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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第五十二



  韋孝寬兄□ □子世康 韋瑱子師 柳虯弟檜 慶慶子机 机子述机弟弘 旦肅 机從子謇之

  韋叔裕,字孝寬,京兆杜陵人也,少以字行。世為三輔著姓。祖直善,魏馮翊、扶風二郡守。父旭,武威郡守。建義初,為大行台右丞,加輔國將軍、雍州大中正。永安二年,拜右將軍、南豳州刺史。時氐賊數為抄竊,旭隨机招撫,并即歸附。尋卒官,贈司空、冀州刺史,謚曰文惠。孝寬沈敏和正,涉獵經史。弱冠,屬蕭寶夤作亂關右,乃詣闕,請為軍前驅。朝廷嘉之,即拜統軍。隨馮翊公長孫承業西征,每戰有功。拜國子博士,行華山郡事。屬侍中楊侃為大都督,出鎮潼關,引孝寬為司馬。侃奇其才,以女妻之。永安中,授宣威將軍、給事中,尋賜爵山北縣男。普泰中,以都督從荊州刺史源子恭鎮穰城,以功除淅陽郡守。時獨孤信為新野郡守,同隸荊州,与孝寬情好款密,政術俱美,荊部吏人號為連璧。孝武初,以都督鎮城。周文帝自原州赴雍州,命孝寬隨軍。及克潼關,即授弘農郡守。從拎竇泰,兼左丞,節度宜陽兵馬事。仍与獨孤信入洛,為陽城郡守,复与宇文貴、怡峰應接穎川義徒,破東魏將任祥、堯雄于穎川。孝寬又進平樂口,下豫州,獲刺史馮邕。又從戰于河橋。時大軍不利,邊境騷然,乃令孝寬以本將軍行宜陽郡事。尋遷南兗州刺史。是歲,東魏將段琛、堯杰复据宜陽,遣其陽州刺史牛道恆扇誘邊人。孝寬深患之,乃遣諜人訪獲道恆手跡,令善學書者偽作道恆与孝寬書,論歸款意,又為落燼燒跡,若火下書者,還令諜人送于琛營。琛得書,果疑道恆,其所欲經略,皆不見用。孝寬知其离阻,因出奇兵掩襲,禽道恆及琛等,崤澠遂清。大統五年,進爵為侯。八年,轉晉州刺史,尋移鎮玉壁,兼攝南汾州事。先是,山胡負險,屢為劫盜,孝寬示以威信,州境肅然。進授大都督。

  十二年,齊神武傾山東之眾,志圖西入,以玉壁沖要,先命攻之。連營數十里,至于城下。乃于城南起土山,欲乘之以入。當其山處,城上先有兩高樓。孝寬更縛木接之,令极高峻,多積戰具以御之。齊神武使謂城中曰:“縱爾縛樓至天,我會穿城取爾。”遂于城南鑿地道,又于城北起土山,攻具,晝夜不息。孝寬复掘長塹,要其地道,仍簡戰士屯塹。城外每穿至塹,戰土即擒殺之。又于塹外積柴貯火,敵人有在地道內者,便下柴火,以皮排吹之。火气一沖,咸即灼爛。城外又造攻車,車之所及,莫不摧毀,雖有排楯,莫之能抗。孝寬乃縫布為縵,隨其所向則張設之。布懸于空中,其車竟不能坏。城外又縛松于竿,灌油加火,規以燒布,并欲焚樓。孝寬复長作鐵鉤,利其鋒刃,火竿一來,以鉤遙豁之,松麻俱落。外又于城四面穿地,作二十一道,分為四路,于其中各施梁柱。作訖,以油灌柱,放火燒之,柱折,城并崩坏。孝寬又隨崩處,豎木柵以捍之,敵不得入。城外盡其攻擊之術,孝寬咸拒破之。神武無如之何,乃遣倉曹參軍祖孝征謂曰:“未聞救兵,何不降也?”孝寬報云:“我城池嚴固,兵食有余,攻者自勞,守者常逸,豈有旬朔之間,已須救援?适憂爾眾有不反之危。孝寬關西男子,必不為降將軍也。”俄而孝征复謂城中人曰:“韋城主受彼榮祿,或复可爾,自外軍士,何事相隨入湯火中邪?”乃射募格于城中云:“能斬城主降者,拜太尉,封開國郡公,邑万戶,賞帛万匹。”孝寬手題書背,反射城外,云:“若有斬高歡者,一依此賞。”孝寬弟子遷,先在山東,又鎖至城下,臨以白刃云:“若不早降,便行大戮。”孝寬慷慨激揚,略無顧意。士卒莫不感勵,人有死難之心。神武苦戰六旬,傷及病死者十四五,智力俱困,因而發疾。其夜遁去。后因此忿恚,遂殂。魏文帝嘉孝寬功,令殿中尚書長孫紹遠、左丞王悅至玉壁勞問,授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進爵建忠郡公。

  廢帝二年,為雍州刺史。先是,路側一里置一土堠,經雨頹毀,每須修之。自孝寬臨州,乃勒部內,當堠處植槐樹代之。既免修复,行旅又得庇陰。周文后見,怪問知之,曰:“豈得一州獨爾,當令天下同之。”于是令諸州夾道一里种一樹,十里种三樹,百里种五樹焉。恭帝元年,以大將軍与燕公于謹伐江陵,平之,以功封穰縣公。還,拜尚書右仆射,賜姓宇文氏。三年,周文北巡,命孝寬還鎮玉壁。周孝閔帝踐祚,拜小司徒。明帝初,參麟趾殿學士,考校圖籍。保定初,以孝寬立勳玉壁,置勳州,仍授勳州刺史。齊人遣使至玉壁,求通互市。晉公護以其相持日久,絕無使命,一日忽來求交易,疑別有故。又以皇姑、皇世母先沒在彼,因其請和之際,或可致之。遂令司門下大夫尹公正至玉壁,共孝寬詳議。孝寬乃于郊盛設供帳,令公正接對使人,兼論皇家親屬在東之意。使者辭色甚悅。時又有汾州胡抄得關東人,孝寬复放東還,并致書一牘,具陳朝廷欲敦鄰好。遂以禮送皇姑及護母等。孝寬善于撫御,能得人心,所遣間諜入齊者,皆為盡力。亦有齊人得孝寬金貨,遙通書疏。故齊動靜,朝廷皆先知。時有主帥許盆,孝寬度以心膂,令守一城。盆乃以城東入。孝寬怒,遣諜取之,俄而斬首而還。其能致物情如此。

