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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第一百十



  譚綸徐(甫宰 王化 李佑) 王崇古(子謙 孫之楨 之采 李棠)方逢時吳兌(孫孟明 孟明子邦輔) 鄭洛 張學顏 張佳胤 殷正茂(李遷) 凌云翼

  譚綸,字子理,宜黃人。嘉靖二十三年進士。除南京禮部主事。歷職方郎中,遷台州知府。綸沉毅知兵。時東南倭患已四年,朝議練鄉兵御賊。參將戚繼光請期三年而后用之。綸亦練千人。立束伍法,自裨將以下節節相制。分數既明,進止齊一,未久即成精銳。倭犯柵浦,綸自將擊之,三戰三捷。倭复由松門、澶湖掠旁六縣,進圍台州,不克而去。轉寇仙居、臨海,綸擒斬殆盡。進海道副使,益募浙東良家子教之,而繼光練兵已及期,綸因收之以為用,客兵罷不复調。倭自象山突台州,綸連破之馬崗、何家傍,又与繼光共破之葛埠、南灣。加右參政,會憂去。以尚書楊博荐起,复將浙兵,討饒平賊林朝曦。朝曦者,大盜張璉余党也。璉既滅,朝曦据巢不下,出攻程鄉。知縣余甫宰嚴兵待,而遣主簿梁維棟入賊中,諭散其党。朝曦窮,棄巢走,綸及廣東兵追擒之。尋改官福建,乞終制去。
  繼光數破賊,浙東略定。倭轉入福建。自福宁至漳、泉,千里盡賊窟,繼光漸擊定之。師甫旋,其眾复犯邵武,陷興化。四十二年春,再起綸。道擢右僉都御史,巡撫福建。倭屯崎頭城,都指揮歐陽深搏戰中伏死,倭遂据平海衛,陷政和、壽宁,各扼海道為歸計。綸環柵斷路,賊不得去,移營渚林。繼光至,綸自將中軍,總兵官劉顯、俞大猷將左、右軍。令繼光以中軍薄賊壘,左右軍繼之,大破賊,复一府二縣。詔加右副都御史。綸以延、建、汀、邵間殘破甚,請緩征蠲賦。又考舊制,建水砦五,扼海口,荐繼光為總兵官以鎮守之。倭复圍仙游,綸、繼光大破賊城下。已而繼光破賊王倉坪、蔡丕岭,余賊走,廣東境內悉定。綸上疏請复行服,世宗許之。
  四十四年冬,起故官,巡撫陝西。未上而大足民作亂,陷七城。詔改綸四川,至已破滅。云南叛酋鳳繼祖遁入會理,綸會師討平之。進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總督兩廣軍務兼巡撫廣西。招降岭崗賊江月照等。
  綸練兵事,朝廷倚以辦賊,遇警輒調,居官無淹歲。迨南寇略平,而邊患方未已。隆慶元年,給事中吳時來請召綸、繼光練兵。詔征綸還部,進左侍郎兼右僉都御史,總督薊、遼、保定軍務。綸上疏曰:
  薊、昌卒不滿十万,而老弱居半,分屬諸將,散二千里間。敵聚攻,我分守,眾寡強弱不侔,故言者亟請練兵。然四難不去,兵終不可練。
  夫敵之長技在騎,非召募三万人勤習車戰,不足以制敵。計三万人月餉,歲五十四万,此一難也。燕、趙之士銳气盡于防邊,非募吳、越習戰卒万二千人雜教之,事必無成。臣与繼光召之可立至,議者以為不可。信任之不專,此二難也。軍事尚嚴,而燕、趙士素驕,驟見軍法,必大震駭。且去京師近,流言易生,徒令忠智之士掣肘廢功,更釀他患,此三難也。我兵素未當敵,戰而胜之,彼不心服。能再破,乃終身創,而忌嫉易生;欲再舉,禍已先至。此四難也。
  以今之計,請調薊鎮、真定、大名、井陘及督撫標兵三万,分為三營,令總兵參游分將之,而授繼光以總理練兵之職。春秋兩防,三營兵各移近邊。至則遏之邊外,入則決死邊內。二者不效,臣無所逃罪。又練兵非旦夕可期,今秋防已近,請速調浙兵三千,以濟緩急。三年后,邊軍既練,遣還。
  詔悉如所請,仍令綸、繼光議分立三營事宜。綸因言:“薊鎮練兵逾十年,然竟不效者,任之未專,而行之未實也。今宜責臣綸、繼光,令得專斷,勿使巡按、巡關御史參与其間。”自兵事起,邊臣牽制議論,不能有為,故綸疏言之。而巡撫劉應節果异議,巡按御史劉翾、巡關御史孫代又劾綸自專。穆宗用張居正言,悉以兵事委綸,而諭應節等無撓。
  綸相度邊隘沖緩,道里遠近,分薊鎮為十二路,路置一小將,總立三營:東駐建昌備燕河以東,中駐三屯備馬蘭、松、太,西駐石匣備曹牆、古石。諸將以時訓練,互為掎角,節制詳明。是歲秋,薊、昌無警。异時調陝西、河間、正定兵防秋,至是悉罷。綸初至,按行塞上,謂將佐曰:“秣馬厲兵,角胜負呼吸者,宜于南;堅壁清野,坐制侵軼者,宜于北。”遂与繼光圖上方略,筑敵台三千,起居庸至山海,控守要害。綸召入為右都御史兼兵部左侍郎,協理戎政。會台工成,益募浙兵九千余守之。邊備大飭,敵不敢入犯。以功進兵部尚書兼右都御史,協理如故。其冬,予告歸。
