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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第二十七



  ○王韶

  王韶,字子相,自云太原晉陽人也,世居京兆。祖諧,原州刺史。父諒,早卒。韶幼而方雅,頗好奇節,有識者异之。在周累以軍功官至車騎大將軍、議同三司。复轉軍正。武帝既拔晉州,意欲班師,韶諫曰:“齊失紀綱,于茲累世,天獎王室,一戰而扼其喉。加以主昏于上,民懼于下,取亂侮亡,正在今日。方欲釋之而去,以臣愚固,深所未解,愿陛下圖之。”帝大悅,賜縑一百匹。及平齊氏,以功進位開府,封晉陽縣公,邑五百戶,賜口馬雜畜以万計。遷內史中大夫。宣帝即位,拜丰州刺史,改封昌樂縣公。高祖受禪,進爵項城郡公,邑二千戶。轉靈州刺史,加位大將軍。

  晉王廣之鎮并州也,除行台右仆射,賜彩五百匹。韶性剛直,王甚憚之,每事諮詢,不致違于法度。韶嘗奉使檢行長城,其后王穿池起三山,韶既還,自鎖而諫,王謝而罷之。高祖聞而嘉歎,賜金百兩,并后宮四人。平陳之役,以本官為元帥府司馬,帥師趣河陽,与大軍會。既至壽陽,与高熲支度軍机,無所壅滯。及克金陵,韶即鎮焉。晉王廣班師,留韶于石頭防遏,委以后事,几歲余。征還,高祖謂公卿曰:“晉王以幼稚出籓,遂能克平吳、越,綏靜江湖,子相之力也。”于是進位柱國,賜奴婢三百口,綿絹五千段。

  開皇十一年,上幸并州,以其稱職,特加勞勉。其后,上謂韶曰:“自朕至此,公須鬢漸白,無乃憂勞所致?柱石之望,唯在于公,努力勉之!”韶辭謝曰:“臣比衰暮,殊不解作官人。”高祖曰:“是何意也?不解者,是未用心耳。”韶對曰:“臣昔在昏季,猶且用心,況逢明圣,敢不罄竭!但神化精微,非駑蹇所逮。加以今年六十有六,桑榆云晚,比于疇昔,昏忘又多。豈敢自寬,以速身累,恐以衰暮,虧紊朝綱耳。”上勞而遣之。秦王俊為并州總管,仍為長史。歲餘,馳驛入京,勞敝而卒,時年六十八。高祖甚傷惜之,謂秦王使者曰:“語爾王,我前令子相緩來,如何乃遣馳驛?殺我子相,豈不由汝邪?”言甚凄愴。使有司為之立宅,曰:“往者何用宅為,但以表我深心耳。”又曰:“子相受我委寄,十有餘年,終始不易,寵章未极,舍我而死乎!”發言流涕。因命取子相封事數十紙,傳示群臣。上曰:“其直言匡正,裨益甚多,吾每披尋,未嘗釋手。”煬帝即位,追贈司徒、尚書令、靈豳等十州刺史、魏國公。子士隆嗣。

  士隆略知書計,尤便弓馬,慷慨有父風。大業之世,頗見親重,官至備身將軍,改封耿公。數令討擊山賊,往往有捷。越王侗稱帝,士隆率數千兵自江、淮而至。會王世充僭號,甚禮重之,署尚書右仆射。士隆憂憤,疽發背卒。

  ○元岩

  元岩,字君山,河南洛陽人也。父禎,魏敷州刺史。岩好讀書,不治章句,剛鯁有器局,以名節自許,少与渤海高熲、太原王韶同志友善。仕周,釋褐宣威將軍、武賁給事。大冢宰宇文護見而器之,以為中外記室。累遷內史中大夫,昌國縣伯。宣帝嗣位,為政昏暴,京兆郡丞樂運乃輿櫬詣朝堂,陳帝八失,言甚切至。帝大怒,將戮之。朝臣皆恐懼,莫有救者。岩謂人曰:“臧洪同日,尚可俱死,其況比干乎!若樂運不免,吾將与之俱斃。”詣閣請見,言于帝曰:“樂運知書奏必死,所以不顧身命者,欲取后世之名。陛下若殺之,乃成其名,落其術內耳。不如勞而遣之,以廣圣度。”運因獲免。后帝將誅烏丸軌,岩不肯署詔。御正顏之儀切諫不入,岩進繼之,脫巾頓顙,三拜三進。帝曰:“汝欲党烏丸軌邪?”岩曰:“臣非党軌,正恐濫誅失天下之望。”帝怒,使閹豎搏其面,遂廢于家。

