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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漢世家第五



  劉隱,其祖安仁,上蔡人也,后徙閩中,商賈南海,因家焉。父謙,為廣州牙將。唐乾符五年,黃巢攻破廣州,去略湖、湘間,廣州表謙封州刺史、賀江鎮遏使,以御梧、桂以西。歲余,有兵万人,戰艦百余艘。謙三子,曰隱、台、岩。

  謙卒,廣州表隱代謙封州刺史。乾宁中,節度使劉崇龜死,嗣薛王知柔代為帥,行至湖南,廣州將盧琚、覃u作亂,知柔不敢進。隱以封州兵攻殺琚、u,迎知柔,知柔辟隱行軍司馬。其后徐彥若代知柔,表隱節度副使,委以軍政。彥若卒,軍中推隱為留后。天祐二年,拜隱節度使。梁開平元年,加檢校太尉、兼侍中。二年,兼靜海軍節度、安南都護。三年,加檢校太師、兼中書令,封南平王。

  隱父子起封州,遭世多故,數有功于岭南,遂有南海。隱复好賢士。是時,天下已亂,中朝士人以岭外最遠,可以避地,多游焉。唐世名臣謫死南方者往往有子孫,或當時仕宦遭亂不得還者,皆客岭表。王定保、倪曙、劉浚、李衡、周杰、楊洞潛、趙光裔之徒,隱皆招禮之。定保容管巡官,曙唐太學博士,浚崇望之子,以避亂往;衡德裕之孫,唐右補闕,以奉使往。皆辟置幕府,待以賓客。杰善星歷,唐司農少卿,因避亂往,隱數問以災變,杰恥以星術事人,常稱疾不起,隱亦客之。洞潛初為邕管巡官,秩滿客南海,隱常師事之,后以為節度副使,及拊偶飽A為陳吉凶禮法。為國制度,略有次序,皆用此數人焉。

  乾化元年,進封隱南海王。是歲卒,年三十八。弟怚腄C

  怴A初名岩,謙庶子也。其母段氏生怳_外舍,謙妻韋氏素妒,聞之怒,拔劍而出,命持怞隉A將殺之。及見而悸,劍輒墮地,良久曰:“此非常兒也!”后三日,卒殺段氏,養怓陘v子。及長,善騎射,身長七尺,垂手過膝。

  隱為行軍司馬,怚蝜@薛王府諮議參軍。隱鎮南海,怓偽い洁C隱卒,怚N立。乾化二年,除清海節度使,檢校太保、同平章事。三年,加檢校太傅。末帝即位,悉以隱官爵授怴A襲封南海王。

  唐末,南海最后亂,僖宗以后,大臣出鎮者,天下皆亂,無所之,惟除南海而已,自隱始亦自立。是時,交州曲顥、桂州劉士政、邕州葉廣略、容州龐巨昭,分据諸管;盧光稠据虔州以攻岭上,其弟光睦据潮州,子延昌据韶州;高州刺史劉昌魯、新州刺史劉潛及江東七十余寨,皆不能制。隱攻韶州,怳瞗G“韶州所賴者光稠,擊之,虔人必應,應則首尾受敵,此不宜直攻而可以計取。”隱不听,果敗而歸,因盡以兵事付怴C戔x平諸寨,遂殺昌魯等,更置刺史,卒出兵攻敗盧氏,取潮、韶。又西与馬殷爭容、桂,殷取桂管,虜士政;怢容管,逐巨昭,又取邕管。隱、怞蛘蝒鴩封爵,稟正朔而已。

  貞明三年,怬Y皇帝位,國號大越,改元曰乾亨。追尊安仁文皇帝,謙圣武皇帝,隱襄皇帝,立三廟。置百官,以楊洞潛為兵部侍郎,李衡禮部侍郎,倪曙工部侍郎,趙光胤兵部尚書,皆平章事。光胤自以唐甲族,恥事偽國,常怏怏思歸。怳D習為光胤手書,遣使間道至洛陽,召其二子損、益并其家屬皆至。光胤惊喜,為盡心焉。

  怍岏o悟而苛酷,為刀鋸、支解、刳剔之刑,每視殺人,則不胜其喜,不覺朵頤,垂涎呀呷,人以為真蛟蜃也。又好奢侈,悉聚南海珍寶,以為玉堂珠殿。

  二年,祀天南郊,大赦境內,改國號漢。怐麇僭號,憚王定保不從,遣定保使荊南,及還,懼其非己,使倪曙勞之,告以建國。定保曰:“建國當有制度,吾入南門,清海軍額猶在,四方其不取笑乎!”怉漱瞗G“吾備定保久矣,而不思此,宜其譏也。”