  神宗即位,起兵部尚書。万歷初,加太子少保。給事中雒遵劾綸不稱職。綸三疏乞罷,优詔留之。五年卒官。贈太子太保,謚襄敏。
  綸終始兵事垂三十年,積首功二万一千五百。嘗戰酣,刃血漬腕,累沃乃脫。与繼光共事齊名,稱“譚、戚”。
  徐甫宰,字允平,浙江山陰人。嘉靖中舉順天鄉試,除武平知縣。武平當閩、粵交,多盜,甫宰筑城立堡者三。上官以程鄉賊盜藪,調之往。既平朝曦,超擢潮州兵備僉事,添注剿寇,任一子千戶。已而程鄉溫鑒、梁輝等合上杭賊窺江西。平遠知縣王化遮擊之檀岭,賊敗奔瑞金,副使李佑三戰皆捷。賊由間道歸程鄉,甫宰討擒之,余党悉平。賚銀幣。已,補潮州分巡僉事兼理兵備事。東莞水兵徐永太等亂,停俸討賊。甫宰已疾亟,乞歸。未几卒。
  王化,字汝贊,廣西馬平人。父尚學,職方郎中。化登鄉荐。嘉靖四十年,新置平遠縣,授化知縣。以擊賊檀岭,有知兵名。田坑賊梁國相既降复叛,約三圖賊葛鼎榮等分寇江西、福建。化寄妻子會昌,而身率鄉兵往擊。賊連敗,乃縱反間會昌,言化已歿,化妻計氏慟哭自刎。化怒,追賊益急,獲國相于石子岭。遷潮州府同知,仍署縣事。計被旌,官為立祠。化舉卓异,超擢廣東副使。南贛巡撫吳百朋以貪黷劾之,削籍。巡按御史趙淳荐其知兵,乃命以僉事飭惠、潮兵備。久之,考察罷。
  李佑,字吉甫,貴州清平衛人。嘉靖二十六年進士。歷官江西副使,邀賊瑞金有功。尋敗廣東賊吳志高、江西下歷賊賴清規等,皆賚銀幣。進江西右參政。偕總兵官俞大猷,大破劇賊李亞元。擢僉都御史,巡撫廣東。屢敗海寇林道乾、山寇張韶南等。隆慶中,被劾罷歸。
  王崇古,字學甫,蒲州人。嘉靖二十年進士。除刑部主事。由郎中歷知安慶、汝宁二府。遷常鎮兵備副使,擊倭夏港,追殲之靖江。從巡撫曹邦輔戰滸墅。已,偕俞大猷追倭出海。累進陝西按察使,河南右布政使。
  四十三年,改右僉都御史,巡撫宁夏。崇古喜譚兵,具知諸邊厄塞,身歷行陣,修戰守,納降附,數出兵搗巢。寇屢殘他鎮,宁夏獨完。隆慶初,加右副都御史。
  吉囊子吉能据河套為西陲諸部長,別部賓兔駐牧大、小松山,南扰河、湟番族,環四鎮皆寇。總督陳其學無威略,總兵官郭江、黃演等皆敗死,陝西巡撫戴才亦坐免。其冬,進崇古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總督陝西、延、宁、甘肅軍務。崇古奏給四鎮旗牌,撫臣得用軍法督戰,又指畫地圖,分授諸大將趙岢、雷龍等。數有功。著力兔行牧河東,龍潛出興武襲破其營,斬獲多,加崇古右都御史。吉能犯邊,為防秋兵所遏,移營白城子。龍等出花馬池、長城關与戰,大敗之。崇古在陝七年,先后獲首功甚多。
  自河套以東宣府、大同邊外,吉囊弟俺答、昆都力駐牧地也。又東薊、昌以北,吉囊、俺答主土蠻居之,皆強盛。俺答又納叛人趙全等,据古丰州地,招亡命數万,屋居佃作,號曰板升。全等尊俺答為帝,為治城郭宮殿;亦自治第,制度如王者,署其門曰開化府。又日夜教俺答為兵。東入薊、昌,西掠忻、代,游騎薄平陽、靈石,至潞安以北。起嘉靖辛丑,扰邊者三十年,邊臣坐失事得罪者甚眾,患視陝西四鎮尤劇。朝廷募獲全者官都指揮使,賞千金,卒不能得。邊將士率賄寇求和,或反為用;諸陷寇自拔歸者,輒殺之以冒功賞;敵情不可得,而軍中動靜敵輒知。四年正月,詔崇古總督宣、大、山西軍務。崇古禁邊卒闌出,而縱其素通寇者深入為間。又檄勞番、漢陷寇軍民,率眾降及自拔者,悉存撫之。歸者接踵。西番、瓦剌、黃毛諸种一歲中降者逾二千人。
  其冬,把漢那吉來降。把漢那吉者,俺答第三子鐵背台吉子也。幼失父,育于俺答妻一克哈屯。長娶大成比妓不相得。把漢自聘我儿都司女,號三娘子,即俺答外孫女也。俺答見其美,奪之。把漢恚,又聞崇古方納降,是年十月,率妻子十余人來歸。巡撫方逢時以告。崇古念因此制俺答,則趙全等可除也,留之大同,慰藉甚至。偕逢時疏聞于朝曰:“俺答橫行塞外几五十年,威制諸部,侵扰邊圉。今神厭凶德,骨肉离叛,千里來降,宜給宅舍,授官職,丰餼廩服用,以悅其心,嚴禁出入,以虞其詐。若俺答臨邊索取,則因与為市,責令縛送板升諸逆,還被掠人口,然后以禮遣歸,策之上也。若遂桀驁稱兵,不可理諭,則明示欲殺,以撓其志。彼望生還,必懼我制其死命。志奪气沮,不敢大逞,然后徐行吾計,策之中也。若遂棄而不求,則當厚加資養,結以恩信。其部眾繼降者,處之塞下,即令把漢統領,略如漢置屬國居烏桓之制。他日俺答死,子辛愛必有其眾。因加把漢名號,令收集余眾,自為一部。辛愛必忿爭。彼兩族相持,則兩利俱存,若互相仇殺,則按兵稱助。彼無暇侵陵,我遂得休息,又一策也。若循舊例安置海濱,使俺答日南望,侵扰不已;又或給配諸將,使之隨營立功,彼素驕貴不受驅策,駕馭苟乖,必滋怨望,頓生颺去之心,終貽反噬之禍,均為無策。”奏至,朝議紛然。御史饒仁侃、武尚賢、葉夢熊皆言敵情叵測。夢熊至引宋受郭藥師、張彀事為喻。兵部尚書郭乾不能決,大學士高拱、張居正力主崇古議。詔授把漢指揮使,賜緋衣一襲,而黜夢熊于外,以息异議。
