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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前夜


   5月15日國王主持最后一次會議——為遠征軍提供了大量的車輛——同蒙哥馬利將軍共進晚餐——勒克萊爾師團所需的車輛——進攻開始日的緊張气氛不斷增長——我准備乘軍艦觀看海軍的炮擊——國王也愿同去——陛下5月31日給我的信——在地圖室的商談——陛下6月2日的來信——我的复信——總的評論——天气情況開始令人擔憂——貝文先生、史末資和我在朴次茅斯和索倫特灣視察部隊登船——天气預報更為不妙——史末資元帥的回憶!!艾森豪威爾在6月4日清晨四時一刻決定延期二十四小時——羅斯福總統的來信——我6月4日的复信——艾登先生和戴高樂將軍的到來——戴高樂將軍的憤慨情緒——艾森豪威爾在6月5日清晨四時作了最后的決定:成敗在此一舉——惡劣的天气蒙騙了德軍——巨大的艦隊出海——戰爭的最高潮。

  5月15日,星期一,即距离進攻開始日(DDay)還有三個星期時,我們在蒙哥馬利的設在倫敦圣保羅學校的司令部里,舉行最后一次會議。國王、史末資元帥、英國三軍參謀長、遠征軍的司令官以及他們的許多主要參謀官都出席了。講台上放著一幅諾曼底海灘及其附近內陸的地圖,地圖放在一個斜面上,以便觀眾可以看清楚。地圖的构造也很巧妙,便于講解作戰計划的高級軍官能在上面走動,并指出各個界標。
  艾森豪威爾將軍致開幕詞,上午的會議最后由國王陛下致詞,接著便休會了。我在會議上也發表了講話,其中有這樣一句:“我對這次戰役的態度正在堅定起來。”艾森豪威爾將軍在他所著的一書1中,把這句話解釋為我過去曾經反對橫渡英吉利海峽的戰役,但這是不正确的。如果讀者再看一下本卷第三十三章,就會發現我在給馬歇爾將軍的信中也說過這一句話,并且解釋說,我的意思是:“也就是說,我希望在人力可能達到的范圍內發動進攻,即便我們在莫斯科所規定的那些限定條件并沒有完全實現。”2
   
  1《歐洲十字軍》,第269頁。
  2參閱本卷第521頁。

   
  蒙哥馬利登台發表了動人的講話。在他講話后,几位海軍、陸軍和空軍的司令官,以及首席后勤軍官也講了話,這位后勤軍官詳述了為部隊登岸以后的后勤工作所作的周密的准備工作。隨軍攜帶的各种裝備和用具,數量之多,听來實在令人吃惊。這使我回憶起安德魯·坎宁安海軍上將講的故事:在“火炬”戰役時,在第一批的空運中,甚至牙科手術椅也運到了可爾及爾。舉例來說,這次有人告訴我,准備派出兩千名軍官和辦事員渡過海峽去擔任記錄,而且還給了我一份下列的表格,表上載明在登陸后二十天,岸上每4.77個人就必須配備一輛車輛。每輛車必需一名司机以及應有的維修人員。
  

   
  另外還有傷亡士兵的補充人員。
   
  雖然這些數字包括作戰車輛在內,例如炮車、裝甲車和坦克車等,但我對以前在安齊奧灘頭堡擁擠的情況記憶猶新。
  我經過反复思考要伊斯梅寫信給蒙哥馬利,說明我認為各种摩托車和非作戰車輛已經過多,因而感到關切。伊斯梅按照我的意見辦了,于是我們便安排在5月19日,星期五,當我視察蒙哥馬利將軍司令部時,討論一下這個問題。這次會見的真實情況,在報道中被歪曲了。据說蒙哥馬利曾將我引到他的書房里去,勸我不要同他的參謀人員談話;倘若我在這個最后關頭,仍堅持修改運輸計划,他就以辭職來對我進行要挾;据說我已作了讓步,而且在告訴他的下屬軍官們蒙哥馬利不讓我同他們交談以后,便走出去了。由于這個原因,最好還是敘述一下事實真相。
  當我前去就餐時,蒙哥馬利要求和我單獨談話,我便走進了他的房間。我已記不清談話的具体細節,但是,他确曾解釋在目前這個階段,即距离進攻開始僅僅十七天的時候,要調整運輸的規模是有困難的。然而,我可以肯定地說,不論在這次談話中,還是在整個戰爭時期我和他進行的多次的談話中,從來沒有發生過他以辭職對我進行要挾的事情,而且也根本沒有同他的參謀人員發生對立的情況。況且,我也絕不會容忍這樣的行為。我們談話以后,一同去進晚餐,在座的只有八九個人,大半是蒙哥馬利將軍個人的幕僚。全部過程都充滿著十分友好的气氛。當晚,蒙哥馬利將軍曾要求我在他的私人著作中題詞,我像在其他重大戰役開始前所作的一樣,寫了下面几句話,這個題詞在其他地方已經發表過了:
  當本書談到的最偉大的冒險即將開始時,我在這里寫下我的信念:一切將很順利,而且整個軍隊的組織和裝備將与士兵的勇敢和將領的才略相比美。
  然而,我不妨補充一句:我至今仍然認為,在橫渡英吉利海峽的進攻的最初階段,運輸車輛与作戰士兵的比率是過高了。而且這次戰役無論在它所冒的風險方面或在具体執行的過程中,都因此受到了損失。

