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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二百五十八


    【唐紀七十四】 起屠維作噩,盡重光大淵獻,凡三年。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上之上龍紀元年(己酉,公元八八九年)
  春,正月,癸巳朔,赦天下,改元。
  以翰林學士承旨、兵部侍郎劉崇望同平章事。
  汴將龐師古拔宿遷,軍于呂梁。時溥逆戰,大敗,還保彭城。
  壬子,蔡將郭璠殺申叢,送秦宗權于汴,告硃全忠云:“叢謀复立宗權。”全忠以璠為淮西留后。
  戊申,王建大破山行章于新繁,殺獲近万人,行章僅以身免。楊晟懼,徙屯三交,行章屯濛陽,与建相持。
  二月,硃全忠送秦宗權至京師,斬于獨柳。京兆尹孫揆監刑,宗權于檻車中引首謂揆曰:“尚書察宗權豈反者邪?但輸忠不效耳。”觀者皆笑。揆,逖之族孫也。
  三月,加硃全忠兼中書令,進爵東平郡王。全忠既克蔡州,軍勢益盛。加奉國節度使趙德諲中書令,加蔡州節度使趙犨同平章事,充忠武節度使,以陳州為治所。會犨有疾,悉以軍府事授其弟昶,表乞骸骨,詔以昶代為忠武節度使。未几,犨薨。丙申,錢銶拔蘇州,徐約亡入海而死。錢鏐以海昌都將沈粲權知蘇州。
  夏,四月,賜陝虢軍號保義。
  五月,甲辰,潤州制置使阮結卒,錢鏐以靜江都將成及代之。
  李克用大發兵,遣李罕之、李存孝攻孟方立,六月,拔磁、洺二州。方立遣大將馬溉、袁奉韜將兵數万拒之,戰于琉璃陂,方立兵大敗,二將皆為所擒,克用乘胜進攻邢州。方立性猜忌,諸將多怨,至是皆不為方立用,方立慚懼,飲藥死。弟攝洺州刺史遷,素得士心,眾奉之為留后,求援于硃全忠。全忠假道于魏博,羅弘信不許。全忠乃遣大將王虔裕將精兵數百,間道入邢州共守。
  楊行密圍宣州,城中食盡,人相啖,指揮使周進思据城困逐趙鍠。鍠將奔廣陵。田頵追擒之。未几,城中執進思以降。行密入宣州,諸將爭取金帛,徐溫獨据米囷,為粥以食餓者。溫,朐山人也。鍠將宿松周本,勇冠軍中,行密獲而釋之,以為裨將。鍠既敗,左右皆散,惟李德誠從鍠不去,行密以宗女妻之。德誠,西華人也。行密表言于朝,詔以行密為宣歙觀察使。硃全忠与趙鍠有舊,遣使求之。行密謀于袁襲,襲曰:“不若斬首以遺之。”行密從之。未几,襲卒,行密哭之曰:“天不欲成吾大功邪,何為折吾股肱也!吾好寬,而襲每勸我以殺,此其所以不壽与!”
  孫儒遣兵攻廬州,蔡儔以州降之。
  硃珍拔蕭縣,据之,与時浦相拒,硃全忠欲自往臨之。珍命諸軍皆葺馬廄,李唐賓部將嚴郊獨惰慢,軍吏責之,唐賓怒,見珍訴之。珍亦怒,以唐賓為無禮,拔劍斬之,遣騎白全忠,云唐賓謀叛。淮南左司馬敬翔,恐全忠乘怒,倉猝處置違宜,故留使者,逮夜,然后從容白之,全忠果大惊。翔因為畫策,詐收唐賓妻子系獄,遣騎往慰撫,全忠從之,軍中始安。秋,七月,全忠如蕭縣,未至,珍出迎,命武士執之,責以專殺而誅之。諸將霍存等數十人叩頭為之請,全忠怒,以床擲之,乃退。丁未,至蕭縣,以龐師古代珍為都指揮使。八月,丙子,全忠進攻時溥壁,會大雨,引兵還。
  冬,十月,平盧節度使王敬武薨。子師范,年十六,軍中推為留后,棣州刺史張蟾不從。詔以太子少師崔安潛兼侍中,充平盧節度使。蟾迎安潛至州,与之共討師范。
