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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風暴之前


1940年3月

  艦隊回到斯卡帕灣——我們通過明奇海峽的航程——“航路上發現水雷的報告”——一次空襲警報——斯卡帕灣情況的改善——現在所了解的希特勒的計划——芬蘭陷入絕境——達拉第先生徒然的努力——蘇聯和芬蘭的停戰條件——斯堪的納維亞的新危机——“皇家海軍”作戰計划——漂浮水雷准備就緒——達拉第先生的反對——達拉第政府的倒台——我致新總理雷諾先生函——3月28日的最高軍事會議——張伯倫先生對局勢的觀察——最后關于在挪威水道布雷的決定——7個月的拖延——各种攻勢作戰建議及計划——1940年4月5日張

  伯倫先生的演說——德國即將采取行動的种种跡象3月12日是人們盼望已久的日子,因為在這一天,本土艦隊將重新回到斯卡帕灣并使用它作為主要的根据地。我想我應該親自愉快地參加我們海軍事務中的這件大事,于是,就在克萊德灣登上海軍上將福布斯的旗艦。
  這個艦隊,包括五艘主力艦、一個巡洋艦分艦隊,和大約二十艘驅逐艦。通過明奇海峽的航程,需要二十四個小時。
  我們將在黎明經過北部海峽,中午前后到達斯卡帕灣。“胡德”號及其他艦只,從羅賽斯出發,沿東海岸而上,會比我們早到几小時。明奇海峽的航行,是极其复雜的;它的北部出口,寬闊只有一哩,而處處都是岩石海岸和暗礁,并且据說在這四周包圍的海中匿藏著三艘潛艇。我們必須高速度地駛行,而且要曲折前進。所有在平常和平時期使用的燈光全部熄滅。所以,這是海軍特別感到興趣的航行任務。然而,正當我們午餐后要動身時,肩負主要直接責任的艦隊艦長,即旗艦擔任航行指揮的軍官,忽然因患流行性感冒而病倒了。因此,艦長的助手,一個看上去很年輕的海軍上尉,就跑到艦橋上來,負責指揮艦隊的行動。這個軍官給我深刻的印象,因為他沒有接到任何通知,竟來擔任一項如此嚴肅的、需要非常完備的專業知識、准确性及判斷力的工作。他雖然保持鎮靜的態度,但仍然不免流露出得意的神色。
  我有許多事情要和艦隊總司令討論,所以直到午夜以后,我才到艦橋上去。這時四周都像烏絨似的,一片漆黑。天空是純清的,但是一顆星也看不見,而且也沒有月亮。這艘巨艦,以十六浬的速度,破浪前進。人們只能夠看見后面尾隨的戰艦的一團黑影。這里共有將近三十艘艦只,成群結隊,秩序井然地魚貫前進,除了船尾的小燈以外,沒有任何照明的燈光;并且按照規定的防備潛艇的方法,不斷地改變航線。它們現在已經有五個小時不見陸地和天日了。不久,海軍上將福布斯到我這里來,我向他說:“這樣的航行是我很不愿意負責執行的事情。你怎樣确定你會在天亮時到達明奇海峽的狹窄的出口呢?”他說:“大臣,假如在這個時候,你是唯一能夠發號施令的人,你怎樣辦呢?”我立刻回答說:“我要拋錨,等到早晨再走。正如納爾遜說的:‘哈迪,拋錨啊!’”1但是海軍上將回答說:“現在,在我們腳下,海水的深度大約有六百呎。”當然,對于海軍,我有多年以來所積累的完全的信賴。
  我講這個故事,只是要使得一般讀者對于這种神奇的技能与准确性有深刻的認識;在陸地的人們看來似乎是不可能的業績,但在必要時,卻能夠依靠這樣的技能和准确性,作為理所當然的事來完成。
   
  1霍雷肖·納爾遜(Horatio Nelson,1758——1805)是英國歷史上著名的海軍將領之一。在1805年著名的特拉法爾加海戰中,他乘旗艦“胜利”號親自督戰。經過激烈的戰斗,英國海軍擊敗法國和西班牙的聯合艦隊而獲得全胜。但納爾遜卻身受重傷,奄奄一息。上面的引語系納爾遜臨終前對“胜利”號艦長托馬斯·哈迪說的。——譯者
   