         ※        ※         ※

  這時,我心中還在惦念著另一個計划。我們的目標是要解放法國,因此合情合理的是,在這次戰役中盡早地登陸一個法國師,從而告訴法國人民,他們的部隊在法國的土地上又重新戰斗了。勒克萊爾將軍指揮的法國第二裝甲師在北非長期以來屢建戰功,而且早在3月10日我就告訴戴高樂,我希望他們在主要的戰役中和我們并肩作戰。從那時以來,參謀長委員會一直認真地研究了這個問題。艾森豪威爾愿意要這個師參加作戰,同時威爾遜將軍也不打算在進攻里維埃拉時使用它。問題在于如何將它調回英國并且及時地進行裝備。
  部隊的調遣是很容易的,但是駛回英國的船只的艙位有限,不能容納它們的裝備和車輛。在英美三軍參謀長委員會和在阿爾及爾的盟軍司令部經過通訊聯絡以后,大部分的裝備和車輛已經由當時從地中海駛回英國的登陸艇運來。但是到了4月4日,英國參謀長委員會報告說,它們仍缺少大約兩千輛車輛;如果將英軍的車輛撥給它們,那就會使艾森豪威爾的給養問題弄得十分复雜。几天以后,艾森豪威爾的司令部宣稱,不論從英國境內,還是從美國國內,都無法撥出美國的車輛。這就意味著法國裝甲師必須等到登陸以后很久才能參加戰斗,原因只在于缺少車輛,而這些車輛在即將使用的大量車輛中只占极少數。艾登先生和我一樣感到失望。5月2日,我親自寫信向艾森豪威爾將軍呼吁。
                          1944年5月2日
  請你從你們所擁有的大量運輸工具中,撥出少數車輛來滿足勒克萊爾師團的要求。這對法軍重新進入法國具有真正的意義。請你不妨回想一下安齊奧戰役的數字——十二万五千人竟配備了兩万三千輛車輛。為了運送這些部隊和車輛,在登陸時非常吃力,而部隊和車輛只不過推進了十二哩。
  請原諒我向你提出這個呼吁,我想如果你拒絕的話,必然是先要經過慎重考慮和深入研究的。
  艾森豪威爾的复信是令人安心的。
                          1944年5月10日
  我已仔細地考慮了勒克萊爾師團的運輸情況,我的參謀人員也已同勒克萊爾將軍商談過這個問題。
  我已查明該師已運到這里的和將于5月15日以前運到的車輛約有一千八百輛,其中包括几乎全部的履帶和裝甲車輛。此外,還有大約二千四百輛車輛等待運輸。按照目前的計划,這些車輛,除其中的四百輛以外,全部將在6月12日以前運到英國,其余車輛也將在6月22日以前運到。勒克萊爾將軍聲稱他目前有充分的物資進行訓練,同時,由于他隸屬于美國第三集團軍,現在獲得該軍的協助。該師的一般補給情況良好,在它們的車輛運到以后,如果還有少量的短缺,包括給養所需的物資,則由美軍方面予以解決。我相信,為該師制定的運輸和裝備計划,將保證它們在參加作戰以前獲得适當的供給。
  一切已安排就緒。這次從乍得湖開始的進軍,將經過巴黎,最后直達貝希特斯加登。

