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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 思投效強盜進征衣 念親恩英雄荐姐丈


  卻說牛剛听了牛健之言,气昂昂道:“大哥,你如此膽怯,稱什么英雄?既為男子漢,須要敢作敢為,奈何一心畏怯楊宗保,要往投降?”牛健道:“賢弟,你休存偏見,听我之言,方是見机。”牛剛道:“哥哥,你言無有不依,如要投順三關,卻斷不依從,哥哥立意要往,弟亦不敢強留。”牛健道:“既然賢弟不愿同往,別有良圖,也罷,与你分伙便了。”牛剛道:“倒也不差。”當時牛健將在山的嘍兵,帶了三千,盡將征衣裝在車輛上,出山而去。余外物件,牛健一些也不取,留与牛剛受用。牛剛道:“哥哥此去,須要做個大大的官儿,榮宗顯祖,蔭子封妻才好。”牛健道:“賢弟,你做強盜,也要做得長久稱雄方妙。”牛剛笑道:“且看誰算的高。”當下牛健吩咐嘍兵三千,推押三十万征衣,并劫來糧草,一同推下,炮響三聲,离山望三關路途而去。牛剛亦不來相送,搖頭長歎一聲道:“哥哥,你緣何如此怯懼楊宗保,劫搶了征衣,又去交還,倘然不允收錄于你,那時一命難逃,反吃一刀之苦了。”
  書中不表牛剛之言,且說張忠、李義,領了元帥將令,帶領精兵二万,將近燕子河,只見前面一標軍馬,直望而來。李義道:“二哥,你看前邊那枝人馬,哪里來的?”張忠道:“此路軍馬,定然是殺不盡的余寇。”李義道:“狄欽差立了大戰功,我二人也立一點小小功勞,你道可否?”張忠道:“說得有理。”即吩咐軍士殺上前去,張忠、李義刀槍并舉,雄赳赳的大喝道:“殺不盡的反賊,哪里走!”
  牛健一看,認得是護守征衣的二將,知他們是楊元帥麾下之人,今既去投降,必先向二人下禮,方是進見之机。即馬上欠身打拱,口稱:“二位將軍,我不是西夏反徒之党,不必攔阻。”二將道:“既不是反徒,莫非強盜么?”牛健道:“我原強盜,如今不做強盜了。”張忠道:“你是哪方的強盜,今欲何往?”牛健道:“二位將軍听稟,我本在磨盤山落草……”話未說完,弟兄一齊重重發怒,罵道:“狗強盜,劫搶征衣,險些儿使欽差被害,連累及我眾將兵,叫關中四十万兵丁,俱受凍寒之苦。今日仇敵相遇,斷不容饒!”言未已,長槍大刀,齊砍刺來。牛健閃開刀,架過槍,即打拱道:“二位將軍,請息雷霆之怒,且容小的奉告一言。”張忠、李義道:“你有話快些說來!”