  第二天早晨八點鐘,我才醒來。我們已到達明奇海峽以北的廣闊海面,繞著蘇格蘭的西部頂端,向斯卡帕灣航行。當我們距离斯卡帕灣入口處大概還有半小時的航程時,獲得信號,說德國飛机若干架,已在我們將要通過的主要入口處投下了水雷。于是福布斯海軍上將決定必須令艦隊离岸向西駛行二十四小時,直到航道暢通無阻時為止。因此整個艦隊,便開始改變航線。他說:“如果你想要換船,我可以很容易地派一艘驅逐艦送你上岸。‘胡德’號已經在港內了,它可以照顧你。”我因為好不容易才能离開倫敦三天,便接受了這個建議。
  我們的行李迅速地搬到了甲板上;旗艦把速度減到三浬或四浬,從軍艦上的艇架放下一只小快艇,小艇上有十二個系著救生帶的海員。當我們這一小群人已經到了小艇內而我正向海軍上將告別時,空襲警報響起來了,于是整個旗艦突然忙碌起來,所有的高射炮位都派人把守,并采取了其他的措施。
  旗艦必須把速度減低,而我們知道在這片水域中,已經潛伏著潛艇,因此使我焦急;但是海軍上將說一切不必擔憂,同時指著圍繞著旗艦快速駛行的五艘驅逐艦,以及正在等候我們的第六艘驅逐艦。在我們的快艇和這艘驅逐艦之間,約有一浬的距离,我們划了一刻鐘之久才到達。這光景倒很像處在以往的時代,不過現在水手們對于划槳,不是那樣熟練罷了。旗艦此時已重新加快速度,在我們還未爬上驅逐艦時,便离開我們去追赶艦隊其余的軍艦了。驅逐艦上的軍官們,都守在他們的戰斗崗位上,只有外科醫生來歡迎我們,引我們到軍官室,室內桌上放著他的全部醫療器械,准備應付意外。
  但是空襲沒有發生,我們立刻就以高速度駛入斯卡帕灣。我們穿過了斯維塞海峽,這是一條小的次要海道,未被投下水雷。我的中校參謀湯普森說:“這是商人的進出口。”實際上,這乃是指定給海軍軍需船舶的進出口。驅逐艦的上尉很不自然地說:“這是准許小艦隊通過的唯一進出口。”為使一切事情順利進行起見,我便問他是否還記得吉卜林的詩句:
  “航路上發現水雷的報告傳來,
  警告一切來往船艦,叫它們停留著:
  ‘傳令給……’”
  我背誦到這里,就讓他續下去,他一字不差地繼續背誦:
  “‘統一’號、‘克拉里貝爾’號、‘亞述’號、“啄木鳥’號及‘万利’號。”1
   
  1經班布里奇夫人和麥克米倫有限公司的同意,引自《海戰》一書中的詩篇“掃雷艇”。
   
  我們很快就到達了“胡德”號,海軍上將惠特沃思集合了他手下的大部分艦長來迎接我們,于是我就在艦上度過了一個愉快的夜晚,第二天的全部時間將用于長時間的巡回視察。這是我最后一次登上“胡德”號,雖然它在1941年被“俾斯麥”號擊沉以前,還曾服役了近兩年的時間。
  六個多月的不斷努力,以及各种最优先的條件已經彌補了和平時期對斯卡帕灣的疏忽。三個主要的進出口航道,已用水柵和水雷加以保護;在柯克海峽又增添了三只障礙船,以前普里恩的潛艇就是從這個海峽偷偷地溜進來,將“皇家橡樹”號擊沉的。此外,還有許多障礙船要開來。大量的駐軍保衛著這個根据地和正在增添的炮台。我們已經計划用一百二十門高射炮,連同無數的探照燈和一個防空气球网來控制艦隊停泊處的上空。所有這些措施,雖然還沒有全部完成,但空中的防御已經很強大。許多小艦艇都在進口處一帶巡弋,頻繁不停地活動著;而在凱思內斯机場則駐有二三個“旋風”式戰斗机中隊,它們不論在白天或黑夜,都可以由當時所有的最优良的雷達裝置之一導航,去阻截前來襲擊的敵机。本土艦隊終于有了一個安身的根据地。而在上次大戰中,皇家海軍正是從這個著名的根据地出發,而稱霸于全世界的海洋的。