  以給事中杜孺休為蘇州刺史,錢鏐不悅,以知州事沈粲為制置指揮使。
  楊行密遣馬步都虞候田頵等攻常州。
  十一月,上改名曄。
  上將祀圓丘。故事,中尉、樞密皆衣癸衫侍從。僖宗之世,已具襴笏。至是,又令有司制法服,孔緯及諫官、禮官皆以為不可,上出手札諭之曰:“卿等所論至當。事有從權,勿以小瑕,遂妨大禮。”于是宦官始服劍佩侍祠。己酉,祀圓丘,赦天下。上在籓邸,素疾宦官,及即位,楊复恭恃援立功,所為多不法,上意不平。政事多謀于宰相,孔緯、張浚勸上舉大中故事,抑宦者權。复恭常乘肩輿至太极殿。他日,上与宰相言及四方反者,孔緯曰:“陛下左右有將反者,況四方乎!”上矍然問之,緯指复恭曰:“复恭陛下家奴,乃肩輿造前殿,多養壯士為假子,使典禁兵,或為方鎮,非反而何!”复恭曰:“子壯士,欲以收士心,衛國家,豈反邪!”上曰:“卿欲衛國家,何不使姓李而姓楊乎?”复恭無以對。复恭假子天威軍使楊守立,本姓胡,名弘立,勇冠六軍,人皆畏之。上欲討复恭,恐守立作亂,謂复恭:“朕欲得卿胡子在左右。”复恭見守立于上,上賜姓名李順節,使掌六軍管鑰,不期年,擢至天武都頭,領鎮海節度使,俄加同平章事。及謝日,台吏申請班見百僚,孔緯判不集。順節至中書,色不悅。他日,語微及之,緯曰:“宰相師長百僚,于意安乎?”順節不敢复言。
  硃全忠求領鹽鐵,孔緯獨執以為不可,謂進奏吏曰:“硃公須此職,非興兵不可!”全忠乃止。
  田頵攻常州,為地道入城。中宵,旌旗甲兵出于制置使杜稜之寢室,遂虜之,以兵三万戍常州。
  硃全忠遣龐師古將兵自穎上趨淮南,擊孫儒。
  十二月,甲子,王建敗山行章及西川騎將宋行能于廣都。行能奪還成都,行章退守眉州。壬申,行章請降于建。
  戊寅,孫儒自廣陵引兵度江,壬午,逐田頵,取常州,以劉建鋒守之。儒還廣陵,建鋒又逐成及,取潤州。
  前山南東道節度使劉巨容之在襄陽也,有申屠生教之燒藥為黃金。田令孜之弟過襄陽,巨容出金示之。及寓居成都,令孜求其方,不与,恨之,是歲,令孜殺巨容,滅其族。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上之上大順元年(庚戌,公元八九零年)
  春,正月,戊子朔,群臣上尊號曰圣文睿德光武弘孝皇帝;改元。
  李克用急攻邢州,孟遷食竭力盡,執王虔裕及汴兵以降。克用以安金俊為邢洺團練使。
  壬寅,王建攻邛州,陳敬瑄遣其大將彭城楊儒將兵三千,助刺史毛湘守之,湘出戰,屢敗。楊儒登城,見建兵盛,歎曰:“唐祚盡矣!王公治眾,嚴而不殘,殆可以庇民乎!”遂帥所部出降。建養以為子,更其姓名曰王宗儒。乙巳,建留永平節度判官張琳為邛南招安使,引兵還成都。琳,許州人也。陳敬瑄分兵布寨于犀浦、郫、導江等縣,發城中民戶一丁,晝則穿重壕,采竹木,運磚石;夜則登城,擊柝巡警,無休息。
  韋昭度營于唐橋,王建營于東閶門外。建事昭度甚謹。辛亥,簡州將杜有遷執刺史員虔嵩降于建,建以有遷知州事。
  汴將龐師古等眾號十万。度淮,聲言救楊行密,攻下天長;壬子,下高郵。
  二月,己未,資州將侯元綽執刺史楊戡降于王建,建以元綽知州事。
  乙丑,加硃全忠守中書令。
  龐師古引兵深入淮南,己巳,与孫儒戰于陵亭,師古兵敗而還。
  楊行密遣其將馬敬言將兵五千,乘虛襲据潤州。李友將兵二万屯青城,將攻常州。安仁義、劉威、田頵敗劉鋒于武進,敬言、仁義、威屯潤州。友,合肥人;威,慎縣人也。