  俺答方掠西番,聞變急歸,調辛愛兵分道入犯,索把漢甚急。辛愛佯發兵,陰擇便利,以故俺答不得志。一克哈屯思其孫,朝夕哭,俺答患之。巡撫逢時遣百戶鮑崇德入其營,俺答盛气待之曰:“自吾用兵,而鎮將多死。”崇德曰:“鎮將孰与而孫?今朝廷待而孫甚厚,稱兵是速其死也。”俺答疑把漢已死,及聞言,心動,使使詗之。崇古令把漢緋袍金帶見使者,俺答喜過望,崇德因說之曰:“趙全等旦至,把漢夕返。”俺答大喜,屏人語曰:“我不為亂,亂由全等。令吾孫降漢,是天遣之合也。天子幸封我為王,永長北方,諸部孰敢為患。即不幸死,我孫當襲封,彼受朝廷厚恩,豈敢負耶?”遂遣使与崇德俱來,又為辛愛求官,并請互市。崇古以聞,帝悉報可。俺答遂縛全等十余人以獻,崇古亦遣使送把漢歸。帝以叛人既得,祭告郊廟,磔全等于市。加崇古太子少保、兵部尚書,總督如故。
  把漢既歸,俺答与其妻撫之泣。遣使報謝,誓不犯大同。崇古令要土蠻、昆都力、吉能等皆入貢,俺答報如約,惟土蠻不至。崇古念土蠻勢孤,薊、昌可無患,命將士勿燒荒搗巢,議通貢市,休息邊民。朝議复嘩。尚書郭乾謂馬市先帝明禁,不宜許。給事中章端甫請敕崇古無邀近功,忽遠慮。崇古上疏曰:“先帝既誅仇鸞,制复言開市者斬,邊臣何敢故違禁旨,自陷重辟。但敵勢既异昔強,我兵亦非昔怯,不當援以為例。夫先帝禁開馬市,未禁北敵之納款。今敵求貢市,不過如遼東、開原、廣宁之規,商人自以有無貿易,非請复開馬市也。俺答父子兄弟橫行四五十年,震惊宸嚴,流毒畿輔,莫收遏劉功者,緣議論太多,文网牽制,使邊臣無所措手足耳。昨秋,俺答東行,京師戒嚴,至倡運磚聚灰塞門乘城之計。今納款求貢,又必責以久要,欲保百年無事,否則治首事之罪。豈惟臣等不能逆料,他時雖俺答亦恐能保其身,不能制諸部于身后也。夫拒敵甚易,執先帝禁旨,一言可決。但敵既不得請,怀憤而去,縱以把漢之故,不扰宣、大,而土蠻三衛歲窺薊、遼,吉能、賓兔侵扰西鄙,息警無時,財務殫絀,雖智者無以善其后矣。昔也先以克減馬价而稱兵,忠順王以元裔而封哈密,小王子由大同二年三貢,此皆前代封貢故事。夫揆之時勢,既當俯從,考之典故,非今創始。堂堂天朝,容荒服之來王,昭圣圖之廣大,以示東西諸部,傳天下万世,諸臣何疑憚而不為耶?”因條封貢八事以上。
  詔下廷議。定國公徐文璧、侍郎張四維以下二十二人以為可許,英國公張溶、尚書張守直以下十七人以為不可許。尚書硃衡等五人言封貢便、互市不便,獨僉都御史李棠极言當許狀。郭乾悉上眾議。會帝御經筵,閣臣面請外示羈縻,內修守備。乃詔封俺答順義王,名所居城曰歸化;昆都力、辛愛等皆授官;封把漢昭勇將軍,指揮使如故。俺答率諸部受詔甚恭,使使貢馬,執趙全余党以獻。帝嘉其誠,賜金幣。又雜采崇古及廷臣議,賜王印,給食用,加撫賞,惟貢使不听入京。
  河套吉能亦如約請命。以事在陝西,下總督王之誥議。之誥欲令吉能一二年不犯,方許封貢。崇古复上疏曰:“俺答、吉能親為叔侄,首尾相應。今收其叔而縱其侄,錮其首而舒其臂,俺答必呼吉能之眾就市河東宣、大;商販不能給,而吉能糾俺答扰陝西,四鎮之憂方大矣。”帝然其言,亦授吉能都督同知。崇古乃廣召商販,听令貿易。布帛、菽粟、皮革遠自江淮、湖廣輻輳塞下,因收其稅以充犒賞。其大小部長則官給金繒,歲市馬各有數。崇古仍歲詣弘賜堡宣諭威德。諸部羅拜,無敢嘩者。自是邊境休息。東起延、永,西抵嘉峪七鎮,數千里軍民樂業,不用兵革,歲省費什七。詔進太子太保。
  万歷初,召理戎政。給事中劉鉉劾崇古行賄營遷,詔責鉉妄言。已,加少保,遷刑部尚書,改兵部。初,俺答諸部嘗越甘肅掠西番。既通款,其從孫切盡台吉連歲盜番,不得志,求俺答西援。崇古每作書止之,俺答亦報書謝。是年,俺答請与三鎮通事約誓,欲西迎佛。崇古上言:“西行非俺答意,且以迎佛為名,不可沮,宜飭邊鎮嚴守備,而陰泄其謀于番族以示恩。”于是鉉及同官彭應時、南京御史陳堂交章論崇古弛防徇敵。崇古疏辯乞休。帝优詔報之,令勿以人言介意。給事中尹瑾、御史高維崧再劾之,崇古力請致仕,帝乃允歸。
  俺答既死,辛愛、撦力克相繼襲封。十五年,詔以崇古竭忠首事,三封告成,廕一子世錦衣千戶,有司以禮存問。又二年卒。贈太保,謚襄毅。
