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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第四十四



  ○張暐 張行簡 賈益謙 劉炳 術虎高琪 塔不也
  張暐,字明仲,莒州日照縣人。博學該通。登正隆五年進士。調陳留主簿、淄州酒稅副使,課增羡,遷昌樂令。改永清令,補尚書省令史,除太常博士,兼國子助教。丁父憂,服除,調山東東路轉運副使,入為太常丞,兼左贊善大夫。章宗封原王,兼原王府文學。章宗冊為皇太孫,复為左贊善,轉左諭德,兼太常丞,充宋國報諭使。至盱眙,宋人請赴宴,暐曰:“大行在殯,未可。”及受賜,不舞蹈,宋人服其知禮。使還,遷太常少卿,兼修起居注。改禮部郎中,修起居注如故。遷右諫議大夫,兼禮部侍郎。
  明昌二年,太傅徒單克宁薨,章宗欲親為燒飯,是時,孝懿皇后梓宮在殯,暐奏:”仰惟圣慈,追念勳臣,恩禮隆厚,孰不感勸。太祖時享,尚且權停,若為大臣燒飯,禮有未安。今已降恩旨,圣意至厚,人皆知之,乞俯從典禮,則兩全矣。”章宗從之。上封事者言提刑司可罷,暐上疏曰:“陛下即位,因民所利,更法立制,無慮數十百條。提刑之設,政之大者,若為浮議所搖,則內外無所取信。唐開元中,或請選擇守令,停采訪使,姚崇奏‘十道采訪猶未盡得人,天下三百余州,縣多數倍,安得守令皆稱其職?’然則提刑之任,誠不可罷,擇其人而用之,生民之大利,國家之長策也。”因舉漢刺史六條以奏。上曰:“卿言与朕意合。”
  拜禮部尚書。孫即康鞫治鎬王永中事,還奏,有詔复訊,群臣舉暐及兵部侍郎烏古論慶裔。上使參知政事馬琪諭暐曰:“百官舉閱實鎬王事,要勿屈抑其人,亦不可虧損國法。”上因謂宰臣曰:“鎬王視永蹈為輕。”馬琪曰:“人臣無將。”由是永中之獄決矣。霍王從彝母早死,溫妃石抹氏養之,明昌六年溫妃薨,上問從彝喪服。暐奏:“慈母服齊衰三年,桐杖布冠,禮也。從彝近親,至尊壓降与臣下不同,乞于未葬以前服白布衣絹巾,既葬止用素服終制,朝會從吉。”上從其奏。
  承安元年八月壬子,上召暐至內殿,問曰:“南郊大祀,今用度不給,俟他年可乎?”暐曰:“陛下即位于今八年,大禮未舉,宜亟行之。”上曰:“北方未宁,致齋之際,有不測奏報何如?”對曰:“豈可逆度而妨大禮。今河平歲丰,正其時也。”上复問曰:“僧道三年一試,八十而取一,不亦少乎?”對曰:“此輩浮食,無益有損,不宜滋益也。”上曰:“周武帝、唐武宗、后周世宗皆賢君,其壽不永,雖曰偶然,似亦有因也。”對曰:“三君矯枉太過。今不毀除、不崇奉,是為得中矣。”是歲,郊見上帝焉。
  頃之,翰林修撰路鐸論胥持國不可再用,因及董師中趨走持國及丞相襄之門,上曰:“張暐父子必不如是也。”三年,為御史大夫,懇辭,不許。明年,坐奏事不實,奪一官,解職。起為安武軍節度使。致仕,例給半俸,久之,暐不复請,遂止。
  暐自妻卒后不复娶,亦無姬侍,齋居与子行簡講論古今,諸孫課誦其側,至夜分乃罷,以為常。歷太常,禮部二十余年,最明古今禮學,家法為士族儀表。子行簡、行信,行信自有傳。