  李克用將兵攻云州防御使赫連鐸,克其東城。鐸求救于盧龍節度使李匡威,匡威將兵三万赴之。丙子,邢洺團練使安金俊中流矢死,河東万胜軍使申信叛降于鐸。會幽州軍至,克用引還。
  時溥求救于河東,李克用遣其將石和將五百騎赴之。
  李克用巡潞州,以供具不厚,怒昭義節度使李克修,詬而笞之。克修慚憤成疾,三月,薨。克用表其弟決胜軍使克恭為昭義留后。
  賜宣歙軍號宁國,以楊行密為節度使。
  夏,四月,宿州將張筠逐刺史張紹光,附于時溥;硃全忠帥諸軍討之。溥出兵掠碭山,全忠遣牙內都指揮使硃友裕擊之,殺三千餘人,擒石君和。友裕,全忠之子也。
  乙丑,陳敬瑄遣蜀州刺史任從海將兵二万救邛州,戰敗,欲以蜀州降王建。敬瑄殺之,以徐公鉥代為蜀州刺史。丙寅,嘉州刺史硃實舉州降于建。丙子,僰道土豪文武堅執戎州刺史謝承恩降于建。
  赫連鐸、李匡威表請討李克用。硃全忠亦上言:“克用終為國患,今因其敗,臣請帥汴、滑、孟三軍,与河北三鎮共除之。乞朝廷命大臣為統帥。”
  初,張浚因楊复恭以進,复恭中廢,更附田令孜而薄复恭。及复恭再用事,深恨之。上知浚与复恭有隙,特親倚之。浚亦以功名為己任,每自比謝安、裴度。克用之討黃巢屯河中也,浚為都統判官。克用薄其為人,聞其作相,私謂詔使曰:“張公好虛談而無實用,傾覆之士也。主上采其名而用之,他日交亂天下,必是人也。”浚聞而銜。上從容与浚論古今治亂,浚曰:“陛下英睿如此,而中外制于強臣,此臣日夜所痛心疾首也。”上問以當今所急,對曰:“莫若強兵以服天下。”上于是廣募兵于京師,至十万人。
  及全忠等請討克用,上命三省、御史台四品以上議之,以為不可者什六七,杜讓能、劉崇望亦以為不可。浚欲倚外勢以擠楊复恭,乃曰:“先帝再幸山南,沙陀所為也。臣常慮其与河朔相表里,致朝廷不能制。今兩河籓鎮共請討之,此千載一時。但乞陛下付臣兵柄,旬月可平。失今不取,后悔無及。”孔緯曰:“浚言是也。”复恭曰:“先朝播遷,雖籓鎮跋扈,亦由居中之臣措置未得其宜。今宗廟甫安,不宜更造兵端。”上曰:“克用有興复大功,今乘其危而攻之,天下其謂我何?”緯曰:“陛下所言,一時之体也;張浚所言,万世之利也。昨計用兵、饋運、犒賞之費,一二年間未至匱乏,在陛下斷志行之耳。”上以二相言葉,僶俯從之,曰:“茲事今付卿二人,無貽朕羞!”五月,詔削奪克用官爵、屬籍,以浚為河東行營都招討制置宜慰使,京兆尹孫揆副之,以鎮國節度使韓建為都虞候兼供軍糧料使,以硃全忠為南面招討使,王鎔為東面招討使,李匡威為北面招討使,赫連鐸副之。浚奏給事中牛徽為行營判官,徽曰:“國家以喪亂之餘,欲為英武之舉,橫挑強寇,离諸侯心,吾見其顛沛也!”遂以衰疾固辭。徽,僧孺之孫也。
  李克恭驕恣不曉軍事。潞人素樂李克修之簡儉,且死非其罪,潞人怜之,由是將士离心。初,潞人叛孟氏,牙將安居受等召河東兵以取潞州。及孟遷以邢、洺、磁州歸李克用,克用寵任之,以遷為軍城都虞候,群從皆補右職,居受等咸怨且懼。昭義有精兵,號“后院將”。克用既得三州,將圖河朔,令李克恭選后院將尤驍勇者五百人送晉陽,潞人惜之。克恭遣牙將李元審及小校馮霸部送晉陽,至銅鞮,霸劫其眾以叛,循山而南,至于沁水,眾已三千人。李元審擊之,為霸所傷,歸于潞。庚子,克恭就元審所館視之,安居受帥其党作亂,攻而焚之,克恭、元審皆死。眾推居受為留后,附于硃全忠。居受使召馮霸,不至。居受懼,出走,為野人所殺。霸引兵入潞,自為留后。