  崇古身歷七鎮,勳著邊陲。封貢之初,廷議紛呶,有為危言撼帝者。閣臣力持之,乃得成功。順義歸款二十年,崇古乃歿。總督梅友松撫馭失宜,西邊始扰,而禍已紓于嘉靖時,宣、大則歸款迄明季不變。
  子謙,万歷五年進士。官工部主事,榷稅杭州。羅木營兵變,脅執巡撫吳善言。謙馳諭之乃解。終太仆少卿。孫之楨,以廕累官太子太保、左都督,掌錦衣衛事凡十有七年;之采,万歷二十六年進士,官兵部右侍郎,陝西三邊總督。
  李棠,長沙人。由吏部郎中累遷右副都御史,巡撫南、贛。督僉事諸察討平韶州山賊。終南京吏部右侍郎。仕宦三十年,以介洁稱。天啟初,追謚恭懿。
  方逢時,字行之,嘉魚人。嘉靖二十年進士。授宜興知縣,再徙宁津、曲周。擢戶部主事,歷工部郎中,遷宁國知府。廣東、江西盜起,詔于興宁、程鄉、安遠、武平間筑伸威鎮,擢逢時廣東兵備副使,与參將俞大猷鎮之。已而程鄉賊平,移巡惠州。
  隆慶初,改宣府口北道,加右參政。旋擢右僉都御史,巡撫遼東。四年正月,移大同。俺答犯威遠堡,別部千余騎攻靖鹵,伏兵卻之。其冬,俺答孫把漢那吉來降,逢時告總督王崇古曰:“机不可失也。”遣中軍康綸率騎五百往受之。与崇古定計,挾把漢以索叛人趙全等。遣百戶鮑崇德出云石堡語俺答部下五奴柱曰:“欲還把漢則速納款,若以兵來,是趣之死矣。”五奴柱白俺答,邀入營,說以執趙全易把漢。俺答心動,遣火力赤致書逢時。而全方從臾用兵,俺答又惑之,令其子辛愛將二万騎入弘賜堡,兄子永邵卜趨威遠堡,自率眾犯平虜城。逢時曰:“此必趙全謀也。”全嘗投書逢時,言悔禍思漢,欲复歸中國。逢時以示俺答,俺答大惊,有執全意。及戰,又不利,乃引退。辛愛猶未知,奄至大同。逢時使人持把漢箭示之曰:“吾已与而父約,以報汝。”辛愛執箭泣曰:“此吾弟鐵背台吉故物也,我來求把漢,把漢既授官,又有成約,當更計之。”乃遣部下啞都善入見。逢時曉以大義,犒而遣之。辛愛喜,因使求幣,逢時笑曰:“台吉,豪杰也,若納款,方重加爵賞,何愛此區區,損盛名。”辛愛大慚,复遣啞都善來謝曰:“邊人不知書,蒙太師教,幸甚。俺答使者至故將田世威所,世威亦讓之曰:“爾來求和,兵何為者?”使者還報俺答,召辛愛還。辛愛東行,宣府總兵官趙岢遏之,复由大同北去。于是巡按御史姚繼可劾逢時輒通寇使,屏人語,導之東行,嫁禍鄰鎮。大學士高拱曰:“撫臣臨机設策,何可泄也。但當觀后效,不宜先事輒易。”帝然之。俺答乃遣使定約,夜召全等計事,即帳中縛之送大同。逢時受之,崇古亦送把漢歸。逢時以功進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甫拜命,以憂歸。后崇古入理京營,神宗問誰可代者,大學士張居正以逢時對。
  万歷初,起故官,總督宣、大、山西軍務。始逢時与崇古共決大計,而貢市之議崇古獨成之。逢時复代崇古,乃申明約信。兩人首尾共濟,邊境遂安。逢時分巡口北,時親行塞外,自龍門盤道墩以東至靖湖堡山梁一百余里,形勢聯絡,歎曰:“此山天險。若修鑿,北可達獨石,南可援南山,誠陵京一籓篱也。”及赴陽和,道居庸,出關見邊務修舉,欲并遂前計。上疏曰:“獨石在宣府北,三面鄰敵,勢极孤懸。怀、永与陵寢止限一山,所系尤重。其地本相屬,而經行之路尚在塞外,以故聲援不便。若設盤道之險,舍迂就徑,自龍門黑峪以達宁遠,經行三十里,南山、獨石皆可朝發夕至,不惟拓地百里,亦可漸資屯牧,于戰守皆利。”遂与巡撫吳兌經營修筑,設兵戍守。累進兵部尚書兼右副都御史,總督如故,加太子少保。
  五年,召理戎政。時議者爭言貢市利害,逢時臨赴闕,上疏曰:
  陛下特恩起臣草土中,代崇古任,賴陛下神武,八年以來,九邊生齒日繁,守備日固,田野日辟,商賈日通,邊民始知有生之樂。北部輸誠效貢,莫敢渝約,歲時請求,隨宜与之,得一果餅,輒稽首歡笑。有掠人要賞,如打喇明安兔者,告俺答罰治,即俯首听命。而异議者或曰“敵使充斥為害”,或曰“日益費耗,彼欲終不可足”,或曰“与寇益狎,隱憂叵測”。此言心則忠矣,事机或未睹也。
  夫使者之入,多者八九人,少者二三人,朝至夕去,守貢之使,賞至即歸,何有充斥。財貨之費,有市本,有撫賞,計三鎮歲費二十七万,較之鄉時戶部客餉七十余万,太仆馬价十數万,十才二三耳。而民間耕獲之入,市賈之利不与焉。所省甚多,何有耗費。乃若所憂則有之,然非隱也。方庚午以前,三軍暴骨,万姓流离,城郭丘墟,芻糧耗竭,邊臣首領不保,朝廷為旰食。七八年來,幸無此事矣。若使臣等處置乖方,吝小費而虧大信,使一旦肆行侵掠,則前日之憂立見,何隱之有哉?
