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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鐵善無情 少俠非凡


  這兩位都是吃閒飯的人,在當地就是混混儿,出來就橫,指著打架吃飯。什么打群架呀,打瘋狗呀,罵傻子呀,踹寡婦門呀,刨絕戶墳呀,哄哄小媳婦,大姑娘上廟呀。一句話,就是沾點儿小便宜,干點儿嘎咕事。

  這天早朝,文武官員分兩班站好,等了好久,仁宗才慢步出來,滿臉怒容,眾官員一看就知道出了事。
  果然仁宗道:“有大膽盜賊,昨晚闖入皇宮,盜走了于妃心愛的‘翡翠鴛鴦鐲’,真是無法無天。一定要抓住那賊子,追回玉鐲。不知哪位愛卿愿受此命呀?”
  包大人上前道:“圣上,臣包拯愿查此案,早日拿那盜寶賊人歸案,以息圣怒。”
  真宗轉怒為喜:“還是要有勞包大人了。”
  包大人回到開封府,尋思再三,覺得這入皇宮盜寶的賊子肯定不是一般尋常人物,只得明查暗訪。
  包大人把趙虎喚進內屋,言道:“皇宮內丟失國寶,圣上大怒,命我開封府查這案子,我打算讓你出去微服私訪,探听一下消息,你意如何?”
  趙虎心里道:你這不是讓我大海里撈針嗎,我知道那賊藏在哪個窩里,這案子不好查。
  可也得領命呀,趙虎從包大人屋里出來,可就動開了腦子啦,都說趙虎是個大老粗,不過趙虎這人粗中有細,一想,也許這盜寶賊人還沒走遠,我先在這城關附近探听一下風聲,也許能查出點蛛絲馬跡,回屋吃了點東西,這就要出去。
  趙虎忽然想起當初扮作化子訪得一案的興頭,現如今官司不斷,何不再照舊走上一趟呢!因此他改扮行頭,從開封府角門內大搖大擺的走出來,招的眾人亂笑,身后跟的人也漸多了,趙爺心想:“可恨這些人沒有開過眼界,連一個討飯的也沒瞧見過,真是可厭的很啊!”
  他一時興發,甩開兩腿,飛也似的跑了起來,看看左右沒人之后,方才將腳步放緩,慢慢向前走。誰知方才眾人圍繞著,自己以為得意,卻也不理會,這會儿只剩一人,他的一團高興勁儿也跑得無影無蹤。就覺著一陣陣的風涼。開始還挺得住,偏偏的月色西斜,金風透体,哪里還禁得住呢。趙虎兩只眼睛東瞧西望,見那邊有一座破廟,山門倒坏,殿宇坍塌,東西山牆孤立,便奔到山牆之下,蹲下身体,以避北風。自己不免后悔起來,不該穿著這樣單薄的行頭,理應穿一件破爛的棉衣才是。唉,凡事不可粗心也。
  正在思想,只見那邊來了一個人,与自己相同,衣衫襤褸,卻夾著一捆干草,竟然奔到一棵大柳樹底下,將干草順到里面;卻見此人板住樹枝,將身一縱,鑽到大樹窟窿里去了。趙虎此時見了那人,覺得比自己暖和多了,恨不得自己也鑽到里面暖和暖和才好,暗暗地思量:往往到了飽暖之時,便忘了饑寒之苦。似我趙虎每日在開封府,飽食暖衣,何等快樂!今日為私訪而來,遭此秋風,便覺得寒冷之极了。見他鑽入樹洞,又有干草相依,這等看來,他這就比我這六品校尉強得多了。心里如此想著,身上更覺得打噤儿。
  忽又見那邊跑過一個人,也是襤褸不堪,卻也抱一捆干草,也奔到那棵大樹底下,不容分說,將草往里一拋,只听里面人“哎喲”一聲道:“這是怎么了?”
  探出頭來看了看,道:“你要留神點呀!為何弄了我一頭干草?”
  外邊那人嘻笑著說:“老兄,恕我不知,敢情你早來了,沒奈何,方便方便嗎,咱二人將就一處,又暖和又不寂寞,我還有話和你說呢!”
  說著,將樹枝扳住,身子一縱,也鑽到大樹洞里去了。只听先前那人問道:“我一人正好安眠,偏偏地你又來了,說不好只得打坐功了,你有啥事?”
  “大廈千間,不過身眠七尺。咱二人雖然窮苦,卻也有干草舖墊,又溫又暖,也算罷了吧,管保此時還有不如你我的呢。”
  趙虎听了,暗道:“好小子,這是說我呢,我何不也鑽進去當個不速之客呢?”
  剛剛走到樹下,又听那人道:“就以開封府來說吧,堂堂的宰相,他怎么會一整夜一整夜大睜著眼睛,不能安睡呢?難道他老人家還短了暖床熱被么?都不是,只因他國事操心,日夜操勞,把個人愁得沒有困了。”
  趙虎听了,暗自點頭。又听這個問道:“相爺為什么睡不覺呢?”
  那人又道:“怎么你不知道嗎?沒听說昨晚有人夜入皇宮,偷走了娘娘的玉鐲,圣上把此事交到開封府查問。你說這個無影無形的事,往哪里查去?”
  忽听這個道:“此事我雖知道,我可沒那么大的膽子到開封府,我怕惹亂子,不是好玩的。”
  那人道:“這有什么?你告訴我吧,我兩肋插刀,幫你好不好?”
  這人道:“既然如此,就告訴你。今日早上,咱們鼓樓大街路北,那不是吉升店么?來了一個年輕人,好俊樣儿,手下帶著從人,騎著大馬,將那么大的一個店占滿了,說是要等他們的伙伴,聲勢很闊。因此我暗暗打听,只是听說此人姓孫,与宮中有什么拉攏,這不是這件事么?”
