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黥布者，六人也，１姓英氏。２秦時為布衣。少年，有客相之曰：“當刑而王。”及壯，坐法黥。布欣然笑曰；“人相我當刑而王，几是乎？”３人有聞者，共俳笑之。４布已論輸麗山，５麗山之徒數十万人，布皆与其徒長豪桀交通，乃率其曹偶，６亡之江中為腢盜。 注１索隱地理志廬江有六縣。蘇林曰：“今為六安也。” 注２索隱按：布本姓英。英，國名也，咎繇之后。布以少時有人相云“當刑而王”，故漢雜事云“布改姓黥，以厭當之”也。正義故六城在壽州安丰縣西南百三十三里。按：黥布封淮南王，都六，即此城。又春秋傳六与蓼，咎繇之后，或封于英､六，蓋英后改為蓼也。 注３集解徐廣曰：“几，一作‘豈’。”駰謂几，近也。索隱裴駰曰“臣瓚音机。几，近也”。楚漢春秋作“豈是乎”，故徐廣云一作“豈”。劉氏作“祈”，祈者語辭也，亦通。 注４索隱謂觿共以俳优輩笑之。 注５正義言布論決受黥竟，麗山作陵也。時會稽郡輸身徒。 注６索隱曹，輩也。偶，類也。謂徒輩之類。 陳胜之起也，布乃見番君，与其觿叛秦，聚兵數千人。番君以其女妻之。章邯之滅陳胜，破呂臣軍，布乃引兵北擊秦左右校，破之清波，引兵而東。聞項梁定江東會稽，１涉江而西。陳嬰以項氏世為楚將，乃以兵屬項梁，渡淮南，英布､蒲將軍亦以兵屬項梁。 注１正義時會稽郡所理在吳闔閭城中。 項梁涉淮而西，擊景駒､秦嘉等，布常冠軍。項梁至薛，１聞陳王定死，乃立楚怀王。項梁號為武信君，英布為當陽君。２項梁敗死定陶，怀王徙都彭城，諸將英布亦皆保聚彭城。當是時，秦急圍趙，趙數使人請救。怀王使宋義為上將，范曾為末將，項籍為次將，英在､蒲將軍皆為將軍，悉屬宋義，北救趙。及項籍殺宋義于河上，怀王因立籍為上將軍，諸將皆屬項籍。項籍使布先渡河擊秦，布數有利，籍乃悉引兵涉河從之，遂破秦軍，降章邯等。楚兵常胜，功冠諸侯。諸侯兵皆以服屬楚者，以布數以少敗觿也。 注１正義薛古城在徐州滕縣界也。 注２正義南郡當陽縣也。 項籍之引兵西至新安，１又使布等夜擊坑章邯秦卒二十余万人。至關，不得入，又使布等先從閒道２破關下軍，遂得入，至咸陽。布常為軍鋒。３項王封諸將，立布為九江王，都六。 注１正義新安故城在河南府澠池縣東二十二里。 注２索隱鄒氏云“閒猶閒也，謂私也”。今以閒音紀莧反。閒道即他道，猶若反閒之義。 注３索隱案：漢書作“楚軍前簿”，簿者鹵簿。 漢元年四月，諸侯皆罷戲下，各就國。項氏立怀王為義帝，徙都長沙，乃陰令九江王布等行擊之。其八月，布使將擊義帝，追殺之郴縣。１ 注１正義郴，丑林反。今郴州有義帝頤及祠。 漢二年，齊王田榮畔楚，項王往擊齊，征兵九江，九江王布稱病不往，遣將將數千人行。漢之敗楚彭城，布又稱病不佐楚。項王由此怨布，數使使者誚讓１召布，布愈恐，不敢往。項王方北憂齊､趙，西患漢，所与者獨九江王，又多布材，欲親用之，以故未擊。 注１集解漢書音義曰：“誚，責也。” 漢三年，漢王擊楚，大戰彭城，不利，出梁地，至虞，１謂左右曰：２“如彼等者，無足与計天下事。”謁者隨何進曰：“不審陛下所謂。”漢王曰：“孰能為我使淮南，令之發兵倍楚，留項王于齊數月，我之取天下可以百全。”隨何曰：“臣請使之。” 乃与二十人俱，使淮南。