         ※        ※         ※

  像我們現在所知道的,德國雖然已經選定5月10日為侵略法國和低地國家的日期,但希特勒對于首先進攻挪威的實際日期,卻尚未決定。有許多事情還得預先做好。3月14日,約德爾在他的日記中寫道:
  英國以十五到十六艘潛艇,在北海守衛警戒著;弄不清究竟是因為它要保衛自己的作戰行動,還是為了防止德國的作戰行動。元首尚未決定根据什么理由執行“威塞爾演習計划”。
  在德國作戰机构的計划部門內,曾有一陣繁忙緊張的活動。進攻挪威和侵犯法國的准備工作,正在雙管齊下,有效地繼續進行下去。3月20日,法爾肯霍斯特提出報告說:“威塞爾”作戰計划有關他的部分,已經准備就緒。德國元首曾在3月16日下午舉行了一個軍事會議,臨時決定了發動進攻的日期,顯然是4月9日。海軍上將雷德爾曾問會議報告說:
  ……按照我的意見,英國在挪威登陸的危險,現在已經不嚴重了……至于最近的將來,英國會在北方采取什么行動,可以答复如下:他們會進一步企圖阻撓德國在中立國海域的貿易,并制造事端,以便或許可以作為向挪威進行軍事行動的借口。它的一個目的,過去是,而且現在仍然是要截斷德國由納爾維克的輸入。不過,威塞爾作戰計划即使實行,這种貿易至少也必須暫時被截斷。
  ·德·國·遲·早·會·面·臨·執·行·威·塞·爾·作·戰·計·划·的·必·要。所以,最好盡快地實行,最遲不超過4月15日,因為過了那一天,夜晚就太短了;而且4月7日還有新月。假使威塞爾作戰計划再延遲下去,海軍作戰的可能性,將要受到极大的限制。潛艇只能在駐在地再停留二三個星期了。在執行威塞爾作戰計划時,無須等待那种有利于“黃色作戰計划”的气候;因為陰暗和多霧的天气,更有利于威塞爾作戰計划。海軍和軍艦准備作戰的一般狀況,現在是很良好的。

         ※        ※         ※

  從這年年初開始,蘇聯就把主力壓在芬蘭人的身上。蘇聯加倍努力,企圖在積雪融化以前,突破曼納海姆防線。承受著巨大壓力的芬蘭人,曾經把希望寄托在春天來臨和積雪融化上,但不幸,這一年的春天和融雪季節卻遲來了將近六個星期。2月1日,蘇聯開始對地峽展開強大攻勢,前后持續了四十二天,同時對芬蘭防線后方的基地倉庫和鐵路線的聯接站,進行了猛烈的轟炸。緊密排列的蘇聯大炮先進行了十天的猛烈轟擊,接著開始了有力的步兵進攻。經過十四天的戰斗,這條防線就被攻破了。對于維伊普里主要的要塞炮台和基地的空襲,日益猛烈。到了2月底,曼納海姆防線已經完全崩潰,俄國人現在可以集中軍隊進攻維伊普里灣了。芬蘭人缺乏彈藥,而且軍隊也精疲力竭了。
  我們為保持榮譽而采取的循規蹈矩的做法,不僅使我們在戰略上不能采取任何主動,同時也妨礙了關于輸送軍火給芬蘭的一切有效措施。我們充其量只能從我們自己本感不足的貯存量中,調撥一些對芬蘭無關重要的捐助物資。不過在法國,卻有比較熱誠和深厚的感情,并且得到達拉第的大力贊助。3月2日,他未曾同英國政府商量,就同意派送五万名志愿軍和一百架轟炸机到芬蘭。我們當然不能按照這樣的做法,并且,鑒于在比利時境內捕獲的德國少校身上發現的文件,以及情報机關陸續送來的關于德國軍隊在西線大量集中的情報,這种做法實在超過了謹慎從事的限度。雖然如此,英國仍然同意派遣五十架轟炸机。3月12日,內閣重新決定恢复在納爾維克及特隆赫姆實行軍事登陸的計划,接著,准備在斯塔万格和卑爾根繼續登陸,作為因法國關系而使我們不得不從事的援助芬蘭計划的一部分。這些計划規定要在3月20日付諸行動,雖然尚未獲得挪威和瑞典的必要的同意。另一方面,在3月7日,帕西基維先生已再次前往莫斯科;這一次是討論停戰條件。12日,芬蘭接受了俄國的條件。所有我們准備派兵登陸的計划,又重新束之高閣,而正在集中的兵力,一部分也加以遣散。在英國候命出發的兩個師,現在奉命開往法國,使我們對挪威的進攻兵力,減至十一個營。