  高祖為丞相,加位開府、民部中大夫。及受禪,拜兵部尚書,進爵平昌郡公,邑二千戶。岩性嚴重,明達世務,每有奏議,侃然正色,庭諍面折,無所回避。上及公卿,皆敬憚之。時高祖初即位,每懲周代諸侯微弱,以致滅亡,由是分王諸子,權侔王室,以為磐石之固,遣晉王廣鎮并州,蜀王秀鎮益州。二王年并幼稚,于是盛選貞良有重望者為之僚佐。于時岩与王韶俱以骨鯁知名,物議稱二人才具侔于高熲,由是拜岩為益州總管長史,韶為河北道行台右仆射。高祖謂之曰:“公宰相大器,今屈輔我兒,如曹參相齊之意也。”及岩到官,法令明肅,吏民稱焉。蜀王性好奢侈,嘗欲取獠口以為閹人,又欲生剖死囚,取膽為藥。岩皆不奉教,排閣切諫,王輒謝而止,憚岩為人,每循法度。蜀中獄訟,岩所裁斷,莫不悅服。其有得罪者,相謂曰:“平昌公与吾罪,吾何怨焉。”上甚嘉之,賞賜优洽。十三年,卒官,上悼惜久之。益州父老,莫不殞涕,于今思之。岩卒之後,蜀王竟行其志,漸致非法,造渾天儀、司南車、記里鼓,凡所被服,擬于天子。又共妃出獵,以彈彈人,多捕山獠,以充宦者。僚佐無能諫止。及秀得罪,上曰:“元岩若在,吾兒豈有是乎!”子弘嗣。仕歷給事郎、司朝謁者、北平通守。

  ○劉行本

  劉行本,沛人也。父瑰,仕梁,歷職清顯。行本起家武陵國常侍。遇蕭修以梁州北附,遂与叔父璠同歸于周,寓居京兆之新丰。每以諷讀為事,精力忘疲,雖衣食乏絕,晏如也。性剛烈,有不可奪之志。周大冢宰宇文護引為中外府記室。武帝親總万机,轉御正中士,兼領起居注。累遷掌朝下大夫。周代故事,天子臨軒,掌朝典筆硯,持至御坐,則承御大夫取以進之。及行本為掌朝,將進筆于帝,承御复欲取之。行本抗聲謂承御曰:“筆不可得。”帝惊視問之,行本言于帝曰:“臣聞設官分職,各有司存。臣既不得佩承御刀,承御亦焉得取臣筆。”帝曰:“然。”因令二司各行所職。及宣帝嗣位,多失德,行本切諫忤旨,出為河內太守。

  高祖為丞相,尉迥作亂,進攻怀州。行本率吏民拒之,拜儀同,賜爵文安縣子。及踐阼,征拜諫議大夫,檢校治書侍御史。未几,遷黃門侍郎。上嘗怒一郎,于殿前笞之。行本進曰:“此人素清,其過又小,愿陛下少寬假之。”上不顧。行本于是正當上前曰:“陛下不以臣不肖,置臣左右。臣言若是,陛下安得不听?臣言若非,當致之于理,以明國法,豈得輕臣而不顧也!臣所言非私。”因置笏于地而退,上斂容謝之,遂原所笞者。于時天下大同,四夷內附,行本以党項羌密邇封域,最為后服,上表劾其使者曰:“臣聞南蠻遵校尉之統,西域仰都護之威。比見西羌鼠竊狗盜,不父不子,無君無臣,异類殊方,于斯為下。不悟羈縻之惠,詎知含養之恩,狼戾為心,獨乖正朔。使人近至,請付推科。”上奇其志焉。雍州別駕元肇言于上曰:“有一州吏,受人饋錢三百文,依律合杖一百。然臣下車之始,与其為約。此吏故違,請加徒一年。”行本駁之曰:“律令之行,并發明詔,与民約束。今肇乃敢重其教命,輕忽憲章。欲申己言之必行,忘朝廷之大信,虧法取威,非人臣之禮。”上嘉之,賜絹百匹。