  其所不可知者,俺答老矣,誠恐數年之后,此人既死,諸部無所統一,其中狡黠,互相爭构,假托异辭,遂行侵扰。此則時變之或然,而不可預料者。在我處之,亦惟罷貢絕市,閉關固壘以待。仍禁邊將毋得輕舉,使曲常在彼,而直常在我。因机處置,顧后人方略何如耳。夫封疆之事,無定形亦無定机,惟朝廷任用得人,處置适宜,何必拘拘焉貢市非而戰守是哉?臣又聞之,御戎無上策。征戰禍也,和親辱也,賂遺恥心。今曰貢,則非和親矣;曰市,則非賂遺矣;既貢且市,則無征戰矣。臣幸藉威靈,制伏強梗,得免斧鉞之誅。今受命還朝,不复与聞閫外之事,誠恐議者謂貢市非計,輒有敷陳,國是搖惑。內則邊臣畏縮,外則部落攜貳,事机乖迕,后悔無及。臣雖得去,而犬馬之心實有不能一日忘者,謹列上五事。
  至京,复奏上款貢圖。尋代崇古為尚書,署吏部事,加太子太保。以平兩廣功,進少保。累疏致仕歸,御書“盡忠”字賜之。二十四年卒。
  逢時才略明練。處置邊事,皆協机宜。其功名与崇古相亞,稱“方、王”云。
  吳兌,字君澤,紹興山陰人。嘉靖三十八年進士。授兵部主事。隆慶三年,由郎中遷湖廣參議。調河南,遷薊州兵備副使。五年秋,擢右僉都御史,巡撫宣府。兌舉鄉試出高拱門。拱之初罷相也,兌獨送至潞河。及拱再起兼吏部,遂超擢之。釋褐十三年得節鉞,前此未有也。
  時俺答初封貢,而昆都力、辛愛陰持兩端,助其主土蠻為患。兌事智計,操縱馴伏之。嘗偵俺答离營獵,從五騎直趨其營。守者愕,控弦。從騎呵之曰:“太師來犒軍耳!”皆拜跪迎導,且獻酪。兌遍閱廬帳,抵暮還。市者或潛盜所鬻馬,兌使人棓擊之,曰:“后复盜,即閉關停市。”諸部追究所奪馬,并執其人以謝。辛愛复扰邊,俺答曰“宣、大,我市場也。”戒勿動。然辛愛猶杰驁,俺答常以己馬代入貢。既得賞賜,抵地不肯受,又遣兵掠車夷。車夷者,不知其所出,自嘉靖中徙至,与史夷雜居,皆宣鎮保塞屬也。辛愛掠之,以其長革固去,其二比妓來駐龍門教場。兌以史、車脣齒,車被掠,史益孤,奏筑堡居之。使使詰責辛愛,令還革固而勒其比妓遠邊。辛愛誘比妓五蘭且沁、威兀慎,歲盜葛峪堡器甲、牛羊。兌皆付三娘子罰治。三娘子有盛寵于俺答,辛愛嫉妒,數詛詈之。三娘子入貢,宿兌軍中,訴其事。兌贈以八寶冠、百鳳云衣、紅骨朵云裙,三娘子以此為兌盡力。辛愛、撦力克相繼襲王,皆妻三娘子,三娘子主貢市者三世。昆都力嘗求封王,會病死,其子青把都擁兵至塞,多所要挾。兌諭以禍福,而耀武震之。青把都懼,貢如初,其女東桂嫁朵顏都督長昂,嘗隨父入貢,訴其貧。兌諭其昆弟,每一馬分一繒畀之。后東桂報土蠻別騎掠三岔河東,兌得為備,有功。
  万歷二年春,推款貢功,加兌右副都御史。貢市畢,加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五年夏,代方逢時總督宣、大、山西軍務。俺答西掠瓦剌,聲言迎佛,寄帑于兌,留旗箭為信。尚書王崇古奏上方略,使兌諭俺答繞賀蘭山后行,勿道甘肅;又陰泄其謀于瓦剌。俺答兵遂挫,留青海未歸。而青把都复附土蠻,其部下時入寇。大學士張居正令兌趣俺答東還約束之,青把都亦罰治其下,款貢乃益堅。七年秋,以左侍郎召還部,尋加右都御史,仍佐部事。
  九年夏,复以本官總督薊、遼、保定軍務兼巡撫順天。泰宁速把亥与青把都交通,陰入市宣府,而歲犯遼東以要款。朝廷拒不許,兌修義州城備之。明年春,速把亥來寇,總兵官李成梁擊斬之。其弟炒花、侄老撒卜儿悉遁去。詔進兌兵部尚書仍兼右都御史。尋進太子少保,召拜兵部尚書。御史魏允貞劾兌歷附高拱、張居正,且饋馮保金千兩,封識具存。給事王繼光亦言兌受將吏饋遺,御史林休徵助之攻。帝乃允兌去,后數年卒。
  孫孟明,襲錦衣千戶,佐許顯純理北司刑。天啟初,讞中書汪文言,頗為之左右。顯純怒,誣孟明藏匿亡命。下本司拷訊,削籍歸。崇禎初,起故官,累遷都督同知,掌衛事。孟明居官貪,以附東林,頗得時譽。子邦輔襲職,亦理北司刑。崇禎末,給事中姜采、行人司副熊開元以言事同日系詔獄,帝欲置之死,邦輔故緩其獄。帝怒稍解,令嚴訊主使者。邦輔乃略訊即具獄上,詔予杖百,二人由是獲免。
  鄭洛,字禹秀,安肅人。嘉靖三十五年進士。除登州推官,征授御史。劾罷嚴嵩党鄢懋卿、万寀、万虞龍。出為四川參議,遷山西參政。佐總督王崇古款俺答有功。万歷二年,由浙江左布政使改右僉都御史,巡撫山西。移大同,加右副都御史,入為兵部右侍郎。七年,以左侍郎總督宣、大、山西軍務。昆都力子滿五大令銀定入犯,洛奏停貢市,遣使責俺答罰贖駝馬牛羊,乃复許款。三娘子佐俺答主貢市,諸部皆受其約束。及辛愛襲封,年老且病,欲妻三娘子。三娘子不從,率眾西走,辛愛自追之,貢市久不至。洛計三娘子別屬,則辛愛雖王無益,乃使人語之曰:“夫人能歸王,不失恩寵,否則塞上一婦人耳。”三娘子听命。辛愛更名乞慶哈,貢市惟謹。洛以功加兵部尚書兼右副都御史。十四年,乞慶哈死,子撦力克當襲。三娘子以年長,自練兵万人,筑城別居。洛恐貢市無主,复諭撦力克曰:“夫人三世歸順,汝能与之匹,則王,不然封別有屬也。”手奢力克盡逐諸妾,复妻三娘子。遂以明年嗣封,并奏封三娘子忠順夫人。洛乃上疏請定市馬數,宣府不得逾三万,大同万四千,山西六千,而申飭將吏嚴備,以防盜竊,且無輕遏其部落馳獵者。帝嘉納之。御史許守恩劾洛。乞歸,不允。自太子少保累加至太子太保,召為戎政尚書。
