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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太太從樓下客廳移到樓上臥室的時候,便有點昏昏欲睡的神態。
  兩三分鐘以前,她還是像一個健康人似的“鬧”著要去探視她的女儿辛佳。
  嚴洁修那句不小心的話,曾經給蘇子培他們招來了不小的麻煩。那時候,蘇太太因為驟然一惊,刺激太強,昏了過去,但是一會儿她的意識回复過來了,便追問著辛佳的下落。她的神經异常緊張,額角暴起了青筋,睜大著眼睛,一疊聲叫道:“你們不用騙我,不用騙我!……還騙我干么?我早已知道,辛佳是——”她的呼吸急促,說不下去了,而且眼淚也到了眼眶邊。
  究竟蘇太太猜想辛佳是怎樣了呢?她猜想辛佳是瞞著他們到前線去慰勞而中了流彈——或者炸彈。她這猜想,自從早上發現了昨夜辛佳并沒有在嚴公館過宿,就在她腦子里生了根了。她之所以等不及蘇子培回來就獨自出去,也就是要到什么慰勞總會去探听确實的消息,卻不料消息沒有探到,她自己卻差一點儿送了性命。
  明白了蘇太太焦急的原因了,蘇子培他們就极力否認辛佳曾到前線。但也說不出辛佳這整整一天在干些什么。他們隨口編造些故事,編的也不大高明,當然騙不了蘇太太。甚至嚴仲平也覺得子培和克明的話閃閃爍爍,十分可疑;嚴仲平也還不知道辛佳的“不愉快事件”。
  僵持了兩三分鐘,陳克明覺得還是老實告訴她好些,就直捷了當說:“大嫂,信不信由你,辛佳是被捕了,我和子培去看了她剛回來。”
  陳克明的話還沒完,蘇太太就兩眼發直,口角抽搐,似乎想說話而又說不出。蘇子培心里抱怨著陳克明不該再給蘇太太這樣一個刺激,嚴仲平也吃惊地拉了陳克明一把,想問他詳細情形,可是蘇太太開口了,她顫聲叫道:“還是騙我!辛佳為什么會被捕?誰捕了她?……我知道她已經死了,連尸首也找不到了……你們捏造她被——捕,想叫我斷了念……”
  “當真是被捕了,”蘇子培拉住太太的手,低聲說;音調之誠懇而凄涼,叫人听了落淚。“可是在里邊也還受优待。不然,嚴小姐怎么能送衣服去?”
  蘇太太不作聲,睜大著眼睛,釘住了蘇子培看。似乎她已經相信了,陳克明和嚴仲平都松了口气。但是蘇太太忽然又要求馬上去“探監”。顯然她還是不大相信,特別不信所謂“也還受优待”。她說的話不多,聲音也越來越低了,可是堅持她的要求,反复說著同一句話:“我馬上去看看!”有時只說著兩個字——“去呀!”弄得蘇子培束手無策。
  陳克明卻估量著蘇太太已經理智些了,便引述了自己的親身經驗以及他的許多學生的經驗,反复證明被捕而又受“优待”确是事實。他并且大膽預言:嚴伯謙明天去一保,辛佳一定就出來。
  蘇太太似信非信的看著陳克明,又看看嚴仲平,歎一口气,不再說話。
  她終于不再堅持她的要求了。也許是陳克明已經說服了她,但事實上,受了傷流過血的她在极度興奮以后終于支持不下去了。她此時最大的需要是休息。蘇子培趁這机會,就把她移到樓上。
  然而,到了臥室,躺在床上了,她仍然不能安息。小腿上的彈片傷正在作痛,半條腿的肌肉都像在抽搐。她合上眼,一些可怖的幻象便紛至沓來。一會儿是在曠野上看見那么大一顆炸彈從天而降,無數的人應聲倒地,其中就有她的女儿辛佳,而她自己則抱住了自己的傷腿一跳一跳想把辛佳從死人堆中拉出來;一會儿又看見辛佳躺在陰暗的監牢里,糟踏得不像個人樣,而一條狼狗還在咬她……
  她輾轉呻吟,不時念著兩個字,——听來似乎就是“辛佳”。
  蘇子培看這情形,便決定首先應使太太獲得數小時的安眠。他留下羅求知和阿金看護著病人,自己便到醫室里忙著准備針藥。
  這時候,樓下客廳內,陳克明和嚴仲平正在柔和的燈光下輕輕談著蘇小姐的“不愉快事件”。但在短短十來分鐘內,嚴公館來了兩次電話,催促仲平回去。第二次的電話是總工程師周為新親自出馬,這位頗有點儿脾气的“專家”的電話里只說了這么三句話:“伯謙有飯局,我也不能久候,赶快來!”