  在職數年,拜太子左庶子,領治書如故。皇太子虛襟敬憚。時唐令則亦為左庶子,太子昵狎之,每令以弦歌教內人。行本責之曰:“庶子當匡太子以正道,何有嬖昵房帷之間哉!”令則甚慚而不能改。時沛國劉臻、平原明克讓、魏郡陸爽并以文學為太子所親。行本怒其不能調護,每謂三人曰:“卿等正解讀書耳。”時左衛率長史夏侯福為太子所昵,嘗于閣內与太子戲。福大笑,聲聞于外。行本時在閣下聞之,待其出,行本數之曰:“殿下寬容,賜汝顏色。汝何物小人,敢為褻慢!”因付執法者治之。數日,太子為福致請,乃釋之。太子嘗得良馬,令福乘而觀之。太子甚悅,因欲令行本复乘之。行本不從,正色而進曰:“至尊置臣于庶子之位者,欲令輔導殿下以正道,非為殿下作弄臣也。”太子慚而止。复以本官領大興令,權貴憚其方直,無敢至門者。由是請托路絕,法令清簡,吏民怀之。未几,卒官,上甚傷惜之。及太子廢,上曰:“嗟乎!若使劉行本在,勇當不及于此。”無子。

  ○梁毗

  梁毗,字景和,安定烏氏人也。祖越,魏涇、豫、洛三州刺史,郃陽縣公。父茂,周滄、兗二州刺史。毗性剛謇,頗有學涉。周武帝時,舉明經,累遷布憲下大夫。平齊之役,以毗為行軍總管長史,克并州,毗有力焉。除為別駕,加儀同三司。宣政中,封易陽縣子,邑四百戶。遷武藏大夫。高祖受禪,進爵為侯。開皇初,置御史官,朝廷以毗鯁正,拜治書侍御史,名為稱職。尋轉大興令,遷雍州贊治。毗既出憲司,复典京邑,直道而行,無所回避,頗失權貴心,由是出為西宁州刺史,改封邯鄲縣侯。在州十一年。先是,蠻夷酋長皆服金冠,以金多者為豪俊,由此遞相陵奪,每尋干戈,邊境略無宁歲。毗患之。后因諸酋長相率以金遺毗,于是置金坐側,對之慟哭而謂之曰:“此物饑不可食,寒不可衣。汝等以此相滅,不可胜數。今將此來,欲殺我邪?”一無所納,悉以還之。于是蠻夷感悟,遂不相攻擊。高祖聞而善之,征為散騎常侍、大理卿。處法平允,時入稱之。歲餘,進位上開府。

  毗見左仆射楊素貴寵擅權,百僚震懾,恐為國患,因上封事曰:“臣聞臣無有作威福。臣之作威福,其害乎而家,凶乎而國。竊見左仆射、越國公素,幸遇愈重,權勢日隆,搢紳之徒,屬其視听。忤意者嚴霜夏零,阿旨者膏雨冬澍,榮枯由其脣吻,廢興候其指麾。所私皆非忠讜,所進咸是親戚,子弟布列,兼州連縣。天下無事,容息异圖,四海稍虞,必為禍始。夫奸臣擅命,有漸而來。王莽資之于積年,桓玄基之于易世,而卒殄漢祀,終傾晉祚。季孫專魯,田氏篡齊,皆載典誥,非臣臆說。陛下若以素為阿衡,臣恐其心未必伊尹也。伏愿揆鑒古今,量為外置,俾洪基永固,率土幸甚。輕犯天顏,伏听斧金質。”高祖大怒,命有司禁止,親自詰之。毗极言曰:“素既擅權寵,作威作福,將領之處,殺戮無道。又太子及蜀王罪廢之日,百僚無不震悚,惟素揚眉奮肘,喜見容色,利國家有事以為身幸。”毗發言謇謇,有誠亮之節,高祖無以屈也,乃釋之。素自此恩寵漸衰。但素任寄隆重,多所折挫,當時朝士無不懾伏,莫有敢与相是非。辭气不撓者,獨毗与柳彧及尚書右丞李綱而已。后上不复專委于素,蓋由察毗之言也。