  趙爺听見,不由得暗自歡喜,把冷付諸于九霄云外,一口气便跑回了開封府,立刻回稟了相爺,如此如此。
  包公听了不得不信,只得多派差役跟隨趙虎,又派馬漢張龍一同前往,直奔吉升店門。將差役們安放妥當,然后叫開店門。店里不知為著何事,連忙開門。只見趙爺當先,忙問道:“官爺,有甚事?”
  趙虎問:“你這店里可有姓孫的么?”
  小二含笑道:“正是前日來的。”
  “在哪里?”
  “現在上房居住,業已歇息。”
  “我們乃開封府奉相爺鈞諭,前來拿人,逃走了,惟你是問。”
  店小二听罷,忙了手腳。趙爺便喚差役人等,叫小二來,將上房門口堵住。叫小二叫喚道:“有同事人找呢!”
  只听里面應道:“想是伙計赶到了,快請。”
  只見跟從之人開了隔扇,趙爺當先來到屋內。從人見不是來頭,往旁邊一閃。趙爺將軟帘向上一掀,只見一人剛剛下地,衣服尚在掩著,趙爺急步上前,一把抓住,說道:“奸賊人,你的事犯了。”
  只听那人道:“足下何人?放手,有話好說。”
  趙虎道:“我若放手,你不跑了么?實話對你說,我們乃開封府來的。”
  那人听了開封府三字,便知此事不妥。趙爺又道:“奉相爺鈞諭,特來拿你,若不訪查明白敢拿人嗎,有什么話,你只好堂上再說。”
  說罷,將那人往外一拉,喝聲:“捆了!”又吩咐差役各處搜尋,卻無別物,只查到包袱內有書信一封。趙爺不識字將書信撂在一邊。
  此時馬漢張龍知道趙爺成功,連忙進來,正見趙爺將信撂在一邊。張龍連忙拿起燈來一看,上寫“內信兩封”,中間寫“平安家報”后面有年月日,“鳳陽府署密封”。張爺看了,就知此事有些差錯,當著人不好明言,暗將書信揣好,押著此人,且回相府衙門,再作道理。店家也不知何故,難免提心吊膽。
  單看眾人回到開封府,急速稟報了相爺。相爺立刻升堂。趙虎當面交差,當面去縛。張龍卻將書信呈上。包公看了,便知此事有誤,只得問道:“你叫何名?因何來京?講!”
  左右連聲催喝。那人磕頭,碰地有聲,人早已知道開封府非別的衙門可比,戰戰兢兢答道:“小人乃,乃鳳陽府太守孫,孫珍的家人,名喚松,松福,奉了我們老爺之命,押解壽禮給龐太師上壽。”
  包公問道:“什么壽禮?現在哪里?”
  松福道:“是八盆松景。小人有個同伴名喚松壽,是他押著壽禮,尚在路上,還未到呢?小人是前站,故此在吉升店住著等待。”
  包公听了,已知此事錯拿無疑,只是如何發放呢?此時趙爺听了松福之言,好生難受。
  忽見包公將書信重复看了看,便問道:“你家壽禮內,老爺可有什么夾帶?從實報上來。”
  只此一問,把個松福嚇得抖衣而顫,形色倉惶。包公是何等人,見他如此光景,把惊堂木一拍,道:“狗奴才!你還不快說。”
  松福連連叩頭道:“相爺不必動怒,小人實說,實說。”
  他心中暗想道:“好厲害,怨不得人說開封府的官司難打,果不虛傳,怪道方才拿我時,說我事犯了。‘若不訪查明白,如何拿人呢’這些事明顯知道,我又如何隱瞞呢?不如實說,省了皮肉之苦。”便道:“實系八盆松景,內暗藏万兩黃金,唯恐路上被人識破,故此埋在花盆下。不想相爺神目如電,早已明察秋毫,小人再不敢隱瞞;不信,老爺看書信便知。”
  包公便道:“這里面書信二封,是給何人的?”
  松福道:“一封是小人的老爺給小人的太老爺的,一封是給龐太師的。我們老爺原是龐太師的外孫。”
  包公听了點頭,叫人將松福帶下去,好生看守。
  你道包公如何知道有夾帶呢?只因書信皮儿上有“密封”二字,必有怕人知曉之事,故此揣度必有夾帶,這便是才略過人,心思活潑之處。
  包公回到書房,便叫公孫策急書奏折,連書信一同封入。次日進朝,奏明圣上。天子因是包公參奏之折,不得不交大理寺訊問。包公便將原供并松福俱交大理寺。
  過了一堂,口供相符,便派差役人等前去要截鳳陽太守的禮物,不准落于別人之手。立刻抬至當堂,將八盆松景從板箱內抬出一看,卻是用松針扎成的“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八個大字,卻也做得新奇。此時也顧不得松景,先將“福”字拔出,一看里面并無黃金,卻有字跡,一面寫著“無義之財”,一面寫著“有意查收”。
  大人一看,便知此事詫异,即將松壽帶上堂來,問他路上都遇何人?松壽稟道:“路上曾遇四個人帶著四五個伴當,我們一起住宿,彼此投机,同桌吃飯飲酒,不知怎么沉醉,人事不知,竟被這些人將金子盜去。”
  問明此事,奏明皇上。
  天子又問包公,包公回奏說四勇士天天隨朝,并未遠去,不知是何人托言詭計。圣上又將此事交与包公訪查,并傳旨內閣發抄,說:“鳳陽府知府孫珍年幼無知,不稱斯職,著立刻解職來京。松福松壽即行釋放,著無庸議。”
  龐太師知此事后不能不奏折請罪,圣上全免。惟獨包公又添一宗為難事,暗暗訪查,一時如何能得。就是听了趙虎旁言,誤拿了人,雖不是此案,幸喜得出藏金一事,也就可以減去老龐的威勢。