  行簡字敬甫。穎悟力學,淹貫經史。大定十九年進士第一,除應奉翰林文字。丁母憂,歸葬益都,杜門讀書,人莫見其面。服除,复任。章宗即位,轉修撰,進讀陳言文字,攝太常博士。夏國遣使陳慰,欲致祭大行靈殿。行簡曰:“彼陳慰非專祭,不可。”廷議遣使橫賜高麗,“比遣使報哀,彼以細故邀阻,且出嫚言,俟移問還報,橫賜未晚”。徒單克宁韙其言,深器重之。轉翰林修撰,与路伯達俱進讀陳言文字,累遷禮部郎中。
  司天台劉道用改進新歷,詔學士院更定歷名,行簡奏乞复校測驗,俟將來月食無差,然后賜名。詔翰林侍講學士党怀英等复校。怀英等校定道用新歷:明昌三年不置閏,即以閏月為三月;二年十二月十四日,金木星俱在危十三度,道用歷在十三日,差一日;三年四月十六日夜月食,時刻不同。道用不會考驗古今所記,比登事跡,輒以上進,不可用。道用當徒一年收贖,長行彭徽等四人各杖八十罷去。
  群臣屢請上尊號,章宗不從,將下詔以示四方,行簡奏曰:“往年饑民棄子,或丐以与人,其后詔書官為收贖,或其父母衣食稍充,即識認,官亦斷与之。自此以后,饑歲流离道路,人不肯收養,肆為捐瘠,餓死溝中。伏見近代御災詔書,皆曰‘以后不得复取’今乞依此施行。”上是其言,詔書中行之。久之,兼同修國史。改禮部侍郎、提點司天台,直學士,同修史如故。
  行簡言:“唐制,仆射、宰相上日,百官通班致賀,降階答拜。國朝皇太子元正、生日,三師、三公、宰執以下須群官同班拜賀,皇太子立受再答拜。今尚書省宰執上日,分六品以下別為一班揖賀,宰執坐答揖,左右司郎中五品官廷揖,亦坐答之。臣謂身坐舉手答揖,近于坐受也。宰執受賀,其禮乃重于皇太子,鞏于義未安。別嫌明微,禮之大節,伏請宰執上日令三品以下官同班賀,宰執起立,依見三品官儀式通答揖。”上曰:“此事何不早辨正之,如都省擅行,卿論之是矣。”行簡對曰:“禮部蓋嘗參酌古今典禮,擬定儀式,省廷不從,輒改以奏。”下尚書省議,遂用之。宰執上日,三品以下群官通班賀,起立答拜,自此始。
  行簡轉對,因論典故之學,乞于太常博士之下置檢閱官二員,通禮學資淺者使為之,積資乃遷博士。又曰:“今雖有《國朝集禮》,至于食貨、官職、兵刑沿革,未有成書,乞定會要,以示無窮。”承安五年,遷侍講學士,同修史、提點司天如故。
  泰和二年,為宋主生日副使。上召生日使完顏瑭戒之曰:“卿過界勿飲酒,每事听于行簡。”謂行簡曰:“宋人行禮,好事末節,苟有非是,皆須正之,舊例所有,不可不至。”上复曰:“頗聞前奉使者過淮,每至中流,即以分界爭渡船,此殊非禮。卿自戒舟人,且語宋使曰:‘兩國和好久矣,不宜爭細故傷大体。’丁宁諭之,使悉此意也。”四年,詔曰:“每奏事之際,須令張行簡常在左右。”
  五年,群臣复請上尊號,上不許,詔行簡作批答,因問行簡宋范祖禹作《唐鑒》論尊號事。行簡對曰:“司馬光亦嘗諫尊號事,不若祖禹之詞深至,以謂臣子生謚君父,頗似慘切。”上曰:“卿用祖禹意答之,仍曰太祖雖有尊號,太宗未嘗受也。”行簡乞不拘對偶,引祖禹以微見其意。從之。其文深雅,甚得代言之体。