  煬帝即位,遷刑部尚書,并攝御史大夫事。奏劾宇文述私役部兵,帝議免述罪,毗固諍,因忤旨,遂令張衡代為大夫。毗憂憤,數月而卒。帝令吏部尚書牛弘吊之,贈縑五百匹。

  子敬真,大業之世,為大理司直。時帝欲成光祿大夫魚俱羅之罪,令敬直治其獄,遂希旨陷之极刑。未几,敬真有疾,見俱羅為之厲,數日而死。

  ○柳彧

  柳彧,字幼文,河東解人也。七世祖卓,隨晉南遷,寓居襄陽。父仲禮,為梁將,敗歸周,复家本土。彧少好學,頗涉經史。周大冢宰宇文護引為中外府記室,久而出為宁州總管掾。武帝親總万机,彧詣闕求試。帝异之,以為司武中士。轉鄭令。平齊之后,帝大賞從官,留京者不預。彧上表曰:“今太平告始,信賞宜明,酬勳報勞,務先有本。屠城破邑,出自圣規,斬將搴旗,必由神略。若負戈擐甲,征扞劬勞,至于鎮撫國家,宿衛為重。俱稟成算,非專己能,留從事同,功勞須等。皇太子以下,實有守宗廟之功。昔蕭何留守,茅土先于平陽,穆之居中,沒后猶蒙优策。不胜管見,奉表以聞。”于是留守并加泛級。

  高祖受禪,累遷尚書虞部侍郎,以母憂去職。未几,起為屯田侍郎,固讓弗許。時制三品已上,門皆列戟。左仆射高熲子弘德封應國公,申牒請戟。彧判曰:“仆射之子更不异居,父之戟槊已列門外。尊有壓卑之義,子有避父之禮,豈容外門既設,內閤又施!”事竟不行,熲聞而歎伏。后遷治書侍御史,當朝正色,甚為百僚之所敬憚。上嘉其婞直,謂彧曰:“大丈夫當立名于世,無容容而已。”賜錢十万,米百石。

  于時刺史多任武將,類不稱職。彧上表曰:“方今天下太平,四海清謐,共治百姓,須任其才。昔漢光武一代明哲,起自布衣,備知情偽,与二十八將披荊棘,定天下,及功成之后,無所職任。伏見詔書,以上柱國和干子為杞州刺史,其人年垂八十,鐘鳴漏盡。前任趙州,暗于職務,政由群小,賄賂公行,百姓吁嗟,歌謠滿道。乃云:‘老禾不早殺,餘种穢良田。’古人有云:‘耕當問奴,織當問婢。’此言各有所能也。干子弓馬武用,是其所長,治民蒞職,非其所解。至尊思治,無忘寢興,如謂优老尚年,自可厚賜金帛,若令刺舉,所損殊大。臣死而后已,敢不竭誠。”上善之,干子竟免。有應州刺史唐君明,居母喪,娶雍州長史庫狄士文之從父妹。彧劾之曰:“臣聞天地之位既分,夫婦之禮斯著,君親之義生焉,尊卑之教攸設。是以孝惟行本,禮實身基,自國刑家,率由斯道。竊以愛敬之情,因心至切,喪紀之重,人倫所先。君明鑽燧雖改,在文無變,忽劬勞之痛,成宴爾之親,冒此苴縗,命彼褕翟。不義不昵,《春秋》載其將亡,無禮無儀,詩人欲其遄死。士文贊務神州,名位通顯,整齊風教,四方是則,棄二姓之重匹,違六禮之軌儀。請禁錮終身,以懲風俗。”二人竟坐得罪。隋承喪亂之后,風俗頹坏,彧多所矯正,上甚嘉之。又見上勤于听受,百僚奏請,多有煩碎,因上疏諫曰:“臣聞自古圣帝,莫過唐、虞,象地則天,布政施化,不為叢脞,是謂欽明。語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故知人君出令,誡在煩數。是以舜任五臣,堯咨四岳,設官分職,各有司存,垂拱無為,天下以治。所謂勞于求賢,逸于任使。又云:‘天子穆穆,諸侯皇皇。’此言君臣上下,体裁有別。比見四海一家,万机務廣,事無大小,咸關圣听。陛下留心治道,無憚疲勞,亦由群官懼罪,不能自決,取判天旨。聞奏過多,乃至營造細小之事,出給輕微之物,一日之內,酬答百司,至乃日旰忘食,夜分未寢,動以文簿,憂勞圣躬。伏愿思臣至言,少減煩務,以怡神為意,以養性為怀,思武王安樂之義,念文王勤憂之理。若其經國大事,非臣下裁斷者,伏愿詳決,自餘細務,責成所司,則圣体盡無疆之壽,臣下蒙覆育之賜也。”上覽而嘉之。后以忤旨免。未几,复令視事,因謂彧曰:“無改爾心。”以其家貧,敕有司為之筑宅。因曰:“柳彧正直士,國之寶也。”其見重如此。