  時朝廷方討克用,聞克恭死,朝臣皆賀。全忠遣河陽留后硃崇節將兵入潞州,權知留后。克用遣康君立、李存孝將兵圍之。
  壬子,張浚帥諸軍五十二都及邠、宁、鄜、夏雜虜合五万人發京師,上御安喜樓餞之。浚屏左右言于上曰:“俟臣先除外憂,然后為陛下除內患。”楊复恭竊听,聞之。兩軍中尉餞浚于長樂板,复恭屬浚酒,浚辭以醉,复恭戲之曰:“相公杖鉞專征,作態邪?”浚曰:“俟平賊還,方見作態耳!”复恭益忌之。癸丑,削奪李罕之官爵。六月,以孫揆為昭義節度使,充招討副使。
  丁巳,茂州刺史李繼昌帥眾救成都,己未,王建擊斬之。辛酉,資簡都制置應援使謝從本殺雅州刺史張承簡,舉城降建。
  孫儒求好于硃全忠,全忠表為淮南節度使。未几,全忠殺其使者,遂复為仇敵。
  光啟末,德州刺史盧彥威逐義昌節度使楊全玫,自稱留后,求旌節,朝廷未許。至是,王熔、國弘信因張浚用兵,為之請,乃以彥威為義昌節度使。
  張浚會宣武、鎮國、靜難、鳳翔、保大、定難諸軍于晉州。
  更命義成軍曰宣義。辛未,以硃全忠為宣武、宣義節度使。全忠以方有事徐、楊,征兵遣戍,殊為遼闊,乃辭宣義,請以胡真為節度使,從之。然后賦出入,皆制于全忠,一如巡屬。及胡真入為統軍,竟以全忠為兩鎮節度使,罷淮南不領焉。
  秋,七月,官軍至陰地關,硃全忠遣驍將葛從周將千騎,潛自壺關夜抵潞州,犯圍入城。又遣別將李讜、李重胤、鄧季筠將兵攻李罕之于澤州,又遣張全義、硃友裕軍于澤州之北,為從周應援。季筠,下邑人也。全忠奏:“臣已遣兵守潞州,請孫揆赴鎮。”張浚亦恐昭義遂為汴人所据,分兵二千,使揆將之趣潞州。八月,乙丑,揆發晉州,李存孝聞之,以三百騎伏于長子西谷中。揆建牙杖節,褒衣大蓋,擁眾而行。存孝突出,擒揆及賜旌節中使韓歸范、牙兵五百餘人,追擊餘眾于刁黃岭,盡殺之。存孝械揆及歸范,絲斥以素練,徇于潞州城下曰:“朝廷以孫尚書為潞帥,命韓天使賜旌節,葛仆射可速歸大梁,令尚書視事。”遂絲斥以獻于克用。克用囚之,既而使人誘之,欲以為河東副使。揆曰:“吾天子大臣,兵敗而死,分也,豈能伏事鎮使邪!”克用怒,命以鋸鋸之,鋸不能入。揆罵曰:“死狗奴!鋸人當用板夾,汝豈知邪!”乃以板夾之,至死,罵不絕聲。
  丙寅,孫儒攻潤州。
  蘇州刺史杜孺休到官,錢鏐密使沈粲害之。會楊行密將李友拔蘇州,粲歸杭州。鏐欲歸罪于粲而殺之,粲奔孫儒。
  王建退屯漢州。
  陳敬瑄括富民財以供軍,置征督院,逼以桎梏棰楚,使各自占。凡有財者如匿贓、虛占,急征,咸不聊生。
  李罕之告急于李克用,克用遣李存孝將五千騎救之。
  九月,壬寅,硃全忠軍于河陽。汴軍之初圍澤州也,呼李罕之曰:“相公每恃河東,輕絕當道。今張相公圍太原,葛仆射入潞府,旬日之間,沙陀無穴自藏,相公何路求生邪!”及李存孝至,選精騎五百,繞汴寨呼曰:“我,沙陀之求穴者也,欲得爾肉以飽士卒,可令肥者出斗!”汴將鄧季筠,亦驍將也,引兵出戰,存孝生擒之。是夕,李讜、李重胤收眾遁去,存孝、罕之隨而擊之,至馬牢山,大破之,斬獲万計,追至怀州而還。存孝复引兵攻潞州,葛從周、硃崇節棄潞州而歸。戊申,全忠庭責諸將橈之罪,斬李讜、李重胤而還。
  李克用以康君立為昭義留后,李存孝為汾州刺史。存孝自謂擒孫揆功大,當鎮昭義,而君立得之,憤恚不食者數日,縱意刑殺,始有叛克用之志。李匡威攻蔚州,虜其刺史邢善益,赫連鐸引吐蕃、黠戛斯眾數万攻遮虜平,殺其軍使劉胡子。克用遣其將李存信擊之,不胜;更命李嗣源為存信之副,遂破之。克用以大軍繼其后,匡威、鐸皆敗走,獲匡威之子武州刺史仁宗及鐸之婿,俘斬万計。