  十八年,洮河用兵,詔兼右都御史,經略陝西、延、宁、甘肅及宣、大、山西邊務。松套賓兔等屢越甘肅侵扰河、湟諸番。及俺答迎佛,又建寺于青海,奏賜名仰華,留永邵卜別部把爾戶及丙兔、火落赤守之,俱牧海上。他部往來者,率取道甘肅,甘肅鎮臣以通款弗禁也。丙兔死,其子真相進据莽剌川,火落赤据捏工川,益并吞番族。河套都督卜失兔亦遣使邀撦力克,撦力克遺洛書,以赴仰華為名。洛使從塞外行,又諭忠順夫人曰:“彼中撫賞不能多,且王家在東,恐有內顧憂也。”撦力克遂行。未至,把爾戶部卒闌入西宁。副總兵李奎方醉,單騎馳之。卒持鞚自白,為奎所斫,遂大噪,射奎死。火落赤、真相進圍舊洮州,副總兵李聯芳敗歿。入臨洮、河州、渭源,總兵官劉承嗣失利,游擊李芳等皆死。當是時,撦力克已至仰華,火落赤、真相益挾為重,關中大震,惟把爾戶不助逆。事聞,詔洛經略七鎮,以僉事万世德、兵部員外郎梁云龍隨軍贊畫,而停手奢力克貢市。俄罷總督梅友松,命洛兼領其事。洛以洮河之禍,由縱敵入青海,乃馳至甘肅,令曰:“北部自青海歸巢者,听假道;自巢入青海者,即勒兵拒之。”未几,卜失兔至水泉,欲趨青海。總兵官張臣与相持月余,洛設伏掩擊之,卜失兔僅以身免。庄禿賴后至,聞之亦退去。
  明年,洛与云龍入西宁,控扼青海。撦力克聞之,西徙二百里,還洮河所掠人口,与忠順夫人輸罪請歸。火落赤、真相亦夜去,兩川余党留莽刺南山。洛慮諸部約結,先遣使趣撦力克北歸,別遣云龍、世德收番族以弱其勢,而具以狀奏聞。言:“自順義南牧,借途收番,子女牛羊皆有之,生死唯所制。洮河之役,遂為向導,番戎之勢不分,則心腹之患無已。臣鼓舞勞來,招回諸番八万余人,皆陛下威德所致。”且具陳收番有六利。是時,撦力克觀望不即歸,洛与相羈縻,先遣總兵官尤繼先擊走莽剌余寇。督撫魏學曾、葉夢熊等請決戰,夢熊又騰書都下,洛疏持不可。夢熊乃調苗兵三千為選鋒,詆洛為秦檜、賈似道。會撦力克北歸謝罪,乞复貢市,洛乃進兵青海,走火落赤、真相,焚仰華,置戍西宁、歸德而還。尚書石星以宣、大事急,請速召洛究款戰之計。洛既至,与總督蕭大亨、巡撫王世揚、邢玠等上疏曰:“撦力克諉罪火落赤、真相,桀驁之狀已斂。且其部落數千里,部長十余輩。在巢保疆者,宣鎮則青把都兄弟未嘗東窺薊、遼,而兀慎、擺腰五路之在新平,馴服猶故。在西行牧者,不他失未嘗窺莽、捏,而大成比妓則又歸巢獨先。今以一人之罪,概絕諸部,消往日之恩,開將來之隙,臣未見其可。今史二外叛,屢犯邊疆,若令順義王縛獻以著信,然后酌議市賞,在我固未為失策也。”議遂定。尋加少保,仍召理戎政。順義王果縛史二來獻,复款如故。
  初,閱邊給事中張棟言,洮河之衄,殞將喪師,洛為其所輕,故東西移帳自便。太仆寺丞徐琰复詆洛,乞處分以除誤國之罪。棟再疏劾洛欺罔,給事中章尚學亦請令洛回宣、大。至是撦力克歸,棟又言:“火、真亂首,順義亂階,洛宜除凶雪恥,乃虛詞誘敵,而重利媚之。今火、真依海為窟,出沒如故,洛輒侈然敘文武勞。乞敕所司,毋徇洛請。”洛乃謝病歸。尚書星言洛無重利啖敵事,且有威望,不宜久棄。逾三年,官軍与番人夾擊把爾戶于西宁,大破之。星复奏洛收番之功,再詔起用。當時以洛有物議,卒不推也。卒,贈太保,謚襄敏。
  張學顏,字子愚,肥鄉人。生九月失母,事繼母以孝聞。親喪廬墓,有白雀來巢。登嘉靖三十二年進士,由曲沃知縣入為工科給事中。遷山西參議,以總督江東劾去官。事白,遷永平兵備副使,再調薊州。俺答封順義王,察罕土門汗語其下曰:“俺答,奴也,而封王,吾顧弗如。”挾三衛窺遼,欲以求王。而海、建諸部日強,皆建國稱汗。大將王治道、郎得功戰死,遼人大恐。隆慶五年二月,遼撫李秋免,大學士高拱欲用學顏,或疑之,拱曰:“張生卓犖倜儻,人未之識也,置諸盤錯,利器當見。”侍郎魏學曾后至,拱迎問曰:“遼撫誰可者?”學曾思良久,曰:“張學顏可。”拱喜曰:“得之矣。”遂以其名上,進右僉都御史,巡撫遼東。
  遼鎮邊長二千余里,城砦一百二十所,三面鄰敵。官軍七万二千,月給米一石,折銀二錢五分,馬則冬春給料,月折銀一錢八分,即歲稔不足支數日。自嘉靖戊午大饑,士馬逃故者三分之二。前撫王之誥、魏學曾相繼綏輯,未复全盛之半。繼以荒旱,餓莩枕籍。學顏首請振恤,實軍伍,招流移,治甲仗,市戰馬,信賞罰。黜懦將數人,創平陽堡以通兩河,移游擊于正安堡以衛鎮城,戰守具悉就經畫。大將李成梁敢力戰深入,而學顏則以收保為完策,敵至無所亡失,敵退備如初,公私力完,漸复其舊。十一月,与成梁破土蠻卓山,進右副都御史。明年春,土蠻謀入寇,聞有備而止。