         ※        ※         ※

  与此同時,“皇家海軍”作戰計划已經成熟。五個月的緊張努力,加上海軍部的优先權作為后盾,使這個計划能夠准時完成。海軍上將菲茨杰拉德及其訓練有素的由英國海軍軍官及陸戰隊員組成的各分遣隊,已經駐在萊茵河的上游,准備在獲得許可時便發動進攻。每個人對于這种新奇的作戰行動都非常興奮。我對于這個計划的詳細解釋,可參閱附錄(17)。3月間,一切准備都已完成,最后我便向我的同僚和法國人征求同意。戰時內閣极愿讓我開始執行這個經過仔細准備的進攻計划,并且在外交部的支持下,由我盡一切可能与法國進行談判。我自有生以來,每當法國人發生任何戰爭及困難時,我總是和他們打成一片,所以我相信,法國人如果肯為今天世界上任何其他外國人出力,也一定會助我一臂之力。但是,在這個“晦暗不明的戰爭”的現階段中,我竟不能感動他們。當我催促得很緊的時候,他們卻采用了一种我在過去或以后從未遇到的拒絕方法。達拉第先生以一种非常禮貌的態度,告訴我說:“法國總統已經親自出面干涉,不准采取任何只會引起對法國進行報复的侵略行動。”對于這种不要激怒敵人的想法,我卻不能表示贊賞。希特勒對我國的海港濫布水雷,盡一切力量來扼殺我國的貿易。我們過去只用防御的手段來打擊他。善良、正派而又文明的民族似乎只有束手待斃,而絕不能襲擊別人。在這些日子里,可怕的德國火山,以及所有它隱藏在地下的火焰,已快到爆發點了。可是虛假的戰爭,還要持續几個月。在我們這一方面,情況是對于無關緊要的問題,不斷討論,議而不決,即或作出決議也被推翻,并且還要遵守“不可得罪敵人,如果得罪了他,徒然引起他的憤怒”這條清規戒律。另一方面,敵人卻在准備一場浩劫——一個龐大的軍事机器,正在向前推進,隨時就要輾到我們身上來了!