  改順天軍節度使。上謂行簡曰:“卿未更治民,今至保州,民之情偽,卒難臆度,如何治之則可?”對曰:“臣奉行法令,不敢違失,獄訟之事,以情察之,鈐制公吏,禁抑豪猾,以鎮靜為務,庶几万分之一。”上曰:“在任半歲或一年,所得利害上之。”行簡到保州,上書曰:“比者括官田給軍,既一定矣,有告欲別給者,輒從其告,至今未已。名曰官田,實取之民以与之,奪彼与此,徒啟爭端。臣所管已撥深澤縣地三百余頃,复告水占沙鹼者三分之二,若悉從之,何時可定。臣謂當限以月日,不許再告為便。”下尚書省議,奏請:“如實有水占河塌,不可耕种,本路及運司佐官按視,尚書省下按察司复同,然后改撥。若沙鹼瘠薄,當准已撥為定。”制曰:“可。”
  六年,召為禮部尚書,兼侍講、同修國史。秘書監進《太一新歷》,詔行簡校之。七年,上遣中使馮賢童以實封御扎賜行簡曰:“朕念鎬、鄭二王誤干天常,自貽伊戚。蒿葬郊野,多歷年所,朕甚悼焉。欲追复前爵,備禮改葬,卿可詳閱唐貞觀追贈隱、巢,并前代故事,密封以聞。”又曰:“欲使石古乃于威州擇地營葬,歲時祭奠,兼命衛王諸子中立一人為鄭王后,謹其祭祀。此事既行,理須降詔,卿草詔文大意,一就封進。”行簡乃具漢淮南厲王長、楚王英、唐隱太子建成、巢剌王元吉、譙王重福故事為奏,并進詔草,遂施行焉。累遷太子太保、翰林學士承旨,尚書、修史如故。
  貞祐初,轉太子太傅,上書論議和事,其略曰:“東海郡候嘗遣約和,較計細故,遷延不決。今都城危急,豈可拒絕。臣愿更留圣慮,包荒含垢,以救生靈。或如遼、宋相為敵國,歲奉幣帛,或二三年以繼。選忠實辨捷之人,往与議之,庶几有成,可以紓患。”是時,百官議者,雖有异同,大概以和親為主焉。庄獻太子葬后,不置宮師官,升承旨為二品,以寵行簡,兼職如故。
  三年七月,朝廷備防秋兵械,令內外職官不以丁憂致仕,皆納弓箭。行簡上書曰:“弓箭非通有之物,其清貧之家及中下監當,丁憂致仕,安有所謂如法軍器。今繩以軍期,補弊修坏,以求應命而已,与倉猝制造何以异哉。若于隨州郡及猛安謀克人戶拘括,擇其佳者買之,不足則令職輸所買之价,庶不扰而事可辦。”左丞相仆散端、平章政事高琪、盡忠、右丞賈益謙皆曰:“丁憂致仕者可以免此。”權參政烏古論德升曰:“職官久享爵祿,軍興以來,曾無寸補,況事已行而复改,天下何所取信。”是議也,丁憂致仕官竟得免。是歲,卒,贈銀青榮祿大夫,謚文正。
  行簡端愨慎密,為人主所知。自初入翰林,至太常、禮部,典貢舉終身,縉紳以為榮。与弟行信同居數十年,人無間言。所著文章十五卷,《禮例纂》一百二十卷,會同、朝獻、禘佩、喪葬,皆有記錄,及《清台》,《皇華》、《戒嚴》、《為善》、《自公》等記,藏于家。
  贊曰:張暐、行簡世為禮官,世習禮學。其為禮也,行於家庭,講於朝廷,施用於鄰國,無不中度。古者官有世掌,學有專門,金諸儒臣,唯張氏父子庶几無愧于古乎。
  賈益謙,字彥亨,沃州人也,本名守謙,避哀宗諱改焉。大定十年詞賦進士,歷仕州郡,以能稱。明昌間,入為尚書省令史,累遷左司郎中。章宗諭之曰:“汝自知除至居是職,左司事不為不練,凡百官行止、資歷固宜照勘,勿使差繆。若武庫署直長移刺郝自平定州軍事判官召為典輿副轄,在職才五月,降授門山縣簿尉。朕比閱貼黃,行止乃俱書作一十三月,行止尚如此失實,其如選法何?蓋是汝不用心致然爾。今姑杖知除掾,汝勿复犯之。”