  汾州之北,离石以南,悉是生胡,抄掠居人,阻斷河路。孝寬深患之,而地入于齊,無方誅剪。欲當其要處,置一大城。乃于河西征役徒十万,甲士百人,遣開府姚岳監筑之。岳色懼,以兵少為難。孝寬曰:“計成此城,十日即畢。既去晉州四百余里,一日創手,二日偽境始知,設令晉州征兵,二日方集,謀議之間,自稽三日,計其軍行,二日不到。我之城隍,足得辦矣”。乃令筑之。齊人果至南首,疑有大軍,乃停留不進。其夜,又令汾水以南,傍介山、稷山諸村,所在縱火。齊人謂是軍營,遂收兵自固。版筑克就,卒如其言。

  四年,進位柱國。時晉公護將東討,孝寬遣長史辛道憲啟陳不可,護不納。既而大軍果不利。后孔城遂陷,宜陽被圍。孝寬乃謂其將帥曰:“宜陽一城之地,未能損益。然兩國爭之,勞師數載。彼多君子,宁乏謀猷?若棄崤東,來圖汾北,我之疆界,必見侵扰。今宜于華谷及長秋速筑城,以杜賊志。脫其先我,圖之實難。”于是畫地形,具陳其狀。晉公護令長史叱羅協謂使人曰:“韋公子孫雖多,數不滿百。汾北筑城,遣誰固守?”事遂不行。

  天和五年,進爵鄖國公,增邑通前一万戶。是歲,齊人果解宜陽之圍,經略汾北,遂筑城守之。其丞相斛律明月至汾東,請与孝寬相見。明月云:“宜陽小城,久勞戰爭。今既入彼,欲于汾北取償,幸勿怪也。”孝寬答曰:“宜陽彼之要沖,汾北我之所棄。我棄彼圖,取償安在?且若輔翼幼主,位重望隆,理宜調陰陽,撫百姓,焉用极武窮兵,构怨連禍!且滄、瀛大水,千里無煙,复欲使汾、晉之間,橫尸暴骨,苟貪尋常之地,涂炭疲弊之人,竊為君不取。”孝寬參軍曲岩頗知卜筮,謂孝寬曰:“來年東朝必大相殺戮。”孝寬因令岩作謠歌曰:“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百升,斛也。又言:“高山不摧自崩,槲樹不扶自豎。”令諜人多賚此文,遺之于鄴。祖孝征既聞,更潤色之,明月竟以此誅。

  建德之后,武帝志在平齊。孝寬乃上疏陳三策。

  其第一策曰:“臣在邊積年,頗見間隙,不因際會,難以成功。是以往歲出軍,徒有勞費,功績不立,由失机會。何者?長淮之南,舊為沃土,陳氏以破亡余燼,猶能一舉平之。齊人歷年赴救,喪敗而反。內离外叛,計盡力窮。傳不云乎:‘讎有釁焉,不可失也。’今大軍若出軹關,方軌而進,兼与陳氏共為掎角;并令廣州義旅出自三

  鴉;又募山南驍銳,沿河而下,复遣北山稽胡絕其并、晉之路。凡此諸軍,仍令各募關、河之外勁勇之士,厚其爵賞,使為前驅。岳動川移,雷駭電激,百道俱進,并趨虜庭。必當望旗奔潰,所向摧殄。一戎大定,實在此机。”

  其第二策曰:“若國家更為后圖,未即大舉,宜与陳人分其兵勢。三鴉以北,万春以南,廣事屯田,預為貯積。募其驍悍,立為部伍。彼既東南有敵,戎馬相持,我出奇兵,破其疆埸。彼若興師赴援,我則堅壁清野,待其去遠,還复出師。常以邊外之軍,引其腹心之眾。我無宿舂之費,彼有奔命之勞。一二年中,必自离叛。且齊氏昏暴,政出多門,鬻獄賣官,唯利是視,荒淫酒色,忌害忠良。闔境熬然,不胜其弊。以此而觀,覆亡可待。然后乘間電掃,事等摧枯。”

  其第三策曰:“竊以大周土宇,跨据關、河,蓄席卷之威,持建瓴之勢。太祖受天明命,与物更新,是以二紀之中,大功克舉。南清江、漢,西龕巴、蜀,塞表無虞,河右底定。唯彼趙、魏,獨為榛梗者,正以有事三方,未遑東略。遂使漳、滏游魂,更存余晷。昔勾踐亡吳,尚期十載;武王取亂,猶煩再舉。今若更存遵養,且复相時,臣謂宜還崇鄰好,申其盟約,安人和眾,通商惠工,蓄銳養威,觀釁而動。斯則長策遠馭,坐自兼并也。”

  書奏,武帝遣小司寇淮南公元偉、開府伊婁謙等重幣聘齊。爾后遂大舉,再駕而定山東。卒如孝寬之策。

  孝寬每以年迫懸車,屢請致仕。帝以海內未平,优詔弗許。至是,复稱疾乞骸骨。帝曰:“往已面申本怀,何煩重請也。”

  五年,帝東伐,過幸玉壁。觀御敵之所,深歎美之,移時乃去。孝寬自以習練齊人虛實,請為先驅。帝以玉壁要沖,非孝寬無以鎮之,乃不許。及趙王招率兵出稽胡,与大軍掎角,乃敕孝寬為行軍總管,圍守華谷以應接之。孝寬克其四城。武帝平晉州,复令孝寬還舊鎮。及帝凱旋,复幸玉壁。從容謂孝寬曰:“世稱老人多智,善為軍謀。然朕唯共少年一舉平賊,公以為如何?”孝寬對曰:“臣今衰耄,唯有誠心而已。然昔在少壯,亦曾輸力先朝,以定關右。”帝大笑曰:“實如公言。”乃詔孝寬隨駕還京。拜大司空,出為延州總管,進位上柱國。

  大象元年,除徐、兗等十一州十五鎮諸軍事、徐州總管。又為行軍元帥,徇地淮南。乃分遣巳公宇文亮攻黃城,郕公梁士彥攻廣陵,孝寬率眾攻壽陽,并拔之。初,孝寬到淮南,所在皆密送誠款。然彼五門,尤為險要,陳人若開塘放水,即津濟路絕。孝寬遽令分兵据守之。陳刺史吳文立果遣決堰,已無及。于是陳人退走,江北悉平。軍還,至豫州,宇文亮舉兵反,立以數百騎襲孝寬營。時亮國官茹寬密白其狀,孝寬有備,亮不得入,遁走,孝寬追獲之。詔以平淮南之功,別封一子滑國公。

