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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破虜討逆傳


  孫堅字文台,吳郡富春人,蓋孫武之后也。
  少為縣吏。年十七,与父共載船至錢唐,會海賊胡玉等從匏里上掠取賈人財物,方于岸上分之,行旅皆住,船不敢進。堅謂父曰:“此賊可擊,請討之。”父日:“非爾所圖也。”堅行操刀上岸,以手東西指麾,若分部人兵以羅遮賊狀。賊望見,以為官兵捕之,即委財物散走。堅追,斬得一級以還。父大惊。由是顯聞,府召署假尉。會稽妖賊許昌起于句章,自稱陽明皇帝,与其子韶扇動諸縣,眾以万數。堅以郡司馬募召精勇,得千余人,与州郡合討破之。是歲,嘉平元年也。刺史臧旻列上功狀,詔書除堅監瀆丞,數歲徙盱眙丞,又徙下邳丞。
  中平元年,黃巾賊師張角起于魏郡。托有神靈,遣八使以善道教化天下,而潛相連結,自稱黃天泰平。三月甲子,三十六(万)一旦俱發,天下響應,燔燒郡縣,殺害長吏。漢遣車騎將軍皇甫嵩、中郎將朱俊將兵討擊之。俊表請堅為佐軍司馬,鄉里少年隨在下邳者皆愿從。堅又募諸商旅及淮、泗精兵,合千許人,与俊并力奮擊,所向無前。汝、穎賊困迫,走保宛城。堅身當一面,登城先入,眾乃蟻附,遂大破之。俊具以狀聞上,拜堅別部司馬。
  邊章、韓遂作亂涼州,中郎將董卓拒討無功。中平三年,遣司空張溫行車騎將軍,西討章等。溫表請堅与參軍事,屯長安。溫以詔書召卓,卓良久乃詣溫。溫責讓卓,卓應對不順。堅時在坐,前耳語謂溫曰:“卓不怖罪而鴟張大語,宜以召不時至,陳軍法斬之。”溫曰:“卓素著威名于隴蜀之間,今日殺之,西行無依。”堅曰:“明公親率王兵,威震天下,何賴于卓?觀卓所言,不假明公,輕上無禮,一罪也。章、遂跋扈經年,當以時進討,而卓云未可,沮軍疑眾,二罪也。卓受任無功,應召稽留,而軒昂自高,三罪也。古之名將,仗鉞臨眾,未有不斷斬以示威者也。是以穰苴斬庄賈,魏絳戮楊干。今明公垂意于卓,不即加誅,虧損威刑。于是在矣。”溫不忍發舉,乃曰:“君且還,卓將疑人。”堅因起出。章、遂聞大兵向至,党眾离散,皆乞降。軍還,議者以軍未臨敵,不斷功賞。然聞堅數卓三罪,勸溫斬之,無不歎息。拜堅議郎。時長沙賊區星自稱將軍,眾万余人攻圍城邑,乃以堅為長沙太守。到郡親率將士,施設方略,旬月之間,克破星等。周朝、郭石亦帥徒眾起于零、桂,与星相應。遂越境尋討,三郡肅然。漢朝錄前后功,封堅為烏程侯。
  靈帝崩,卓擅朝政,橫恣京城。諸州郡并興義兵,欲以討卓。堅亦舉兵。荊州刺史王睿素遇堅無禮,堅過殺之。比至南陽,眾數万人。南陽太守張咨聞軍至,晏然自若。堅以牛酒禮咨,咨明日亦答詣堅。酒酣,長沙主簿入白堅:“前移南陽,而道路不治,軍資不具,請收主簿推問意故。”咨大懼欲去,兵陳四周不得出。有頃,主簿复入白堅:“南陽太守稽停義兵,使賊不時討,請收出案軍法從事。”便牽咨于軍門斬之。郡中震慄,無求不獲。
  前到魯陽,与袁術相見。術表堅行破虜將軍,領豫州刺史。遂治兵于魯陽城。當進軍討卓,遣長史公仇稱將兵從事還州督促軍糧。施帳幔于城東門外,祖道送稱,官屬并會。卓遣步騎數万人逆堅,輕騎數十先到。堅方行酒談笑,敕部曲整頓行陳,無得妄動。后騎漸益,堅徐罷坐,導引入城。乃謂左右曰:“向堅所以不即起者,恐兵相蹈藉,諸君不得入耳。”卓兵見堅士眾甚整,不敢攻城,乃引還。堅移屯梁東,大為卓軍所攻,堅与數十騎潰圍而出。堅常著赤罽幘,乃脫幘令親近將祖茂著之。卓騎爭逐茂,故堅從間道得免。茂困迫,下馬,以幘冠冢閒燒柱,因伏草中。卓騎望見,圍繞數重,定近覺是柱,乃去。堅复相收兵,合戰于陽人,大破卓軍,梟其都督華雄等。是時,或間堅于術,術怀疑,不運軍糧。陽人去魯陽百余里,堅夜馳見術,畫地計校,曰:“所以出身不顧,上為國家討賊,下慰將軍家門之私仇。堅与卓非有骨肉之怨也,而將軍受譖潤之言,還相嫌疑!”術踧踖,即調發軍糧。堅還屯。卓憚堅猛壯,乃遣將軍李傕等來求和親。令堅列疏子弟任刺史、郡守者,許表用之。堅曰:“卓逆天無道,蕩覆王室。今不夷汝三族,懸示四海,則吾死不瞑目。豈將与乃和親邪?”复進軍大谷。拒雒九十里。卓尋徙都西入關,焚燒雒邑。堅乃前入至雒,修諸陵,平塞卓所發掘。訖,引軍還,住魯陽。