         ※        ※         ※

  隨著進攻開始日的臨近,緊張的气氛不斷增長。這時,仍然沒有任何跡象表明,敵人已經識破了我們的机密。4月底,敵人曾獲得小小的胜利,擊沉了正在參加演習的兩艘美國坦克登陸艇,但是敵人顯然沒有把這件事同我們的進攻計划聯系起來。5月間,我們發現敵人在瑟堡和勒阿弗爾增援了一些輕型的海軍艦只,而且在英吉利海峽增加了一些布雷活動,但一般說來,敵人保持沉靜,對于我們的企圖在等待著明确的動向。
  局勢現在開始迅速地、平穩地向高潮發展。在5月15日那次會議以后,國王陛下曾經前往部隊集結的港口,視察了每個突擊部隊。5月28日,各下級司令官接到通知:進攻開始日定為6月5日。從這時起,一切參加突擊的人員就被“封閉”在他們的艦艇上,或在岸上的營地和集結地點。一切郵件都停止遞送,并且除個人的緊急事故以外,禁止各种私人通訊。6月1日,拉姆齊海軍上將開始指揮英吉利海峽的作戰行動,本土各港口的海軍司令官都將根据他的需要行事。
  我認為,我乘坐我們的巡洋艦隊的一艘軍艦去觀看這個歷史性戰役開始之前進行的轟擊,是無可厚非的,因此我要求拉姆齊海軍上將制定一個計划。他安排我在進攻開始日的頭一天傍晚登上英國軍艦“貝爾法斯特”號。該艦將從克萊德灣啟航,途中在韋默斯灣停靠,然后以全速航行,以便和它的艦隊會合。該艦是一艘炮擊軍艦,屬于中路的英國海軍部隊。我將在該艦上過夜,以便觀看黎明時的進攻。隨后我將乘艦巡視灘頭地帶,這時當然要充分注意尚未掃清的布雷水域,然后再換乘一艘驅逐艦回國。這艘驅逐艦已完成其炮擊任務,是駛回英國裝載炮彈的。
  然而,拉姆齊海軍上將感到有責任把這個正在醞釀中的計划告訴最高統帥。艾森豪威爾极力反對我冒這种風險。他作為最高統帥,承擔不了這個責任。正如他在他的著作中所描述的,我曾傳話給他:雖然我們接受他作為參加這個戰役的英國部隊的最高統帥,但英國海軍与美國海軍是四比一,因此我們絕不承認他有權來規定英國皇家海軍艦只的作戰人數。他對這個無可置疑的事實表示接受,但卻強調這勢必會增加他的憂慮。無論就事態發展的規模或我們之間的關系來說,出現這种情況看來都是不相稱的。但是我也有我的職責,而且我認為我自己應當判斷我的行動。于是,這件事就這樣定下來了。
  但是這時發生了一個复雜的情況,我已獲得國王陛下的允准在這里詳細敘述。5月30日,星期二,當我參加國王每周舉行一次的午宴時,陛下問我在進攻開始日那天准備呆在何處。我回答說,我想乘我們巡洋艦隊的一艘軍艦去觀看炮擊實況。陛下立即說他也想去看看。自從日德蘭戰役以來,除了遭到空襲以外,他一直沒有再身臨火線,因此他迫切希望能有机會重溫青年時代的經歷。我對此事進行了仔細考慮,并且樂于將它提交給內閣。內閣一致認為要先和拉姆齊海軍上將進行磋商。
  与此同時,國王已作出他和我都不應當去的結論。他感到非常失望,并且寫給我下面的一封信:
  白金漢宮
                          1944年5月31日
  親愛的溫斯頓:
  我反复地考慮了我們昨天的談話以后,現在已作出這個結論,即你我二人不應當在進攻開始日前往我們預定要去的地方。我想我無須強調:如果在目前的關鍵時刻,由于一枚炸彈、魚雷,甚至水雷湊巧命中,而使你离開人間,這對我個人以及對于整個盟國的事業,將會造成多么嚴重的后果;同樣地,在目前這個時刻,一國君主的變動,對于我們的國家和整個帝國來說也是一個嚴重的事件。我深知我們兩人都渴望身臨現場,但我非常認真地要求你重新考慮你的計划。我感到,如果我們親臨戰場,那么負責指揮我們乘坐的那艘軍艦或几艘軍艦作戰的海軍將領必然感到為難,不管我們對他們作怎樣的解釋。
  因此,如上所述,我非常勉強地作出了這個結論:正确的行動就是最高當局在這种情況下通常采取的做法,也就是說留在家中,等待消息。我非常希望你也能采取同樣的觀點來看待這個問題。如果我想到,除了其他一切的問題以外,我還有可能失去你的幫助和指導,那么不論這种可能性是多么微小,我對即將來臨的這段時期的憂慮也必然會大大地增加。
  你最忠誠的國王喬治隨后又來一信:
  白金漢宮
                          1944年5月31日
  親愛的溫斯頓:
  希望你對我的信不必作复,因為我將在明日下午和你見面,屆時你可陳述你對我前函的反應,我們隨后再會見拉姆齊。
                         你最忠誠的國王喬治
  6月1日下午三時十五分,國王在艾倫·拉塞爾斯爵士的侍從下,來到首相官邸附屬建筑里的地圖室,這時,我和拉姆齊海軍上將已在那里迎候。拉姆齊海軍上將當時并不了解國王來臨的意圖,于是說明了“貝爾法斯特”號軍艦在進攻開始日的早晨將進行的活動。按他所述的情況,乘坐該艦顯然要冒很大的風險,同時也看不到多少戰斗實況。這時,我請拉姆齊海軍上將暫時回避几分鐘,在這片刻時間內,我們商定,准備問他國王陛下也乘坐“貝爾法斯特”號戰艦出海是否妥當,看他有何意見。拉姆齊海軍上將立即明确地答复,他不贊同這個行動。當時我說,我認為有必要征詢內閣的意見,并准備將拉姆齊海軍上將所談的風險告訴內閣。我說,我确信內閣必然不會建議國王陛下前去。這時拉姆齊告辭了。國王說,既然他不應當去,那么我也不應當去。我回答說,我是以國防大臣的身份前去履行職務的。艾倫·拉塞爾斯爵士,正如國王所描述的那樣,“擺出一副不高興的面孔”說:“陛下如果獲悉他的首相葬身英吉利海峽的海底,必然會更加焦慮。”我回答說,一切都已安排好了,而且我認為所冒的風險不大。艾倫爵士說,他一向認為國王陛下的任何大臣,倘若未曾獲得國王的批准,絕不能离開本國。我回答說,這點并不适用,因為我將乘坐國王陛下的戰艦。拉塞爾斯說,戰艦可能遠航到領海以外。后來國王便回白金漢宮了。