  及宣帝崩,隋文帝輔政。時尉遲迥先為相州總管,詔孝寬代之。又以小司徒叱列長叉為相州刺史,先令赴鄴。孝寬續進,至朝歌,迥遣其大都督賀蘭貴賚書候孝寬。孝寬留貴与語以察之,疑其有變,遂稱疾徐行。又使人至相州求醫藥,密以伺之。既到湯陰,逢長叉奔還。孝寬兄子魏郡守藝又棄郡南走。孝寬審知其狀,乃馳還。所經橋道,皆令毀撤,驛馬悉擁以自隨。又勒驛將曰:“蜀公將至,可多備肴酒及芻粟以待之。”迥果遣儀同梁子康將數百騎追孝寬,驛司供設丰厚,所經之處,皆輒停留,由是不及。

  時或勸孝寬,以為洛京虛弱,素無守備,河陽鎮防,悉是關東鮮卑,迥若先往据之,則為禍不小。乃入保河陽。河陽城內,舊有鮮卑八百人,家并在鄴,見孝寬輕來,謀欲應迥。孝寬知之,遂密造東京官司,詐稱遣行,分人詣洛受賜。既至洛陽,并留不遣。因此离解,其謀不成。

  六月,詔發關中兵,以孝寬為元帥東伐。七月,軍次河陽。迥所署儀同薛公禮等圍逼怀州,孝寬遣兵擊破之。進次怀縣永橋城之東南,其城既在要沖,雉堞牢固,迥已遣兵据之。諸將士以此城當路,請先攻取。孝寬曰:“城小而固,若攻而不拔,損我兵威。今破其大軍,此亦何能為也?”于是引軍次于武陟,大破迥子惇,惇輕騎奔鄴。軍次于鄴西門豹祠之南,迥自出戰,又破之。迥窮迫自殺。兵士在小城中者,盡坑之于游豫園。諸有未服,皆隨机討之。關東悉平。十月,凱還京師。十一月,薨,時年七十二。贈太傅、十二州諸軍事、雍州牧,謚曰襄。

  孝寬在邊多載,屢抗強敵。所有經略,布置之初,人莫之解;見其成事,方乃惊服。,雖在軍中,篤意文史,政事之余,每自披閱。末年患眼,猶令學士讀而听之。又早喪父母,事兄嫂甚謹,所得俸祿,不入私房。親族有孤遺者,必加振贍。朝野以此稱焉。長子諶,年十歲,魏文帝欲以女妻之。孝寬辭以兄子世康年長。帝嘉之,遂以妻世康。

  孝寬有六子,總、壽、霽、津知名。

  總字善會,聰敏好學。位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納言、京兆尹。武帝嘗戲總曰:“卿師尹帝鄉,故當不以富貴威福鄉里邪?”總乃正色對曰:“陛下擢臣非分,竊謂已鑒愚誠。今奉嚴旨,便似未照丹赤。豈可久忝此職,用疑圣慮。請解印綬,以避賢能。”帝大笑曰:“前言戲之耳。”五年,從武帝東征。總每率麾下,先驅陷敵,遂于并州戰歿,時年二十九。贈上大將軍,追封河南郡公,謚曰貞。六年,重贈柱國、五州刺史。

  子國成嗣,后襲孝寬爵鄖國公。隋文帝追錄孝寬舊勳,開皇初,詔國成食封三千戶,收其租賦。

  壽字世齡,以貴公子早有令譽。位京兆尹。武帝親征齊,委以后事。以父軍功,賜爵永安縣侯。隋文帝為丞相,以其父平尉遲迥,拜壽儀同三司,進封滑國公。文帝受禪,歷位恆、毛二州刺史,頗有能名。以疾征還,卒于家。謚曰定。仁壽中,文帝為晉王昭納其女為妃。其子保巒嗣。

  壽弟霽,位太常少卿、安邑縣伯。

  霽弟津,位內史侍郎、戶部侍郎、判尚書事。

  孝寬兄□。□字敬遠,志尚夷簡,澹于榮利。弱冠,被召拜雍州中從事,非其好也,遂謝疾去。前后十見征辟,皆不應命。屬周文帝經綸王業,側席求賢,聞□養高不仕,虛心敬悅,遣使辟之,備加禮命。雖情諭甚至,而竟不能屈。彌以重之,亦弗之奪也。所居之宅,枕帶林泉。□對玩琴書,蕭然自逸,時人號為居士焉。至有慕其閒素者,或載酒從之,□亦為之盡歡,接對忘倦。明帝即位,禮敬愈厚。乃為詩以貽之曰:“六爻貞遁世,三辰光少微。穎陽讓逾遠,滄州去不歸。香動秋蘭佩,風飄蓮葉衣。坐石窺仙洞,乘槎下釣磯。岭松千仞直,岩泉百丈飛。聊登平樂觀,遙望首陽薇。詎能同四陷,來參余万机?”□答帝詩,愿時朝謁。帝大悅,敕有司日給河東酒一斗,號之曰逍遙公。時晉公護執政,廣營第宅。嘗召□至宅,訪以政事。□仰視其堂,徐而歎曰:“酣酒嗜音,峻宇雕牆,有一于此,未或弗亡。”護不悅。有識者以為知言。陳遣其尚書周弘正來聘,素聞□名,請与相見。朝廷許之。弘正乃造□,談謔盡日,恨相遇之晚。后請□至賓館,□不時赴。弘正乃贈詩曰:“德星猶未動,真車詎肯來?”其為當時所欽挹如此。

  武帝嘗与□夜宴,大賜之縑帛,令侍臣數人負以送出。□唯取一匹,示承恩旨而已,帝以此益重之。孝寬為延州總管,□至州,与孝寬相見。將還,孝寬以所乘馬及轡勒与□。□以其華飾,心弗欲之。笑謂孝寬曰:“昔人不棄遺簪墜履者,惡与之同出,不与同歸。吾之操行,雖不逮前烈,然舍舊錄新,亦非吾志也。”于是乃乘舊馬以歸。武帝又以佛、道、儒三教不同,詔□辨其优劣。□以三教雖殊,同歸于善,其跡似有深淺,其致理如無等級。乃著《三教序》奏之。帝覽而稱善。時宣帝在東宮,亦遺□書,并令以帝所乘馬迎之,問以立身之道。□對曰:“《傳》不云乎,儉為德之恭,侈為惡之大。欲不可縱,志不可滿。并圣人之訓也,愿殿下察之。”

  □子瓘,行隨州刺史,因疾物故。孝寬子總复于并州戰歿。一日之中,凶問俱至。家人相對悲慟,而□神色自若,謂之曰:“死生命也,去來常事,亦何足悲!”援琴撫之如舊。□又雅好名義,虛襟善誘,雖耕夫牧豎,有一介可稱者,皆接引之。特与族人處玄及安定梁曠為放逸之友。少愛文史,留情著述,手自抄錄數十万言。晚年虛靜,唯以体道會真為務,舊所制述,咸削其蒿,故文筆多并不存。