  右仆射楊素當途顯貴,百僚懾憚,無敢忤者。嘗以少譴,敕送南台。素恃貴,坐彧床。彧從外來,見素如此,于階下端笏整容謂素曰:“奉敕治公之罪。”素遽下。彧据案而坐,立素于庭,辨詰事狀。素由是銜之。彧時方為上所信任,故素未有以中之。

  彧見近代以來,都邑百姓每至正月十五日,作角抵之戲,遞相夸競,至于糜費財力,上奏請禁絕之,曰:“臣聞昔者明王訓民治國,率履法度,動由禮典。非法不服,非道不行。道路不同,男女有別,防其邪僻,納諸軌度。竊見京邑,爰及外州,每以正月望夜,充街塞陌,聚戲朋游。鳴鼓聒天,燎炬照地,人戴獸面,男為女服,倡优雜技,詭狀异形。以穢嫚為歡娛,用鄙褻為笑樂,內外共觀,曾不相避。高棚跨路,廣幕陵云,袨服靚妝,車馬填噎。肴醑肆陳,絲竹繁會,竭貲破產,竟此一時。盡室并孥,無問貴賤,男女混雜,緇素不分。穢行因此而生,盜賊由斯而起。浸以成俗,實有由來,因循敝風,曾無先覺。非益于化,實損于民。請頒行天下,并即禁斷。康哉《雅》、《頌》,足美盛德之形容,鼓腹行歌,自表無為之至樂。敢有犯者,請以故違敕論。”詔可其奏。是歲,持節巡省河北五十二州,奏免長吏贓污不稱職者二百餘人,州縣肅然,莫不震懼。上嘉之,賜絹布二百匹、氈三十領,拜儀同三司。歲餘,加員外散騎常侍,治書如故。仁壽初,复持節巡省太原道十九州。及還,賜絹百五十匹。

  彧嘗得博陵李文博所撰《治道集》十卷,蜀王秀遣人求之。彧送之于秀,秀复賜彧奴婢十口。及秀得罪,楊素奏彧以內臣交通諸侯,除名為民,配戍怀遠鎮。行達高陽,有詔征還。至晉陽,值漢王諒作亂,遣使馳召彧,將与計事。彧為使所逼,初不知諒反,將入城而諒反形已露。彧度不得免,遂詐中惡不食,自稱危篤。諒怒,囚之。及諒敗,楊素奏彧心怀兩端,以候事變,跡雖不反,心實同逆,坐徙敦煌。楊素卒后,乃自申理,有詔征還京師,卒于道。有子紹,為介休令。

  ○趙綽

  趙綽,河東人也,性質直剛毅。在周初為天官府史,以恭謹恪勤,擢授夏官府下士。稍以明干見知,累轉內史中士。父艱去職,哀毀骨立,世稱其孝。既免喪,又為掌教中士。高祖為丞相,知其清正,引為錄事參軍。尋遷掌朝大夫,從行軍總管是云暉擊叛蠻,以功拜儀同,賜物千段。高祖受禪,授大理丞。處法平允,考績連最,轉大理正。尋遷尚書都官侍郎,未几轉刑部侍郎。治梁士彥等獄,賜物三百段,奴婢十口,馬二十匹。每有奏讞,正色侃然,上嘉之,漸見親重。上以盜賊不禁,將重其法。綽進諫曰:“陛下行堯、舜之道,多存寬宥。況律者天下之大信,其可失乎!”上忻然納之,因謂綽曰:“若更有聞見,宜數陳之也。”遷大理少卿。故陳將蕭摩訶,其子世略在江南作亂,摩訶當從坐。上曰:“世略年未二十,亦何能為!以其名將之子,為人所逼耳。”因赦摩訶。綽固諫不可,上不能奪,欲綽去而赦之,固命綽退食。綽曰:“臣奏獄未決,不敢退朝。”上曰:“大理其為朕特赦摩訶也。”因命左右釋之。刑部侍郎辛亶,嘗衣緋衣軍,俗云利于官,上以為厭蠱,將斬之。綽曰:“据法不當死,臣不敢奉詔。”上怒甚,謂綽曰:“卿惜辛亶而不自惜也?”命左仆射高熲將綽斬之,綽曰:“陛下宁可殺臣,不得殺辛亶。”至朝堂,解衣當斬,上使人謂綽曰:“竟何如?”對曰:“執法一心,不敢惜死。”上拂衣而入,良久乃釋之。明日,謝綽,勞勉之,賜物三百段。時上禁行惡錢,有二人在市,以惡錢易好者,武候執以聞,上令悉斬之。綽進諫曰:“此人坐當杖,殺之非法。”上曰:“不關卿事。”綽曰:“陛下不以臣愚暗,置在法司,欲妄殺人,豈得不關臣事?”上曰:“撼大木不動者,當退。”對曰:“臣望感天心,何論動木!”上复曰:“啜羹者,熱則置之。天子之威,欲相挫耶?”綽拜而益前,訶之不肯退。上遂入。治書侍御史柳彧复上奏切諫,上乃止。上以綽有誠直之心,每引入閤中,或遇上与皇后同榻,即呼綽坐,評論得失。前后賞賜万計。其后進位開府,贈其父為蔡州刺史。時河東薛胄為大理卿,俱名平恕。然胄斷獄以情,而綽守法,俱為稱職。上每謂綽曰:“朕于卿無所愛惜,但卿骨相不當貴耳。”仁壽中卒官,時年六十三。上為之流涕,中使吊祭,鴻臚監護喪事。有二子,元方、元襲。