         ※        ※         ※

  芬蘭的軍事崩潰,引起了更多的反響。3月18日,希特勒和墨索里尼在勃倫納山口會晤。希特勒有意給他的意大利主人這樣的印象,即德國絕不會在西線發動陸地攻勢。19日,張伯倫先生在下院演說。鑒于批評日益增多,他便相當詳細地回顧英國援助芬蘭的始末。他很正确地強調我們的主要考慮是希望尊重挪威和瑞典的中立,同時又對政府未曾迅速參加難有成效的援救芬蘭的行動進行辯護。芬蘭的戰敗對達拉第政府是一個致命傷。達拉第曾采取雖然遲緩卻非常顯著的行動,并且他個人對于我們在這方面所抱的憂慮,也作了過分的渲染。3月21日,以雷諾先生為首的新內閣組成了。它保證將以更大的努力推行戰爭行動。
  我和雷諾的關系,建立在和我与達拉第的關系截然不同的基礎上。雷諾、曼德爾和我,對慕尼黑事件,都抱有同樣的感情,而達拉第卻有另一种心情。所以我歡迎法國政府的變更,并且也希望,我的漂浮水雷計划被法國接受的机會,現在變得更大了。
  丘吉爾先生致雷諾先生       1940年3月22日
  我听到一切事情都已經如此順利而迅速地完成,尤其是達拉第重新參加了你的內閣,這使我感到說不出的愉快。此間對于這件事以及對于勃魯姆的自謙行為表示贊賞。
  我很高興,你現在主持國政,而曼德爾又和你共事。瞻望將來,我們兩國政府必然會有极密切和最積极的合作。你知道,對于你前晚向我談起的關于戰爭一般情勢的种种憂慮,以及需要采取的有力的嚴厲措施,我都抱有同感;但是在我們談話的時候,我沒有想到,局勢的變化,會如此迅速地對你發生決定性的影響。在過去的三四年來,我們的想法是如此相同,所以我非常希望今后這种最密切的諒解會保持下去,而在我這方面,也會貢獻我的力量。
  關于上星期我到巴黎去處理的一件公事,我曾經寫給甘默林一封信,茲將該信寄給你,請你對這個計划立刻給予同情的考慮。首相和哈利法克斯勳爵對于這個“皇家海軍”作戰計划,抱有极大的熱情,而且我們三人正准備堅決地敦促你的前任者予以接受。讓這個寶貴的時机喪失,似乎是一件很大的憾事。我現已准備好六千個水雷,源源不斷而來——可惜只是在陸地上——當然如果延期實施,不免會有泄漏秘密的危險。
  我期望最高軍事會議早日舉行,并且相信英、法兩國的同僚,在會議中可能采取一致的行動。現在我們是真正的同僚了。
  請你代我向曼德爾致意,并且請你相信,我以最大的熱誠祝你成功。我們的共同安全,實在深切地有賴于你的成功……
  3月28日,法國部長們到倫敦出席最高軍事會議。張伯倫先生致開幕詞,對于他所見的情景作了一個充分而清楚的說明。他說他的第一個建議是“某個作戰計划,即一般稱作‘皇家海軍’作戰計划,必須立刻加以執行”,這使我非常滿意。他又說明這個計划如何實行的方法,并稱漂浮水雷已經積存了一定數量,以供有效而持續的使用。這個計划,將完全出乎敵人的意外,而地點將在萊茵河几乎專供軍用的那一段。在過去,從來不曾實行過類似的作戰計划,而且也從來沒有設計出這种特殊裝置,以便能夠利用河道的條件,成功地炸毀堰堤以及河道中遇到的各种船只。最后,因為武器的設計妥善,不致影響到中立國的水域。英國人預期這种襲擊,會造成敵人极大的恐慌与混亂。大家知道,就准備工作和計划而言,沒有一個民族比德國人更富有徹底的精神的;但是同樣的,如果執行計划而告失敗,也沒有一個民族比德國人更加狼狽不堪的。他們不能隨机應變。其次,戰爭已經使德國的鐵路陷于周轉困難的狀態,因此,增加了他們對內地水道的依賴。我們除了漂浮水雷以外,還設計出其他武器,將用飛机投到德國內部沒有急流的運河中,他敦促法國方面說,出奇制胜全靠行動迅速。如果遲延,就有泄露秘密的危險,并且目前河道的條件,已經快到非常有利的時机。至于德國的報复一節,如果德國以為英、法兩國的城市值得一炸,它也不會等待一個借口。現在一切都已准備就緒,只等法國最高統帥部發出命令了。
  接著,他又講到德國有兩個弱點:就是鐵礦石和石油的供給。這些物資的主要供應來源,是在歐洲的南北兩端。鐵礦來自北方。他精确地說明了要截斷德國從瑞典輸入鐵礦石供應的問題。他又談到羅馬尼亞和巴庫的油田;如果可能,應用外交手段使德國無法利用。我對這种強有力的論調越听越高興。我真沒有想到。張伯倫先生和我的意見完全一致。
  雷諾先生講起德國宣傳對于法國士气的影響。德國的無線電廣播每天晚上大聲疾呼,宣稱德意志帝國与法國并無爭執;說戰爭的起源,在于英國給予波蘭的空頭支票;法國跟在英國后面,被拖入了戰爭;并且甚至說法國的情形不能維持長期的斗爭。戈培爾對法國的政策,似乎是讓戰爭繼續維持現存的緩慢速度,因為他指望現在已被征入伍的五百万法國人,將日益气餒,并且期待法國出現一個愿意犧牲英國而同德國妥協的新政府。
  雷諾先生又說:在法國普遍地提出了一個問題,即“盟國怎樣能獲得戰爭的胜利”?雙方的師的數字,“即便英國的努力”也計算在內,德國方面也比我們增加得快。因此,什么時候我們才能希望達到為西線的戰斗胜利所必需的人力方面的优勢呢?我們不知道德國在物質裝備方面繼續進行什么活動。法國國內的一般感覺,認為戰爭已陷于僵局,而德國只是在等待時机。我們除非采取某种行動,切斷敵人所仰給的石油及其他原料的供應,否則“大家可能會越來越感到,封鎖并不是一個足以保證盟國事業獲胜的強大武器”。關于“皇家海軍”作戰計划,他說這個計划本身雖然很好,但不能有決定性的影響,并且,任何敵方的報复都會落在法國身上。然而,假如其他問題獲得解決,他將作出特別的努力來取得法國的贊同。他對于切斷瑞典鐵礦石供應一事,反應積极,并說瑞典鐵礦石的供應与德國鋼鐵工業的生產有密切的關系。
  他的結論是,盟國應在挪威沿海一帶的領海布雷,然后以同樣的行動,阻止正從呂勒歐港起運的鐵礦石到達德國。他還強調阻撓德國獲得羅馬尼亞的石油供應的重要性。
  會議最后決定,在對挪威和瑞典致送措詞籠統的通牒以后,我們應在4月5日在挪威領海敷設水雷區,并且,在取得法國軍事委員會同意下,開始執行“皇家海軍”作戰計划:
  于4月5日開始在萊茵河投放漂浮水雷,并在4月15日,由空中將水雷投入德國各條運河。會議還取得協議,決定如果德國侵犯比利時,盟國應該不等待正式的邀請,立刻派兵進入比利時;假如德國侵犯荷蘭,而比利時不去援助,盟國為了援助荷蘭起見,應該認為自己可以自由進入比利時。
  最后,作為全体一致同意的明顯的一點,會議公報聲明,英法兩國政府,已經一致同意下列鄭重的宣言:
  ·在·現·在·的·戰·爭·期·間,·英、·法·兩·國,·除·彼·此·取·得·協·議·外,·絕·不·單·獨·談·判,·締·結·停·戰·協·定,·或·和·平·條·約。
  這個協約后來發揮了很大的重要作用。

