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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第十八



  ○尉遲敬德 秦叔寶 程知節 段志玄 張公謹 子大素 大安

  尉遲敬德,朔州善陽人。大業末,從軍于高陽,討捕群賊,以武勇稱,累授朝散大夫。劉武周起,以為偏將,与宋金剛南侵,陷晉、澮二州。敬德深入,至夏縣,應接呂崇茂,襲破永安王孝基,執獨孤怀恩、唐儉等。武德三年,太宗討武周于柏壁,武周令敬德与宋金剛來拒王師于介休。金剛戰敗,奔于突厥;敬德收其余眾,城守介休。太宗遣任城王道宗、宇文士及往諭之。敬德与尋相舉城來降。太宗大悅,賜以曲宴,引為右一府統軍,從擊王世充于東都。既而尋相与武周下降將皆叛,諸將疑敬德必叛,囚于軍中。行台左仆射屈突通、尚書殷開山咸言:“敬德初歸國家,情志未附。此人勇健非常,縶之又久,既被猜貳,怨望必生。留之恐貽后悔,請即殺之。”太宗曰:“寡人所見,有异于此。敬德若怀翻背之計,豈在尋相之后耶?”遽命釋之,引入臥內,賜以金寶,謂曰:“丈夫以意气相期,勿以小疑介意。寡人終不听讒言以害忠良,公宜体之。必應欲去,今以此物相資,表一時共事之情也。”是日,因從獵于榆窠,遇王世充領步騎數万來戰。世充驍將單雄信領騎直趨太宗,敬德躍馬大呼,橫刺雄信墜馬。賊徒稍卻,敬德翼太宗以出賊圍。更率騎兵与世充交戰,數合,其眾大潰,擒偽將陳智略,獲排槊兵六千人。太宗謂敬德曰:“比眾人證公必叛,天誘我意,獨保明之,福善有征,何相報之速也!”特賜金銀一篋,此后恩眄日隆。敬德善解避槊,每單騎入賊陣,賊槊攢刺,終不能傷,又能奪取賊槊,還以刺之。是日,出入重圍,往返無礙。齊王元吉亦善馬槊,聞而輕之,欲親自試,命去槊刃,以竿相刺。敬德曰:“縱使加刃,終不能傷。請勿除之,敬德槊謹當卻刃。”元吉竟不能中。太宗問曰:“奪槊、避槊,何者難易?”對曰:“奪槊難。”乃命敬德奪元吉槊。元吉執槊躍馬,志在刺之,敬德俄頃三奪其槊。元吉素驍勇,雖相歎异,甚以為恥。及竇建德營于板渚,太宗將挑戰,先伏李勣、程知節、秦叔寶等兵。太宗持弓矢,敬德執槊,造建德壘下大呼致師。賊眾大惊扰,出兵數千騎,太宗逡巡漸卻,前后射殺數人,敬德所殺亦十數人,遂引賊以入伏內。于是与勣等奮擊,大破之。王世充兄子偽代王琬,使于建德軍中,乘隋煬帝所御驄馬,鎧甲甚鮮,迥出軍前以夸眾。太宗曰:“彼之所乘,真良馬也。”敬德請往取之,乃与高甑生、梁建方三騎直入賊軍,擒琬,引其馬以歸,賊眾無敢當者。又從討劉黑闥于臨洺,黑闥軍來襲李世勣,太宗勒兵掩賊,复以救之。既而黑闥眾至,其軍四合,敬德率壯士犯圍而入,大破賊陣,太宗与江夏王道宗乘之以出。又從破徐圓朗。累有戰功,授秦王府左二副護軍。
  隱太子、巢剌王元吉將謀害太宗,密致書以招敬德曰:“愿迂長者之眷,敦布衣之交,幸副所望也。”仍贈以金銀器物一車。敬德辭曰:“敬德起自幽賤,逢遇隋亡,天下土崩,竄身無所,久淪逆地,罪不容誅。實荷秦王惠以生命,今又隸名籓邸,唯當以身報恩。于殿下無功,不敢謬當重賜。若私許殿下,便是二心,徇利忘忠,殿下亦何所用?”建成怒,是后遂絕。敬德尋以啟聞,太宗曰:“公之素心,郁如山岳,積金至斗,知公情不可移。送來但取,宁須慮也。