至，因太宰主之，３三日不得見。隨何因說太宰曰： “王之不見何，必以楚為強，以漢為弱，此臣之所以為使。使何得見，言之而是邪，是大王所欲聞也；言之而非邪，使何等二十人伏斧質淮南市，以明王倍漢而与楚也。”太宰乃言之王，王見之。隨何曰：“漢王使臣敬進書大王御者，竊怪大王与楚何親也。”淮南王曰：“寡人北鄉而臣事之。”隨何曰：“大王与項王俱列為諸侯，北鄉而臣事之，必以楚為強，可以托國也。項王伐齊，身負板筑，４以為士卒先，大王宜悉淮南之觿，身自將之，為楚軍前鋒，今乃發四千人以助楚。夫北面而臣事人者，固若是乎？夫漢王戰于彭城，項王未出齊也，大王宜騷５淮南之兵渡淮，日夜會戰彭城下，大王撫万人之觿，無一人渡淮者，垂拱而觀其孰胜。夫托國于人者，固若是乎？大王提空名以鄉楚，而欲厚自托，臣竊為大王不取也。然而大王不背楚者，以漢為弱也。夫楚兵雖強，天下負之以不義之名，６以其背盟約而殺義帝也。然而楚王恃戰胜自強，漢王收諸侯，還守成皋､滎陽，下蜀､漢之粟，深溝壁壘，分卒守徼乘塞，７楚人還兵，閒以梁地，深入敵國八九百里，８欲戰則不得，攻城則力不能，老弱轉糧千里之外；楚兵至滎陽､成皋，漢堅守而不動，進則不得攻，退則不得解。故曰楚兵不足恃也。９使楚胜漢，則諸侯自危懼而相救。夫楚之強，适足以致天下之兵耳。故楚不如漢，其勢易見也。今大王不与万全之漢而自托于危亡之楚，臣竊為大王惑之。臣非以淮南之兵足以亡楚也。夫大王發兵而倍楚，項王必留；留數月，漢之取天下可以万全。臣請与大王提劍而歸漢，漢王必裂地而封大王，又況淮南，淮南必大王有也。故漢王敬使使臣進愚計，愿大王之留意也。”淮南王曰：“請奉命。”陰許畔楚与漢，未敢泄也。 注１正義今宋州虞城也。 注２索隱案：謂隨何。 注３集解漢書音義曰：“淮南太宰作內主也。”韋昭曰：“主，舍也。”索隱太宰，掌膳食之官。韋昭曰“主，舍”。 注４集解李奇曰：“板，牆板也。筑，杵也。” 注５集解音埽。 注６索隱負猶被也。以不義被其身。 注７索隱徼謂邊境亭鄣。以徼繞邊陲，常守之也。乘者，登也，登塞垣而守之。 注８集解張晏曰：“羽從齊還，當經梁地八九百里，乃得羽地。”索隱案：服虔曰“梁在楚漢之中閒”。 注９集解徐廣曰：“恃，一作‘罷’。言其已困，不足复苦也。”索隱案：漢書作“罷”，音皮。 楚使者在，１方急責英布發兵，舍傳舍。隨何直入，坐楚使者上坐，曰：“九江王已歸漢，楚何以得發兵？”布愕然。楚使者起。何因說布曰：“事已构，２可遂殺楚使者，無使歸，而疾走漢３并力。”布曰：“如使者教，因起兵而擊之耳。”于是殺使者，因起兵而攻楚。楚使項聲、龍且攻淮南，項王留而攻下邑。４數月，龍且擊淮南，破布軍。布欲引兵走漢，恐楚王殺之，故閒行与何俱歸漢。 注１集解文穎曰：“在淮南王所。” 注２索隱按：构訓成也。 注３索隱走音奏，向也。 注４正義宋州碭山縣。 淮南王至，１上方踞默洗，召布入見，布*(甚)*大怒，悔來，欲自殺。出就舍，帳御飲食從官如漢王居，布又大喜過望。２于是乃使人入九江。楚已使項伯收九江兵，盡殺布妻子。布使者頗得故人幸臣，將觿數千人歸漢。漢益分布兵而与俱北，收兵至成皋。四年七月，立布為淮南王，与擊項籍。 注１集解徐廣曰：“三年十二月。” 注２正義高祖以布先分為王，恐其自尊大，故峻禮令布折服；已而美其帷帳，厚其飲食，多其從官，以悅其心；灌道也。 