  建德中,□以年老,預戒其子等曰:“昔士安以籧篨束体,王孫以布囊繞尸,二賢高達,非庸才能繼。吾死之日,可斂舊衣,勿更新造。使棺足周尸,牛車載柩,墳高四尺,壙深一丈。其余煩雜,悉無用也。朝晡奠食,于事彌煩,吾不能頓絕汝輩之情,可朔望一奠而已。仍荐蔬素,勿設牲牢。親友欲以物吊祭者,并不得為受。吾常恐臨終恍惚,故以此言預戒汝輩。瞑目之日,勿違吾志也。”宣政元年二月,卒于家,時年七十七。武帝遣使吊祭,賻賵有加。其喪制葬禮,諸子等并遵其遺戒。子世康。

  世康幼而沈敏,有器度。年十歲,州辟主簿。在魏,弱冠為直寢,封漢安縣公,尚周文帝女襄樂公主,授儀同三司。仕周,歷位典祠下大夫,沔、硤二州刺史。從武帝平齊,授司州總管長史。時東夏初定,百姓未安,世康綏撫之,士庶胥悅。入為戶部中大夫,進位上開府,轉司會中大夫。尉遲迥之亂,隋文謂世康曰:“汾、絳舊是周、齊分界,因此亂階,恐生搖動,今以委公。”因授絳州刺史。以雅望鎮之,闔境清肅。

  世康性恬,素好古,不以得喪干怀。在州有止足之志,与子弟書曰:“吾生因緒余,夙沾纓弁,驅馳不已,四紀于茲,亟登袞命,頻蒞方岳,志除三惑,心慎四知,以不貪而為實,處脂膏而莫潤。如斯之事,頗為時悉。今耄雖未及,壯年已謝。霜早梧楸,風先蒲柳。眼闇更劇,不見細書;足疾彌增,非可趨走。祿豈須多,防滿則退;年不待暮,有疾便辭。況狫葫K秋已高,溫清宜奉,晨昏有闕,罪在我躬。今世穆、世文,并從武役,吾与世沖,复嬰遠任,陟岵瞻望,此情彌切。桓山之悲,倍深常戀。意欲上聞,乞遵禮教,未訪汝等,故遣此及。興言遠慕,感咽難胜。”。諸弟報以事恐難遂,乃止。

  在任有惠政,奏課連最,擢為禮部尚書。世康寡嗜欲,不慕勢貴,未嘗以位望矜物。聞人之善,若己有之,亦不顯人過咎,以求名譽。進爵上庸郡公。轉吏部尚書,選用平允,請托不行。以母憂去職,固辭,乞終私制。上不許。開皇七年,將事江南,議重方鎮,拜襄州刺史。坐事免。未几授安州總管,遷信州總管。十三年,复拜吏部尚書,前后十余年間,多所進拔,朝廷稱為廉平。

  嘗因休暇,謂子弟曰:“吾聞功遂身退,古人常道。今年將耳順,志在懸車,汝輩以為云何?”子福嗣答曰:“大人澡身浴德,名立官成。盈滿之戒,先哲所重,欲追蹤二疏,伏奉尊命。”后因侍宴,世康再拜陳讓,愿乞骸骨。上曰:“冀与公共理天下,今之所請,深乖本望。縱筋力衰謝,猶屈公臥臨一隅。”于是出拜荊州總管。時天下唯置荊、并、楊、益四大總管,并、楊、益三州并親王臨統,唯荊州委于世康,時論以此為美。世康為政簡靜,百姓愛悅。卒于州。上聞而痛惜,贈大將軍,謚曰文。

  世康性孝友,初以諸弟位并隆貴,獨季弟世約宦途不達,共推父時田宅盡以与之。世多其義。

  長子福子,位司隸別駕。

  次子福嗣,位內史舍人。后以罪黜。楊玄感之亂,從衛玄戰,敗于城北,為玄感所獲。令為文檄,詞甚不遜。尋背玄感還東都,帝銜之,車裂于高陽。

  少子福獎,通事舍人。在東都,与玄感戰沒。

  世康兄洸,字世穆。性剛毅,有器干,少便弓馬。仕周,釋褐直寢上士。數從征伐,累遷開府,賜爵衛國縣公。隋文帝為丞相,從季父孝寬擊尉遲迥于相州,以功拜柱國,進襄陽郡公。時突厥寇邊,皇太子屯咸陽,令洸統兵出原州道。与虜相遇,擊破之。拜江陵總管,俄拜安州總管。伐陳之役,為行軍總管。及陳平,拜江州總管。略定九江,遂進圖岭南。上与書慰勉之。洸至廣州,岭表皆降之。上聞而大悅,許以便宜從事。洸所綏集二十四州,拜廣州總管。歲余,番禺夷王仲宣反,以兵圍洸,洸拒之,中流矢卒。贈上柱國,賜綿絹万段,謚曰敬。

  子協,字欽仁。好學有雅量,位秘書郎。其父在廣州有功,上命協繼詔書勞問,未至而父卒。上以其父死王事,拜協柱國,歷定、息、秦三州刺史,有能名。卒官。

  洸弟瓘,字世恭。御正下大夫,儀同三司、行隨州刺史。

  瓘弟藝,字世文。周武帝時,以軍功位上儀同,賜爵修武縣侯,授左旅下大失,出為魏郡太守。及隋文帝為丞相,尉遲迥陰圖不軌,朝廷遣藝季父孝寬馳往代迥。孝寬將至鄴,詐病止傳舍,從迥求藥,以密觀變。藝因投孝寬,即從孝寬擊迥。以功進位上大將軍,改封武威縣公,以修武縣侯別封一子。文帝受禪,進封魏興郡公,拜齊州刺史。為政通簡,士庶怀惠。遷營州總管。藝容貌瑰偉,每夷狄參謁,必整儀衛,盛服以見之,獨坐滿一榻。蕃人畏懼,莫敢仰視。而大修產業,与北夷貿易,家資巨万。頗為清論所譏。卒官。謚曰怀。

  藝弟沖,字世沖。以名家子,在周釋褐衛公府禮曹參軍。從大將軍元定度江伐陳,為陳人所虜。周武帝以幣贖還之。帝复令沖以馬千匹使陳,贖開府賀拔華等五十人及元定之柩而還。沖有辭辯,奉使稱旨。累遷小御伯下大夫,加上儀同,拜汾州刺史。