若不然,恐公身不安。且知彼陰計,足為良策。”元吉等深忌敬德,令壯士往刺之。敬德知其計,乃重門洞開,安臥不動,賊頻至其庭,終不敢入。元吉乃譖敬德于高祖,下詔獄訊驗,將殺之,太宗固諫得釋。會突厥侵扰烏城,建成舉元吉為將,密謀請太宗同送于昆明池,將加屠害。敬德聞其謀,与長孫無忌遽啟太宗曰:“大王若不速正之,則恐被其所害,社稷危矣。”太宗歎曰:“今二宮离阻骨肉,滅棄君親,危亡之机,共所知委。寡人雖深被猜忌,禍在須臾,然同气之情,終所未忍。欲待其先起,然后以義討之,公意以為何如?”敬德曰:“人情畏死,眾人以死奉王,此天授也。若天与不取,反受其咎。雖存仁愛之小情,忘社稷之大計,禍至而不恐,將亡而自安,失人臣臨難不避之節,乏先賢大義滅親之事,非所聞也。以臣愚誠,請先誅之。王若不從,敬德言請奔逃亡命,不能交手受戮。且因敗成功,明賢之高見;轉禍為福,智士之先机。敬德今若逃亡,無忌亦欲同去。”太宗猶豫未決,無忌曰:“王今不從敬德之言,必知敬德等非王所有。事今敗矣,其若之何?”太宗曰:“寡人所言,未可全棄,公更圖之。”敬德曰:“王今處事有疑,非智;臨難不決,非勇。王縱不從敬德言,請自決計,其如家國何?其如身命何?且在外勇士八百余人,今悉入宮,控弦被甲,事勢已就,王何得辭!”敬德又与侯君集日夜進勸,然后計定。時房玄齡、杜如晦皆被高祖斥出秦府,不得复入。太宗令長孫無忌密召之,玄齡等報曰:“有敕不許更事王,今若私謁,必至誅滅,不敢奉命。”太宗大怒,謂敬德曰:“玄齡、如晦豈背我耶?”取所佩刀授敬德曰:“公且往,觀其無來心,可并斬其首持來也。”敬德又与無忌喻曰:“王已決計克日平賊,公宜即入籌之。我等四人不宜群行在道。”于是玄齡、如晦著道士服隨無忌入,敬德別道亦至。
  六月四日,建成既死,敬德領七十騎躡踵繼至,元吉走馬東奔,左右射之墜馬。太宗所乘馬又逸于林下,橫被所繣,墜不能興。元吉遽來奪弓,垂欲相扼,敬德躍馬叱之,于是步走,欲歸武德殿,敬德奔逐射殺之。其宮府諸將薛万徹、謝叔方、馮立等率兵大至,屯于玄武門,殺屯營將軍。敬德持建成、元吉首以示之,宮府兵遂散。是時,高祖泛舟于海池。太宗命敬德侍衛高祖。敬德擐甲持矛,直至高祖所。高祖大惊,問曰:“今日作亂是誰?卿來此何也?”對曰:“秦王以太子、齊王作亂,舉兵誅之,恐陛下惊動,遣臣來宿衛。”高祖意乃安。南衙、北門兵馬及二宮左右猶相拒戰,敬德奏請降手敕,令諸軍兵并受秦王處分,于是內外遂定。高祖勞敬德曰:“卿于國有安社稷之功。”賜珍物甚眾。太宗升春宮,授太子左衛率。時議者以建成等左右百余人,并合從坐籍沒,唯敬德執之不听,曰:“為罪者二凶,今已誅訖,若更及支党,非取安之策。”由是獲免。及論功,敬德与長孫無忌為第一,各賜絹万匹;齊王府財幣器物,封其全邸,盡賜敬德。
  貞觀元年,拜右武候大將軍,賜爵吳國公,与長孫無忌、房玄齡、杜如晦四人并食實封千三百戶。會突厥來入寇,授涇州道行軍總管以擊之。賊至涇陽,敬德輕騎与之挑戰,殺其名將,賊遂敗。敬德好訐直,負其功,每見無忌、玄齡、如晦等短長,必面折廷辯,由是与執政不平。三年,出為襄州都督。八年,累遷同州刺史。嘗侍宴慶善宮,時有班在其上者,敬德怒曰:“汝有何功,合坐我上?”任城王道宗次其下,因解喻之。敬德勃然,拳毆道宗目,几至眇。太宗不懌而罷,謂敬德曰:“朕覽漢史,見高祖功臣獲全者少,意常尤之。