  牛健道:“二位將軍,且听稟,念小人一時不合,誤听孫云的言語,唆弄劫搶征衣,罪該万死,那日劫了上山,悔已不及,恐防連累欽差有罪,原要即日送還到關,不想牛剛兄弟不明,言已誤劫征衣,如要送還,料楊元帥執罪不赦,不如獻上大狼山。是日我心慌意亂,見事不明,就依了他。即晚放火燒山,投奔大狼山,獻于贊天王,給賞眾軍。豈知西夏士兵所穿的都是皮襖毛衣,与我中國征衣,有天淵之隔,和暖各异,故征衣原裝不動。我今連劫來糧草,送還元帥,立志歸投效力,伏望將軍引見元帥。”張忠道:“你喚何名?”牛健道:“小的名叫牛健。”李義道:“還有一人在哪里?”牛健心想:若說在大狼山,他二人必往尋牛剛去了。因道:“他与我已經分散,不知去向了。”張忠喝道:“胡說,想你們已經投順贊天王,即為敵國反寇,今將征衣為由,其中定有計謀,莫不是差你來做奸細,探听消息不成?”言罷,大刀砍去。李義長槍又刺。
  牛健是有心投順,故仍不敢動手,几次架開刀槍,呼道:“二位將軍,小人實有投順之心,望勿動疑!”張、李道:“你既有投降之心,且立下誓來,方准你來投降。”牛健開言道:“天地昭然共听,我牛健立心投降楊元帥麾下效力,若有絲毫歹意,口是心非,上遭神明責譴,在陣過刀而亡!”張忠、李義原是直性英雄,見他立下重咒,即放下刀槍言道:“我二人留些情面,但做不得主張,且帶你回關,候楊元帥定奪。如若元帥允准收留,是你的造化。倘然不准投降,便与我二人不涉了。”牛健道:“深謝二位將軍高義,還乞周全些。”張忠吩咐眾兵丁就此回關,牛健隨后押著征衣車輛,仍從燕子河道而行。
  這李義打算立功,因道:“張二哥,我与你到元帥帳前,須說些謊話,也可立些功勞。”張忠道:“三弟,怎生謊話,可以立得戰功?”李義道:“只說奉了元帥將令,殺到大狼山,殺得二牛大敗,牛剛被逃脫了,牛健被擒,取回征衣,奪轉糧草,如此豈不是立得大功?”張忠道:“元帥案前,且勿謊言,方見光明正大,即拿回強盜,討回征衣,也不算什么功勞。且待血戰沙場,敵人授首,定國安邦,顯標名姓,方為英雄,假功勞有何稀罕的!豈可效著昨日李守備父子行為!”李義道:“二哥這句話,深為有理,到底不說謊話好。”張忠道:“這也自然。”路上二人談談說說,已是紅日西沉,早已封鎖關門,只得在城外屯扎一宵。
  次早元帥升坐,中軍文武官員都來參見,有焦廷貴上帳,啟稟元帥道:“今有張忠、李義,帶領大軍,前往大狼山,路逢強盜投降,送還征衣,現在轅門外候令。”楊元帥喜色洋洋,連稱妙妙,吩咐即傳二人進來。焦廷貴領令,不一時張忠、李義報名進至帥堂,參見過元帥,站立兩旁。元帥虎目一瞧,二將一人面如棗色,一人面如淡墨,体壯身魁,凜凜威風,真是兩員勇將。元帥開言道:“張忠、李義,你二人帶兵往大狼山討取征衣,事体如何?且細告本帥得知。”二將齊稟道:“元帥,小將奉令,帶兵未到大狼山,在燕子河遇著牛健,將原劫征衣糧草送回,他自愿投降軍前效力。小將只得帶同牛健而來,不揣冒昧,准其投降与否?伏祈元帥定奪。”元帥聞言點頭,又喚孟定國,將征衣檢點明白,散給眾軍兵,糧餉貯歸軍庫。狄青點首自言道:“今朝才應圣覺禪師之言,有失有歸,禍中得福,毫厘不差。”
  當日楊元帥吩咐捆綁牛健,進至帥堂,跪于帳前,低頭伏地。元帥大怒,喝道:“牛健,你占据磨盤山為盜,本帥一向全你嘍蟻之命,故未來剿滅。今日擅敢劫搶御批征衣,連累欽差,本帥都有罪名,你又投入敵人麾下,今見賊人傾盡,進退無門,方來投順。本帥這里用你不著!”喝令刀斧手,推出轅門,斬首號令。牛健道:“元帥開恩听稟,只因孫云有書,投到磨盤山,叫我兄弟將征衣搶劫,原該如山罪重。劫上山后,悔已不及,料得元帥震怒,大兵一至,我兄弟休矣。當時原思送還,都是我兄弟牛剛不明,只恐元帥加罪,教唆我發火燒山,投歸贊天王部下。但今糧草征衣,原裝未動,今日小人改悔前非,特來獻降,愿在元帥軍前牧馬效力,以蓋前愆,伏乞開恩,留殘軀于一線,足見元帥寬仁之恩。”