  五年,為右諫議大夫,上言:“提刑司官不須遣監察体訪,宜据其任內行事,考其能否而升黜之。”上曰:“卿之言其有所見乎?”守謙對曰:“提刑官若不稱職,眾所共知,且其職与監察等,臣是故言之。”上嘉納焉。是年夏,上將幸景明宮清暑,守謙連上疏,极諫之。上御后閣,召守謙入對,稱旨。進兼尚書吏部侍郎。時鎬王以疑忌下獄,上怒甚,朝臣無敢言者。守謙上章論其不可,言极懇切。上諭之曰:“汝言諸王皆有覬心,而游其門者不無橫議。此何等語,固當罪汝。以汝前言事亦有當處,故免。”既而以議鎬王事有違上意,解職,削官二階。承安元年七月,降為宁化州刺史。五年八月,改為山東路按察使,轉河北西路轉運使。泰和三年四月,召為御史中丞。四年三月,出為定武軍節度使。
  八年六月,复為御史中丞。八月,改吏部尚書。九月,詔守謙等一十三員分詣諸路,与本路按察司官一員同推排民戶物力。上召見于香閣,諭之曰:“朕選卿等隨路推排,除推收外,其新強、銷乏戶,雖集眾推唱,然銷乏者勿銷不盡,如一戶元物力三百貫,今蠲減二百五十貫,猶有不能當。新強者勿添盡,量存气力,如一戶添三百貫而止添二百貫之類。卿等宜各用心。百姓應當賦役,十年之間,利害非細。苟不稱所委,治罪當不輕也。”尋出知濟南府,移鎮河中。大安末,拜參知政事。貞祐二年二月,改河東南路安撫使,俄知彰德府。
  三年,召為尚書省右丞。會宣宗始遷汴梁,益謙乃建言:“汴之形勢,惟恃大河。今河朔受兵,群盜并起,宜嚴河禁以備不虞,凡自北來而無公憑者,勿听渡。”是時,河北民遷避河南者甚眾。侍御史劉無規上言:“僑戶宜与土民均應差役。”上留中,而自以其意問宰臣。丞相端、平章盡忠以為便。益謙曰:“僑戶應役,甚非計也。蓋河北人戶本避兵而來,兵稍息即歸矣。今旅寓倉皇之際,無以為生,若又与地著者并應供憶,必騷動不能安居矣。豈主上矜恤流亡之意乎。”上甚嘉賞,曰:“此非朕意也。”因出元規章示之。三年八月,進拜尚書左丞。四年正月,致仕,居鄭州。
  興定五年正月,尚書省奏:“《章宗實錄》已進呈,衛王事跡亦宜依《海陵庶人實錄》,纂集成書,以示后世。”制可。初,胡沙虎弒衛王,立宣宗,一時朝臣皆謂衛王失道,天命絕之,虎實無罪,且有推戴之功,獨張行信抗章言之,不報,舉朝遂以為諱。及是,史官謂益謙嘗事衛王,宜知其事,乃遣編修一人就鄭訪之。益謙知其旨,謂之曰:“知衛王莫如我。然我聞海陵被弒而世宗立,大定三十年,禁近能暴海陵蟄惡者,輒得美仕,故當時史官修實錄多所附會。衛王為人勤儉,慎惜名器,較其行事,中材不及者多矣。吾知此而已,設欲飾吾言以實其罪,吾亦何惜余年。”朝議偉之。正大三年,年八十,薨。三子:賢卿、頤卿、翔卿,皆以門資入仕。
  贊曰:賈益謙于衛紹王,可謂盡事君之義矣。海陵之事,君子不無憾焉。夫正隆之為惡,暴其大者斯亦足矣。中綍之丑,史不絕書,誠如益謙所言,則史亦可為取富貴之道乎?嘻,其甚矣。《傳》曰:“不有廢者,其何以興!”