漢五年，布使人入九江，得數縣。六年，布与劉賈入九江，誘大司馬周殷，周殷反楚，遂舉九江兵与漢擊楚，破之垓下。 項籍死，天下定，上置酒。上折隨何之功，謂何為腐儒，為天下安用腐儒。１隨何跪曰：“夫陛下引兵攻彭城，楚王未去齊也，陛下發步卒五万人，騎五千，能以取淮南乎？”上曰：“不能。”隨何曰：“陛下使何与二十人使淮南，至，如陛下之意，是何之功賢于步卒五万人騎五千也。然而陛下謂何腐儒，為天下安用腐儒，何也？”上曰：“吾方圖子之功。”乃以隨何為護軍中尉。布遂剖符為淮南王，都六，九江、廬江、衡山、豫章郡皆屬布。 注１索隱腐音輔。謂之腐儒者，言如腐敗之物不任用。 七年，朝陳。八年，朝雒陽。九年，朝長安。 十一年，高后誅淮陰侯，布因心恐。夏，漢誅梁王彭越，醢之，盛其醢□賜諸侯。至淮南，淮南王方獵，見醢，因大恐，陰令人部聚兵，候伺旁郡警急。１ 注１集解張晏曰：“欲有所會。” 布所幸姬疾，請就醫，醫家与中大夫賁赫１對門，姬數如醫家，賁赫自以為侍中，乃厚饋遺，從姬飲醫家。姬侍王，從容語次，譽赫長者也。王怒曰：“汝安從知之？”具說狀。王疑其与亂。赫恐，稱病。王愈怒，欲捕赫。赫言變事，乘傳詣長安。布使人追，不及。赫至，上變，言布謀反有端，可先未發誅也。上讀其書，語蕭相國。相國曰：“布不宜有此，恐仇怨妄誣之。請擊赫，使人微２驗淮南王。”淮南王布見赫以罪亡，上變，固已疑其言國陰事；漢使又來，頗有所驗，遂族赫家，發兵反。 反書聞，上乃赦賁赫，以為將軍。 注１集解徐廣曰：“賁音肥。”索隱賁音肥，人姓也。赫音虛格反。 注２集解一作“征”。 上召諸將問曰：“布反，為之柰何？”皆曰；“發兵擊之，坑豎子耳。何能為乎！” 汝陰侯滕公召故楚令尹問之。令尹曰：“是故當反。”滕公曰：“上裂地而王之，疏爵而貴之，１南面而立万乘之主，其反何也？”令尹曰：“往年殺彭越，前年殺韓信，２此三人者，同功一体之人也。自疑禍及身，故反耳。”滕公言之上曰：“臣客故楚令尹薛公者，其人有籌筴之計，可問。”上乃召見問薛公。 薛公對曰：“布反不足怪也。使布出于上計，山東非漢之有也；出于中計，胜敗之數未可知也；出于下計，陛下安枕而臥矣。”上曰：“何謂上計？”令尹對曰： “東取吳，３西取楚，４并齊取魯，傳檄燕、趙，固守其所，山東非漢之有也。”“何謂中計？”“東取吳，西取楚，并韓取魏，据敖庾之粟，５塞成皋之口，胜敗之數未可知也。”“何謂下計？”“東取吳，西取下蔡，６歸重于越，身歸長沙，７陛下安枕而臥，漢無事矣。”８上曰：“是計將安出？” 令尹對曰：“出下計。”上曰：“何謂廢上中計而出下計？” 令尹曰：“布故麗山之徒也，自致万乘之主，此皆為身，不顧后為百姓万世慮者也，故曰出下計。”上曰：“善。”封薛公千戶。９乃立皇子長為淮南王。上遂發兵自將東擊布。 注１集解漢書音義曰：“疏，分也。‘禹決江疏河’是也。”索隱疏，分也。 漢書曰“禹決江疏河”。尚書曰“列爵惟五，分土惟三”。按；裂地是對文，故知疏□分也。 注２集解張晏曰：“往年、前年同耳，使文相避也。” 注３正義荊王劉賈都吳，蘇州闔廬城也。 注４正義楚王劉交都徐州下邳。 注５索隱案：太康地記云“秦建敖倉于成皋”。又云“庾”，故云“敖庾”也。 注６正義古州來國。 注７正義今潭州。 