  李嗣源性謹重廉儉,諸將相會,各自詫勇略,嗣源獨默然,徐曰:“諸君喜以口擊賊,嗣源但以手擊賊耳。”眾慚而止。
  楊行密以其將張行周為常州制置使。閏月,孫儒遣劉建鋒攻拔常州,殺行周,遂圍蘇州。
  邛州刺史毛湘,本田令孜親吏,王建攻之急,食盡,救兵不至。壬戌,湘謂都知兵馬使任可知曰:“吾不忍負田軍容,吏民何罪!爾可持吾頭歸王建。”乃沐浴以俟刃。可知斬湘及二子降于建,士民皆泣。甲戌,建持永平旌節入邛州,以節度判官張琳知留后。繕完城隍,撫安夷獠,經營蜀、雅。冬,十月,癸未朔,建引兵還成都,蜀州將李行周逐徐公鉥,舉城降建。
  乙酉,硃全忠自河陽如滑州視事,遣使者請糧馬及假道于魏以伐河東,羅弘信不許,又請于鎮,鎮人亦不許。全忠乃自黎陽濟河擊魏。
  加邠宁節度使王行瑜侍中,佑國節度使張全義同平章事。
  官軍出陰地關,游兵至于汾州。李克用遣薛志勤、李承嗣將騎三千營于洪洞,李存孝將兵五千營于趙城。鎮國節度使韓建以壯士三百夜襲存孝營,存孝知之,設伏以待之。建兵不利,靜難、鳳翔之兵不戰而走,禁軍自潰。河東兵乘胜逐北,抵晉州西門。張浚出戰,又敗,官軍死者近三千人。靜難、鳳翔、保大、定難之軍先渡河西歸,浚獨有禁軍及宣武軍合万人,与韓建閉城拒守,自是不敢复出。存孝引兵攻絳州,十一月,刺史張行恭棄城走。存孝進攻晉州,三日,与其眾謀曰:“張浚宰相,俘之無益;天子禁兵,不宜加害。”乃退五十里而軍;浚、建自含口遁去。存孝取晉、絳二州,大掠慈、隰之境。先是,克用遣韓歸范歸朝,附表訟冤,言:“臣父子三代,受恩四朝,破龐勳,翦黃巢,黜襄王,存易定,致陛下今日冠通天之冠,佩白玉之璽,未必非臣之力也。若以攻云州為臣罪,則拓跋思恭之取鄜延,硃全忠之侵徐、鄆,何獨不討?賞彼誅此,臣豈無辭!且朝廷當阽危之時,則譽臣為韓、彭、伊、呂;及既安之后,則罵臣為戎、羯、胡、夷。今天下握兵立功之人,獨不懼陛下它日之罵乎!況臣果有大罪,六師征之,自有典刑,何必幸臣之弱而后取之邪!今張浚既出帥,則固難束手,已集蕃、漢兵五十万,欲直抵蒲、潼,与浚格斗;若其不胜,甘從削奪。不然,方且輕騎叩閽,頓首丹陛,訴奸回于陛下之扆座,納制敕于先帝之廟庭,然后自拘司敗,恭俟鈇鑕。”表至,浚已敗,朝廷震恐。浚与韓建逾王屋至河陽,撤民屋為筏以濟河,師徒失亡殆盡。是役也,朝廷倚硃全忠及河朔三鎮;及浚至晉州,全忠方連兵徐、鄆,雖遣將攻澤州而身不至。行營乃求兵糧于鎮、魏,鎮、魏倚河東為扞蔽,皆不出兵;惟華、邠、鳳翔、鄄、夏之兵會之。兵未交而孫揆被擒,幽、云俱敗,楊复恭复從中沮之,故浚軍望風自潰。
  十二月,己丑,孫儒拔蘇州,殺李友。安仁義等聞之,焚潤廬舍,夜遁。儒使沈粲守蘇州,又遣其將歸傳道守潤州。
  辛丑,汴將丁會、葛從周擊魏,渡河,取黎陽、臨河,龐師古、霍存下淇門、衛縣,硃全忠自以大軍繼之。
  是歲,置升州于上元縣,以張雄為刺史。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上之上大順二年(辛亥,公元八九一年)
  春,正月,羅弘信軍于內黃。丙辰,硃全忠擊之,五戰皆捷,到永定橋,斬首万餘級。弘信懼,遣使厚幣請和。全忠命止焚掠,歸其俘,還軍河上。魏博自是服于汴。