  三年,冊越國夫人馬氏為皇后。馬氏,楚王殷女也。

  四年春,置選部貢舉,放進士、明經十余人,如唐故事,歲以為常。

  七年,唐庄宗入汴,昉腄A遣宮苑使何詞入詢中國虛實,稱大漢國主致書大唐皇帝。詞還,言唐必亂,不足憂,怳j喜。又性好夸大,岭北商賈至南海者,多召之,使升宮殿,示以珠玉之富。自言家本咸秦,恥王蠻夷,呼唐天子為“洛州刺史”。是歲,云南驃信鄭旻遣使致硃鬃白馬以求婚,使者自稱皇親母弟、清容布燮兼理、賜金錦袍虎綾紋攀金裝刀、封歸仁慶侯、食邑一千戶、持節鄭昭淳。昭淳好學有文辭,旻O游宴賦詩,怳庛s臣皆不能逮,遂以隱女增城縣主妻旻。

  八年,作南宮,王定保獻《南宮七奇賦》以美之。怐鴞W岩,又更曰陟。

  九年,白龍見南宮三清殿,改元曰白龍,又更名龔,以應龍見之祥。有胡僧言:“讖書‘滅劉氏者龔也。’”怳D采《周易》“飛龍在天”之義為“怴谷r,音“儼”,以名焉。

  四年,楚人以舟師攻封州,封州兵敗于賀江,昉腄A以《周易》筮之,遇《大有》,遂赦境內,改元曰大有。遣將蘇章以神弩軍三千救封州,章以兩鐵索沈賀江中,為巨輪于岸上,筑堤以隱之,因輕舟迎戰,陽敗而奔,楚人逐之,章舉巨輪挽索鎖楚舟,以強弩夾江射之,盡殺楚人。

  三年,遣將李守鄘、梁克貞攻交趾,擒曲承美等。承美至南海,拑n義鳳樓受俘,謂承美曰:“公常以我為偽廷,今反面縛,何也?”承美頓首伏罪,乃赦之。承美,顥子也。克貞又攻占城,掠其寶貨而歸。

  四年,愛州楊廷藝叛,攻交州刺史李進,進遁歸。抳漫茼挾{寶攻廷藝,寶戰死。

  五年,封子耀樞邕王,龜圖康王,洪度秦王,洪熙晉王,洪昌越王,洪弼齊王,洪雅韶王,洪澤鎮王,洪操万王,洪杲循王,洪息王,洪邈高王,洪簡同王,洪建益王,洪濟辨王,洪道貴王,洪昭宣王,洪政通王,洪益定王。

  九年,遣將軍孫德晟攻蒙州,不克。

  十年,交州牙將皎公羡殺楊廷藝自立,廷藝故將吳權攻交州,公羡來乞師。怮坌x操交王,出兵白藤以攻之。怚H兵駐海門,權已殺公羡,逆戰海口,植鐵橛海中,權兵乘潮而進,洪操逐之,潮退舟還,轢橛者皆覆,洪操戰死,怞洹E眾而還。

  十五年,怢礡A年五十四,謚天皇大帝,廟號高祖,陵曰康陵。子玢立。

  玢,初名洪度,封秦王。怳l耀樞、龜圖皆早死,玢次當立。怉f臥寢中,召右仆射王翻与語,呼洪度、洪熙小字曰:“壽、俊雖長,然皆不足任吾事,惟洪昌類我,吾欲立之。奈何吾子孫不肖,后世如鼠入牛角,勢當漸小爾!”因泣下歔欷。翻為抰恁A出洪度以邕州,洪熙容州,然后立洪昌為太子。議已定,崇文使蕭益入問疾,怚H告之,益諫曰:“少者得立,長者爭之,禍始此矣!”由是洪度卒得立。更名玢,改元曰光天,尊母趙昭儀為皇太妃,以晉王洪熙輔政。

  玢立,果不能任事。怞b殯,召伶人作樂,飲酒宮中,裸男女以為樂,或衣墨縗与倡女夜行,出入民家。由是山海間盜賊競起。妖人張遇賢,自稱中天八國王,攻陷循州。玢遣越王洪昌、循王洪杲攻之,遇賢圍洪昌等于錢帛館,裨將万景忻、陳道庠力戰,挾二王潰圍而走。玢莫能省,岭東皆亂。

  洪熙日益進聲妓誘玢為荒恣。玢亦頗疑諸弟圖己,敕宦官守宮門,入者皆露索。洪熙、洪杲、洪昌陰遣陳道庠養勇士劉思潮、譚令禋、林少強、少良、何昌廷等,習為角牴以獻玢。玢宴長春宮以閱之,玢醉起,道庠与思潮等隨至寢門拉殺之,盡殺其左右。玢立二年,年二十四,謚曰殤。弟晟立。