  隋文帝踐阼,征兼散騎常侍,進位開府,賜爵安固縣侯。歲余,發南汾州胡千余人北筑長城,在途皆亡。上呼沖問計,沖曰:“皆由牧宰不稱所致,請以理綏靜,可不勞兵而定。”上因命沖綏怀叛者,月余,并赴長城。上降書勞勉之。尋拜石州刺史,甚得諸胡歡心。以母憂去職。俄起為南宁州總管,持節撫慰,复遣柱國王長述以兵繼進。沖既至南宁,渠帥首領皆詣府參謁。上大悅,下詔褒揚之。其兄子伯仁隨沖在府,掠人之妻,士卒縱暴,邊人失望。上聞之,大怒,令蜀王秀按其事。益州長史元岩性方正,按沖無所寬貸。竟坐免官。其弟太子洗馬世約譖岩于皇太子。上謂太子曰:“古人云:‘酤酒酸而不售者,為噬犬耳。’今何用世約乎!”世約遂除名。

  后令沖檢校括州事。時東陽賊帥陶子定、吳州賊帥羅慧方并聚眾為亂,沖率兵破之。改封義丰縣侯,檢校泉州事,遷營州總管。沖容貌都雅,寬厚得眾心,撫靺羯、契丹,皆能致其死力。奚、勣畏懼,朝貢相續。高麗嘗入寇,沖擊走之。及文帝為豫章王暕納沖女為妃,征拜戶部尚書。卒官。少子挺知名。

  韋瑱,字世珍,京兆杜陵人也。世為三輔著姓。曾祖惠度,姚泓尚書郎。隨劉義真過江,仕宋為順陽太守、行南雍州事。后于襄陽歸魏,拜中書侍郎,贈洛州刺史。祖千雄,略陽郡守。父英,代郡守,贈兗州刺史。瑱幼聰敏,有夙成之量。起家太尉府法曹參軍,累遷諫議大夫。周文帝為丞相,封長安縣男。轉行台左丞,遷南郢州刺史,复令為行台左丞。瑱明察有干局,再居左轄,時論榮之。從复弘農,戰沙苑,加衛大將軍、左光祿大夫。從戰河橋,進爵為子。大統八年,齊神武侵汾、絳,瑱從周文御之。軍還,以本官鎮蒲津關,帶中水單城主。歷鴻臚卿。以望族兼領鄉兵,加帥都督,進散騎常侍。

  魏恭帝二年,賜姓宇文氏。三年,除瓜州刺史。州通西域,蕃夷往來,前后刺史多受賂遺,胡寇犯邊,又莫能御。瑱雅性清儉,兼有武略,蕃夷贈遺,一無所受。胡人畏威,不敢為寇。公私安靜,夷夏怀之。周孝閔帝踐祚,進爵平齊縣伯。秩滿還京,吏人戀慕,老幼追送,留連十數日方得出境。明帝嘉之,授侍中、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卒,贈岐、宜二州刺史,謚曰惠。又追封為公,詔其子峻襲。

  峻位至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峻子德政,隋大業中給事郎。峻弟師。

  師字公穎。少沈謹,有至性。初就學,始讀《孝經》,舍書而歎曰:“名教之极,其在茲乎!”少丁父母憂,居喪盡禮,州里稱其有孝行。及長,略涉經史,尤工騎射。周大冢宰宇文護引為中外府記室,轉賓曹參軍。師雅知諸蕃風俗及山川險易,其有夷狄朝貢,師必接對,論其國俗,如視諸掌。夷人惊服,無敢陷情。齊王憲為雍州牧,引為主簿,本官如故。及武帝親總万机,轉少府大夫。及齊平,詔師安撫山東。徙為賓部大夫。隋文帝受禪,拜吏部侍郎,賜爵井陘侯。遷河北道行台兵部尚書。奉詔為山東、河南十八州安撫大使。奏事稱旨,兼領晉王廣司馬。

  其族人世康為吏部尚書,与師素怀胜負。于時廣為雍州牧,盛存望第,以司空楊雄、尚書左仆射高熲并為州都,引師為主簿,而世康弟世約為法曹從事。世康恚恨不能食,又恥世約在師之下,召世約數之曰:“汝何故為從事!”遂杖之。

  后從上幸醴泉宮,上召師与左仆射高熲、上柱國韓擒等于臥內賜宴,令各敘舊事,以為笑樂。平陳之役,以本官領元帥掾。陳國府藏,悉委于師,秋毫無犯,稱為清白。后上為長宁王儼納其女為妃。除汴州刺史,甚有政名。卒官,謚曰定。

  師宗人暮,仕周,位內史大夫。隋文帝初,以定策功,累遷上柱國,封普安郡公。開皇初,卒于蒲州刺史。

  柳虯,字仲盤,河東解人也。五世祖恭,仕后趙為河東郡守。后以秦、趙喪亂,率人南徙,居汝、穎間,遂仕江表。祖緝,宋司州別駕、宋安郡守。父僧習,善隸書,敏于當世。与豫州刺史裴叔業据州歸魏,歷北地穎川二郡守、揚州大中正。虯年十三,便專精好學。時貴游子弟就學者,并車服華盛,唯虯不事容飾。遍受五經,略通大義,兼涉子史,雅好屬文。孝昌中,揚州刺史李憲舉虯秀才,兗州刺史馮俊引虯為府主簿。既而樊子鵠為吏部尚書,其兄義為揚州刺史,乃以虯為揚州中從事,加鎮遠將軍。非其好也,并棄官還洛陽。屬天下喪亂,乃退耕于陽城,有終焉之志。

  大統三年,馮翊王元季海、領軍獨孤信鎮洛陽。于時舊京荒廢,人物罕存,唯有虯在陽城,裴諏在穎川。信等乃俱征之,以虯為行台郎中,諏為北府屬,并掌文翰。時人為之語曰:“北府裴諏,南府柳虯。”時軍旅務殷,虯勵精從事,或通夜不寢。季海常云:“柳郎中判事,我不复重看。”四年入朝,周文帝欲官之,虯辭母老,乞侍醫藥。周文許焉。又為獨孤信開府從事中郎。信出鎮隴右,因為秦州刺史,以虯為二府司馬。雖處元僚,不綜府事,唯在信左右談論而已。因使見周文,被留為丞相府記室。追論歸朝功,封美陽縣男。