  庚申,制以太保、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孔緯為荊南節度使,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張浚為鄂岳觀察使。以翰林學士承旨、兵部侍郎崔昭緯同平章事,御史中丞徐彥若為戶部侍郎、同平章事,昭緯,慎由從子;彥若,商之子也。楊复恭使人劫孔緯于長樂坡,斬其旌節,資裝俱盡,緯僅能自免。李克用复遣使上表曰:“張浚以陛下万代之業,邀自己一時之功,知臣与硃溫深仇,私相連結。臣今身無官爵,名是罪人,不敢歸陛下籓方,且欲于河中寄寓,進退行止,伏俟指麾。”詔再貶孔緯均州刺史,張浚連州刺史。賜克用詔,悉复其官爵,使歸晉陽。孫儒盡舉淮、蔡之兵濟江,癸酉,自潤州轉戰而南,田頵、安仁義屢敗退,楊行密城戍皆望風奔潰。儒將李從立奄至宣州東溪,行密守備尚未固,眾心危懼,夜,使其將合肥台濛將五百人屯溪西;濛使士卒傳呼,往返數四,從立以為大眾繼至,遽引去。儒前軍至溧水,行密使都指揮使李神福拒之。神福陽退以示怯,儒軍不設備,神福夜帥精兵襲之,俘斬千人。
  二月,加李克用守中書令,复李罕之官爵;再貶張浚繡州司戶。
  韋昭度將諸道兵十餘万討陳敬瑄,三年不能克,饋運不繼,朝議欲息兵。三月,乙亥,制复敬瑄官爵,令顧彥朗、王建各帥眾歸鎮。
  王師范遣都指揮使盧弘擊攻棣州刺史張蟾,弘引兵還攻師池,師范使人以重賂迎之,曰:“師范童騃,不堪重任,愿得避位,使保首領,公之仁也。”弘以師范年少,信之,不設備。師范密謂小校安丘劉鄩曰:“汝能殺弘,吾以汝為大將。”弘入城,師范伏甲而享之,鄩殺弘于座及其党數人。師范慰諭士卒,厚賞重誓,自將以攻棣州,執張蟾,斬之。崔安潛逃歸京師。師范以鄩為馬步副都指揮使。詔以師范為平盧節度使。師范和謹好學,每本縣令到官,師范輒備儀衛往謁之;令不敢當,師范命客將挾持,令坐于听事,自稱“百姓王師范”,拜之于庭。僚佐或諫,師范曰:“吾敬桑梓,所以教子孫不忘本也。”
  張浚至藍田,逃奔華州依韓建,与孔緯密求救于硃全忠。全忠上表為緯、浚訟冤,朝廷不得已,并听自便。緯至商州而還,亦寓居華州。
  邢洺節度使安知建潛通硃全忠,李克用表以李存孝代之。知建懼,奔青州,朝廷以知建為神武統軍。知建帥麾下三千人將詣京師,過鄆州。硃瑄与克用方睦,伏兵河上,斬之,傳首晉陽。
  夏,四月,有彗星見于三台,東行入太微,長十丈餘。甲申,赦天下。
  成都城中乏食,棄儿滿路。民有潛入行營販米入城者,邏者得之,以白韋昭度,昭度曰:“滿城饑甚,忍不救之!”釋勿問。亦有白陳敬瑄者,敬瑄曰:“吾恨無術以救餓者,彼能如是,勿禁也。”由是販者浸多,然所致不過斗升,截筒,徑寸半,深五分,量米而鬻之,每筒百餘錢,餓殍狼籍。軍民強弱相陵,將吏斬之不能禁;乃更為酷法,或斷腰,或斜劈,死者相繼而為者不止。人耳目既熟,不以為懼。吏民日窘,多謀出降,敬瑄悉捕其族党殺之,慘毒備至。內外都指揮使、眉州刺史成都徐耕,性仁恕,所全活數千人。田令孜曰:“公掌生殺而不刑一人,有异志邪?”耕懼,夜,取俘囚戮于市。