  沒想到查丟失國寶一案,卻捎帶查了這么個案子,可那國寶丟失的案子還沒著落呢,還得接著查呀!又四處放出暗探,接著查尋。
  那么到底是誰偷了國寶呢?原來是兩個慣賊,一個叫吳達,一個叫韓寶,因為他們早就知道宮內有件從西域進貢來的玉鐲,价值連城,總想下手,可是始終沒有好時机。他們倆有時白天,有時晚上,在皇宮周圍踩道,怎么進,怎么出,胸有成竹啦。
  這天晚上,二人打算行動,直到二更天,兩個人起來,把包袱背好,擰腰上房,施展開矯捷身法,躥縱跳躍,滾脊爬坡。夜色蒙蒙,如同兩縷輕煙儿,往正北直奔城里。
  燕子三抄水,越過護城河,施展狸貓登樹的功夫,“哧哧哧”上了城牆。來到里頭,往下觀看,万家燈火已寂,百姓入了夢鄉。長街之上,三三兩兩巡更走夜之人也不放在心上。二人下城牆隱蔽身形上民房,在多角樓上,換了夜行衣。
  宮殿巍峨,在底下往上看不大險,可要站在殿背往下看都眼暈哪。不過這倆人的功夫确實不錯,走一個地方,用粉漏子做點痕跡,就這樣各處窺視。偏殿之內,兩個小太監正在熟睡。
  兩個人商量,吳達巡風,韓寶下手。只見他飄身下來了,為了縮小目標,在院子里施展蛇行術,來到切近,掏出薰香盒子,打火點著關嚴,順著門縫,捅進去一拉仙鶴腿,“哧”濃煙就噴進去了。進間不大,听見里邊打了兩個噴嚏,就知道成功啦。然后收起薰香盒子,自己闖了解藥。用手托著門帶,推開了門,韓寶走著矮步進了更衣殿。他的眼睛有些不夠用了。但見,正面八扇圍屏,紫檀木雕刻五龍圍繞。圍屏心儿上的山水人物,全是點翠鑲嵌。前邊的寶座,御座前的紫檀木的御案,一色天然大理石心,殿角牆上挂著福壽字幅,都是御筆。牆上挂的全是前朝的名人字畫。北牆是漢玉八仙人儿一堂,栩栩如生。南牆多寶閣內都是仍奇古玩,各色奇珠异寶。正央都是紫檀的頂箱立柜金飾件,上有標簽號頭。二尺八的澄磚漫地,圍屏兩旁是兩盞大戳燈,罩著紗罩儿,畫的是四季花,底下是花梨木底座儿,雕刻五龍抱柱圖案。
  韓寶一眼可就看見翡翠鴛鴦鐲,霞光万道,瑞彩千條。韓寶飛身過來,一看就知是至寶,他用原來的錦墊几包好,掏銀條壓好。把鐲子用油綢子包嚴,往怀里揣好,墊步擰腰出了大殿。
  吳達在外邊又擔心又害怕,心想怎么這樣長的時間,一看韓寶飛身上大殿,知道成功啦,打手勢,按原來的路線,越過護城河。來到東岸,飛上民房,換下夜行衣,出內城,越過護城河,直奔住處。
  等二人到屋里,把門窗關好,兩個人也不點燈,摸著黑儿鑽到八仙桌底下,才掏出寶貝來細看,沒錯,就是它,早想它好久了。
  二人興奮得一夜也沒有睡好,不大一會儿,天光大亮,兩個人梳洗已畢,出了店門,找地方吃早茶。打听著皇宮內丟失寶物的消息。這事早傳出來了,國寶丟失,皇上讓開封府查這案子。
  兩個人一听,不妙,開封府要查這件案子,我們可不能再在這呆下去了,兩人一商量,往哪去呢?對,去鐵善寺吧,鐵善寺可不是廟,卻是青云岭上的一座大殿,鐵善寺的大首領鄭昆武功蓋世,武林中人少有人敵,而且愛收留江湖人士,不過有一點,就是瞧不起官府的人,因為他從前跟官府有過誤會。
  吳達、韓寶一商量,去鐵善寺吧,那里有鄭昆當首領,開封府的人也不敢得罪他。
  兩個人走了,不過這事可讓一個人得到消息了,誰呀,“金龍鏢局”的大鏢頭黃燦,他的手下人有夜里值班的,前天夜里看見吳達、韓寶兩個人鬼鬼祟祟。不過,人家又沒偷金龍鏢局,也就沒多管閒事。可是現在一听說皇宮丟了寶貝,黃燦一想,肯定是這兩個人干得這件事。
  于是連忙到開封府報告了包大人,包大人又讓人到客店去查,結果捕頭們回來報信,二賊已逃往鐵善寺。看來此事麻煩大了。
  那么黃燦和包大人為什么關系這么近呢?這要從去年的事說起,黃燦有一身好武藝是在山東學的。
  黃燦在山東練藝八年,功夫很不錯。這一天,他向師父提出想回家看看,老弟兄答應下來。黃燦回家,街房鄰居,親戚朋友,都來看望,才知道他學了一身武藝。
  沒有多少日子,親戚朋友拿出五万兩銀子來,黃燦自己拿了五万兩銀子,上天竺街開了個鏢局。臨街大門臉,里邊有二百間房子,油刷一新,寫好了匾:“金龍鏢局”。一切就緒,黃燦來到山東,面見教師,一來請師父帶著師兄弟們去巡游江南,二來請師父把有經驗的老人儿給介紹几位。一切順利,黃燦的買賣可就做了起來,非常興隆。年終結帳,雪花白銀盈余十几万兩。誰看著都眼紅啊!
  在臨街有個人物,叫龍長江,是個心胸狹窄之徒,早就瞅著黃燦掙銀子眼紅,因此,就揚言要找黃燦討口飯吃。
  龍長江有個不錯的朋友叫王三虎,是專門靠拉皮條生活的這么一個人,這天王三虎就來找黃燦:“黃鏢主,你這銀子也掙得不算少啦,說真的能過十几年啦。大廈千間,夜眼八尺,你跟龍鏢主是多年鄰居,龍鏢主是個好人,口快心直。可這人性如烈火,耳根又軟,咱們不要因為買賣傷了和气。依我說就讓他們几份買賣,咱宁可少做些,你樂意嗎?”