  劉炳,葛城人。每讀書,見前古忠臣烈士為國家畫策慮万世安,輒歎息景慕。貞祐三年,中進士第,即日上書條便宜十事:
  其一曰,任諸王以鎮社稷。臣觀往歲,王師屢戰屢衄,率皆自敗。承平日久,人不知兵,將帥非才,既無靖難之謀,又無效死之節,外托持重之名,而內為自安之計,擇驍果以自隨,委疲懦以臨陣,陣勢稍動,望塵先奔,士卒從而大潰。朝廷不加詰問,輒為益兵。是以法度日紊,倉庾日虛,閭井日凋,土地日蹙。自大駕南巡,遠近相望,益無固志。吏任河北者以為不幸,逡巡退避,莫之敢前。昔唐天寶之末,洛陽、潼關相次失守,皇輿夜出,向非太子回趨靈武,率先諸將,則西行之士當終老於劍南矣。臣愿陛下擇諸王之英明者,總監天下之兵,北駐重鎮,移檄遠近,戒以軍政。則四方聞風者皆將自奮,前死不避。折沖厭難,無大于此。夫人情可以气激不可以力使,一卒先登,則万夫齊奮,此古人所以先身教而后威令也。
  二曰,結人心以固基本。天子惠人,不在施予,在于除其同患,因所利而利之。今艱危之后,易于為惠,因其欲安而慰撫之,則忠誠親上之心,當益加于前日。臣愿寬其賦役,信其號令,凡事不便者一切停罷。時遣重臣按行郡縣,延見耆老,問其疾苦,選廉正,黜貪殘,拯貧窮,恤孤獨,勞來還定,則效忠徇義,無有二志矣。故曰安民可与行義,危民易与為亂,惟陛下留神。
  三曰,廣收人材以備國用。備歲寒者必求貂狐,适長途者必畜騏驥。河南、陝西,車駕臨幸,當有以大慰士民之心。其有操行為民望者,稍擢用之,平居可以勵風俗,緩急可以備驅策。昭示新恩,易民觀听,陰系天下之心也。
  四曰,選守令以安百姓。郡守、縣令,天子所恃以為治,百姓所依以為命者也。今眾庶已弊,官吏庸暗,無安利之才,貪暴昏亂,与奸為市,公有斗粟之賦,私有万錢之求,遠近囂囂,無所控告。自今非才器過人,政跡卓异者,不可使在此職。親勳故舊,雖望隆資高,不可使為長吏。則賢者喜於殊用,益盡其能,不肖者愧慕而思自勵矣。
  五曰,褒忠義以勵臣節。忠義之士,奮身效命,力盡城破而不少屈。事定之后,有司略不加省,棄職者顧以恩貸,死事者反不見錄,天下何所慕憚,而不為自安之計邪?使為臣者皆知殺身之無益,臨難可以苟免,甚非國家之利也。
  六曰,務農力本以廣蓄積。此最強兵富民之要術,當今之急務也。
  七曰,崇節儉以省財用。今海內虛耗,田疇荒蕪,廢奢從儉以紓生民之急,無先于此者。
  八曰,去冗食以助軍費。兵革之后,人物凋喪者十四五,郡縣官吏署置如故,甚非審權救弊之道。
  九曰,修軍政以習守戰。自古名將料敵制胜,訓練士卒,故可使赴湯蹈火,百戰不殆。孔子曰:“以不教民戰,是謂棄之。”兵法曰:“器械不利,以其卒与敵也。卒不服習,以其將与敵也。將不知兵,以其主与敵也。主不擇將,以其國与敵也。”可不慎哉。
  十曰,修城池以備守御。保障國家,惟都城与附近數郡耳。北地不守,是無河朔矣,黃河豈足恃哉。
  書奏,宣宗异焉。复試之曰:“河北城邑,何術可保?兵民雜居,何道可和?鈔法如何而通?物价如何而平?”炳對大略以審擇守將則城邑固,兵不侵民則兵民和,斂散相權則鈔法通,勸農薄賦則物价平。宣宗雖异其言,而不能用,但補御史台令史而已。
  論曰:劉炳可謂能言之士矣。宣宗召試既不失對,而以一台令史賞之,足以倡士气乎?
  術虎高琪,或作高乞,西北路猛安人。大定二十七年充護衛,轉十人長,出職河間都總管判官,召為武衛軍鈐轄,遷宿直將軍,除建州刺史,改同知監洮府事。泰和六年,伐宋,与彰化軍節度副使把回海備鞏州諸鎮,宋兵万余自鞏州轆轤岭入,高琪奮擊破之,賜銀百兩、重彩十端。青宜可內附,詔知府事石抹仲溫与高琪俱出界,与青宜可合兵進取。詔高琪曰:“汝年尚少,近聞与宋人力戰奮勇,朕甚嘉之。今与仲溫同行出界,如其成功,高爵厚祿,朕不吝也。”