  王建見罷兵制書,曰:“大功垂成,奈何棄之!”謀于周庠,庠勸建請韋公還朝,獨攻成都,克而有之。建表稱:“陳敬瑄、田令孜罪不可赦,愿畢命以圖成功。”昭度無如之何,由是未能東還。建說昭度曰:“今關東籓鎮迭相吞噬,此腹心之疾也,相公宜早歸廟堂,与天子謀之。敬瑄,疥癬耳,當以日月制之,責建,可辦也!”昭度猶豫未決。庚子,建陰令東川將唐友通等擒昭度親吏駱保于行府門,臠食之,云其盜軍糧。昭度大懼,遽稱疾,以印節授建,牒建知三使留后兼行營招討使,即日東還。建送至新都,跪觴馬前,泣拜而別。昭度甫出劍門,即以兵守之,不复內東軍。昭度至京師,除東都留守。建急攻成都,環城烽塹亙五十里。有狗屠王鷂,請詐得罪亡入城說之,使上下离心,建遣之。鷂入見陳敬瑄、田令孜,則言“建兵疲食盡,將遁矣”,出則鬻茶于市,陰為吏民稱建英武,兵勢強盛;由是敬瑄等懈于守備而眾心危懼。建又遣其將京兆鄭渥詐降以覘之,敬瑄以為將,使乘城,既而复以詐得歸。建由是悉知城中虛實,以渥為親從都指揮使,更姓名曰王宗渥。
  以武安節度使周岳為岭南西道節度使。
  李克用大舉擊赫連鐸,敗其兵于河上,進圍云州。
  楊行密遣其將劉威、硃延壽將兵三万擊孫儒于黃池,威等大敗。延壽,舒城人也。孫儒軍于黃池,五月,大水,諸營皆沒,乃還揚州,使其將康暀据和州,安景思据滁州。
  丙午,立皇子祐為德王。
  楊行密遣其將李神福攻和、滁,康暀降,安景思走。
  秋,七月,李克用急攻云州,赫連鐸食盡,奔吐谷渾部,既而歸于幽州。克用表大將石善友為大同防御使。
  硃全忠遣使与楊行密約共攻孫儒。儒恃其兵強,欲先滅行密,后敵全忠,移牒籓鎮,數行密、全忠之罪,且曰:“俟平宣、汴,當引兵入朝,除君側之惡。”于是悉焚揚州廬舍,盡驅丁壯及婦女渡江,殺老弱以充食。行密將張訓、李德誠潛入揚州,滅餘火,得谷數十万斛以賑饑民。泗州刺史張諫貸數万斛以給軍,訓以行密之命饋之,諫由是德行密。
  邢洺節度使李存孝勸李克用攻鎮州,克用從之。八月,克用南巡澤潞,遂涉怀孟之境。
  硃全忠遣其將丁會攻宿州,克其外城。
  乙未,孫儒自蘇州出屯廣德,楊行密引兵拒之。儒圍其寨,行密將上蔡李簡帥百餘人力戰,破寨,拔行密出之。
  王建攻陳敬瑄益急,敬瑄出戰輒敗,巡內州縣率為建所取。威戎節度使楊晟時饋之食,建以兵据新都,彭州道絕。敬瑄出,慰勉士卒,皆不應。辛丑,田令孜登城謂建曰:“老夫向于公甚厚,何見困如是?”建曰:“父子之恩豈敢忘!但朝廷命建討不受代者,不得不然。倘太師改圖,建复何求!”是夕,令孜自攜西川印節詣建營授之,將士皆呼万歲。建泣謝,請复為父子如初。先是,建常誘其將士曰:“成都城中繁盛如花錦,一朝得之,金帛子女恣汝曹所取,節度使与汝曹迭日為之耳!”壬寅,敬瑄開城迎建。建署其將張勍為馬步斬斫使,使先入城。乃謂將士曰:“吾与汝曹三年百戰,今始得城,汝曹不憂不富忠,慎勿焚掠坊市。吾已委張勍護之矣,彼幸執而白我,我猶得赦之;若先斬而后白,吾亦不能救也!”既而士卒有犯令者,勍執百餘人,皆捶其胸而殺之,積尸于市,眾莫敢犯。故時人謂勍為“張打胸”。癸卯,建入城,自稱西川留后。小校韓武數于使廳上馬,牙司止之,武怒曰:“司徒許我迭日為節度使;上馬何為!”建密遣人刺殺之。
  初,陳敬瑄之拒朝命也,田信孜欲盜其軍政,謂敬瑄曰:“三兄尊重,軍務煩勞,不若盡以相付,日具記事咨呈,兄但高居自逸而已。”敬瑄素無智能,忻然許之。自是軍事皆不由己,以至于亡。建表敬瑄子陶為雅州刺史,使隨陶之官,明年,罷歸,寓居新津,以一縣租賦贍之。
  癸丑,建分遣士卒就食諸州,更文武堅姓名曰王完阮,謝從本曰王宗本。陳敬瑄將佐有器干者,建皆禮而用之。