  黃燦一听很高興。
  “三哥,難怪人家都說您心地忠厚善良,您跟我想到一塊儿去啦。不過我想的跟您想的不完全一樣,咱們讓他鏢行買賣,也可以干點別的補上。”
  “別的干什么?”
  “我有個朋友,在衙門里做事,我看咱們東湖里的魚可真多,咱們托他給辦張魚帖,再置几十只打魚船,不就行了嗎?”
  王三虎一拍大腿。
  “黃鏢主,還是你年輕,腦子好使。這樣咱們不至于跟龍家傷了和气,好,那你就看著辦吧。”
  沒有半個月,魚帖辦下來,打造了五十只船,又花錢請了几位把式,制了几十副网,放船打魚,好發利市啊。這打魚掙的銀子胜過保鏢,几個月下來,又讓龍長江紅眼了,暗想真他媽背運,這姓黃的小子真有心計,不能眼睜睜看著銀子都讓他掐了去。
  他又把王三虎叫來,兩個人商量半天,最后想出一個坏主意。
  龍長江不久也到衙門辦了張魚帖,在東湖做開了捕魚生意,并且和黃燦講清,把東湖划一為二,只准黃燦在南邊打魚,北邊是龍長江的捕魚區,而實際上,北邊的魚比南邊多得多。
  這不是明擺著欺負人嗎?真是那句話,“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黃燦越想越气不過,保鏢我讓你姓龍的,怎么我打魚你又找上門來,你是成心跟我過不去呀!我不能干吃這個虧,咱得講個公道。
  正在這個時候,王三虎進來了,黃燦請他坐下,便說:“三哥你知道,那姓龍的這可是得寸進尺,明著欺負人。”
  王三虎一搖頭:“黃鏢主,您不是夠花的了呢?讓他們也吃口肥的,雙方打魚,也可以么,不必傷和气的好。”
  黃燦一想,“對,三哥,你的心意我全明白,惹气傷財,忍了吧。”
  您說這事情也真夠蹊蹺,龍長江不打魚的時候,東湖北半部分的魚多,可等他下船撈魚的時候,魚卻像都听到了信儿,都跑到南半部去了,黃燦那邊一网下去少說也有几十斤,可龍長江的人卻光撒空网,偶爾打上魚來,也是些半尺來長的小魚儿。”
  龍長江本來就不是什么安分人,他便命人架船越境捕魚,到南邊去捕,還別說,南邊魚就是多,一网下去就几十斤,一連撒了十几网,這一來,黃燦的人可不干了,“龍家的,你們過界啦。”
  當晚收工,打魚的回來便把這件事告訴了龍長江,龍長江一听,冷哼一聲道:“這算什么,明天你們抽空子再過去撈他几网,出了事有我呢。”
  這樣,以后的几天里,龍長江的人便成了魚賊,總是在分境線上轉悠,冷不丁抽空子就駕船過去撒上几网,搶點魚,一連几天都是如此。
  這事傳到了黃燦耳朵里,黃燦一想鄰里街坊不要傷了和气,就告訴手下的人,他們越界打魚,就讓他們打一些去吧,可是一回是情,兩回是例,后來龍長江的人就全都過去打魚了。不管黃燦的人怎么喊,他們都置若罔聞,我行我素,不听這一套。
  黃燦親自到東湖邊看了几次,他可有些生气,龍長江得寸進尺,真讓人忍無可忍。于是,他暗暗地派了二十几個鏢師,跟著一塊去,只要龍長江的船一過境你們就打。
  果然一下東湖,龍長江的船比黃燦船還有气勢,徑直闖了過來。黃燦的人迎頭攔住。三說兩說就說不到一起,打了起來。龍長江的人可吃了虧,打傷了十來個,船也翻了十几只灰溜溜地逃到北邊去了。
  龍長江的人回去馬上告狀,龍長江勃然大怒:“嘿,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他命人把受傷的人抬到后面醫治,跟著又補充了魚船。
  第二天龍長江親自帶領手下人和一些武師直奔東湖,黃燦听說龍長江要拼命。他一想,干吧,反正再讓也是不行啦。便帶了所有的人到東湖。兩邊的頭領皆在,到這儿就說翻啦,結果一打了起來,幸虧書辦孟仁赶到,馬上回縣里報案,帶著一部分官人赶到現場制止雙方,就地說合。孟仁提出按照府定的界限打魚,不得起越。黃燦一想,見好就收,龍長江也無話可說了。
  當天晚上,王三虎來到龍長江屋中,向龍長江吹風說:“龍哥,這回咱們可栽啦,你知道外人怎么說咱嗎?”
  龍長江一皺眉頭:“外人怎么說?”