         ※        ※         ※

  4月3日,英國內閣便執行最高軍事會議的決議,海軍部奉命于4月8日在挪威水道布雷。我把這個實際的敷雷活動稱作“威爾弗雷德”,因為它本身是极小而又不違禁的。鑒于我們在挪威領海布雷,可能引起德國的報复,所以又一致議定,英國應派一個旅,法國應派一個分遣隊開往納爾維克肅清港口,并向瑞典邊境推進。此外還應派遣部隊占領斯塔万格、卑爾根及特隆赫姆,使敵人不能利用這些基地。
  現在值得我們回顧在最后作出關于在挪威水道布雷的決議以前所經歷的各個階段。1我在1939年9月29日曾經提出這种要求。同時,与計划有關事宜,卻始終沒有任何變化。所有道義上及技術上的反對理由:例如認為計划触犯中立,或者擔心德國可能對挪威進行報复,或者根据截斷從納爾維克流向德國的鐵礦石運輸的重要性,或者深怕影響中立國家和全世界的輿論——歸根結底都是完全一樣的。但是最高軍事會議終于對這個計划表示信服,戰時內閣最后也表示贊同,而且實際上已決定加以執行了。過去他們曾經一度贊同這個計划,后來又撤銷原議。那時候芬蘭戰爭的复雜情況,占去了他們的全部注意力。在大約六十天中“援助芬蘭”的方案始終列入內閣的議程,最后一切都毫無結果。芬蘭被俄國打垮,終于屈膝。現在,經過了所有這种徒然的畏縮、猶豫不決、政策的改變、在善良和值得尊敬的人士中間進行的無体無止的1939年11月27日,海軍大臣對第一海務大臣提出一個節略,要求審查在挪威水道布雷的建議。
   
  11939年9月29日,海軍大臣請內閣注意瑞典鐵礦石對于德國經濟的价值。
   
  1939年12月15日,海軍大臣在內閣提出關于鐵礦石運往德國的問題。
  1939年12月16日,傳閱送達內閣的關于這個問題的詳細備忘錄。
  1939年12月22日,內閣考慮備忘錄。
  1940年2月5日,最高軍事會議在巴黎就援助芬蘭事宜,詳細討論了這個問題(丘吉爾出席會議)。
  1940年2月19日,英國內閣再次討論水道布雷一案,海軍部奉命進行准備。
  1940年2月29日,布雷命令撤銷。
  1940年3月28日,最高軍事會議決定應該敷設水雷區。
  1940年4月3日,英國內閣最后決定布雷。
  1940年4月8日,水雷區敷設完畢。
  爭論等,我們最后達到了簡單的一點。而關于這一點,早在七個月以前,我已經要求采取行動了。但是,在戰爭中,七個月是一個很長的時期。現在希特勒已經准備就緒,而且他所准備好的計划比以前更為強有力,更為完善了。人們很難找到一個比上述情況更加完美的實例,來證明通過委員會或甚至若干個委員會進行戰爭的辦法,是多么無能為力而又愚蠢。在這以后的几個星期中,我注定要擔負主要的責任,并忍受不吉祥的挪威戰役所引起的某些譴責。關于挪威戰役的經過情形,不久就要敘述。假如在我最初提出要求的時候,就准許我自行籌划,便宜行事,那么,在這個非常重要的戰場上,或許早已有了非常好的結局,在各方面也都可以有美滿的后果。而現在,一切都將成為災難了。這真是所謂:
  可以做的時候,他不要做,
  等到他要做時,就很難做了。
  在這里,我或許應該說明,我在“晦暗不明的戰爭”期間,以僚屬身份所提出的各种進攻提議和計划。第一是進占并控制波羅的海;假如可能的話,這是主要的計划。這個計划,由于人們逐漸認識到空軍的威力而被否決。第二是將“皇家君主”號級的戰斗艦加以改造,建立一個由裝甲特厚的艦只所組成的密集的作戰艦隊,從而不太畏懼空中炸彈或魚雷,這個計划,因為戰爭的變化以及必須优先建造航空母艦等情形,也中途廢棄。第三是簡單的戰術行動,即在挪威水道布設水雷,以切斷德國所依賴的主要的鐵礦石供應。第四是“耕种者第六號”(附錄15),即用一种長期的手段,來打破法國前線的僵局,而避免重复上次大戰中大量殺傷的局面。
  這個計划,卻被德國裝甲車的突擊所否定,這种突擊是把我們自己所發明的坦克用來摧毀我們,并且證明在這次的新戰爭中,進攻占有优勢。第五是“皇家海軍”作戰計划,即用投放漂浮水雷的方法,使萊茵河的交通陷于癱瘓狀態。這個計划,從奉准執行的時候開始,就發揮了它的有限作用并且證明了它的效力。然而,它在法國的抵抗全部瓦解中被勾消了。無論如何,這個計划,必須經過長時期的實行,才能使敵人受到重大的傷害。
  概括地說,關于陸地上的軍隊的戰斗,我迷戀于防御炮火的威力,至于海上的戰斗,我在我的職權范圍以內,堅持不懈地努力保持對敵人的主動進攻,借以減輕由于我們的海上貿易成為敵人襲擊的龐大目標而造成的可怕的苦難。但是在這個“晦暗不明的”、或像美國通常沂謂“虛假的”戰爭的長期昏睡狀態中,無論法國或英國都無力應付德國報复性的突擊。英國只是在法國被打敗以后,依靠它的島國有利地位,才從遭受失敗的痛苦和面臨被殲滅的威脅中,形成了一個可以和德國相抗衡的民族決心。

