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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學過醫學的人通常容易遇見的病症,有所謂盲腸炎的。我遇見這种病總要聯想起個人資本主義上來,不僅它們的性狀相像,就是人們對于它們的態度也大概相像。現在且讓我先說盲腸炎的性狀是什么,人們對于它的態度是什么,再來說到它和資本主義相像的地點。 盲腸炎的病名,嚴格地說時,應該稱為虫狀突起炎。在我們人身上消化系統里面有一個無用的長物,這便是小腸和大腸交界處,在小腸開口部下方的一節盲腸。這節盲腸在人体的營養上完全沒有功用,它只儲蓄些老廢物在那儿時常作怪。它何以會時常作怪呢?因為盲腸的盲端還有一個兩三寸長的附屬物,就好像一條蚯蚓一樣吊在那儿,這個附屬物就叫著虫狀突起。這個虫狀突起本來也是一段腸管,因為發育不良,所以只萎縮成蚯蚓般的外狀,但是它的中心是仍然有空穴的,盲腸中有害無用的廢物,如像化膿菌大腸菌以及由外界誤吞入的果核石粒之類,偶爾竄入虫狀突起的空穴中時,便在這儿作起怪來,發生出种种程度的炎症。——這便是盲腸炎的病源論了。但它發表出來的病狀是怎么樣呢?我在此不是在做醫學教科書,我只能簡單地敘述几句。 虫狀突起的部位在我們下腹部的右側,所以盲腸炎發作時大概是右下腹部疼痛,發燒,嘔吐。但腹部痛位每不一定,有時全腹脹痛,有時又只在上腹,這是初學診斷的人容易受騙的地點。全腹的脹痛在二三日后仍然會限制于右下腹部的,在這儿制造一個膿包,膿液漸被吸收時,体溫也漸次平复。大概兩三禮拜,多則四五禮拜,病人終會复原的。但不幸遇著病狀劇烈時,一二日間便要丟命。即幸而复原,但終竟要命再發,要屢屢再發。 以上我把盲腸炎的病源和症狀粗略說了。我們說到治療上來,便時常要听著兩派的爭論。簡切痛快的外科派,他們的主張是要在二十四小時之內行開腹手術,把病源地的虫狀突起割了,便把盲腸炎根治了。這個手術是很簡單,而且手術的效果是非常顯著的,但可惜人類的精神,根本上害著了一种姑息病,一种怕流血的病,不怕手術的效果如何好,手術的痛苦如何輕微,而他總是怕流血的。因而溫文爾雅的內科夫子們走來再始平和的說教,先教病人保持著絕對的安靜,靜靜地睡著不許移動,然后再換患部或者用溫水來溫它一下,或者用冰塊來冰它一下,或者用鴉片來麻醉它一下,病輕的不醫也會好,病重的是閻羅王要他命,然而重症總比輕症少,結局是內科夫子的收入總比閻羅王占胜利了。好了又發,發了又姑息,弄到后來把身体弄衰弱了,又才跑到外科門前去要求行手術的正不乏人。我常听見外科的先生們說:盲腸炎病好醫,姑息病真是不好醫呢! 資本家是社會的盲腸。他們對于社會是并沒有什么貢獻的。他們的主義是在榨取勞動者的体力以獲取剩余价值(贏利)。他們這种營利的精神使他們于同階級間不能不起競爭,使他們不能不采取擴張复生產( Erweiterte&Reproduktion)的手段。什么叫擴張复生產?那便是每年每年以所得的贏余除去資本家自己的費用外,全部迭次加入起業的資本內以推廣繼續其產業。現在的資本家階級在無政府的狀態之下,他們沒有通觀全局的計算,他們只顧自己的私圖,他們自由競爭之結果,使供給与需要之間不能協調,于是產業停頓而呈社會的恐慌。多數的勞動者在平時做了他們的芻狗,而在此時更不得不被他們拋棄于街頭。社會呈出紛扰的狀態,這不是勞動者的罪過,這是資本家階級這條社會的盲腸害了盲腸炎的結果啊! 我們個人誰都是要想保持身体的健康的,我們對于社會也誰都是想要它保持健康的狀態。社會的健康狀態,在我們所能思議及的,怕只有在社會主義的制度之下才能顯現。社會主義的標幟是“各盡所能,各取所需,”我們在那時候沒有生活的憂悶,我們的生活社會能為我們保障,社會的生產力可以听我們自由取得應分的需要,而我們個人和万眾一樣對于社會亦得各盡其力所能而成就個人的全面的發展。這樣的社會我恐怕不會有人不歡迎的罷。宗教家所仰望的天國不必在天上去尋求,原是在這地上可以建設的。有人或會以為這是不可實現的理想,但是這种人并不是不歡迎這种地上樂園,他們是歡迎過度而生出了這樣的杞憂,在飛行机尚未發明之前,人誰信二十世紀中有人會在天空中翱翔呢? 24.6 發表于《洪水》周刊1期,1924年8月20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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