  “人家外人都說咱是軟棉子,好捏,平日都是狐假虎威,一到真格的就軟啦,日后誰還服咱啊。”
  “我也覺得難咽下這口气”
  “就是,龍哥,不能咽這口气。”
  “非得教訓一下姓黃的那小子不可。”
  “告訴手下所有人,明早全帶兵刃,隨我到東湖,我不宰他几個,我不姓龍。”
  這個王三虎真他媽不是個好東西,他馬上又放出風去,消息很快被黃燦知道了,也有了戒備。
  第二清晨,黃燦早就帶人在東湖等候。時間不大,龍長江人也到啦,雙方劍拔弩張,黃燦用手點指:“龍長江,黃某對你一再謙讓,你卻當做軟弱可欺,鄉里桑梓之情全然不顧,今天咱們拼個你死我活。”
  說著一按刀把,“鏘亮亮”一聲響,刀已出鞘。
  龍長江是個不善辭令的人,嘴上不行。他也回手拉刀。
  左手晃面門,右手纏頭帶腦,斜肩帶背就砍。
  黃燦躬左步,褪頭一躲,右手刀跟步掃檔,龍長江腳尖點地,縱身躲起,兩個人當場打起來。
  本來雙方都沒有混戰之心,可王三虎抽空喊了一聲:“哥們爺們,吃過豆面儿,長過豆虫儿的一齊上吧。”
  一言興邦,一言喪邦,兩造雙方。
  一、二百人,各持刀槍打在一起,刀光劍影,血肉橫飛。
  早有本地的漁民飛奔縣衙報告。
  縣太爺曹成一听,十分震怒,命令兩名守備率領二百名武士打手,他上了大轎,親自帶隊來到東湖,逮捕鬧事頭目,把黃燦、龍長江雙雙拿住,制止了惡戰。
  一清點傷亡之人數,黃燦的人死三名,重傷十二名,輕傷二十四名。龍長江的人死七名,重傷十一名,輕傷三十二名。
  這一下可把曹成嚇坏了,此事干系重大,小小的縣令做不了主,立刻派人飛報開封府包大人。
  包大人受理了這件案子,一審案情,早有東湖的漁民替黃燦鳴不平啦,都說龍長江欺壓漁民,‘百姓’,做生意的,都這么多年了早該教訓,教訓他了,可他有勢力,誰敢呀,今天黃燦鏢頭算是給他們出了胸中這口惡气。
  此事不怨黃燦呀,包大人便命人把龍長江的鏢局查封,把龍長江也押入大牢,百姓們都拍手稱快。
  為這件事,黃燦對包大人感激不盡,不管怎么說,事情鬧這么大,也該有他黃燦的一份罪呀,可包大人并沒有加他的罪,仍讓他回去經營“金龍鏢局”,因為黃燦是深得百姓擁護的。
  從那以后,黃燦和包大人就走得近了,三天兩頭來拜訪包大人,包大人從黃燦嘴里也得知些市井上的事,百姓的民情。
  如今黃燦來到開封府,把此事一說,包大人道:“那么我們何不速去鐵善寺把二賊擒回來呢?”
  黃燦道:“此事不可莽撞,那鐵善寺大首領鄭昆武功了得,如果我們輕易前去,會吃大虧的。”
  “那該如何行事?”
  黃燦道:“据我所知,這鄭昆有個相當好的朋友,家住陝西青龍鎮,叫王十古,此人醫術高明,而且武功在鄭昆之上,他和鄭昆是莫逆之交,我想如果能把此人請出來,那么事情就好辦多了。”
  “事不宜遲,速讓人去。”
  讓誰去呢,五岳廟的亞然大師和王十古曾有過交往,讓他去,還得有咱開封府的人呀,干脆,讓亞然大師帶著展昭,王朝几個人一塊去。一來人多有個幫手,二來也可顯示咱開封府的誠意呀。
  第二天一清早,銀兩路費帶足。兵刃帶著,几位起身了,饑餐渴飲,曉行夜宿,不讓一日地赶奔陝西青龍鎮。
  這天,太陽快壓山了,暮景蒼茫,晚風四起,倦鳥歸林,牧牛童橫騎牛背,手拿短笛,野調信口吹。
  前邊是個黑壓壓,霧沉沉的大鎮甸,青龍鎮到了,街道很整齊。
  天黑下來了,這時去打扰住戶人家不好,只能住店了,正巧路南有座大店橫匾上寫著:王家老店,店門開放,門燈挂起,伙計在門口讓座;
  “爺儿几個住店嗎?再往下走可就錯過宿頭了。咱這王家老店南北通衢,東西交流,不瞞您說,咱們這店年陳日久,四方馳名,現有的房間都是新裱糊的,四白落地,十分干淨,一個虱子一個蚊子一個臭虫也沒有,吃的完全都是南北大菜。您請吧,跨院也有,上房也有,隨您挑。”
  “好吧,伙計,有寬闊一點比較清靜的跨院嗎?”
  “有哪,您隨我來。”
  伙計說著,就把他們几位帶進來一直帶到東邊的跨院北房。調擺桌椅,大家伙儿擦臉漱口梳頭。
  伙計問:“你們几位吃什么,吃葷的還是吃素的,要不要湯呀?”
  “哎,無外乎牛羊二肉。”
  時間不大,飯菜擺上來,几位全坐下了。亞然和尚是出家人,伙計給他倆端上來些炒面筋,腌花生豆,炒豆芽等素菜素食。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展爺看了看伙計。也就在二十歲上下,細高挺干淨,穿著打扮也麻利,便問:“伙計,你貴姓?”
  “我姓王。”
  “噢,你是這儿本鎮的人嗎?”
  “沒錯,哈哈哈哈,連我們開店的掌柜的,也姓王。這青龍鎮十戶人家里邊九戶姓王。”
  “噢,要這樣說,你們都是一家子了,在王輩之內?”
  “不,我這儿有中街王,有前街王,有后街三,同姓异宗,這青龍鎮正街的王,是一個王,南街一個王,后街一個王。”
  “噢,那我跟你們打听一個人。”
  “您打听吧,凡是我們青龍鎮的,你隨便打听。”
  展爺點點頭。
  “請問,王十古在哪儿住啊?”
  “哎喲喝,你這人怎么這么愣啊,您這是怎么說話呢?”
  “哎,我問問你,我哪句話說錯了,你不愛听了?”
  “您叫我們老祖宗的名字,我就不愛听了唄。”
  “說真的,我們是三家王,但是有一樣,我們這三家王跟一家一個樣。您提的這句,是我們青龍鎮的活祖宗。拿我說,怎么說呢,我管他老人家就沒法叫了就叫老祖宗。他管我呢,也沒法叫,叫孫子?不行。叫重孫子?曾孫子?孫渣子?這都不行啊。比方這么句話吧,我們這老祖宗要百年之后,他出殯的時候,按一輩孝袍子上釘個紅布帶算,要到了我這輩呢,干脆,釘紅布帶就不成了,渾身上下釘滿了都不成。只能做一件紅大衫,外頭罩一個細魚网,往身上一披,也就說一個网算一輩,他的輩儿太高了。”
  “哎喲喝,是這樣啊,這我可真對不起您,我不能叫他的名字。”
  “對了,對了。哎,真的,您四十來歲,你跟他什么交情?”
