起人來,你打算怎么辦?”燕西兩手一撒道:“讓她要人得了,充其量也不過是打官司。可是我有嘴,我也會說,一個人,不是一件東西,哪里看守得住的?哪個丈夫,也不負看守妻子的責任吧?”道之冷笑道:“你倒辯白得有理,你會說這些個話,怎么不去對你岳母說呢?若是一個人藏在屋子里說這种話,那不算什么。”她說著話,臉可就紅了。燕西倒不料道之向來為著自己的,今日也是這樣有气的樣子,便道:“你不要信旁人的話,以為我怎樣薄待清秋,把她气走了。其實不過我忙一點,沒有工夫敷衍她,她就對我不滿。我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她既然是對我不滿,我又何必苦苦遷就她,因此二人就生疏了。你想,她忽然會搬到樓上去住,簡直要和我絕交的樣子,你想,我這個人能受她那种手段,對她低聲下气將就下去嗎?”道之道:“她搬到樓上住,不是為了你要到德國去,才气出來的嗎?”燕西道:“這就不能望前推了,不是她有對我不住的所在,我也不會气出這种話來的。”道之道:“我以為這些話,都不必去說了。我作姐姐的,總愿沒有人說你的短處才好。難道讓大家說你虐待女人了,我還有什么面子不成?只是現在人生死未卜,你總應該把她的短處忘了。”燕西道:“不是這樣說嗎?我正躺在屋子里發愁呢。”道之道:“我本來也不愿多管你們的事,可是母親說,你們的婚姻,完全是我一個人促成的,現在鬧成這种樣子,我要負責。我听了這話,我怎樣不生气,當著你們可生可死,那樣要好的時候,拚命地要求結婚,我們在一旁的人,倒能說將來一定會翻臉,攔住你們不進行嗎?”道之越說越有气,嗓子也越說越高,到了最后,左腿向右腿上一架,兩只手抱了左腿的膝蓋,偏著頭向一邊看著。鼻子哼一聲,冷笑道:“假如再換一個人的話,不見得比清秋好,苦還在后頭呢,這倒是我料得定的。”燕西偷眼看著道之,實在有了气,這個姐姐,向來是疼愛自己,又肯幫忙,終不成把她也給得罪過來了。便站起來向她拱拱手微笑道:“不要提那些了,只要你能和我想個法子,我和她彼此兩全,我沒有什么不遵照辦理的”道之向他望了一眼,哼了一聲道:“你還有心肝嗎?事到如今,你居然還笑得出。家里固然鬧得是家敗人亡,你几乎也是殺人放火了。”燕西臉一紅道:“四姐,你這話,也未免特重一點吧?”道之把架的大腿放了下來,在地板上,用腳連點了几下道:“不重!不重!”燕西兩手向胸前一抱,昂著頭,兩手又一揚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大事也完了。就算冷清秋是我逼走的,我也不過陪她一走,也就完了。”道之道:“你陪她一走,這倒正合了你的計划了。我告訴你,別起那种糊涂心事,以為靠著白秀珠的力量,到德國去就可以發財。秀珠根本上就是不可侵犯的小姐脾气,你再要去依靠她,她這一分驕气,應該長到什么程度?你受得了嗎?”說時,將手連連向燕西指點著。燕西板了臉道:“你那樣瞧不起我,簡直損坏我的人格。”道之道:“我是好話,你別以為我踢了你的痛腳,你心里難過,你要知道現時難過,比較將來難過,好得多呢。你不必和我爭論,我們同到母親那里去,看她對你說些什么?一個人有理無理,決計不是自己可以強說出來的,總得求大家的公論。你不信,就和我一同走。”說時,推了他一推。燕西身子一扭道:“我不去。”道之道:“哼!我也知道你不去呢。”說畢,一掉頭走出屋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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