  奸民闌出海上,踞三十六島。閱視侍郎汪道昆議緝捕,學顏謂緝捕非便。命李成梁按兵海上,示將加誅,別遣使招諭,許免差役。未半載,招還四千四百余口,積患以消。秋,建州都督王杲以索降人不得,入掠撫順,守將賈汝翼詰責之。杲益憾,約諸部為寇,副總兵趙完責汝翼啟釁,學顏奏曰:“汝翼卻杲饋遺,懲其違抗,實伸國威,苟緣此罷斥,是進退邊將皆敵主之矣。臣謂宜諭王杲送還俘掠,否則調兵剿殺,毋事姑息以蓄禍。”趙完懼,饋金貂,學顏發之,詔逮完,而宣諭王杲如學顏策。諸部聞大兵且出,悉竄匿山谷。杲懼,十二月約海西王台送俘獲就款,學顏因而撫之。
  遼陽鎮東二百余里舊有孤山堡,巡按御史張鐸增置險山五堡,然与遼鎮聲援不接。都御史王之誥奏設險山參將,轄六堡一十二城,分守靉陽。又以其地不毛,欲移置寬佃,以時絀不果。万歷初,李成梁議移孤山堡于張其哈佃,移險山五堡于寬佃、長佃、雙墩、長領散等。皆据膏腴,扼要害。而邊人苦遠役,出怨言。工甫興,王杲复犯邊,殺游擊裴承祖。巡按御史亟請罷役,學顏不可,曰:“如此則示弱也。”即日巡塞上,撫定王兀堂諸部,听于所在貿易。卒筑寬佃,斥地二百余里。于是撫順以北,清河以南,皆遵約束。明年冬,發兵誅王杲,大破之,追奔至紅力寨。張居正第學顏功在總督楊兆上,加兵部侍郎。
  五年夏,土蠻大集諸部犯錦州,要求封王。學顏奏曰:“敵方憑陵,而与之通,是畏之也。制和者在彼,其和必不可久。且無功与有功同封,犯順与效順同賞,既取輕諸部,亦見笑俺答。臣等謹以正言卻之。”會大雨,敵亦引退。其冬,召為戎政侍郎,加右都御史。未受代,而土蠻約泰宁速把亥分犯遼、沈、開原。明年正月破敵劈山,殺其長阿丑台等五人,學顏遂還部。逾年,拜戶部尚書。
  時張居正當國,以學顏精心計,深倚任之。學顏撰會計錄以勾稽出納。又奏列清丈條例,厘兩京、山東、陝西勳戚庄田,清溢額、脫漏、詭借諸弊。又通行天下,得官民屯牧湖陂八十余万頃。民困賠累者,以其賦抵之。自正、嘉虛耗之后,至万歷十年間,最稱富庶,學顏有力焉。然是時宮闈用度汰侈,多所征索。學顏隨事納諫,得停發太倉銀十万兩,減云南黃金課一千兩,余多弗能執爭。而金花銀歲增二十万兩,遂為定額。人亦以是少之。
  十一年四月,改兵部尚書,時方興內操,選內豎二千人雜廝養訓練,發太仆寺馬三千給之。學顏執不与馬,又請停內操,皆不听。其年秋,車駕自山陵還,學顏上疏曰:“皇上恭奉圣母,扶輦前驅,拜祀陵園,考卜壽域,六軍將士十余万,部伍齊肅。惟內操隨駕軍士,進止自恣。前至涼水河,喧爭無紀律,奔逸沖突,上動天顏。今車駕已還,猶未解散。謹稽舊制,營軍隨駕郊祀,始受甲于內庫,事畢即還。宮中惟長隨內侍許佩弓矢。又律:不系宿衛軍士,持寸刃入宮殿門者,絞;入皇城門者,戍邊衛。祖宗防微弭亂之意甚深且遠。今皇城內被甲乘馬持鋒刃,科道不得糾巡,臣部不得檢閱。又招集廝養仆隸,出入禁苑,万一驟起邪心,朋謀倡亂,嘩于內則外臣不敢入,嘩于夜則外兵不及知,嘩于都城白晝則曰天子親兵也,驅之不肯散,捕之莫敢攖。正德中,西城練兵之事,良可鑒也。”疏上,宦豎皆切齒,為蜚語中傷。神宗察知之,詰責主使者。學顏得免,然亦不能用也。
  考滿,加太子少保。云南岳鳳、罕虔平,進太子太保。時張居正既歿,朝論大异。初,御史劉台以劾居正得罪,學顏复論其贓私。御史馮景隆論李成梁飾功,學顏亟稱成梁十大捷非妄,景隆坐貶斥。學顏故為居正所厚,与李成梁共事久,物論皆以學顏党于居正、成梁。御史孫繼先、曾乾亨、給事中黃道瞻交章論學顏。學顏疏辯求去,又請留道瞻,不听。明年,順天府通判周弘禴又論學顏交通太監張鯨,神宗皆黜之于外。學顏八疏乞休,許致仕去。二十六年;卒于家。贈少保。
  張佳胤,字肖甫,銅梁人。嘉靖二十九年進士。知滑縣。劇盜高章者,詐為緹騎,直入官署,劫佳胤索帑金。佳胤色不變,偽書券貸金,悉署游徼名,召入立擒賊,由此知名。擢戶部主事,改職方,遷禮部郎中。以風霾考察,謫陳州同知。歷遷按察使。
  隆慶五年冬,擢右僉都御史,巡撫應天十府。安慶兵變,坐勘獄辭不合,調南京鴻臚卿,就遷光祿。進右副都御史,巡撫保定,道聞喪歸。
  万歷七年,起故官,巡撫陝西。未上,改宣府。時青把都已服,其弟滿五大猶桀驁,所部八賴掠塞外史、車二部,總兵官麻錦擒之。佳胤命錦縛八賴將斬,而身馳赦之,八賴叩頭誓不敢犯邊。后与總督鄭洛計服滿五大。入為兵部右侍郎。
  十年春,浙江巡撫吳善言奉詔減月餉。東、西二營兵馬文英、劉廷用等构党大噪,縛毆善言。張居正以佳胤才,令兼右僉都御史代善言。甫入境,而杭民以行保甲故,亦亂。佳胤問告者曰:“亂兵与亂民合乎?”曰:“未也。”佳胤喜曰:“速驅之,尚可离而二也。”既至,民剽益甚。佳胤從數卒佯問民所苦,下令除之。眾益張,夜掠巨室,火光燭天。佳胤召游擊徐景星諭二營兵,令討亂民自贖。擒百五十人,斬其三之一。乃佯召文英、廷用,予冠帶。而密屬景星捕七人,并文英、廷用斬之。二亂悉定。帝优詔褒美。尋以左侍郎還部,錄功,加右都御史。