         ※        ※         ※

  6月2日,星期五早晨,我乘坐專用火車前往朴次茅斯近郊的艾森豪威爾司令部旁邊的鐵路側線,隨同前去的有:史末資元帥、歐內斯特·貝文先生、伊斯梅將軍以及我的隨行人員。正在我們啟程以前,我又收到了國王的一封信。
  白金漢宮
  親愛的溫斯頓:               1944年6月2日
  我再一次向你呼吁,在進攻開始日不要乘艦出海。請你考慮一下我個人的情況吧。我比你年輕,我是一個水兵,而且作為國王,我又是三軍的統帥。我最高興的事情莫過于航海了,然而我卻同意留在家里;那么,我本人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情,你卻做了,這是否是公道呢?你昨天下午提到國王最好像以往的時代那樣,親自率領軍隊去沖鋒陷陣;但是,如果國王不能這樣做,我認為他的首相也不應當代替他去做。
  其次,你還應當考慮你自己所處的地位。你不會看到多少實際的戰斗;你要冒很大的風險;你在必須作出重大決定的緊急時刻,將不能接見下屬;而且不管你怎樣避免增加別人的麻煩,只要你在艦上,那就勢必會大大加重艦隊司令和艦長的責任。正如我在前函中所說的,你乘艦出海將無可估量地增添我個人的焦慮,而且你不征求你的內閣同僚的意見就出海遠航,將使他們陷于非常尷尬的境地,他們對此將有理由感到不滿。
  我以最誠摯的心情,要求你重新考慮全部問題。我非常理解你個人的愿望,但請你不要讓這种愿望使你离開你自己對國家所負的崇高的責任。
                  你最忠誠的朋友國王喬治
  當時,我的專車正停在索斯安普頓郊外,不久就同艾森豪威爾司令部接通了電話。當天下午,我去拜訪了他。他的帳篷和篷車巧妙地隱蔽在附近的一個森林中。國王陛下因為沒有接到我的复信而感到關注。上午十一時半,為了答复這方面的詢問,我通過專線電話,同在溫莎堡的拉塞爾斯通話,說我為了順從國王陛下的愿望,已取消了我的計划。我在次日凌晨寫了下面這封信,并立即派傳令官迅速送往溫莎堡。
  國王:                     1944年6月3日
  對陛下的來信,沒有及早回复,我必須為自己請求寬宥。
  我收到來信時,正要乘火車出發,而從那時以來,我一直不停地旅行。現在,我已指定一名傳令官等候,以便將此信在今晚送交陛下。
  國王,我還不能真正地認識到,你的來信第一段中所述已充分地考慮了下列事實:按照英國的憲法,國王与臣民絕對不能相提并論。如果陛下按照個人的愿望,乘坐一艘參加炮擊行動的軍艦出海,事先必須獲得內閣的同意;我很傾向于認為,并已將這种看法奉告陛下:內閣必然會极力勸告陛下不要前去。
  另一方面,作為首相兼國防大臣,我應當獲准前往我認為對于履行我的職責确有必要前去的地方,而且我不能承認內閣有權約束我的行動自由。我依靠自己經歷許多重大事件得來的判斷力,能夠确定一個履行像我這樣職責的人能冒多大的風險,其适當的界限在哪里。我必須以十分懇切的心情請求陛下,不要确立任何限制我的行動自由的原則,以免使我不能在我斷定有必要時到各個戰場去了解情況。陛下這次對我個人的安全如此深切地關怀,使我不胜榮幸,因此我必須順從陛下的愿望,其實是,陛下的命令。當我了解這种愿望或命令是由于希望我繼續為陛下服務時,我感到极大的欣慰。雖然我對自己不能前去觀看炮擊實況感到遺憾,但對陛下的心意卻深為感謝,因為陛下正是本著這种心意來關怀陛下的這個卑微而忠誠的臣仆的。
                         溫斯頓·丘吉爾
  我不妨補充說明一下,正如我所正确地估計的,有關的巡洋艦分遣隊并未遭到十分嚴重的危險。事實上,該分遣隊沒有任何將士遭到傷亡。如果不是因為艾森豪威爾將軍在公布這件事時,雖然出于好意,但無意中卻使之失真的話,我本來是不會提及此事的。
  我在這里也許可以說明一下我在這類問題上多年來形成的觀點。一個人對于戰爭中的嚴重的和重要的決定,如果要發揮有效的影響并承擔最高的責任,他就可能需要通過冒險來振奮人心。他也可能需要得到這樣一种安慰,就是當他派遣許多其他的人們去犧牲時,他本人可以稍稍分擔一些他們遭受的危險。他個人的興趣領域,以及由此產生的行動力量,都將由于与事態的發展發生直接接触而受到鼓舞。由于我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所見所聞的結果,我認為將領們和其他的高級司令官,應當隨時設法使自己親身觀察戰場上的實際情況和形勢。我曾看到許多可悲的錯誤之所以產生,是由于這樣一种荒謬的理論,即認為重要人物的生命不應當遭到危險。
  沒有任何人比我更加重視個人的安全,但是我認為,我對戰爭的觀點和論點具有足夠的重要性和權威性,因此使我有資格充分自由地判斷,在這樣一個個人問題上怎樣履行我的職責。