及居大位以來,常欲保全功臣,令子孫無絕。然卿居官輒犯憲法,方知韓、彭夷戮,非漢祖之愆。國家大事,唯賞与罰,非分之恩,不可數行,勉自修飭,無貽后悔也。”十一年,封建功臣為代襲刺史,冊拜敬德宣州刺史,改封鄂國公。后歷鄜、夏二州都督。十七年,抗表乞骸骨,授開府儀同三司,令朝朔望。尋与長孫無忌等二十四人圖形于凌煙閣。及太宗將征高麗,敬德奏言:“車駕若自往遼左,皇太子又在定州,東西二京,府庫所在,雖有鎮守,終是空虛。遼東路遙,恐有玄感之變。且邊隅小國,不足親勞万乘,伏請委之良將,自可應時摧滅。”太宗不納,令以本官行太常卿,為左一馬軍總管,從破高麗于駐蹕山。軍還,依舊致仕。敬德末年篤信仙方,飛煉金石,服食云母粉,穿筑池台,崇飾羅綺,嘗奏清商樂以自奉養,不与外人交通,凡十六年。顯慶三年,高宗以敬德功,追贈其父為幽州都督。其年薨,年七十四。高宗為之舉哀,廢朝三日,令京官五品以上及朝集使赴宅哭,冊贈司徒、并州都督,謚曰忠武,賜東園秘器,陪葬于昭陵。子寶琳嗣,官至衛尉卿。
  秦叔寶,名瓊,齊州歷城人。大業中,為隋將來護兒帳內。叔寶喪母,護兒遣使吊之,軍吏怪曰:“士卒死亡及遭喪者多矣,將軍未嘗降問,獨吊叔寶何也?”答曰:“此人勇悍,加有志節,必當自取富貴,豈得以卑賤處之?”隋末群盜起,從通守張須陀擊賊帥盧明月于下邳。賊眾十余万,須陀所統才万人,力勢不敵,去賊六七里立柵,相持十余日,糧盡將退,謂諸將士曰:“賊見兵卻,必輕來追我。其眾既出,營內即虛,若以千人襲營,可有大利。此誠危險,誰能去者?”人皆莫對,唯叔寶与羅士信請行。于是須陀委柵遁,使二人分領千兵伏于蘆葦間。既而明月果悉兵追之,叔寶与士信馳至其柵,柵門閉不得入,二人超升其樓,拔賊旗幟,各殺數人,營中大亂。叔寶、士信又斬關以納外兵,因縱火焚其三十余柵,煙焰漲天。明月奔還,須陀又回軍奮擊,大破賊眾。明月以數百騎遁去,余皆虜之。由是勇气聞于遠近。又擊孫宣雅于海曲,先登破之。以前后累勳授建節尉。從須陀進擊李密于滎陽,軍敗,須陀死之,叔寶以余眾附裴仁基。會仁基以武牢降于李密,密得叔寶大喜,以為帳內驃騎,待之甚厚。密与化及大戰于黎陽童山,為流矢所中,墮馬悶絕。左右奔散,追兵且至,唯叔寶獨捍衛之,密遂獲免。叔寶又收兵与之力戰,化及乃退。后密敗,又為王世充所得,署龍驤大將軍。叔寶薄世充之多詐,因其出抗官軍,至于九曲,与程咬金、吳黑闥、牛進達等數十騎西馳百許步,下馬拜世充曰:“雖蒙殊禮,不能仰事,請從此辭。”世充不敢逼,于是來降。高祖令事秦府,太宗素聞其勇,厚加禮遇。從鎮長春宮,拜馬軍總管。又從征于美良川,破尉遲敬德,功最居多。高祖遣使賜以金瓶,勞之曰:“卿不顧妻子,遠來投我,又立功效。朕肉可為卿用者,當割以賜卿,況子女玉帛乎?卿當勉之。”尋授秦王右三統軍。又從破宋金剛于介休。錄前后勳,賜黃金百斤、雜彩六千段,授上柱國。從討王世充,每為前鋒。太宗將拒竇建德于武牢,叔寶以精騎數十先陷其陣。世充平,進封翼國公,賜黃金百斤、帛七千段。從平劉黑闥,賞物千段。叔寶每從太宗征伐,敵中有驍將銳卒,炫耀人馬,出入來去者,太宗頗怒之,輒命叔寶往取。叔寶應命,躍馬負槍而進,必刺之万眾之中,人馬辟易,太宗以是益重之,叔寶亦以此頗自矜尚。