         ※        ※         ※

  這時,可信程度不同的各种不祥的消息,開始傳來了。在4月3日戰時內閣的會議上,陸軍大臣告訴我們,陸軍部已獲得情報,說德國人已在羅斯托克集中強大軍隊,企圖在必要時占領斯堪的納維亞。外交大臣說,來自斯德哥爾摩的消息,可以證實這個情報。据駐柏林的瑞典公使館說,在什切青和斯維納明德現在已經集中了二十万吨的德國船舶,船上載有軍隊,謠傳有四十万人。据說這些軍隊是准備在我們可能對納爾維克或其他挪威海港發動進攻時,向我們展開反攻的,因為听說德國人對于我們要進攻上述地點,仍然惴惴不安。
  不久,我們便獲悉法國軍事委員會不同意發動“皇家海軍”作戰計划。他們贊成在挪威水道布雷,但是反對任何足以引起對法國施加報复的事情。法國總理雷諾,通過法國大使向我們表示歉意。張伯倫先生在這個階段,十分傾向于采取若干積极的行動,因此,對于法國的拒絕感到煩惱,他在和科爾班1談話中,把兩個作戰計划連系起來,一方面英國可以按照法國的意愿截斷德國的鐵礦石供應,但是同時,法國要允許我們在已經遭受或正在遭受磁性水雷所造成的一切損害時,執行“皇家海軍”作戰計划,以便進行報复。盡管我熱衷于“皇家海軍”作戰計划,卻沒有料到首相竟會如此積极主動。這兩個作戰計划都是手段,借以對敵人展開攻勢,并使戰爭“不明朗的”階段告一結束。因為這時我相信,“晦暗不明的”戰爭的延長,占便宜的是德國。然而,如果我們能在几天以內使法國同意按時執行這兩個計划,則我愿意把“威爾弗雷德”計划再延遲几天實行。
   