  ○裴肅

  裴肅,字神封,河東聞喜人也。父俠,周民部大夫。肅少剛正有局度,少与安定梁毗同志友善。仕周,釋褐給事中士,累遷御正下大夫。以行軍長史從韋孝寬征淮南。屬高祖為丞相,肅聞而歎曰:“武帝以雄才定六合,墳土未干,而一朝遷革,豈天道歟!”高祖聞之,甚不悅,由是廢于家。開皇五年,授膳部侍郎。后二歲,遷朔州總管長史,轉貝州長史,俱有能名。仁壽中,肅見皇太子勇、蜀王秀、左仆射高熲俱廢黜,遣使上書曰:“臣聞事君之道,有犯無隱,愚情所怀,敢不聞奏。竊見高熲以天挺良才,元勳佐命,陛下光寵,亦已优隆。但鬼瞰高明,世疵俊异,側目求其長短者,豈可胜道哉!愿陛下錄其大功,忘其小過。臣又聞之,古先圣帝,教而不誅,陛下至慈,度越前圣。二庶人得罪已久,宁無革心?愿陛下弘君父之慈,顧天性之義,各封小國,觀其所為。若能遷善,漸更增益,如或不悛,貶削非晚。今者自新之路永絕,愧悔之心莫見,豈不哀哉!”書奏,上謂楊素曰:“裴肅憂我家事,此亦至誠也。”于是征肅入朝。皇太子聞之,謂左庶子張衡曰:“使勇自新,欲何為也?”衡曰:“觀肅之意,欲令如吳太伯、漢東海王耳。”皇太子甚不悅。頃之,肅至京師,見上于含章殿,上謂肅曰:“吾貴為天子,富有四海,后宮寵幸,不過數人,自勇以下,并皆同母,非為憎愛,輕事廢立。”因言勇不可复收之意。既而罷遣之。未几,上崩。煬帝嗣位,不得調者久之,肅亦杜門不出。后執政者以岭表荒遐,遂希旨授肅永平郡丞,甚得民夷心。歲餘,卒,時年六十二。夷、獠思之,為立廟于鄣江之浦。有子尚賢。

  史臣曰:猛獸之處山林,藜藿為之不采;正臣之立朝廷,奸邪為之折謀。皆志在匪躬,義形于色,豈惟綱紀由其隆替,抑亦社稷系以存亡者也。晉、蜀二王,帝之愛子,擅以權寵,莫拘憲令,求其恭肅,不亦難乎!元岩、王韶,任當彼相,并見嚴憚,莫敢為非,謇諤之風,有足稱矣。行本正色于房陵,梁毗抗言于楊素,直辭鯁气,懍焉可想。趙綽之居大理,囹圄無冤,柳彧之處憲台,奸邪自肅。然不畏強御,梁毗其有焉,邦之司直,行本、柳彧近之矣。裴肅朝不坐,宴不預,忠誠慷慨,犯忤龍鱗,固知嫠婦憂宗周之亡,處女悲太子之少,非徒語也。方諸前載,有閻纂之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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