         ※        ※         ※

  天气情況這時開始令人憂慮。晴了几天以后,气候卻變化不定起來。從6月1日起,每天舉行兩次司令官會議來研究气象預報。第一次會議所作的預報是,進攻開始日那一天的天气不好,云層很低。這對空軍具有巨大的重要性,因為它既影響轟炸,又影響空降部隊著陸。第二天傍晚,第一批戰艦從克萊德灣駛向海上,同時,還有兩艘小型潛艇從朴次茅斯出發,它們的任務是去觀測進攻地區的气象情況。6月3日,天气仍無令人鼓舞的跡象。西風逐漸加緊,平穩的海面上起了波浪;陰云密布,而且云層愈來愈低。6月5日的气象預報是陰天。
  6月3日下午,我同貝文先生和史末資元帥驅車前往朴次茅斯,看到了大批軍隊正在登船前往諾曼底。我們登上第五十師司令部所在的艦只,然后乘汽艇順索倫特灣而下,依次登上每艘艦艇進行視察。
  在歸途中,我們在艾森豪威爾將軍的營房稍事逗留,祝他一切順利。我們回到車上時,恰好赶上了一頓開得很晚的晚餐。當晚餐正在進行時,伊斯梅去接比德爾·史密斯打來的電話,据說天气愈來愈惡劣,作戰行動很可能必須延遲二十四個小時,艾森豪威爾將軍要等到6月4日凌晨才能作出确切的決定。与此同時,龐大的艦隊的各個單位,將按原定的計划繼續出海。
  伊斯梅回來報告了令人喪气的消息。在索倫特灣看過艦隊陣容的人們都感到,這個作戰行動正如雪崩一樣已經無法制止。倘若惡劣的天气繼續下去,而延期行動不得不拖到6月7日以后,那么至少在下兩周內,不能再獲得月亮与潮水相配合的必要條件,這一情況使我們非常煩惱。另一方面,部隊全部都已接到了訓令。他們顯然不能無限期地被關閉在狹窄擁擠的艦艇上,然而不如此又怎能防止走漏消息呢?
  但是每人心中感到的這种焦慮,在火車里的餐桌上,并沒有明顯地表露出來。史末資元帥興高采烈,談笑風生。他向大家講1902年布爾族人在費雷尼欣投降的故事——他如何向他的同僚們一再強調,他們繼續戰斗下去,已經徒勞無益,只有祈求英國人的寬恕。他被他的朋友們指為懦夫和失敗主義者,因此那些日子是他一生中最艱難的一段時期。然而他終于卻說服了大家一起前往費雷尼欣,和平實現了。史末資元帥接著又談到他在第二次大戰爆發時的個人經歷,當時他在議會中不得不站在反對党的立場上來反對他自己的執政党的首相,因為后者希望在戰爭中保持中立。
  我們大約在夜間一點半就寢。伊斯梅對我說,他要等待听到將在清晨舉行的會議的結果以后才睡。因為我對此事無能為力,我說到時不要喚醒我來听結果。清晨四時一刻,艾森豪威爾又同他的司令官們開會,听取气象專家的不祥的預報:天空陰云密布,云層很低,強烈的西南風,有雨,海浪不大。5日的天气預報甚至更為不妙。他只好勉強地下令延期二十四個小時再開始進攻,而整個龐大的艦隊陣容,則按照經過周密准備的計划向后轉移。所有出海的船隊一律掉頭返航,而小型艦艇則就近尋找停泊處隱蔽起來。只有一個擁有一百三十八艘小型艦艇的船隊還沒有接到命令,但已派出軍艦赶去通知,它們隨即駛回,而沒有引起敵人的怀疑。成千上万的士兵被封閉在布滿整個海岸一帶的登陸艇內,這一天實在是難熬的。美軍是從西部港口出發的,他們的距离最遠,因此受的折磨也最大。
  那天清晨五時左右,比德爾·史密斯又打電話給伊斯梅,證實了延期的消息,伊斯梅這才上床睡覺。半小時以后,我醒來了,把他找來。他向我報告了這個消息。根据他的說法,我當時沒有發表任何評論。