  晟,初名洪熙,封晉王。既弒玢,遂自立,改元曰應乾,以洪昌為兵馬元帥,知政事,洪杲副元帥,劉思潮等封功臣。晟既殺兄,立不順,懼眾不伏,乃益峻刑法以威眾。已而洪杲屢請討賊,陰勸晟誅思潮等以止外議。晟大怒,使使者夜召洪杲。洪杲知不免,乃留使者,入具沐浴,詣佛前祝曰:“洪杲誤念,來生王宮,今見殺矣。后世當生民家,以免屠害。”涕泣与家人訣別,然后赴召,至則殺之。冬,晟祀天南郊,改元曰乾和,群臣上尊號曰大圣文武大明至道大光孝皇帝。

  二年夏,遣洪昌祠襄帝陵于海曲,至昌華宮,晟使盜刺殺之。晟自殺洪杲,由是与諸弟有隙,而洪昌最賢,怉孺珣立者,晟尤忌之,故先及害。鎮王洪澤居邕州,有善政,是歲鳳皇見邕州,晟怒,使人酖殺之。而諸弟相次見殺。

  三年,殺其弟洪雅,又殺劉思潮等五人。思潮等死,陳道庠懼,不自安,其友鄧伸以荀悅《漢紀》遺之,道庠莫能曉,伸罵曰:“憝獠!韓信誅而彭越醢,皆在此書矣!”道庠悟,益懼。晟聞之大怒,以道庠、伸下獄,皆斬之于市,夷其族。以右仆射王翻為英州刺史,使人殺之于路。

  五年,晟弟洪弼、洪道、洪益、洪濟、洪簡、洪建、洪、洪昭,同日皆見殺。

  六年,遣工部郎中、知制誥鐘允章聘楚以求婚,楚不許。允章還,晟曰:“馬公复能經略南土乎?”是時,馬希廣新立,希萼起兵武陵,湖南大亂,允章具言楚可攻之狀。晟乃遣巨象指揮使吳珣、內侍吳怀恩攻賀州,已克之,楚人來救,珣鑿大阱于城下,覆箔于上,以土傅之,楚兵迫城,悉陷阱中,死者數千,楚人皆走。珣等攻桂州及連、宜、嚴、梧、蒙五州,皆克之。掠全州而還。

  九年冬,又遣內侍潘崇徹攻郴州,李景兵亦在,与崇徹遇,戰,大敗景兵于宜章,遂取郴州。晟益得志,遣巨艦指揮使暨彥贇以兵入海,掠商人金帛作离宮游獵,故時劉氏有南宮、大明、昌華、甘泉、玩華、秀華、玉清、太微諸宮,凡數百,不可悉紀。宦者林延遇、宮人盧瓊仙,內外專恣為殺戮,晟不复省。常夜飲大醉,以瓜置伶人尚玉樓項,拔劍斬之以試劍,因并斬其首。明日酒醒,复召玉樓侍飲,左右白已殺之,晟歎息而已。

  十年,湖南王進逵以兵五万率溪洞蠻攻郴州,潘崇徹敗進逵于掩言菕A斬首万余級。

  十一年,晟病甚,封其子繼興衛王,璇興桂王,慶興荊王,保興祥王,崇興梅王。

  十二年,晟親耕藉田。交州吳昌浚遣使稱臣,求節鉞。昌浚者,權子也。權自怌尥u交州,抳漪x操攻之,洪操戰死,遂棄不复攻。權死,子昌岌立,昌岌卒,弟昌浚立,始稱臣于晟。晟遣給事中李璵以旌節招之,璵至白州,浚使人止璵曰:“海賊為亂,道路不通。”璵不果行。晟殺其弟洪邈。

  十三年,又殺其弟洪政,于是怳局悀l盡矣。顯德三年,世宗平江北,晟始惶恐,遣使修貢于京師,為楚人所隔,使者不得行,晟憂形于色。又嘗自言知星,末年,月食牛女間,出書占之,歎曰:“吾當之矣!”因為長夜之飲。