  六月四日,從誅建成、元吉。事宁,拜左武衛大將軍,食實封七百戶。其后每多疾病,因謂人曰:“吾少長戎馬,所經二百余陣,屢中重瘡。計吾前后出血亦數斛矣,安得不病乎?”十二年卒,贈徐州都督,陪葬昭陵。太宗特令所司就其塋內立石人馬,以旌戰陣之功焉。十三年,改封胡國公。十七年,与長孫無忌等圖形于凌煙閣。
  程知節,本名咬金,濟州東阿人也。少驍勇,善用馬槊。大業末,聚徒數百,共保鄉里,以備他盜。后依李密,署為內軍驃騎。時密于軍中簡勇士尤异者八千人,隸四驃騎,分為左右以自衛,號為內軍。自云:“此八千人可當百万。”知節既領其一,甚被恩遇。及王世充出城決戰,知節領內馬軍,与密同營在北邙山上,單雄信領外馬軍,營在偃師城北。世充來襲雄信營,密遣知節及裴行儼助之。行儼先馳赴敵,為流矢所中,墜于地。知節救之,殺數人,世充軍披靡,乃抱行儼重騎而還。為世充騎所逐,刺槊洞過,知節回身捩折其槊,兼斬獲追者,于是与行儼俱免。及密敗,世充得之,接遇甚厚。知節謂秦叔寶曰:“世充器度淺狹,而多妄語,好為咒誓,乃巫師老嫗耳,豈是撥亂主乎?”及世充拒王師于九曲,知節領兵在其陣,与秦叔寶等馬上揖世充曰:“荷公接待,极欲報恩。公性猜貳,傍多扇惑,非仆托身之所,今謹奉辭。”于是躍馬与左右數十人歸國,世充懼,不敢追之。授秦王府左三統軍。破宋金剛,擒竇建德,降王世充,并領左一馬軍總管。每陣先登,以功封宿國公。武德七年,建成忌之,构之于高祖,除康州刺史。知節白太宗曰:“大王手臂今并翦除,身必不久。知節以死不去,愿速自全。”六月四日,從太宗討建成、元吉。事定,拜太子右衛率,遷右武衛大將軍,賜實封七百戶。貞觀中,歷瀘州都督、左領軍大將軍。与長孫無忌等代襲刺史,改封盧國公,授普州刺史。十七年,累轉左屯衛大將軍,檢校北門屯兵,加鎮軍大將軍。永徽六年,遷左衛大將軍。顯慶二年,授蔥山道行軍大總管以討賀魯。師次怛篤城,有胡人數千家開門出降,知節屠城而去,賀魯遂即遠遁。軍還,坐免官。未几,授岐州刺史。表請乞骸骨,許之。麟德二年卒,贈驃騎大將軍、益州大都督,陪葬昭陵。子處默,襲爵盧國公。處亮,以功臣子尚太宗女清河長公主,授駙馬都尉、左衛中郎將。少子處弼,官至右金吾將軍。處弼子伯獻,開元中,左金吾大將軍。
  段志玄,齊州臨淄人也。父偃師,隋末為太原郡司法書佐,從高祖起義,官至郢州刺史。志玄從父在太原,甚為太宗所接待。義兵起,志玄募得千余人,授右領大都督府軍頭。從平霍邑,下絳郡,攻永丰倉,皆為先鋒,歷遷左光祿大夫。從劉文靜拒屈突通于潼關,文靜為通將桑顯和所襲,軍營已潰,志玄率二十騎赴擊,殺數十人而還。為流矢中足,慮眾心動,忍而不言,更入賊陣者再三。顯和軍亂,大軍因此复振,擊,大破之。及屈突通之遁,志玄与諸將追而擒之,以功授樂游府驃騎將軍。后從討王世充,深入陷陣,馬倒,為賊所擒。兩騎夾持其髻,將渡洛水,志玄踊身而奮,二人俱墜馬,馳歸,追者數百騎,不敢逼。及破竇建德,平東都,功又居多。遷秦王府右二護軍,賞物二千段。隱太子建成、巢剌王元吉競以金帛誘之,志玄拒而不納,密以白太宗,竟与尉遲敬德等同誅建成、元吉。太宗即位,累遷左驍衛大將軍,封樊國公,食實封九百戶。文德皇后之葬也,志玄与宇文士及分統士馬出肅章門。太宗夜使宮官至二將軍所,士及開營內使者,志玄閉門不納,曰:“軍門不可夜開。”使者曰:“此有手敕。”志玄曰:“夜中不辯真偽。”竟停使者至曉。太宗聞而歎曰:“此真將軍也,周亞夫無以加焉。”十一年,定世封之制,授金州刺史,改封褒國公。十二年,拜右衛大將軍。十四年,加鎮軍大將軍。十六年,寢疾,太宗親自臨視,涕泣而別,顧謂曰:“當与卿子五品。”志玄頓首固請回授母弟志感,太宗遂授志感左衛郎將。及卒,上為發哀,哭之甚慟,贈輔國將軍、揚州都督,陪葬昭陵,謚曰忠壯。十七年正月,詔圖形于凌煙閣。子瓚,襲爵褒國公,武太后時,官至左屯衛大將軍。子怀簡,襲爵,開元中,官至太子詹事。