         ※        ※         ※

  早班郵件帶來了羅斯福總統給我的一封信,這封信是在兩周前寫的,一直留到這個決定命運的時刻到來時才投遞。真可惜,這封信卻找不到了。富·德·羅〔斯福〕以最親切的詞句,表達了他對我們兩國之間的一致努力和同志情誼所抱的情感,并且希望和祝福我們獲得成功。我發了一個复電表示感謝,但內容卻比較散漫。
  首相致羅斯福總統            1944年6月4日
  我非常高興地收到你在5月20日寄來的那封動人的信。
  我們的友誼是我在面臨這場嚴酷的戰爭中日益錯綜复雜的局勢時最大的依靠力量。艾夫里爾告訴我,你的身体健康狀況良好,同時我從許多方面證實了這种印象,即你的政治健康狀況也大有進步。我現在正在艾克司令部附近的火車上。目前他的最大的心事就是天气。這里停泊著几千艘艦艇,一眼望去,确實非常壯觀。
  戴高樂的委員會以絕大多數的票數決定,他應當接受我的邀請前來這里。他卻猶豫不決,但是馬西格利和其他一些人士威脅他說,如果他不來,他們就辭職。我們預期他將在進攻開始日的前一天到達。如果他到來的話,艾森豪威爾將軍和他會見半小時,并向他說明純粹屬于軍事方面的形勢。我將在進攻的開始日的當晚回倫敦去。我不指望能同戴高樂解決很多的問題,但是我仍然希望,赫爾演說中所使用的那個据說由你批准的“領導權”一詞,也許會證明是可以采用的。
  我不指望我們從灘頭地帶向前推進會超過若干哩,而且我們所占領的地方,很可能都是充滿戰場气息和渺無人煙的地區。
  關于這一點,等戴高樂到達時,我可以慎重地向他解釋。你請他去美國訪問的那封充滿友好情誼的電報,我也會交給他。
  我將同你保持經常的聯系。
  我看到你們的一些報刊,對我在下院談到西班牙的情況大為不滿。這是很不公道的,因為我所談的一切內容,不過是重复我在1940年10月發表的宣言。我提到佛朗哥的名字,僅僅是為了說明,采用漫畫的方式來證明西班牙和他或者他和西班牙成為一体,這是多么愚蠢。我并不在乎佛朗哥,但我也不愿伊比利亞半島在戰后對英國人采取敵對的態度。我還不知道我怎樣才能依靠戴高樂的法國。對于德國,必須使用主要的力量進行壓制,同時我們要和俄國保持二十年的同盟關系。你必須記住,我們現在非常接近這一切令人愉快的前景了。
  我們這里不能同意僅僅由于我們不喜歡集權主義的政治制度,就攻擊那些實行這种制度但并未妨害過我們的國家。我不知道斯大林的俄國是否比佛朗哥的西班牙有更多的自由。
  我無意同它們中間的任何一個國家發生糾葛。
  在進攻開始日以后,你我是否應當給斯大林發去一個可以公布的簡短的電報?也許最好等到我們在海峽彼岸已經确實占領了陣地以后,再這樣做。
  我們這個月在反潛艇戰中,取得了空前未有的最高記錄——所有的同盟國家的船舶,只有四艘被擊沉,總吨數大約為兩万吨。另外,我們擊沉的敵方潛艇与我方被擊沉的船只相比,為四對一,同時我們自己的聯合艦隊還擊沉了為數极多的敵方艦只。
  我很高興,亞歷山大沒有辜負你給予的支持以及你對他的看法。你們的部隊打得多么漂亮!我听說在那邊,我們兩國的軍隊從上到下關系都很融洽;而在這里,彼此确實已經完全是兄弟的情誼了。我正盼望不久能會見你們的三軍參謀長們。我很愉快地收到關于哈里的愈來愈好的消息。我衷心地希望這种情況將繼續下去。我深為遺憾的是,你在那個非常遙遠的日期〔10月份〕以前不能到這里來。如果我旅行一次,是否會對事情有所幫助,盼告。
  不久以后,艾登先生和戴高樂將軍一起到來了,戴高樂是剛從阿爾及爾乘飛机到達英國的。我告訴戴高樂,我所以邀請他來,是因為這個戰役即將發動。我不能用電報通知他,而我認為,由于我們兩個國家的歷史原因,我們必須在通知法國以后,英美兩國才能著手解放法國。我本來打算在進攻開始日前不久的時候邀請他來,但是天气卻迫使我們將進攻日期推遲了二十四小時,甚至還可能再延遲一些時間。這确是一個嚴重的事實。在各個港口和營地,已經集結了三十五個師和四千艘船舶,而且十五万部隊已經登船,投入第一批的進攻行動。大多數的部隊不得不留在窄小的艦艇上,忍受著极大的痛苦。現在已准備好一万一千架飛机,如果天气良好,其中八千架將投入戰斗。我接著又說,由于轟炸法國的鐵路線,許多法國人喪失了生命,我們對此感到极大的遺憾,但是我們的步兵比德國的要少,因此這是使我們能夠在建立前線陣地時,制止敵人調來占壓倒优勢援軍的唯一辦法。