  虯以史官密書善惡,未足懲勸,乃上疏曰:“古者人君立史官,非但記事而已,蓋所為鑒誡也。動則左史書之,言則右史書之,彰善癉惡,以樹風聲。故南史抗節,表崔杼之罪;董狐書法,明趙盾之愆。是知執筆于朝,其來久矣。而漢、魏已還,密為記注,徒聞后世,無益當時。非所謂將順其美,匡救其惡者。且著述之人,密書縱能直筆,人莫知之。何止物生橫議,亦自异端互起。故班固致受金之名,陳壽有求米之論。著漢、魏者非一氏,造晉史者至數家。后代紛紜,莫知准的。伏惟陛下則天稽古,勞心庶政,開誹謗之路,納忠讜之言。諸史官記事者,請皆當朝顯言其狀,然后付之史閣。庶令是非明著,得失無陷,使聞善者日修,有過者知懼。”事遂施行。十四年,除秘書丞,領著作。舊丞不參史事,自虯為丞,始令監掌焉。遷中書侍郎,修起居注,仍領丞事。時人論文体者,有今古之异。虯又以為時有古今,非文有古今,乃為文質論。文多不載。廢帝初,遷秘書監,加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

  虯脫略人間,不事小節,弊衣蔬食,未嘗改操。人或譏之。虯曰:“衣不過适体,食不過充饑,孜孜營求,徒勞思慮耳。”恭帝元年冬卒,時年五十四。贈兗州刺史,謚曰孝。有文章數十篇,行于世。子鴻漸嗣。虯弟檜。

  檜字季華。性剛簡,任气少文,善騎射,果于斷決。年十八,起家奉朝請。居父喪,毀瘠骨立。服闋,除陽城郡丞、防城都督。大統四年,從周文戰于河橋,先登有功。授都督,鎮鄯州。八年,拜湟河郡守,仍典軍事。尋加平東將軍、太中大夫。吐谷渾入寇郡境,時檜兵少,人怀憂懼,檜撫而勉之,眾心乃安。因率數十人先擊之,渾人潰亂,余眾乘之,遂大敗而走。以功封万年縣子。時吐谷渾強盛,數侵疆埸,自檜鎮鄯州,屢戰必破之。數年之后,不敢為寇。十四年,遷河州別駕,轉帥都督。俄拜使持節、撫軍將軍、大都督。居三載,征還京師。

  時檜兄虯為秘書丞,弟慶為尚書左丞。檜嘗謂兄弟曰:“兄則職典簡牘,褒貶人倫;弟則管轄九司,股肱朝廷。可謂榮寵矣。然而四方未靜,車書不一,檜唯當蒙矢石,履危難,以報國恩耳。”頃之,周文謂檜曰;’卿昔在鄯州,忠勇顯著。今西境肅清,無勞經略。九曲,國之東鄙,當勞君守之。”遂令檜鎮九曲。

  尋從大將軍王雄討上津、魏興,平之,即除魏興、華陽二郡守。安康人黃眾寶謀反,連結党与,將圍州城,乃相謂曰:“常聞柳府君勇悍有余,不可當。今既在外,方為吾徒腹心之疾也,不如先擊之。”遂圍檜郡。郡城卑下,士眾寡弱,又無守御之備。連戰積十余日,士卒僅有存者。于是力屈城陷,身被十余創,遂為賊所獲。既而眾寶等進圍東梁州,乃縛檜置城下,欲令誘城中。檜乃大呼曰:“群賊烏合,糧食已罄,行即退散,各宜勉之!”眾寶大怒,乃臨檜以兵曰:“速更汝辭!不爾便就戮矣。”檜守節不變,遂害之,棄尸水中。城中人皆為之流涕。眾寶解圍之后,檜兄子止戈方收檜尸還長安。贈東梁州刺史。子斌嗣。

  斌字伯達。年十七,齊公憲召為記室。早卒。

  斌弟雄亮,字信誠。父檜在華陽見害,雄亮時年十四,哀毀過禮,陰有复讎之志。武帝時,眾寶率其部歸長安,帝待之甚厚。雄亮手斬眾寶于城中,請罪闕下。帝特原之。后累遷內史中大夫,賜爵汝陽縣子。隋文帝受禪,拜尚書考功侍郎,遷給事黃門侍郎。尚書省凡所奏事,多所駁正,深為公卿所憚。俄以本官檢校太子左庶子,進爵為伯。秦王俊鎮隴右,出為秦州總管府司馬,領山南道行台左丞。卒。子贊嗣。

  檜弟鷟,好學善屬文,卒于魏臨淮王記室參軍事。

  子帶韋,字孝孫。深沈有度量,少好學,身長八尺三寸,美風儀,善占對。周文辟為參軍事。侯景作亂江南,周文令帶韋使江、郢二州,与梁邵陵、南平二王通好。行至安州,遇段寶等反,帶韋乃矯為周文書以安之,并即降附。及見邵陵,具申周文意。邵陵遣使隨帶韋報命。以奉使稱旨,授輔國將軍、中散大夫。

  后達奚武經略漢川,以帶韋為行台左丞,從軍南討。時梁宜丰侯蕭修守南鄭,武攻之未拔,乃令帶韋入城,說修降之。廢帝元年,出為解縣令。加授驃騎將軍、左光祿大夫。轉汾陰令。發摘奸伏,百姓畏而怀之。周武成元年,授武藏下大夫。天和二年,封康城縣男。累遷兵部中大夫。雖頻改職,仍領武藏。五年,轉武藏中大夫。俄遷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凡居劇職十有余年,處斷無滯,官曹清肅。

  時譙王儉為益州總管,漢王贊為益州刺史。武帝以帶韋為益州總管府長史,領益州別駕,輔弼二王,總知軍事。及大軍東討,征為前軍總管齊王憲府長史。齊平,以功授上開府儀同大將軍,進爵為公。陳王純鎮并州,以帶韋為并州司會、并州總管府長史。卒官,謚曰愷。

  子祚嗣。少有名譽,位宣納上士。入隋,位司勳侍郎。

  鷟弟慶。慶字更興。幼聰敏有器量,博涉群書,不為章句,好飲酒,閒于占對。年十三,因暴書,父僧習試令慶于雜賦集中取賦一篇千余言,誦之。慶立讀三遍,便誦之無所漏。時僧習為穎川郡守,地接都畿,人多豪右。將選鄉官,皆依貴勢,競來請托。選用既定,僧習謂諸子曰:“權貴請托,吾并不用。其使欲還,皆須有答。汝各以意為吾作書。”慶乃具書草。僧習讀,歎曰:“此兒有意气,丈夫理當如是。”即依慶所草以報。起家奉朝請。

  慶出后第四叔,及遭父憂,議者不許為服重。慶泣曰:“禮緣人情,若于出后之家,更有苴斬之服,可奪此以從彼。今四叔薨背已久,情事不追。豈容奪禮,乖違天性!”時論不能抑,遂以苫塊終喪。既葬,乃与諸兄負土成墳。

  孝武將西遷,慶以散騎侍郎馳傳入關。慶至高平,見周文,共論時事。周文即請奉迎輿駕,仍令慶先還复命。時賀拔胜在荊州,帝屏左右謂慶曰:“朕欲往荊州,何如?”慶曰:“關中金城千里,天下之強國也。荊州地無要害,宁足以固鴻基?”帝納之。及帝西遷,慶以母老不從。獨孤信之鎮洛陽,乃得入關。除相府東閣祭酒。

  大統十年,除尚書都兵郎中,并領記室。時北雍州獻白鹿,群臣欲賀。尚書蘇綽謂慶曰:“近代已來,文章華靡,逮于江左,彌复輕薄。洛陽后進,祖述未已。相公柄人軌物,君職典文房,宜制此表,以革前弊。”慶操筆立成,辭兼文質。綽讀而笑曰:“枳橘猶自可移,況才子也!”