  詔封吳曦為蜀國王,高琪為封冊使。詔戒諭曰:“卿讀書解事,蜀人亦識威名,勿以財賄動心,失大國体。如或隨去奉職有違禮生事,卿与喬宇体察以聞。”使還,加都統,號平南虎威將軍。
  宋安丙遣李孝義率步騎三万攻秦州,先以万人圍皁角堡,高琪赴之。宋兵列陣山谷,以武車為左右翼,伏弩其下來逆戰。既合,宋兵陽卻。高琪軍見宋兵伏不得前,退整陣,宋兵复來。凡五戰,宋兵益堅,不可以得志。高琪分騎為二,出者戰則止者俟,止者出則戰者還,還者复出以更。久之,遣蒲察桃思剌潛兵上山,自山馳下合擊,大破宋兵,斬首四千級,生擒數百人,李孝義乃解圍去。宋兵三千致馬連寨以窺湫池,遣夾谷福壽擊走之,斬七百余級。
  大安三年,累官泰州刺史,以颭軍三千屯通玄門外。未几,升縉山縣為鎮州,以高琪為防御使,權元帥右都監,所部颭軍賞賚有差。至宁元年八月,尚書左丞完顏綱將兵十万行省于縉山,敗績。貞祐初,遷元帥右監軍。閏月,詔高琪曰:“聞軍事皆中覆,得無失机會乎?自今當即行之,朕但責成功耳。”
  是月,被詔自鎮州移軍守御中都迤南,次良鄉不得前,乃還中都。每出戰輒敗,紇石烈執中戒之曰:“汝連敗矣,若再不胜,當以軍法從事。”及出,果敗,高琪懼誅。十月辛亥,高琪自軍中入,遂以兵圍執中第,殺執中,持其首詣闕待罪。宣宗赦之,以為左副元帥,一行將士遷賞有差。丙寅,詔曰:“胡沙虎畜無君之心,形跡露見,不可盡言。武衛副使提點近侍局慶山奴、近侍局使斜烈、直長撒合輦累曾陳奏,方慎圖之。斜烈漏此意于按察判官胡魯,胡魯以告翰林待制訛出,訛出達于高琪,今月十五日將胡沙虎戮訖。惟茲臣庶將恐有疑,肆降札書,不匿厥旨。”論者謂高琪專殺,故降此詔。頃之,拜平章政事。
  宣宗論馬政,顧高琪曰:“往歲市馬西夏,今肯市否?”對曰:“木波畜馬甚多,市之可得,括緣邊部落馬,亦不少矣。”宣宗曰:“盡括邊馬,緩急如之何?”閱三日,复奏曰:“河南鎮防二十余軍,計可得精騎二万,緩急亦足用。”宣宗曰:“馬雖多,養之有法,習之有時,詳諭所司令加意也。”貞祐二年十一月,宣宗問高琪曰:“所造軍器往往不可用,此誰之罪也?”對曰:“軍器美惡在兵部,材物則戶部,工匠則工部。”宣宗曰:“治之!且將敗事。”宣宗問楊安兒事,高琪對曰:“賊方据險,臣令主將以石牆圍之,勢不得出,擒在旦夕矣。”宣宗曰:“可以急攻,或力戰突圍,我師必有傷者。”
  應奉翰林文字完顏素蘭自中都議軍事還,上書求見,乞屏左右。故事,有奏密事輒屏左右。先是,太府監丞游茂以高琪威權太重,中外畏之,常以為憂,因入見,屏人密奏,請裁抑之。宣宗曰:“既委任之,權安得不重?”茂退不自安,复欲結高琪,詣其第上書曰:“宰相自有体,豈可以此生人主之疑,招天下之議。”恐高琪不相信,复曰:“茂嘗間見主上,實惡相公權重。相公若能用茂,當使上不疑,而下無所議。”高琪聞茂嘗請間屏人奏事,疑之,乃具以聞。游茂論死,詔免死,杖一百,除名。自是凡屏人奏事,必令近臣一人侍立。及素蘭請密,召至近侍局,給筆札,使書所欲言。少頃,宣宗御便殿見之,惟留近侍局直長趙和和侍立。素蘭奏曰:“日者元帥府議削伯德文哥兵權,朝廷乃詔領義軍。改除之命拒而不受,元帥府方欲討捕,朝廷复赦之,且不令隸元帥府。不知誰為陛下畫此計者,臣自外風聞皆出平章高琪。”宣宗曰:“汝何以知此事出于高琪?”