  展爺道:“我們是專程來拜訪他的。”
  “那我告訴你吧,明天您要去,一清早起來,一直往正東過十字街到東口路北,那儿有一片房子,都是他老人家一個人的。正當中的大門洞,那是他們的家,門洞里頭東屋,就是他老人家的門診部,西屋上頭有塊小匾綠字,八卦堂藥舖。這屋瞧病,那屋里頭抓藥。”
  “哈,哈,哈,伙計,你們這位老祖宗真會賺錢啊。”
  “您這叫什么話?”
  “你看,可不是會賺錢嗎?自己開的藥房,讓人家病人上自己的藥舖里抓藥,那還不足足的坑人啊。”
  “我說您這人怎么這么說話呀,我一個做伙計的,不能跟您計較,可您說這話太難听了,您知道我們老祖宗怎么回事嗎?您可真是的,我們老祖宗不是不坑人,看坑誰,我們附近三十里,五十里,百八十里的,要管內科,外科、婦科、小儿科、耳、眼、鼻、喉、五官科,到他手里頭,沒有治不好的。我們老爺子說過這么一句話:‘天下沒有治不了的病’,這是人家老中醫的一句話呀。按中醫來說,凡人身上的病,就有治,你說治不好,那就是不報簧,不得要領,下藥不對,所以你這藥下去治不了。相反病因對了,下藥也對了,沒有治不好的病症。當然這個病嘛,治的力量越大,發現的這新鮮病也越多,這就是一個道理啊。我們老爺子瞧病叫貧民不取利。您打听去,凡是窮苦人到那瞧完病,連錢都甭給。”
  “要叫你這么一說,你們老爺子一年得拿出多少錢來往外賠呀?”
  “賠呀,沒那事。這本地大財主多极了,再有那欺壓鄉党,魚肉鄉里,為富不仁的老財要得了病,行了,有他一個人就叮以了,我們老爺子給他瞧病,比如說他這病是二成,頭一付藥下去就六成了。”
  “喲,怎么回事?”
  “哈哈,怎么回事,讓他病鬧得凶點,說你這病我得包治,你得給三万兩白銀,沒有三万兩銀子好不了。好,這叫窮人吃藥富人還錢。”
  “啊,伙計,這還真有點意思。”
  “多新鮮呀,我們老爺子手下治一個好一個,沒有一個活不了的。哈哈哈,您知道嗎?不是庸醫殺人,記住兩個驗方?看了看脈相書,跟著就給人家號脈去,胡給家藥吃,治不好,也給藥死,那可不成。”
  伙計把這事情一說,大家哈哈一笑。吃完飯以后,喝茶休息。
  第二天一清早起來,擦臉、漱口,算完了店飯帳,多給伙計一點小費,几個人出來,亞然和尚帶著他們大家往東來,越過十字街往前走,來到東口路北。看見老俠五十古的房子前門在中街,后門直通后街,甲第連云,房子很多呀。靠前街這一溜就是八間誠心房,偏開一點是大門,上有門燈,下有懶凳,上下馬三層石台階,一邊四棵門槐,東邊的大廈是走馬門。就在這正門往西靠牆根一拉溜,有托著腮邦子的,有捂著腰的,有哼唉喲的,有兩人架著的,有預備門板抬來的,有背來的,有攙來的。
  大門開著,果然這門洞里靠東邊,當中有個門,門外頭有個桌子,門里頭有一把椅子,就堵著這個門。
  桌子上頭有脈枕,還有紙筆墨硯,旁邊有個凳,是病人坐的,就這門洞里頭一個門,挂著蝦米須的斑竹帘。門上頭有一塊匾,木質很講究,當中三個字:八卦堂。八卦堂的上邊有兩個小字:廣東。門帘挂著,看不見有人往里去,就在這瞧病的桌子旁邊,站著一個人,手里頭拿著一疊紙條,這個人五十多歲,大高個,大奔儿頭,紫紅一張臉儿,紅紅的眼眶,眼珠儿發黃。穿一身藍衣扎著絨繩,腳底下薄底儿的靴子,他就是老俠王十古的大弟子,金睛紅龍應太和。
  看這意思,王老俠還沒從院子里頭出來呢。應大和拿著這疊紙條,到了門口從頭一位病人開始撒條,一個一個,可能這白紙條上頭有號碼,一位一位的叫,一直發到最后回來了,把剩下的紙條壓在桌子就進了院子。一會儿的工夫,陪著老人往外走。
  亞然和尚用手一指:“您看,這位就是。”
  “哎呀”哥几個隨著亞然和尚的手這么一瞧,喝,王老俠好精神哪,中等身材略微的高一點,八十多歲了,這么大的年紀,腰板不榻,雙肩抱攏,米色綢子長衫干淨极了,白綿綢的褲子汗衫,高挽著的袖面,腰里系著絨繩,寸底的粉底大紅緞子朱履鞋,上繡五福捧壽,紅緞子沿邊。往臉上觀瞧,面似晚霞,紅中透粉,粉中透潤,皺紋堆壘,精神矍鑠,兩道蚕眉斜飛入天蒼,壽毫微長,微開眼瞼,二眸子金光閃閃賽似兩盞金燈。鼻如玉柱,唇似丹霞,大耳有輪,頜下一部銀髯洒滿前胸,不散不亂,根根整齊。
  老人家步履矯健,應太和陪著來到門洞,老人就座位把桌子擺到門口。
  第一號打外頭進來。
  “老爺子您早啊。”
  “坐下,坐下,還好嗎?”