  元帥問道:“孫云是何等樣人?与你書信往來,且直稟上來,休得隱瞞。”牛健道:“元帥,那孫云的胞兄名叫孫秀,在朝現為兵部之職。”元帥道:“如此是孫秀之弟了。”又叫道:“王親大人,那孫云与你有仇么?”狄爺細將情由說明,元帥方知其故,又問牛健道:“那孫云的來書何在?”牛健道:“放火燒山,其書未存,亦已燒毀在山中了。”元帥道:“狄王親,如若有書留存,本帥可以上本奏明,收除此賊了。怎奈憑證全無,言詞不足為据,如何是好!”狄爺道:“元帥,孫秀、孫云雖然有罪,但如今沒有書信為憑,是他的惡貫未盈之故。且慢除他,小人立心不善,下次豈無再作惡之時,待他犯了大關節,再行除他,尚未為晚。”元帥笑道:“狄王親海量仁慈,非人可及。”
  一旁有焦廷貴半痴半呆叫道:“元帥,小將有稟。”元帥道:“你有何商議?”焦廷貴道:“牛健是個信人,斷然殺不得。”元帥道:“你怎知他是信人?”焦廷貴道:“他誤听孫云之言,劫了征衣,來害欽差。如今劫去又送還,從來只有拿到的犯人,沒有自來的犯人,元帥是明理的,殺這自來賊寇,豈不是元帥欺著信實之人?”元帥大喝道:“匹夫,休說亂語。”又問范大人怎生處置?范爺道:“想大狼山余寇盡除.饒了他諒亦無妨。”楊青道:“他來投順,并無歹心,何須殺卻。”狄青見焦廷貴討饒,料与牛健有些瓜葛,便道:“元帥,牛健也是一念之差,恕彼已知罪,送還征衣,免其一死。”元帥道:“狄王親既如此洪量大度,本帥未便執法,死罪饒了,活罪難寬。”吩咐松綁,打二十軍棍,發在軍前效力。
  當時打了牛健二十軍棍,他忍痛起來,謝了元帥之恩。元帥道:“牛健,你還有弟牛剛,如今何在?”牛健道:“逆弟不愿投降,如今分散,不知去向了。”元帥道:“何須猜測,定然在大狼山,少不得發兵征剿。”牛健道:“啟上元帥,小人尚有三千兵,求元帥一并收用。”元帥命焦廷貴將兵點明上冊,焦廷貴得令而去,牛健隨后而出。
  這時孟將軍上帳繳命,已將三十万軍衣給散畢,并三千押征衣兵,補歸元帥麾下,糧餉亦貯歸軍庫。狄青道:“小將有言告稟。”元帥道:“王親大人,有何見諭?”狄爺道:“五云汛守備現經空缺,小將有一姐丈,名喚張文,向為潼關游擊,被馬應龍無故革除,望元帥著他暫署此缺。”元帥允准,拔令差孟定國前往,起复張文。
  此事慢提,當日張忠、李義,經元帥命作三關副將。原來三關上官員,要升要革,要活要死,悉憑元帥定奪,先行后奏。只因先帝真宗時,楊延昭守關之日,已敕授斧鋮生殺之權,至宗保襲職,复賜龍鳳上方寶劍,專授官爵,執掌兵符。當下楊元帥要備本回朝,商量荐舉狄青拜帥,只因失卻征衣之事,須要周全。范爺道:“若言失了征衣,其罪非小,大狼山破敵功勞雖大,只好功罪兩消,焉得圣上准旨拜帥?”楊青道:“征衣雖失,不過三天,即复還了。將此抹去,有什么證据?本上只言欽差押送征衣,依限而至,進城數天,立下戰功,豈不省卻許多麻煩。”元帥听了,准依此擬,修起本章,即日差將登程。吩咐回到汴京,勿与眾奸党得知,須要親至午朝門,通知黃門官傳奏。另有書信一封,送回天波府祖母佘太君、母親王氏夫人。狄青一書,送至南清宮狄太后。范爺一書,送至包待制府中;楊將軍一書,送交韓吏部府上。別無言語,無非關照狄青征衣解至,并破大狼山立下血戰大功。
  是日只有狄青思念生身母在張文姐丈家,一心牽于兩地,今日起复張文為守備,母親定然到此,使我晨昏侍奉,為子方得安心。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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