  尋以本官領雍州別駕。廣陵王欣,魏之懿親。其甥孟氏,屢為凶橫。或有告其盜牛。慶捕得實,趣令就禁。孟氏殊無懼容,乃謂慶曰:“若加以桎梏,后獨何以脫之?”欣亦遣使辨其無罪。孟氏由此益驕。慶乃大集僚吏,盛言孟氏倚權侵虐之狀。言畢,令笞殺之。此后貴戚斂手。

  有賈人持金二十斤詣京師,寄人居止。每欲出行,常自執管鑰。無何,緘閉不异而并失之。謂主人所竊。郡縣訊問,主人自誣服。慶疑之,乃召問賈人曰:“卿鑰恆置何處?”對曰:“恆自帶之。”慶曰:“頗与人同宿乎?”曰:“無。”“与同飲乎?”曰:“日者曾与一沙門再度酣宴,醉而晝寢。”慶曰:“沙門乃真盜耳。”即遣捕沙門,乃怀金逃匿。后捕得,盡獲所失金。十二年,改三十六曹為十二部,以慶為計部郎中,別駕如故。

  又有胡家被劫,郡縣按察,莫知賊所,鄰近被囚者甚多。慶以賊是烏合,可以詐求之。乃作匿名書,多榜官門曰:“我等共劫胡家,徒侶混雜,終恐泄露。今欲首伏,懼不免誅。若听先首免罪,便欲來告。”慶乃复施免罪之牒。居二日,廣陵王欣家奴面縛自告牒下,因此盡獲党与。慶之守正明察,皆此類也。每歎曰:“或于公斷獄無私,辟高門以待封。儻斯言有驗,吾其庶几乎。”封清河縣男,除尚書左丞,攝計部。

  周文嘗怒安定國臣王茂,將殺之,而非其罪。朝臣咸知,而莫敢諫。慶乃進爭之。周文逾怒曰:“卿若明其無罪,亦須坐之。”乃執慶于前。慶辭气不撓,抗聲曰:“竊聞君有不達者為不明。臣有不爭者為不忠。慶謹竭愚誠,實不敢愛死,但懼公為不明之君耳。”周文乃悟而赦茂,已不及矣。周文默然。明日,謂慶曰:“吾不用卿言,遂令王茂冤死。可賜茂家錢帛,以旌吾過。”尋進爵為子。慶威儀端肅,樞机明辯。周文每發號令,常使慶宣之。天性抗直,無所回避。周文亦以此深委仗焉。恭帝初,進位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尚書右仆射,轉左仆射,領著作。六官建,拜司會中大夫。

  周孝閔帝踐祚,賜姓宇文氏,進爵平齊縣公。晉公護初執政,欲引為腹心。慶辭之,頗忤旨。又与楊寬有隙,及寬參知政事,慶遂見疏忌,出為万州刺史。明帝尋悟,留為雍州別駕,領京兆尹。武成二年,除宜州刺史。慶自為郎,迄為司會,府庫倉儲,并其職也。及在宜州,寬為小冢宰,乃囚慶故吏,求其罪失。案驗積六十余日,吏或有死于獄者,終無所言,唯得乘錦數匹。時人服其廉慎。又入為司會。

  先是,慶兄檜為魏興郡守,為賊黃眾寶所害。檜子三人皆幼弱,慶撫養甚篤。后眾寶歸朝,朝廷待以优禮。居數年,檜次子雄亮白日手刃眾寶于長安城中。晉公護聞而大怒,執慶諸子侄皆囚之,讓慶擅殺人。對曰:“慶聞父母之讎不同天,昆弟之讎不同國。明公以孝臨天下,何乃責于此乎?”護逾怒,慶辭色無屈,竟以俱免。卒。贈鄜、綏、丹三州刺史,謚曰景。子机嗣。

  机字匡時。偉容儀,有器局,頗涉經史。年十九,周武帝時為魯公,引為記室。及帝嗣位,累遷太子宮尹,封平齊縣公。宣帝時,為御正上大夫。机見帝失德,屢諫不听,恐禍及己,托于鄭譯,求出,拜華州刺史。及隋文帝作相,征還京師。時周代舊臣皆勸禪讓,机獨義形于色,無所陳請。俄拜衛州刺史。及踐祚,進爵建安郡公,征為納言。机性寬簡,有雅望,當近侍,無所損益。又好飲酒,不親細務。數年,出為華州刺史,奉詔每月朝見。尋轉冀州刺史。后征入朝,以其子述尚蘭陵公主,禮遇益隆。初,机在周,与族人文城公昂俱歷顯要,及此,昂、机并為外職。楊素時為納言,方用事,因上賜宴,素戲曰:“二柳俱摧,孤楊獨聳。”坐者歡笑,机竟無言。未几還州。前后作守,俱稱寬惠。后以征還,卒于家。贈大將軍、青州刺史,謚曰簡。子述嗣。

  述字業隆。性明敏,有干略,頗涉文藝。以父廕為太子親衛。后以尚主故,拜開府儀同三司、內史侍郎。上于諸婿中特見寵遇。歲余,判兵部尚書事。父艱去職。未几,起攝給事黃門侍郎事,襲爵建安郡公。

  仁壽中,判吏部尚書事。述雖職務修理,為當時所稱,然不達大体,暴于馭下,又怙寵驕豪,無所降屈。楊素時方貴重,朝臣莫不讋憚,述每陵侮之,數于上前面折素短。判事有不合,素意或令述改,輒謂將命者曰:“語仆射,道尚書不肯。”素由是銜之。俄而楊素被疏忌,不知省事。述任寄逾重,拜兵部尚書,參掌机密。述自以無功可紀,過叨匪服,抗表陳讓。上許之,命攝兵部尚書。

  上于仁壽宮寢疾,述与楊素、黃門侍郎元岩等侍疾宮中。時皇太子無禮于陳貴人,上知之,大怒,令述召房陵王。述与元岩出外作敕書。楊素見之,与皇太子謀,矯詔執述、岩屬吏。及煬帝嗣位,述坐除名。公主請与同徙,帝不听。述在龍川數年,复徙宁越,遇瘴癘死。