  “好多了,您哪。”
  “你呀,再有一付藥就齊了,坐下我給你號號脈。”
  病人胳膊放在脈枕上,老人家閉著眼睛一號脈。中醫講究望、聞、問、切呀,號完了以后,拿起筆來開藥方,讓病人去抓藥,跟著叫第二號。慢慢的一個一個往下瞧,順順當當的,人們出來都是高高興興的,這一瞧就到晌午了。老俠王十古,推桌子站起來,正要往里走,亞然和尚合掌打問訊:“阿彌陀佛,王老俠客,王施主,別來無恙啊。”
  “哎喲喝,哈哈哈,是哪位啊?”
  亞然和尚說:“老施主,你不認得我了,貧僧亞然哪。”
  “哎喲喝,前輩。”
  王十古連連的拱手作揖:“這是哪一陣香風把前輩吹到寒舍,恕過王某未曾遠迎,恕罪,恕罪。”
  “老俠你大客气了,不是這一次貧僧我自己來拜訪,我還同著一些朋友來的。”
  “大伙儿請吧。”
  三十古就知道這里有事,約請大家往里走。進門迎面是個影壁,往西是四扇油漆洒金星的屏風門,當中兩扇開著。等大家伙儿同打這屏風門外頭進來一看,院里頭豁然明亮,磚舖的院子,十分講究。各房屋都是抄手的游廊,朱紅油漆的抱柱,北大廳足有七間口面,東西房也有五間的口面。這里不僅有住人的房,還有存藥的庫房。再往后兩旁邊有箭道,一層院子,一層院子,東西有跨院有花園。牆角下栽种著奇花异草,濃郁芬芳。
  應太和把帘子挑起來,大家拱手相讓,全都進來。王老俠樂嘻嘻地說:“我先洗洗手。”
  太和給預備洗手水去了。
  大家坐下后觀看四周,迎面是架几案八仙桌,兩旁邊有椅子,凳子,寬敞啊。牆上挂著的對聯不計其數,完全出于名人手筆。正居中的正堂,是個八仙慶壽,工筆畫真講究。上下是一副對聯,上聯寫的是:春水船如天上坐,下聯配的是:秋山人在畫中行。喝,這是四大才子之一唐伯虎的手筆,了不起啊。屋里頭的陳設也很不俗气。
  這時亞然一笑:“老施主,我給你介紹几位朋友啊。”
  “嗯,高僧啊,這我可求之不得,來吧。”
  亞然和尚從公孫策先生,展昭一直介紹到趙虎。三十古一听是開封府的官差,并且南俠展昭的俠義之名他也是早就听說過的,十分敬重。
  泡上茶來,眾人喝茶,王十古這才細問:“不知道展大俠和眾位差官隨亞然高僧來到寒舍,有何事啊?”
  亞然和尚看了看展昭:“唉,展大俠,你說說吧。”
  展昭一抱拳:“老前輩,此番前來有大事相求。”展昭就把皇宮國寶被盜,賊人逃到鐵善寺,又有鄭昆袒護二賊的事說了一遍。
  亞然和尚接著道:“我們知道老快客您跟鄭昆交情莫逆,本來雙方都是武林道的正門正戶,不能為此事傷了和气,多樹強敵,所以我們想通過老前輩您斡旋此事,讓兩道言歸于好,交出國寶和那兩個盜寶人,此事也就作罷,因為有開封府包大人做主,我亞然有心自己來拜見前輩,怕您不肯前去,因此約請眾位差官俠客一起來,人多臉重,前輩,您能不能拔冗前往啊?”
  老人家王十古听明白了,說:“眾位,不錯,二十多年前我到鐵善寺一帶游歷,仰慕鄭昆俠義之名前去拜訪,我們二人一見如故,結成莫逆之交,后來我們就分手了,事隔多年,時過境遷,一晃二十年過去了,今天既然眾位來了,我王十古是義不容辭。”
  說著話三十古又轉向展昭說:“展大俠,剛才你們來的時候,也看見門前了,我這儿有多少病人哪,都需要我診脈看病。我要一走,不是把大家的病給耽誤了嗎?”
  大家伙一听,得,看起來還是推辭。
  展昭听完了說:“王老前輩,恕我冒昧,我想問問您,您現在八十多歲,您也有個百年之后啊,那么您要死了,人家那些得病的人就不看病了嗎?”
  大家一听,嗨,這位還真愣。
  王十古這么一听,不但沒生气,反而覺得這話确實有些道理,便說:“車到山前自有路,按展大使這么說,那么我就陪大家去一趟鐵善寺,不過我可有條件。”
  一听說要條件,公孫策先生過來了,這位還真沉得住气,剛才亞然和尚和展昭跟王十古對話,他一直在旁邊听著,到了此關鍵時刻,他才出來,問道:“王老前輩如果能去,不管什么條件,我們都能答應。”
  “眾位差官,亞然老前輩,如果你們認為我三十古武藝高強,能打得過鄭昆,強迫他們交出國寶,交出兩個人,那可不成,我跟鄭昆是朋友,這邊我和亞然高僧也素來交厚,我是一手托兩家,雙方都是朋友,我到那里,或是把鄭昆請到開封府,或是我三十古親自去趟鐵善寺,當眾言明,給你們兩方息事宁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要是那樣,我就去。”
  大家伙一听,就這條件,好辦,答應了,就這樣,事就辦成了。
  大家伙儿商量已定,王老俠叫八卦堂藥舖寫了個紙條貼在門口:“今日停診。”
  一切准備就緒,王老俠又到后邊,回內宅取兵刃,又把事情跟老妻王大奶奶說明,為了朋友,要去鐵善寺一些日子。
  對于這件事,老太太倒沒阻攔,只說:“你去吧,想著看見鄭昆替我問候。”
  第二天一清早起來,王十古圍好了十三節人骨鞭,小包袱打好。家里都安置停妥,大家伙一商量,就先奔開封府去。這樣,大家伙可就出發了。
  非止一日,來到了開封城,大家伙儿往開封府走,老遠就看見府門口聚了很多的人,他們來的消息早有人報進去了,包大人一听,親自出來迎接,眾人也跟著出來了。
  包大人站在府門前台階上,滿臉笑容問道:“眾位果真請來了王老俠客嗎?”