  十六年,卜葬域于城北,運甓為壙,晟親臨視之。是秋卒,年三十九,謚曰文武光圣明孝皇帝,廟號中宗,陵曰昭陵。子鋹立。

  鋹,初名繼興,封衛王。晟卒,以長子立,改元曰大寶。晟性剛忌,不能任臣下,而獨任其嬖倖宦官、宮婢延遇、瓊仙等。至鋹尤愚,以謂群臣皆自有家室,顧子孫,不能盡忠,惟宦者親近可任,遂委其政于宦者龔澄樞、陳延壽等,至其群臣有欲用者,皆閹然后用。澄樞等既專政,鋹乃与宮婢波斯女等淫戲后宮,不复出省事。延壽又引女巫樊胡子,自言玉皇降胡子身。鋹于內殿設帳幄,陳寶貝,胡子冠遠游冠,衣紫霞裾,坐帳中宣禍福,呼鋹為太子皇帝,國事皆決于胡子,盧瓊仙、龔澄樞等爭附之。胡子乃為鋹言:“澄樞等皆上天使來輔太子,有罪不可問。”尚書左丞鐘允章參政事,深嫉之,數請誅宦官,宦官皆仄目。

  二年,鋹祀天南郊,前三日,允章与禮官登壇,四顧指麾,宦者許彥真望見之曰:“此謀反爾!”乃拔劍升壇,允章迎叱之,彥真馳走,告允章反。鋹下允章獄,遣禮部尚書薛用丕治之。允章与用丕有舊,因泣下曰:“吾今無罪,自誣以死固無恨,然吾二子皆幼,不知父冤,俟其長,公可告之。”彥真聞之,罵曰:“反賊欲使而子報仇邪?”复入白鋹,并捕二子系獄,遂族誅之。陳延壽謂鋹曰:“先帝所以得傳陛下者,由盡殺群弟也。”勸鋹稍誅去諸王。鋹以為然,殺其弟桂王璇興。是歲,建隆元年也。鋹將邵廷琄言于鋹曰:“漢乘唐亂,居此五十年,幸中國有故,干戈不及,而漢益驕于無事,今兵不識旗鼓,而人主不知存亡。夫天下亂久矣,亂久而治,自然之勢也。今聞真主已出,必將盡有海內,其勢非一天下不能已。”勸鋹修兵為備,不然,悉珍寶奉中國,遣使以通好。鋹懵然莫以為慮,惡廷琄言直,深恨之。

  四年,芝菌生宮中,野獸触寢門,苑中羊吐珠,井旁石自立,行百余步而仆,樊胡子皆以符瑞諷群臣入賀。

  五年,鋹以宦者李托養女為貴妃,專寵。托為內太師,居中專政。許彥真既殺鐘允章,惡龔澄樞等居己上,謀殺之。澄樞使人告彥真反,族誅之。

  七年,王師南伐,克郴州,晟所遣將暨彥贇与其刺史陸光圖皆戰死,余眾退保韶州。鋹始思廷琄言,遣廷琄以舟兵出洸口抗王師。會王師退舍,廷琄訓士卒,修戰備,岭人倚以為良將。有譖者投無名書言廷琄反,鋹遣使者賜死;士卒排軍門見使者,訴廷琄無反狀,不能救,為立祠于洸口。

  八年,交州吳昌文卒,其佐呂處玶与峰州刺史喬知祐爭立,交趾大亂,驩州丁璉舉兵擊破之,鋹授璉交州節度。

  九年,南海民妻生子兩首四臂。是時,太祖皇帝詔李煜諭鋹使稱臣,鋹怒,囚煜使者龔慎儀。

  十三年,詔潭州防御使潘美出師,師次白霞。鋹遣龔澄樞守賀州、郭崇岳守桂州、李托守韶州以備。是歲秋,潘美平賀州,十月平昭州,又平桂州,十一月平連州。鋹喜曰:“昭、桂、連、賀,本屬湖南,今北師取之,足矣,其不复南也。”其愚如此。十二月平韶州。開寶四年正月,平英、雄二州,鋹將潘崇徹先降。師次瀧頭,鋹遣使請和,求緩師。二月,師度馬逕,鋹遣其右仆射蕭漼奉表降。漼行,鋹惶迫,复令整兵拒命。美等進師,鋹遣其弟祥王保興率文武詣美軍降,不納。龔澄樞、李托等謀曰:“北師之來,利吾國寶貨爾,焚為空城,師不能駐,當自還也。”乃盡焚其府庫、宮殿。鋹以海舶十余,悉載珍寶、嬪御,將入海,宦官樂范竊其舟以逃歸。師次白田,鋹素衣白馬以降。獻俘京師,赦鋹為左千牛衛大將軍,封恩赦侯。其后事具國史。

  隱興滅年世,諸書皆同。蓋自唐天祐二年隱為廣州節度使,至皇朝開寶四年國滅,凡六十七年。《舊五代史》以梁貞明三年拊偶僧骨l,故曰五十五年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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