  仲平料想又是厂里的事待他去作決定,答應了陳克明蘇小姐的事情他一定設法幫忙,連向主人告辭也來不及,就匆匆走了。
  到了家,仲平便進自己的書房。伯謙卻不在,總工程師周為新臂彎里挂著大衣,手里拿著帽子,站在那皮墊的長沙發前面看牆頭的字畫;顯然他是等的很不耐煩了。
  “伯謙呢?”
  “換衣服去了,”周為新說著,就用他那捏著帽子的手朝樓上指一下;接著他把臂彎里的大衣往沙發上一扔,三言兩語就像他所使喚的机器一樣快速而准确,說明了那立待嚴仲平解決的問題。
  事情是這樣的:國華机器制造厂的拆卸工作,已經進行了三天了,幸賴周為新和其他員工們的努力,這三天的工作抵得人家的七天;性急而又好胜心頗強的周為新便要趁早弄好了遷移這些机件往內地去的交通工具。然而姓周的在火里,人家卻在水里。不但交通工具茫無頭緒,甚至起運机器的一應必要手續,例如逢關過卡免驗的特許證,沿途通過各部隊防區所必不可少的通行證,也都連影子也望不見呢!厂里的總庶務蔡永良兩天內跑遍了辦理這些手續的有關机關十多個,可是甲推乙,乙推丙,丙又推丁,……這樣一直推下去,最后一個圈子打回來,還是推到了甲,那時候,甲又說最近命令有變更,他那里根本不管了。
  “今天听說伯謙來了,”周為新結束了他的報告,“我特地來找他想辦法,可是他不置可否,說要和你談了再作決定。”
  嚴仲平點點頭。兩人又隨便說了几句工厂拆卸的情形,嚴伯謙也進來了。這位“心廣体胖”的簡任官不慌不忙點著了一枝雪茄,仰臉噴出一口煙,這才開口道:
  “周工程師迫不及待的要找好交通工具,要辦妥一切起運的手續,其實是何必那么急呢!周工程師是:只知其一,未知其二。……”
  雪茄又叼在嘴角了,嚴仲平和周為新都望著這位簡任官,等待他說下去,可是嚴伯謙雙手挽在背后,挺出一個大肚子,眼望著壁爐架上一軸仇十洲的仕女畫,忽然伸手拿下雪茄,帶噴煙帶說:“噯,仲平,這一軸仇十洲,看來看去到底是假的。”
  這一句“冷門”,爆的真正叫人啼笑皆非。周為新本來已經被那接連兩下官派十足的“周工程師”的稱呼引起了不小的反感,這時候便忍不住冷笑了一聲。便是深知乃兄為人的仲平也覺得這樣的“好整以暇”未免過了點分。他先輕輕咳了一聲,用意顯在提醒伯謙,接著就問:
  “那么,依你看,該怎么辦呢?”