  戴高樂將軍怒气沖沖。他要求有絕對的自由權利,可以用自己的密碼向阿爾及爾方面拍發電報。他說,他作為一個龐大的帝國的公認的首腦,不能被剝奪通訊自由的權利。我要求他作出保證,不將即將發動進攻的任何軍事情報透露給他的任何一個同僚,除了那些實際參加了我們這次會見的人以外。戴高樂說,他必須有充分自由,就意大利戰役同阿爾及爾方面保持聯系。我解釋說,我指的只是“霸王戰役”。然后,我向他說明我們的計划。在他對我的解釋表示感謝后,我問他,是否愿意在巨大的艦隊确實已經出發以后,立即對法國人民發表一個公開的文告。荷蘭的威廉明娜女王、挪威的哈康國王以及敵人預期我們將向其國土進攻的其他國家的統治者都已同意這樣做,我希望他也采取同樣的行動。他表示同意。
  艾登先生這時參加了談話,他說,當前的重大戰役已經占去了我們全部的思想,但是在戰役發動以后,討論某些政治問題也許是有益的。我說我同羅斯福總統來往通信已有相當的時間,他在開始時曾希望戴高樂將軍訪問美國,但現在他似乎對此事并不那么著急了。這也許是由于吉羅將軍所受到的待遇造成的。羅斯福總統曾經同吉羅將軍磋商法國軍隊的裝備問題,但現在吉羅將軍卻被撤職了。關于這一點,戴高樂回答說,他認為這時他最好留在英國,而不要去華盛頓。
  我提醒他說,“被解放了的法國”也許在一個相當的時期內,只不過是由少數參加戰斗的人士組成,艾登和我并极力敦促他早日去訪問羅斯福先生。戴高樂說他十分愿意去,并且也這樣通知了羅斯福總統,但是他關心的是究竟由誰來管理被解放了的法國。這個問題本來應當早在去年9月就作好安排了。
  這种說法促使我直率地談出我的意見。美國和英國愿意讓几十万人冒著犧牲生命的危險去解放法國。至于戴高樂是否去華盛頓,那是他個人的問題,但是如果法蘭西民族解放委員會同美國決裂,那么几乎可以肯定地說,我們必然要站在美國一邊。關于在解放了的法國領土上的管理權問題,如果戴高樂將軍希望我們要求羅斯福總統給他統治法國的全部權力,答复將是“不行”。如果他希望我們要求羅斯福總統,同意該委員會是羅斯福總統与之打交道的主要的法國組織机构,那么,答复是“行”。戴高樂回答說,他完全理解這一點,即如果美國与法國發生分歧,英國將站在美國一邊。這次會見就以這句不愉快的話而告結束。
  不一會,我帶他到設在森林中的艾森豪威爾的司令部去,在那里他受到了隆重的接待。艾克和比德爾·史密斯爭先恐后地向他表示友好。不久,艾克將他領到他們的地圖帳篷里去,用了二十分鐘的時間把即將發生的事情全部告訴了他。然后,我們一同回到了我的火車上。我本來希望戴高樂會同我們共進晚餐,并一同乘火車回倫敦,因為這是最迅速和最方便的一條路,但是他卻擺出一副尊嚴的樣子悻悻地說,他宁愿單獨地同他的法國官員們乘汽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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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在非常緩慢地消逝。直到6月4日晚上九時一刻,艾森豪威爾的作戰司令部才又召開了一次具有決定意義的會議。气候惡劣,与其說它是6月的天气,不如說它更像12月的天气,但是气象專家作出一定的保證,說6日早晨气候會暫時好轉。他們預言在這以后,又會有狂風暴雨,而且不能肯定會持續多久。究竟是立即冒險行動,還是將進攻延期至少兩周?這兩個生死攸關的抉擇擺在艾森豪威爾將軍面前。他在听取了司令官們的建議后,大膽地,而且事實證明是非常明智地選擇繼續進行作戰行動,但到第二天清晨再最后定奪。