  六軍十二衛觀軍容使、左神策軍中尉楊复恭總宿衛兵,專制朝政,諸假子皆為節度使、刺史,又養宦官子六百人,皆為監軍。假子龍劍節度使守貞、武定節度使守忠不輸貢賦,上表訕薄朝廷。上舅瑰求節度使,上訪于复恭,复恭以為不可。瑰怒,詬之。瑰出入禁中,頗用事,复恭惡之,奏以為黔南節度使。至吉柏津,令山南西道節度使楊守亮覆諸江中,宗族賓客皆死,以舟敗聞。上知复恭所為,深恨之。李順節既寵貴,与复恭爭權,盡以复恭陰事告上,上乃出复恭為鳳翔監軍,复恭慍懟,不肯行,稱疾,求致仕。九月,乙卯,以复恭為上將軍致仕,賜以几杖。使者致詔命還,复恭潛遣腹心張綰刺殺之。
  加護國節度使王重盈兼中書令。
  東川節度使顧彥朗薨,軍中推其弟彥暉知留后。
  冬,十月,壬午,宿州刺史張筠降于丁會。
  癸未,以永平節度使王建為西川節度使;甲申,廢永平軍。建既得西川,留心政事,容納直言,好施樂士,用人各盡其才,謙恭儉素;然多忌好殺,諸將有功名者,多因事誅之。
  楊复恭居第近玉山營,假子守信為玉山軍使,數往省之。或告复恭与守信謀反,乙酉,上御安喜門,陳兵自衛,命天威都將李順節、神策軍使李守節將兵攻其第。張綰帥家眾拒戰,守信引兵助之,順節等不能克。丙戌,禁兵守含光門,俟其開,欲出掠兩市,遇劉崇望,立馬諭之曰:“天子親在街東督戰,汝曹皆宿衛之士,當于樓前殺賊立功,勿貪小利,自取惡名。”眾皆曰:“諾。”遂從崇望而東。守信之眾望見兵來,遂潰走。守信与复恭挈其族自通化門出,趣興元,永安都頭權安追之,擒張綰,斬之。复恭至興元,楊守亮、楊守忠、楊守貞及綿州刺史楊守厚同舉兵拒朝廷,以討李順節為名。守厚,亦复恭假子也。
  李克用攻王鎔,大破鎮兵于龍尾崗,斬獲万計,遂拔臨城,攻元氏、柏鄉;李匡威引幽州兵救之。克用大掠而還,軍于邢州。
  十一月,曹州都將郭銖殺刺史郭詞,降于硃全忠。
  泰宁節度使硃瑾將万餘人攻單州。
  乙丑,時溥將劉知俊帥眾二千降于硃全忠。知俊,沛人,徐之驍將也。溥軍自是不振。全忠以知俊為左右開道指揮使。
  辛未,壽州將劉弘鄂惡孫儒殘暴,舉州降硃全忠。
  十二月,乙酉,汴將丁會、張歸霸与硃瑾戰于金鄉,大破之,殺獲殆盡,瑾單騎走免。
  天威都將李順節恃恩驕橫,出入常以兵自隨。兩軍中尉劉景宣、西門君遂惡之,白上,恐其作亂。戊子,二人以詔召順節,順節入至銀台門,二人邀順節于仗舍坐語,供奉官似先知自后斬其首,從者大噪而出。于是天威、捧日、登封三都大掠永宁坊,至暮乃定,百官表賀。
  孫儒焚掠蘇、常,引兵逼宣州,錢鏐复遣兵据蘇州。儒屢破楊行密之兵,旌旗輜重亙百餘里。行密求救于錢鏐,鏐以兵食助之。
  以顧彥暉為東川節度使,遣中使宋道弼賜旌節。楊守亮使楊守厚囚道弼,奪其旌節,發兵攻梓州。癸卯,彥暉求救于王建;甲辰,建遣其將華洪、李簡、王宗侃、王宗弼救東川。建密謂諸將曰:“爾等破賊,彥暉必犒師,汝曹于行營報宴,因而執之,無煩再舉。”宗侃破守厚七砦,守厚走歸綿州。彥暉具犒禮,諸將報宴,宗弼以建謀告之,彥暉乃以疾辭。
  初,李茂貞養子繼臻据金州,均州刺史馮行襲攻下之,詔以行襲為昭信防御使,治金州。楊守亮欲自金、商襲京師,行襲逆擊,大破之。
  是歲,賜涇原軍號曰彰義,增領渭、武二州。福建觀察使陳岩疾病,遣使以書召泉州刺史王潮,欲授以軍政,未至而岩卒。岩妻弟都將范暉諷將士推己為留后,發兵拒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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