  机弟弘,字匡道。少聰穎,工草隸,博涉群書,辭采雅贍。与弘農楊素為莫逆交。解巾中外府記室。建德初,除內史上士。歷小宮尹、御正上士。陳遣王偃人來聘,武帝令弘勞之。偃人謂弘曰:“來日至藍田,正逢滋水暴長,所賚國信,溺而從流。今所進,假之從吏。請勒下流人見為尋此物。”弘曰:“昔淳于之獻空籠,前史稱以為美。足下假物而進,詎是陳君命乎?”偃人慚不能對。武帝聞而嘉之,盡以偃人所進物賜弘,仍令報聘。占對敏捷,見稱于時。后卒于御正下大夫。贈晉州刺史。楊素誄之曰:“山陽王弼,風流長逝;穎川荀粲,零落無時。修竹夾池,永絕梁園之賦;長楊映沼,無复洛川之文。”其為士友所痛惜如此。有文集行于世。

  弘弟旦,字匡德。工騎射,頗涉書籍。仕周,位兵部下大夫。以行軍長史從梁睿討王謙,以功授儀同三司。開皇元年,加開府,封新城縣男,授掌設驃騎。歷羅、淅、魯三州刺史,并有能名。大業初,拜龍川太守。郡人居山洞,好相攻擊。旦為開設學校,大變其風。帝聞,下詔褒美之。征為太常少卿,攝判黃門侍郎事。卒。

  子燮,官至河內郡掾。

  旦弟肅,字匡仁。少聰敏,閒于占對。仕周,位宣納上士。隋文帝作相,引為賓曹參軍。開皇初,授太子洗馬。陳使謝泉來聘,以才學見稱,詔肅宴接,時論稱其華辯。歷太子內舍人,遷太子仆。太子廢,坐除名。大業中,帝与段達語及庶人罪惡。達云:“柳肅在宮,大見疏斥。”帝問其故。答曰:“學士劉臻嘗進章仇太翼宮中,為巫蠱事。肅知而諫曰:‘殿下位當儲貳,戒在不孝,無患見疑。劉臻書生,鼓搖脣舌,适足以相詿誤。愿勿納之。’庶人不懌,他日,謂臻曰:‘汝何漏泄,使柳肅知之,令面折我!’自是后,言皆不用。”帝曰:“肅橫除名。”乃召守禮部侍郎。坐事免。后守工部侍郎,大見親任,每幸遼東,常委于涿郡留守。卒官。

  机從子謇之,字公正。父蔡年,周順州刺史。謇之身長七尺五寸,儀容甚偉,風神爽亮,進止可觀。為童兒時,周齊王憲遇之于途,异而与語,大奇之,因奏為國子生。以明經擢第,拜宮師中士,轉守廟下士。武帝有事太廟,謇之讀祝文,音韻清雅,觀者屬目。帝善之,擢為宣納上士。開皇初,拜通事舍人,尋遷內史舍人。歷兵部、司勳二曹侍郎。朝廷以謇之雅望,善談謔,又飲酒至一石不亂,由是,每梁陳使至,輒令接對。遷光祿少卿。出入十余年,每參掌敷奏。

  會吐谷渾來降,朝廷以宗女光化公主妻之,以謇之兼散騎常侍,送公主于西域。及突厥啟人可汗求和親,复令謇之送義成公主于突厥。前后使二國,得贈馬二千余匹,雜物稱是,皆散之宗族,家無余財。出為肅、息二州刺史,俱有惠政。煬帝踐祚,复拜光祿。大業初,啟人可汗自以內附,遂畜牧于定襄、馬邑間。帝使謇之諭令出塞。還,拜黃門侍郎。

  時元德太子初薨,朝野注望,以齊王當立。帝方重王府之選,拜為齊王長史。帝法服臨軒,命齊王立于西朝堂,遣吏部尚書牛弘、內史令楊約、左衛大將軍宇文述等從殿廷引謇之詣齊王所,西面立。弘宣敕謂齊王曰:“我出蕃之初,時年十二。先帝立我于西朝堂,乃令高熲、虞慶則、元旻等從內送王子相于我。誡我曰:‘以汝未更世事,令子相作輔于汝,事無大小,皆可委之。無得昵近小人,疏遠子相。若從我言者,有益于社稷,成立汝名行;如不用此言,唯國及身,敗無日矣。’吾受敕,奉以周旋,不敢失墜。微子相之力,吾几無今日矣。若与謇之從事,一如子相也。”又敕謇之曰:“今以卿作輔于齊,副朕所望。若齊王德業修備,富貴自當鍾卿一門。若有不善,罪亦相及。”時齊王擅寵,喬令則之徒,深見昵狎,謇之知其非,不能匡正。及王得罪,謇之竟坐除名。及帝幸遼東,召檢校燕郡事。帝班師至燕郡,坐供頓不給,配戍岭南,卒于洭口。子威明。

  論曰:高氏藉四胡之勢,跨有山東,周文承二將之余,創基關右,似商、周之不敵,若漢、楚之爭雄。又連官渡之兵,未定鴻溝之約。雖弘農、沙苑,齊卒先奔;而河橋、北芒,周師橈敗。于是競圖進取,各務兵戈,齊謂兼并有余,周則自守不足。韋孝寬奇材异度,緯武經文,居要害之地,受干城之托。東人怙恃其眾,悉力來攻,將欲釃酒未央,飲馬清渭。孝寬乃馮茲雉堞,抗彼仇讎,事甚析骸,勢危負戶,終能奮其智勇,應變無方,城守六旬,竟摧大敵。齊人既焚營宵遁,高氏遂憤恚而殂。雖即墨破燕,晉陽存趙,何以能尚?若使平陽不守,鄴城無眾人之師;玉壁啟關,函谷失封泥之固。斯豈一城之得喪,實亦二國之興亡者歟。韋□陷不負人,貞不絕俗,怡神墳籍,養素丘園,哀樂無以動其心,名利不足干其慮,确乎不拔,實近代之高人也。明帝比諸園、綺,豈徒然哉!世康風神雅量,一代稱偉,簪纓人物,見重京華。瑱素望高風,亦云美矣。柳虯兄弟,雅道是基,并能譽重搢紳,豈虛至也。慶束帶立朝,匪躬是蹈,蒞官從政,清白著美。至于畏避權寵,違忤宰臣,雖取詘于一時,實獲申于千載矣。机立身行已,本以寬雅流譽,至于登朝正色,可謂不違直道。雖陵谷遷貿,終以雅正自居,古所謂以道事人,斯之謂矣。述雖干略見稱,終乃敗于驕寵,惜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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