  “該怎么辦?趁早轉讓出去啊!”伯謙說著踱了一步,但隨即如有所悟,淡淡一笑,又說,“哦!你問的是那一樁么?哦——”他在仲平和周為新面前站定,胖胖的臉上的長眉毛挺了一下,拉長了調子說:“目今當務之急,倒是要在安全地帶找定一所房子。”
  “先要找房子?”仲平隨口順一句,卻又對周為新看了一眼,似乎說,“原來是這么一回事。”
  “可不是!厂在南市,敵机天天去轟炸,南市不安全,所以厂得搬走;然而,搬出的机器,總不能老擱在露天,總得有房子來安頓,而且這所房子最好是可以改作厂房,將來必要時就可以開工。”
  “這不是今天能夠解決的問題,”周為新說,“在遷厂程序中,這是第三步。現在我們連第二步還沒有眉目呢,先得解決第二步。”
  “第三步當然也得事先籌划,”嚴仲平覺得周為新的語气太尖銳了,便來作一個緩和。“找厂址,找房子,我已經托了淑芬妹,妹夫在漢口有工厂,人頭地面都熟。我還托了大華的總經理羅任甫,他五天前到漢口去了,前天志新妹夫來過一個電報,說的是:各事都有門路,不日定見分曉。”
  “什么?漢口?”伯謙那胖臉上的細鼻子一皺,雙手拍了一下。“仲平,我不是講漢口!到漢口去准備厂址,可說是迂闊不通時務。”
  “那么,重慶怎樣?”周為新似乎也熬出一點耐性來了,他把手里的帽子放在沙發的背脊上。
  “當然也不是重慶!”現在倒是嚴伯謙表示著不耐煩起來。“就在上海兩租界。”又用力重复一句:“兩租界的安全地帶。”
  周為新皺著眉頭,又把帽子拿在手里了。
  嚴伯謙的意思現在仲平和周為新都已經弄明白了。嚴伯謙這主張,倒也未見“新奇”。三四天前,“上海工厂聯合遷移委員會”議決了遷移各厂到內地的具体辦法,當時大家并無异議,但后來人言藉藉,都說有些意存觀望的厂家想出了一條“將計就計”的對策:先向政府領了津貼,把他們在南市、閘北、楊樹浦各該危險地帶的机器、原料,乃至成品、半成品,都遷到兩租界,找房子保藏起來,然后再“看風行船”。那時候,嚴仲平也和其他工業界進步人士指責過這种意圖,認為這是破坏了政府的“工業動員計划”。
  “那是不妥的,”仲平說,“我不能以今日之我反對昨日之我。”
  “什么今日昨日,”伯謙看了仲平一眼,冷冷地回駁,“也得看看明日。也得估量事實。啊,周工程師,拆卸工作能夠如期完成么?”
  “這個,我有把握,我負責!”
  “對,你負責,你有把握。”嚴伯謙又淡淡地一笑,踱了一步,仰起他那胖臉,又問道:“然而,周工程師,你有沒有把握說,在你自定的限期以前,蘇州河這條水路不會發生阻礙?”
  周為新的忍耐差不多到了頂點了,特別是嚴伯謙的官僚態度損傷了他的自尊心,他也傲慢地回答道:
  “蘇州河如果不通了,那就改變路線。”
  “哦,改變路線!”嚴伯謙沉吟一下,態度倒客气些了。“但是,交通工具永遠是不夠的,何時可有,誰也不敢擔保。如果交通工具還沒弄好,第二條路線可又斷了,那時候又怎么辦?”
  “因此我們不能浪費時間。”周為新捺住了火性回答。“交通工具無論如何是得赶快設法。現在交通工具已經歸政府統制了,政府不能不負責。”
  嚴伯謙不以為然地搖著頭,卻不作聲。
  “可是,”仲平突然問,“上海的戰事究竟能支持多久呢?”“這又是誰也不敢負責回答的!”伯謙大聲說,兩手一攤。“然而,外交上有個消息,——”他机密地把眼睛一睒,“也許急轉直下,來個惊人的變化。那時候,柳暗花明又一村了,今天的一些計划自然都成了陳跡。”
  “是不是英美法三國要聯合采取強硬的措置了?”仲平急忙追問。
  伯謙笑而不答,踱了一步,看一看手里的雪茄,擦一根火柴再把它點著,慢慢噴出一口青煙,然后把他那肥大的屁股埋進了壁爐前的沙發里,一板三眼地發起議論來了:
  “抗戰抗戰,人人會喊,然而喊是喊了,卻不想想這樣一件大事,頭緒紛繁。我們自己只顧喊的高興,外國人卻替我們捏一把冷汗。現代戰爭是立体戰爭,現代戰爭是比賽工業,比賽技術;我們有什么跟人家比賽?……”猛吸了一口雪茄,肥腦袋一晃,語气便一轉,“不過,既然打開了,事成騎虎,只有干!然而,知彼知己,也應當明白蠻打決不是辦法。一句話,軍事所以濟外交之窮,然而大炮炸彈的聲音也未始不能掩護外交,偷渡陳倉,開一瓶新新鮮鮮東亞釀造的香檳啊!”