  1當時法國駐英大使。——譯者
   
  首相在這個關鍵時刻,對于我的見解非常贊同,簡直好像我們兩人的心思几乎完全合而為一。他要我前往巴黎,并要我設法如何能夠把那個顯然從中作梗的達拉第先生說服。
  我在4日晚上英國大使館的宴會上,會見了雷諾先生以及若干其他法國部長,我們似乎非常投机。我們曾邀請達拉第參加,但他推托已先有約會,不能前來。于是約定第二天早晨我去看他。因為我要竭力把達拉第說服,曾請求內閣允許我,向達拉第說明,即使“皇家海軍”計划遭到否決,我們也要進行“威爾弗雷德”計划。
  我在5日中午,在圣多米尼克街和達拉第會見,并且和他作了一次嚴肅的談話。我對他頭天晚上不參加我們的宴會予以批評。他向我辯白,說他确實事先已有約會。在我看來,在新舊兩個總理之間,顯然存在著很大的裂痕。達拉第說,三個月以后,法國的空軍可以獲得充分的改進,足以采取必要的措施,來應付德國對于我們執行“皇家海軍”作戰計划所產生的反應。關于這一點,他准備用書面提出一個确定的日期。他對法國的工厂毫無防御一節,竭力加以強調。最后,他向我保證,法國的政治危机已經過去,而他將和雷諾先生融洽地一同進行工作。談到這里,我們就分別了。
  我用電話向戰時內閣作了報告,它同意:盡管法國拒絕“皇家海軍”作戰計划,“威爾弗雷德”計划仍應當進行,但希望就這個問題,雙方進行一次正式的換文。在4月5日的內閣會議上,外交大臣奉命通知法國政府,說明我們雖然自始至終极端重視盡早地執行“皇家海軍”作戰計划,而与此同時,也執行在挪威領海布雷的計划,但我們准備讓步,按照法國的希望,只實行后一個計划。執行的日期,便最后确定為4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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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0年4月4日,星期四,首相以异常樂觀的精神,向保守党和統一党協會全國聯合會的中央委員會發表了演說:
  經過了七個月的戰爭,我覺得我對胜利的信心,要比戰爭開始時增加了十倍……我覺得在這七個月中,我們与敵人的相對地位,已比先前大大地增強了。
  請大家考慮像德國那樣一個國家和我們國家在方針上的區別。早在戰爭爆發以前,德國已經在備戰了。它以狂熱的速度,增加它的陸地上和空中的武裝力量;它集中了它的一切資源來生產武器和裝備,并建立龐大的物資儲備;事實上,它把本身變成了一個完全武裝的軍營。另一方面,我們這個愛好和平的國家,卻在從事我們的和平事業。不錯,我們由于德國所進行的活動,而被迫開始重新建立那些被我們擱置了很久的防御措施,但是,在和平尚未絕望時,我們延遲實行——而且繼續延遲實行——那些為了把國家納入戰時編制而必需的激烈的措施。
  結果是,到了戰事實際爆發的時候,德國的种种准備遠遠超過了我們;因此,我們當然可以料到,敵人必然會利用它初期的优勢,在我們來不及彌補我們的种种缺陷以前,企圖壓倒我們和法國。但敵人卻沒有這种企圖,這難道不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嗎?姑且不論由于什么原因——也許希特勒認為他可以不經過戰爭而逍遙自在地占有他所攫取的一切;
  也許他的各种准備畢竟還不是十分充分——但有一點是确實無疑的,即希特勒錯過了時机。
  因此,在我們度過的這七個月中,我們能夠糾正并消除我們的弱點,增強并充分發揮各种進攻的和防守的武裝力量,大大地增加了我們然戰斗力,所以現在我們能夠以冷靜沉著的心情來對付將來發生的任何局勢了。
  你們也許會說:“是的,難道敵人不是也同樣忙于准備嗎?”敵人當然也是如此,關于這點,我毫不怀疑。對于敵人的實力,以及敵人在它認為它的打擊不會遭到加倍報复的情況下毫無顧忌地、毫不容情地使用這种實力的決心,我也絕不加以低估。我承認這一切。但是我也要說:正因為它的准備已經非常完備,所以他要繼續挖掘的力量已經是非常有限的了。
  這种說法證明是很欠考慮的。它主要假定我們和法國人都比在戰爭開始時期相對地要強大一些,但這种假定卻是不合情理的。我在前面已經說明過,德國人現在已經進入了狂熱地從事軍火生產的第四年,而我們則處在初期階段,就我們的成果和敵人相比,恐怕相當于它的第二年。不但如此,隨著時光一個月一個月地消逝,到如今已有四年之久的德國陸軍,逐漸變成了一個成熟而完善的武器了,而法國陸軍先前在訓練和團結方面所有的优點,卻在不斷地消失。首相沒有表示預感到我們正處在重大事變的前夜,而在我看來,几乎可以斷言陸地戰爭即將開始,總而言之,首相所謂的“希特勒錯過時机”的說法,是一句不幸的話。
  一切都懸而未決,我能提出的各种次要策略,都已獲得采納;但英法雙方都沒有采取過任何重要性質的行動。就我們現有的計划而言,它有賴于實行封鎖,其辦法是在北部挪威走廊敷設水雷,并在東南方阻斷德國的石油供應。在德國前線的后方,則毫無動靜,一片沉寂。哪知突然間,盟國這种消极的小規模的政策,竟被出乎意外的猛烈的風暴一掃而光。我們就要了解全面戰爭的真正涵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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