注８集解桓譚新論曰：“世有圍碁之戲，或言是兵法之類也。及為之上者，遠碁疏張，置以會圍，因而成多，得道之胜。中者，則務相絕遮要，以爭便求利，故胜負狐疑，須計數而定。下者，則守邊隅，趨作罫，以自生于小地，然亦必不如。”察薛公之言上計，云取吳、楚，并齊、魯及燕、趙者，此廣道地之謂。 中計云取吳、楚，并韓、魏，塞成皋，据敖倉，此趨遮要爭利者也。下計云取吳、下蔡，据長沙以臨越，此守邊隅，趨作罫者也。索隱罫音烏卦反。 注９索隱劉氏云：“薛公得封千戶，蓋關內侯也。” 布之初反，謂其將曰：“上老矣，厭兵，必不能來。使諸將，諸將獨患淮陰、彭越，今皆已死，余不足畏也。”故遂反。果如薛公籌之，東擊荊，荊王劉賈走死富陵。１盡劫其兵，渡淮擊楚。楚發兵与戰徐、僮閒，２為三軍，欲以相救為奇。或說楚將曰：“布善用兵，民素畏之。且兵法，諸侯戰其地為散地。 ３今別為三，彼敗吾一軍，余皆走，安能相救！”不听。布果破其一軍，其二軍散走。 注１正義故城在楚州盱眙縣東北六十里。 注２集解如淳曰：“地名也。”索隱案：地理志臨淮有徐縣、僮縣。正義杜預云：“徐在下邳僮縣東。”括地志云：“大徐城在泗州徐城縣北四十里，古徐國也。” 注３集解漢書音義曰：“謂散滅之地。”正義魏武帝注孫子曰：“卒戀土地，道近而易敗散。” 遂西，与上兵遇蘄西，會甀。１布兵精甚，上乃壁庸城，２望布軍置陳如項籍軍，上惡之。与布相望見，遙謂布曰：“何苦而反？”布曰：“欲為帝耳。” 上怒罵之，遂大戰。布軍敗走，渡淮，數止戰，不利，与百余人走江南。布故与番君婚，以故長沙哀王３使人紿布，偽与亡，誘走越，故信而隨之番陽。 番陽人殺布茲鄉４民田舍，遂滅黥布。５ 注１索隱上古外反，下持瑞反。韋昭云“蘄之鄉名”。漢書作“湧”，應劭音保，*(鉦)**[銍]*下亭名。正義蘄音机。沛郡蘄城也。甀，逐瑞反。 注２集解鄧展曰：“地名也。” 注３集解徐廣曰：“表云成王臣，吳芮之子也。”駰案；晉灼曰“芮之孫固”。 或曰是成王，非哀王也，傳誤也。索隱“哀”字誤也。是成王臣，吳芮之子也。 注４索隱番陽潷縣之鄉。 注５正義英布頤在饒州鄱陽縣北百五十二里十三步。 立皇子長為淮南王，封賁赫為期思侯，１諸將率多以功封者。２ 注１正義期思故城在光州固始縣界。 注２集解漢書曰：“將率封者六人。” 太史公曰：英布者，其先豈春秋所見楚滅英、六，皋陶之后哉？身被刑法，何其拔興１之暴也！項氏之所坑殺人以千万數，而布常為首虐。功冠諸侯，用此得王，亦不免于身為世大僇。禍之興自愛姬殖，妒媢２生患，竟以滅國！ 注１索隱拔，白曷反，疾也。 注２集解音冒。媢亦妒也。索隱案：王劭音冒，媢亦妒也。漢書外戚傳亦云“或結寵妾□媢之誅”。又論衡云“□夫媢婦”，則媢是□之別名。今原英布之誅為疑賁赫与其妃有亂，故至滅國，所以不得言□媢是媚也。一云男□曰媢。 【索隱述贊】九江初筮，當刑而王。既免徒中，聚盜江上。再雄楚卒，頻破秦將。病為羽疑，歸受漢杖。賁赫見毀，卒致無妄。 ------------------ YOUTH 整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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