  這一番微妙的話,可難為了周為新的“工程”頭腦,然而嚴仲平頻頻頷首,顯然是多少領略了其中的奧妙的。
  “盡說一些廢話,我可不能奉陪了。”周為新肚子里這樣想,拿起大衣便又搭在臂彎里了。
  然而嚴伯謙又把話頭轉到本題上:
  “所以,仲平,遷厂云云,亦复如此。我們自己喊得高興,外國人也在替我們捏一把冷汗。路遠迢迢几千里,敵机到處轟炸,沿途如何能保安全?”
  仲平不作聲,卻點著頭。
  “即使幸而運到了,是一個厂呀,總不能隨便往那里一塞。水陸交通,原料供應,是不是都方便?動力夠不夠?哪一樣不能不先盤算盤算?”
  仲平連連點頭,看了周為新一眼。
  “再說,現代戰爭消耗之大,中國這一點工業生產夠打几天?我說一句老實話,沒有外援,這仗是打不下去的,然而有了外援時,我們這點破碎支离的工業真不值一笑!”
  仲平歎了口气,但是仍然點頭。
  “要是打不下去了,那時你把你擱淺在崎嶇蜀道的厂怎么辦?要是有了外援了,那時你這厂恐怕也沒有人來領教了。”
  仲平默然,手摸著下巴,又輕輕歎了口气。
  周為新再也忍不住了,霍地站了起來,大聲說:
  “那么,政府明令遷移工業,豈不是失策了么?”“這又不然!”伯謙立即回答,態度异常庄嚴。“政府遷移工業,自有通盤的籌划。而我們現在是就事論事,兩者不能混為一談。如果是國防上确有需要的工業,那么,政府花了津貼,而我們冒險出力,兩面都有交代。如果不然的話,還不如為國庫節省一點公帑,而我們相机應變,豈不依然公私兩全?”
  “嗯,公私兩全,……”仲平點頭,又向周為新看了一眼。“得了,得了,”周為新忽然笑起來,但臉色很難看。“那么,從今天起,拆卸的工作就擱起來罷?工人們在轟炸之下冒險工作,也不是好玩的!”
  仲平沉吟未答,伯謙卻冷冷地笑道:
  “拆卸工作還得繼續。先保全了机器,而后可以相机應變。”
  “要是不打算遷到內地去呢,何必……”
  “遷不遷還得看那時的情形,”仲平赶快搶著來解釋,“此刻不能就決定啊!也許那時路都斷了,也許交通工具依然成問題,也許大局有了變化。為新兄,你就負責拆卸好了,以后如何,我們再從長計議罷。”
  周為新睜大了眼朝仲平和伯謙看了好一會,然后點一下頭,只說了聲“好罷”,就大踏步走了。
  仲平照例送周為新到書房外的走廊上,就轉身回來。伯謙繞著那書房正中的紅木方桌,在踱方步,忽然笑了笑說:
  “周為新這人,虧你容忍到現在。不听使喚。”
  仲平也苦笑一下,卻問道:
  “你所謂柳暗花明,偷渡陳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
  “事出有因,然而還沒有到明朗化的階段。”伯謙微笑著回答,仍在踱步。
  “是不是三國出面調停呢?”
  “這也是其中之一端,在這方面,拉攏策動者,也大有人在。”
  “其中之一端?”仲平有點惊异了。“難道還不止一端么?”