素蘭曰:“臣見文哥与永清副提控劉溫牒云,差人張希韓至自南京,道副樞平章處分,已奏令文哥隸大名行省,毋遵中都帥府約束。溫即具言于帥府。然則文哥与高琪計結,明矣。”上頷之。素蘭复奏曰:“高琪本無勳望,向以畏死擅殺胡沙虎,計出于無聊耳。妒賢能,樹党与,竊弄威權,自作威福。去歲,都下書生樊知一詣高琪,言颭軍不可信,恐生亂。高琪以刀杖決殺之,自是無复敢言軍國利害者。使其党移剌塔不也為武宁軍節度使,招颭軍,已而無功,复以為武衛軍使。以臣觀之,此賊滅亂紀綱,戕害忠良,實有不欲國家平治之意。惟陛下斷然行之,社稷之福也。”宣宗曰:“朕徐思之。”素蘭出,复戒曰:“慎無泄也。”
  四年十月,大元大兵取潼關,次嵩、汝間,待闕台院令史高嶷上書曰:“向者河朔敗績,朝廷不時出應,此失机會一也。及深入吾境,都城精兵無慮數十万,若效命一戰,必無今日之憂,此失机會二也。既退之后,不議追襲,此失机會三也。今已度關,不亟進御,患益深矣。乞命平章政事高琪為帥,以厭眾心。”不報。御史台言:“兵逾潼關、崤、澠,深入重地,近抵西郊。彼知京師屯宿重兵,不复叩城索戰,但以游騎遮絕道路,而別兵攻擊州縣,是亦困京師之漸也。若專以城守為事,中都之危又將見于今日,況公私蓄積視中都百不及一,此臣等所為寒心也。不攻京城而縱其別攻州縣,是猶火在腹心,撥置于手足之上,均一身也,愿陛下察之。請以陝西兵扼拒潼關,与右副元帥蒲察阿里不孫為掎角之勢,選在京勇敢之將十數人,各付精兵數千,隨宜伺察,且戰且守,复諭河北,亦以此待之。”詔付尚書省,高琪奏曰:“台官素不習兵,備御方略,非所知也。”遂寢。高琪止欲以重兵屯駐南京以自固,州郡殘破不复恤也。宣宗惑之,計行言听,終以自斃。
  未几,進拜尚書右丞相,奏曰:“凡監察有失糾彈者從本法。若人使入國,私通言語,說知本國事情,宿衛、近侍官、承應人出入親王、公主、宰執之家,災傷闕食,体究不實,致傷人命,轉運軍儲,而有私載,及考試舉人關防不嚴者,并的杖。在京犯至兩次者,台官減監察一等論贖,余止坐專差者。任滿日議定升降。若任內有漏察之事應的決者,依格雖為稱職,止從平常,平常者從降罰。”制可。高琪請修南京里城,宣宗曰:“此役一興,民滋病矣。城雖完固,能獨安乎?”
  初,陳言人王世安獻攻取盱眙、楚州策,樞密院奏乞以世安為招撫使,選謀勇二三人同往淮南,招紅襖賊及淮南宋官。宣宗可其奏,詔泗州元帥府遣人同往。興定元年正月癸未,宋賀正旦使朝辭,宣宗曰:“聞息州透漏宋人,此乃彼界饑民沿淮為亂,宋人何敢犯我?”高琪請伐之以廣疆土。上曰:“朕但能守祖宗所付足矣,安事外討。”高琪謝曰:“今雨雪應期,皆圣德所致。而能包容小國,天下幸甚,臣言過矣。”四月,遣元帥左都監烏古論慶壽、簽樞密院事完顏賽不經略南邊,尋复下詔罷兵,然自是与宋絕矣。
  興定元年十月,右司諫許古勸宣宗与宋議和,宣宗命古草牒,以示宰臣,高琪曰:“辭有哀祈之意,自示微弱不足取。遂寢。集賢院諮議官呂鑒言:“南邊屯兵數十万,自唐、鄧至壽、泗沿邊居民逃亡殆盡,兵士亦多亡者,亦以人煙絕少故也。臣嘗比監息州榷場,每場所獲布帛數千匹、銀數百兩,大計布帛數万匹,銀數千兩,兵興以來俱失之矣。夫軍民有逃亡之病,而國家失日獲之利,非計也。今隆冬冱寒,吾騎得騁,當重兵屯境上,馳書諭之,誠為大便。若俟春和,則利在於彼,難与議矣。昔燕人獲趙王,趙遣辯士說之,不許,一牧豎請行,趙王乃還。孔子失馬,馭卒得之。人無貴賤,苟中事机,皆可以成功。臣雖不肖,愿效牧豎馭卒之智,伏望宸斷。”詔問尚書省。高琪曰:“鑒狂妄無稽,但其气岸可尚,宜付陝西行省備任使。”制可。十二月,胥鼎諫伐宋,語在鼎傳。高琪曰:“大軍已進,無复可議。”遂寢。