  未几,拜戎政尚書,尋兼右副都御史,總督薊、遼、保定軍務。以李成梁擊斬逞加努功,加太子少保。成梁破土蠻沈陽,复進太子太保。召還理部事。敘勞,予一品誥。御史許守恩劾佳胤營獲本兵,御史徐元复劾之,遂三疏謝病歸。越二年卒。贈少保。天啟初,謚襄憲。
  殷正茂,字養實,歙人。嘉靖二十六年進士。由行人選兵科給事中。劾罷南京刑部侍郎沈應龍。歷廣西、云南、湖廣兵備副使,遷江西按察使。隆慶初,古田僮韋銀豹、黃朝猛反。銀豹父朝威自弘治中敗官兵于三厄,殺副總兵馬俊、參議馬鉉,正德中嘗陷洛容。嘉靖時,銀豹及朝猛劫殺參政黎民衷,提督侍郎吳桂芳遣典史廖元招降之。遷元主簿以守,而銀豹數反覆。隆慶三年冬,廷議大征。擢正茂右僉都御史巡撫廣西。正茂与提督李遷調土、漢兵十四万,令總兵俞大猷將之。先奪牛河、三厄險,諸軍連克東山鳳凰寨,蹙之潮水。廖元誘僮人斬朝猛,銀豹窮,令其党陰斬貌類己者以獻。捷聞,進兵部右侍郎,巡撫如故。改古田為永宁州,設副使參將鎮守。未几,僉事金柱捕得銀豹,正茂因自劾。詔磔銀豹京師,置正茂不問。
  尋代遷提督兩廣軍務。當是時,群盜惠州藍一清、賴元爵,潮州林道乾、林鳳、諸良寶,瓊州李茂,處處屯結。廣中日告警,倭又數為害。正茂議守巡官畫地分守,而徙瀕海謫戍之民于云南、川、湖,絕倭向導。乃令總兵官張元勳、參政江一麟等先后殺倭千余,以次盡平諸盜。廣西巡撫郭應聘亦奏平怀遠、洛容瑤,語詳元勳及李錫傳。正茂以功累加兵部尚書兼右副都御史。倭复陷銅鼓、雙魚,元勳大破之儒峒;犯電白,正茂剿殺千余人。岭表略定。
  万歷三年,召為南京戶部尚書,以凌云翼代。明年,改北部。疏請節用,又諫止采買珠寶。而張居正以正茂所饋鵝罽轉奉慈宁太后為坐褥。李幼孜与爭寵,嗾言官詹沂等劾之。遂屢引疾。六年,致仕歸。久之,起南京刑部尚書。居正卒之明年,御史張應詔言,正茂以金盤二,植珊瑚其中,高三尺許,賂居正,复取金珠、翡翠、象牙饋馮保及居正家人游七。正茂疏辨,請告,許之。二十年卒。
  正茂在廣時,任法嚴,道將以下奉行惟謹。然性貪,歲受屬吏金万計。初征古田,大學士高拱曰:“吾捐百万金予正茂,縱干沒者半,然事可立辦。”時以拱為善用人。
  李遷,字子安,新建人。嘉靖二十年進士。隆慶四年官南京兵部右侍郎,以左侍郎總督兩廣。給事中光懋言兩廣向設提督,事權畫一,今兩巡撫相牽掣,不便。乃改遷提督兼巡撫廣東,而特命正茂為廣西巡撫。后遂為定制。以平銀豹功加右都御史。尋討惠、潮山寇,俘斬千二百余級。召為刑部尚書。引疾歸,卒。謚恭介。遷出入中外三十年,不妄取一錢。年近七十,母終,廬墓。
  凌云翼,字洋山,太倉州人。嘉靖二十六年進士。授南京工部主事。隆慶中,累官右僉都御史,撫治鄖陽。疏論衛所兵消耗之弊,凡六事,多議行。万歷元年,進右副都御史,巡撫江西。三遷兵部左侍郎兼右僉都御史,提督兩廣軍務,代殷正茂。時寇盜略盡,惟林鳳遁去。鳳初屯錢澳求撫,正茂不許,遂自彭湖奔東番魍港,為福建總兵官胡守仁所敗。是年冬,犯柘林、靖海、碣石,已,复犯福建。守仁追擊至淡水洋,沉其舟二十。賊失利,复入潮州。參政金淛諭降其党馬志善、李成等,鳳夜遁。明年秋,把總王望高以呂宋番兵討平之。尋進征羅旁。羅旁在德慶州上下江界、東西兩山間,延袤七百里。成化中,韓雍經略西山,頗安輯,惟東山瑤阻深箐剽掠,有司歲發卒戍守。正茂方建議大征,會遷去。云翼乃大集兵,令兩廣總兵張元勳、李錫將之。四閱月,克巢五百六十,俘斬、招降四万二千八百余人。岑溪六十三山、七山、那留、連城諸處鄰境瑤、僮皆懼。賊首潘積善求撫,云翼奏設官戍之。論功,加右都御史兼兵部侍郎。賜飛魚服。乃改瀧水縣為羅定州,設監司、參將。積患頓息。六年夏,与巡撫吳文華討平河池、咘咳、北三諸瑤,又捕斬廣東大廟諸山賊。岭表悉定。召為南京工部尚書,就改兵部,以兵部尚書兼右副都御史總督漕運,巡撫淮、揚。河臣潘季馴召入,遂兼督河道。加太子少保。召為戎政尚書,以病歸。家居驕縱,給事、御史連章劾之。詔奪官,后卒。
  云翼有干濟才。羅旁之役,繼正茂成功。然喜事好殺戮,為當時所譏。
  贊曰:譚綸、王崇古諸人,受任岩疆,練達兵備,可与余子俊、秦紘先后比跡。考其時,蓋張居正當國,究心于軍謀邊瑣。書疏往复,洞矚机要,委任責成,使得展布,是以各盡其材,事克有濟。觀于此,而居正之功不可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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