  “當然還有呀!”伯謙站定了,神秘地睒著眼,聲音低一些了。“一面在打,一面仍有往來。”
  “哦!”仲平忍不住叫了聲,臉色頗不自然。
  伯謙卻面不改色,慢吞吞地又說道:“直接的固然有,可是值得注意的,不在直接,而在直接之外還有間接。”
  “有人牽線么?那又是誰呢?”
  伯謙笑而不答。
  “是不是‘茄門’1方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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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茄門”上海土白,指德國人,英語German的譯音。——作者原注。

  “有此一說。”伯謙依然閃爍其詞,又踱了一步,忽然把嗓子提高了,“所以,你們嚷著遷厂遷厂,而且見諸事實,那就未免性急了一點。”
  仲平點頭。兩兄弟都繞著那紅木方桌踱起方步來了。半晌的沉默。然后是仲平自言自語地說:
  “周為新,脾气是倔強一點,可是有經驗,有能力,誠實,刻苦,負責。”
  “盡管他有經驗,有能力,誠實,刻苦,負責,然而不听使喚總是最大的缺點!”
  伯謙這樣下了斷語,抬頭看牆上那一架古色古香的大挂鐘,忽然記起他還有一個飯局,時間早已到了。他走到壁爐架前,向沙發里一坐,伸手按著電鈴,正想喚當差的備車,仲平夫人卻悄悄地進來了。這位夫人,論年紀已近中年,論姿容性情則尚屬少艾,一向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的,現在竟悄然掩入,而且眉尖微蹙,似乎有几分忿怒,也有几分憂悒,她小步跑到仲平身旁。低低說了几句,仲平的臉色突然就變了。
  “豈有此理!”仲平轉臉向著伯謙說,“洁修去探望蘇子培的小姐,給她送衣服去,可就被他們扣留了。”
  “什么?誰扣留了洁修?蘇子培的女儿又是怎么一回事?”
  伯謙說著就站了起來。
  “蘇小姐是昨天下午,”仲平夫人回答,“在傷兵醫院演說,就被帶了去的,今天下午,季真弟還在到處打听,總沒打听到蘇小姐的下落,可不知道洁修怎么會打听到了,一個人就給送東西去。”
  仲平怒气沖沖地走到他那純鋼的寫字台邊,奮然拿起了電話筒,但是另一只手剛放到鍵盤上,突然又縮了回去,同時拍的一聲電話筒也放下了,他轉身去拉著伯謙道:“我們馬上走一趟,保她們出來!”
  “何必那么著急呢,”伯謙不慌不忙,胖臉上毫無表情,一邊勸著仲平,一邊吩咐那站在書房門外等候命令的當差高福准備車子,回過頭去,又皮笑肉不笑地對仲平夫人說:“洁修這孩子也太愛管閒事了。可是不用著急。今晚上那飯局,席間大概也有党部方面的人,問明白了情形,總不會沒有辦法的。”
  十多分鐘以后,嚴伯謙在“今天天气——哈哈”的笑聲中,和一群高貴的人士周旋著;這一群中,党、政、軍、買辦、金融、實業、“社會名流”,各色俱全。入席之前,嚴伯謙和党政軍各有關人士,少不得有一番交頭接耳;但也許因為人多不便,洁修的事,嚴伯謙竟一字不提。而在入席以后,觥籌交錯之際,酒多話多,從社會瑣聞談到國家大事的當儿,嚴伯謙帶著五分酒意,發表了兩次卓見。一次是論到民眾運動之不可不有統一的“領導”,歸結到“上海是民气最為蓬勃的地方,然而民眾團体的成分也最為龐雜,因而統一領導,尤宜加強”。又一次他竟沉痛地呼吁工業界人士應當犧牲小我,擁護政府的“工業總動員計划”,他毫不客气地指責那些意存觀望、“將計就計”的厂家為破坏政府的工業“遷建”國策,因而也就破坏了抗戰大業,論罪應与漢奸同科。
  他這番慷慨激昂的議論,配合他那道貌岸然的尊容,确實贏得了几下掌聲。接著是干杯,賓主盡歡,雍容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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