  二年,胥鼎上書諫曰:“錢谷之冗,非九重所能兼,天子總大綱,責成功而已。”高琪曰:“陛下法上天行健之義,憂勤庶務,夙夜不遑,乃太平之階也。鼎言非是。”宣宗以南北用兵,深以為憂,右司諫呂造上章:“乞詔內外百官各上封事,直言無諱。或時召見,親為訪問。陛下博采兼听,以盡群下之情,天下幸甚。”宣宗嘉納,詔集百官議河北、陝西守御之策。高琪心忌之,不用一言。是時,筑汴京城里城,宣宗問高琪曰:“人言此役恐不能就,如何?”高琪曰:“終當告成,但其濠未及浚耳。”宣宗曰:“無濠可乎?”高琪曰:“苟防城有法,正使兵來,臣等愈得效力。”宣宗曰:“与其臨城,曷若不令至此為善。”高琪無以對。
  高琪自為宰相,專固權寵,擅作威福,与高汝礪相唱和。高琪主机務,高汝礪掌利權,附己者用,不附己者斥。凡言事忤意,及負材力或与己頡頑者,對宣宗陽稱其才,使干當于河北,陰置之死地。自不兼樞密元帥之后,常欲得兵權,遂力勸宣宗伐宋。置河北不复為意,凡精兵皆置河南,苟且歲月,不肯輒出一卒,以應方面之急。平章政事英王守純欲發其罪,密召右司員外郎王阿里、知案蒲鮮石魯剌、令史蒲察胡魯謀之。石魯剌、胡魯以告尚書省都事仆散奴失不,仆散奴失不以告高琪。英王懼高琪党与,遂不敢發。頃之,高琪使奴賽不殺其妻,乃歸罪于賽不,送開封府殺之以滅口。開封府畏高琪,不敢發其實,賽不論死。事覺,宣宗久聞高琪奸惡,遂因此事誅之,時興定三年十二月也。尚書省都事仆散奴失不以英王謀告高琪,論死。蒲鮮石魯剌、蒲察胡魯各杖七十,勒停。
  初,宣宗將遷南,欲置颭軍于平州,高琪難之。及遷汴,戒彖多厚撫此軍,彖多輒殺颭軍數人,以至于敗。宣宗末年嘗曰:“坏天下者,高琪、彖多也。”終身以為恨云。
  移剌塔不也,東北路猛安人。明昌元年,累官西上閣門使。二年,襲父謀克。泰和伐宋,有功,遙授同知慶州事,權迪列颭詳穩。丁父憂,起复西北路招討判官,改尚輦局使、曹王傅。貞祐二年,遷武宁軍節度使,招徠中都颭軍,無功,平章高琪芘之,召為武衛軍都指揮使。應奉翰林文字完顏素蘭嘗面奏高琪党比,語在《高琪傳》。尋知河南府事,兼副統軍,徙彰化軍節度使。上言:“盡籍山東、河間、大名猛安人為兵,老弱城守,壯者捍御。”又言:“河東地險人勇,步兵為天下冠,可盡調以戍諸隘。”從之。自是河東郡縣屯兵少,不可守矣。改知臨洮府事,兼陝西副統軍。貞祐三年十一月,破夏兵于熟羊寨。平章高琪率宰臣入賀曰:“塔不也以少敗眾,蓋陛下威德所致。”宣宗曰:“自古興國皆賴忠賢,今茲立功,皆將率諸賢之力也。”乃以塔不也為勸農使,兼知平涼府事,進階銀青榮祿大夫。四年,伐西夏,攻威、靈、安、會等州。興定元年,知慶陽府事。三年,遷元帥左都監,卒。
  論曰:高琪擅殺執中,宣宗不能正其罪,又曲為之說,以詔臣下。就其事論之,人君欲誅大臣,而与近侍密謀于宮中,已非其道。謀之不密,又為外臣所知,以告敗軍之將,因殺之以為說,此可欺后世邪?金至南渡,譬之尪羸病人,元气無几。琪喜吏而惡儒,好兵而厭靜,沮遷颭之議,破和宋之謀,正猶繆醫,投以烏喙、附子,只速其亡耳。使宣宗于擅殺之日,即能伸大義而誅之,何至誤國如是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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