  6月5日晨四時,作出了成敗在此一舉的決定:6月6日發動進攻。
  回顧這個決定,确實令人欽佩,事態的發展充分地證實了它的正确性,而且我們所以能夠獲得可貴的出奇制胜的机會,也多半歸功于它。現在我們了解,德國負責气象預報的軍官當時向他們的最高統帥部報告,由于有暴風雨,我們不可能在6月5日或6日發動攻勢,而且這种天气還可能持續好几天。我們能夠完成一系列如此錯綜复雜的頻繁的調動,而沒有被高度警惕的和決一死戰的敵人發現,這顯然應當歸功于盟國的空軍所做的工作以及詐敵計划所取得的輝煌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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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月5日一整天,運送進攻的先鋒部隊的船隊,都集結在怀特島南面的集合地點。從那里,有史以來駛出我們海岸的一支最大的艦隊,浩浩蕩蕩地、川流不息地直指法國的海岸,在它前面有掃雷艇在廣闊的海域內為它開路,而強大的盟國海軍和空軍則在四面給予掩護。航海的艱苦經歷,對于即將投入戰斗的部隊是一個嚴峻的考驗,而對于乘坐較小艦艇忍受极大痛苦的部隊來說,情況尤其如此。盡管有這一切困難,這次規模极大的行動卻像一次閱兵式那樣進行得分毫不差。
  雖說不是沒有一點損失,但實際發生的一些傷亡和延擱事故,多半是由于小型的拖船造成的。這對整個行動不發生多大的影響。
  在我們整個沿海一帶地區,防御系統處在高度的戒備狀態。本土艦隊警惕地注視著德國海面艦只的任何動向,同時空軍巡邏机監視著從挪威直到英吉利海峽一帶的敵方沿海地區。在遙遠的海域,在我國西部海口處和比斯開灣一帶,空軍海防總隊的大批飛机,在驅逐艦隊的支援下,密切監視著敵人可能產生的反應。我們的情報部門報道,敵人有五十多艘潛艇正集結在法國比斯開灣的各個港口,准備到時進行截擊。現在,決戰的時刻就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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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我們已經到了西方強國可以正确地認為的戰爭最高潮。雖然前面的道路還很漫長而又艱苦,但我們毫無疑問地將獲得決定性的胜利。非洲的敵軍已被肅清了。印度已經作好了防止敵人入侵的准備。實力耗盡、希望幻滅的日本,正向它的本土退縮。澳大利亞和新西蘭所受的一切危險,都已經消失。意大利正和我們并肩作戰。俄國的軍隊已經將德國侵略者驅出他們的國境。希特勒三年前如此迅速地從蘇聯攫取的一切,都已化為烏有,同時在兵力和裝備方面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克里米亞半島已經肅清了敵蹤。蘇聯軍隊已經打到了波蘭的邊界。羅馬尼亞和保加利亞正在拼命地設法逃避它們東方的征服者的報复。俄軍的准備与我們在歐洲大陸的登陸相呼應的新攻勢,很快就要發動了。當我在首相官邸附屬建筑的地圖室里坐在椅子上的時候,傳來了占領羅馬這一令人振奮的消息。橫渡英吉利海峽去解放法國的巨大事業已經開始了。所有的艦船都已出海。我們已經掌握了制海權和制空權。希特勒的暴政已注定要崩潰了。
  行文至此,我們也許可以暫停一下,以充滿感激的心情,不僅希望各個戰場上和海陸空軍三方面都獲得胜利,而且希望飽經憂患的人類能有一個安全的和幸福的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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