  初平三年,術使堅征荊州,擊劉表。表遣黃祖逆于樊、鄧之間。堅擊破之,追渡漢水,遂圍襄陽,單馬行峴山,為祖軍士所射殺。兄子賁,帥將士眾就術。術复表賁為豫州刺史。
  堅四子:策、權、翊、匡。權既稱尊號,謚堅曰武烈皇帝。
  策字伯符。堅初興義兵,策將母徙居舒。与周瑜相友,收合士大夫,江、淮間人咸向之。堅薨,還葬曲阿。已乃渡江居江都。
  徐州牧陶謙深忌策。策舅吳景,時為丹楊太守,策乃載母徙曲阿,与呂范,孫河俱就景。因緣召募得數百人。興平元年,從袁術。術甚奇之,以堅部曲還策。太傅馬日磾杖節安集關東,在壽春以禮辟策,表拜怀義校尉,術大將喬蕤、張勳皆傾心敬焉。術常歎曰:“使術有子如孫郎,死复何恨!”策騎士有罪,逃入術營,隱于內廄。策指使人就斬之,訖,詣術謝。術曰:“兵人好叛,當共疾之,何為謝也?”由是軍中益畏憚之。術初許策為九江太守,已而更用丹楊陳紀。后術欲攻徐州,從廬江太守陸康求米三万斛。康不与,術大怒。策昔曾詣康,康不見,使主簿接之。策常銜恨。術遣策攻康,謂曰:“前錯用陳紀,每恨本意不遂。今若得康,廬江真卿有也。”策攻康,拔之。術复用其故吏劉勳為太守,策益失望。先是,劉繇為揚州刺史,州舊治壽春。
  壽春,術已据之,繇乃渡江治曲阿。時吳景尚在丹楊,策從兄賁又為丹揚都尉,繇至,皆迫逐之。景、賁退舍歷陽。繇遣樊能、于麋東屯橫江津,張英屯當利口,以距術。術自用故吏琅邪惠衢為揚州刺史,更以景為督軍中郎將,与賁共將兵擊英等,連年不克。策乃說術,乞助景等平定江東。術表策為折沖校尉,行殄寇將軍,兵財千余,騎數十匹,賓客愿從者數百人。比至歷陽,眾五六千。策母先自曲阿徙于歷陽,策又徙母阜陵,渡江轉斗,所向皆破。莫敢當其鋒,而軍令整肅,百姓怀之。
  策為人,美姿顏,好笑語,性闊達听受,善于用人。是以士民見者,莫不盡心,樂為致死。劉繇棄軍遁逃,諸郡守皆捐城郭奔走。吳人嚴白虎等眾各万余人,處處屯聚。吳景等欲先擊破虎等,乃至會稽。策曰:“虎等群盜,非有大志,此成禽耳。”遂引兵渡浙江,据會稽,屠東冶,乃攻破虎等。盡更置長吏,策自領會稽太守,复以吳景為丹楊太守,以孫賁為豫章太守,分豫章為廬陵郡,以賁弟輔為廬陵太守,丹揚朱治為吳郡太守。彭城張昭、廣陵張紘、秦松、陳端等,為謀主。
  時袁術僭號,策以書責而絕之。曹公表策為討逆將軍,封為吳侯。后術死,長史楊弘、大將張勳等將其眾欲就策,廬江太守劉勳要擊,悉虜之,收其珍寶以歸。策聞之,偽与勳好盟。勳新得術眾,時豫章上繚宗民万余家在江東。策勸勳攻取之。勳既行,策輕軍晨夜襲拔廬江,勳眾盡降,勳獨与麾下數百人自歸曹公。是時袁紹方強,而策并江東,曹公力未能逞,且欲撫之。乃以弟女配策小弟匡,又為子章取賁女,皆禮辟策弟權、翊,又命揚州刺史嚴象舉權茂才。
  建安五年,曹公与袁紹相拒于安渡,策陰欲襲許。迎漢帝,密治兵,部署諸將。未發,會為故吳郡太守許貢客所殺。先是,策殺貢,貢小子与客亡匿江邊。策單騎出,卒与客遇,客擊傷策。創甚,請張昭等謂曰:“中國方亂,夫以吳、越之眾,三江之固,足以觀成敗。公等善相吾弟!”呼權佩以印綬,謂曰:“舉江東之眾,決机于兩陳之間,与天下爭衡,卿不如我。舉賢任能,各盡其心,以保江東,我不如卿。”至夜卒,時年二十六。
  權稱尊號,追謚策曰長沙桓王,封子紹為吳侯,后改封上虞侯。紹卒,子奉嗣。孫皓時,訛言謂奉當立,誅死。
  評曰:“孫堅勇摯剛毅,孤微發跡,導溫戮卓,山陵杜塞,有忠壯之烈。策英气杰濟,猛銳冠世,覽奇取异,志陵中夏。然皆輕佻果躁,隕身致敗。且割据江東,策之基兆也。而權尊祟未至,子止侯爵,于義儉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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