  張公謹,字弘慎,魏州繁水人也。初為王世充洧州長史。武德元年,与王世充所署洧州刺史崔樞以州城歸國,授鄒州別駕,累除右武候長史。初未知名,李勣尉遲敬德亦言之,乃引入幕府。時太宗為隱太子建成、巢王元吉所忌,因召公謹,問以自安之策,對甚合旨,漸見親遇。及太宗將討建成、元吉,遣卜者灼龜占之,公謹自外來見,遽投于地而進曰:“凡卜筮者,將以決嫌疑,定猶豫,今既事在不疑,何卜之有?縱卜之不吉,勢不可已。愿大王思之。”太宗深然其言。六月四日,公謹与長孫無忌等九人伏于玄武門以俟變。及斬建成、元吉,其党來攻玄武門,兵鋒甚盛。公謹有勇力,獨閉門以拒之。以功累授左武候將軍,封定遠郡公,賜實封一千戶。貞觀元年,拜代州都督,上表請置屯田以省轉運,又前后言時政得失十余事,并見納用。后遣李靖經略突厥,以公謹為副,公謹因言突厥可取之狀曰:“頡利縱欲肆情,窮凶极暴,誅害良善,昵近小人,此主昏于上,其可取一也。又其別部同羅、仆骨、回紇、延陀之類,并自立君長,將圖反噬,此則眾叛于下,其可取二也。突厥被疑,輕騎自免;拓設出討,匹馬不歸;欲谷喪師,立足無地,此則兵挫將敗,其可取三也。塞北霜早,糧餱乏絕,其可取四也。頡利疏其突厥,親委諸胡,胡人翻覆,是其常性,大軍一臨,內必生變,其可取五也。華人入北,其類實多,比聞自相嘯聚,保据山險,師出塞垣,自然有應,其可取六也。”太宗深納之。破定襄,敗頡利,璽書慰勞,進封鄒國公。
  轉襄州都督,甚有惠政。卒官,年三十九。太宗聞而嗟悼,出次發哀,有司奏言:“准《陰陽書》,日子在辰,不可哭泣,又為流俗所忌。”太宗曰:“君臣之義,同于父子,情發于衷,安避辰日?”遂哭之。贈左驍衛大將軍,謚曰襄。十三年,追思舊功,改封郯國公。十七年,圖形于凌煙閣。永徽中,又贈荊州都督。長子大象嗣,官至戶部侍郎。次子大素、大安,并知名。大素,龍朔中歷位東台舍人,兼修國史,卒于怀州長史,撰《后魏書》一百卷、《隋書》三十卷。大安,上元中歷太子庶子、同中書門下三品。時章怀太子在春宮,令大安与太子洗馬劉訥言等注范曄《后漢書》。宮廢,左授普州刺史。光宅中,卒于橫州司馬。大安子兌,開元中為國子祭酒。
  史臣曰:敬德奪槊陷陣,鼓勇王師,卻賂報恩,竭忠霸主。然而奮拳負气,非自全之道;文皇告誡之言,可為功臣藥石。叔寶善用馬槊,拔賊壘則以寡敵眾,可謂勇矣。知節志平國難,拜隼□則致命輔君,可謂忠矣。而并曉世充之猜貳,識唐代之霸圖,可謂見几君子矣。志玄中鏑不言,竟安師旅。公謹投龜定議,志助儲君。皆所謂猛將謀臣,知机識變。有唐之盛,斯實賴焉。
  贊曰:太宗經綸,實賴虎臣。胡、鄂諸將,奮不顧身。圖形凌煙,配食嚴禋。光諸簡冊,為報君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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