  王十古一見門前這位,眾人簇擁著,就知道這是包大人,這就要跪倒磕頭。
  別看王十古輩份高,年齡大,可甭管你多大,見了丞相爺你也得跪。
  包大人知道王十古的意思,赶忙伸雙手相扶,道:“王老前輩這么大年紀了,就免禮吧。”
  王十古道:“草民有何德能之處,敢勞丞相大駕,出門迎?”
  “哎呀,老俠客,久仰大名,如雷貫耳,今日一見,緣在三生,理應出來迎接呀。”
  眾人往里走,一直來到大廳,大家落座。全陪著王十古坐著。
  包大人說:“哎呀,你們几位來得很快呀。”
  老俠王十古把自己的事情都說了,然后問包大人:“大人,您看這事情,草民來了應當怎么辦?”
  “王老俠,你是武林道的前輩,開封城內皇宮丟了國寶,此事皇上十分震怒,命我開封府追回國寶,捕緝犯人,所以才請老快出面,与那鐵善寺的鄭昆面談,能不動武力,拿回國寶更好。”
  王十古把自己來時所想的全說了:“草民跟鄭昆确實是朋友,他的武功自成一統,藝壓武林,若動了武,确實不大好辦,我們最好到鐵善寺去一趟,看看情勢。”
  包大人點頭:“老俠客,這是第一步,太好了。”
  王十古又說:“最好在我們去之前,先派個人去送個口信,以免發生誤會。”
  包大人覺得有道理,便問:“哪位愿意跑一趟,就說王十古王老俠要去鐵善寺拜訪老朋友。”
  這時義士盧方站出來道:“大人,我盧方愿去跑一趟。”
  包大人一見,覺得此事讓盧方去辦肯定能成。便道:“一路上要多加小心,到鐵善寺后,言談更要隨和謙讓,以免發生誤會。”
  盧方道:“大人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我盧方是有分寸的人,知道該怎么辦。”
  就這樣,盧方先出發,前邊送信去了。
  眾人在開封府休息了一晚上,也不敢再怎么耽擱,第二天就出發去鐵善寺,包大人為他們送行。
  這次去鐵善寺的有老俠王十古,南俠展雄飛,北俠歐陽春,還有王朝、馬漢等,共十二位好漢。
  大伙一路上說說笑笑,頗不寂寞,几十里路,稍微一加快,可就到了。
  遠遠的望去,就看見盧方還有寺內鄭昆的手下有十几人,站在寺門外恭候著呢,看來盧方辦事還真麻利,事情辦妥了,里邊肯定有了准備。
  盧方加入了群雄的行列,那出來迎接的人引著大伙儿往里走。
  眾人進了山門,鄭昆帶人就迎出來,別說,老哥倆見面還真親熱。手拉著手往殿內走,到大殿后,分賓主落座,底下人進來擺好了桌椅。
  鄭昆很謙虛:“老哥哥,你這次應邀來鐵善寺,小弟我事前不知,前天得知消息,匆匆准備,也沒什么丰丰盛盛的酒席,我想恭請兄長跟大家伙儿吃點東西,回頭咱們再談話。”
  王老快一笑:“賢弟呀,來的時候已經用過了,現在大家伙儿還不餓。”
  鄭昆點頭:“獻上茶來!”全都是蓋碗茶。
  王十古喝了一碗茶以后,一抱拳:“賢弟呀,我此次來你這可能你也知道是什么意思。金磚不厚,玉片不薄,我跟賢弟不厚,我跟亞然大師也不薄,我想出頭跟兩位把事情一了,不知道賢弟樂意不樂意?我想賢弟你知道我王十古的為人哪,我絕不能蔑著一個向著一個。”
  鄭昆沉了一下:“哥哥啊,怎么說呀,事到如今,我就實話實說了,國寶現在在我這里,那從皇宮取寶的二人也在我這里,只是哥哥你有所不知,那開封府的人一個個也是凶惡异常,讓我鄭昆心里有气,況且我手下還有這么多人,如果按我自己的想法,交出國寶,綠林同道知道的是說我鄭昆明理,懂國法,不知道的說我懼怕,這樣,我后半生可就不好混了。為此我不敢去獻,獻,不好;不獻,也不好。正在進退維谷的時候儿,哥哥您來了,我承您一份情啊!”
  “賢弟,你也不用客气,你打算怎么辦?”
  鄭昆答言:“哥哥來了,沒二話,我當然獻國寶,可是又覺著我弟兄有點虧得慌。”
  “那依賢弟之見呢?”
  “我們商量了一下,我們准備了几乎玩藝儿。我們這邊為一組,在場眾位為一組,我們練上來了,眾位也練上來了,你我彼此哈哈一笑,我們把盜寶二人綁好之后,國寶拿出,我們情愿自縛去官府投罪。如果我們練上來了,在場眾位練不上來,哈哈哈,我們也獻國寶,也獻盜寶人,您看好不好?”
  王十古心說,練上來了你們獻,練不上來嘛,你們也獻。練不上來你們要獻的話,我們還有什么臉要國寶呀?那你就把我們今天來的眾人都撅了。
  “那么師弟呀!你們商量的几种小玩藝儿都是什么呀?說出來我們大家听听。”
  “哥哥,這几樣小玩藝儿,頭一樣儿八步挑燈,二樣儿空行十六步,三樣儿就是我們鐵善寺的哥儿几個跟你們在場眾位,交流交流武藝,不准傷人,點到而已,第四樣是平行十三丈五,又叫狸貓上樹。哥哥您看怎么樣?”老俠王十古听到這儿,又問:“賢弟,你剛說的四种玩藝儿,是你們那邊人共練一樣儿,還是你們出人分別練一樣呀?還是你們每位這四樣儿全練,然后我們在場諸位,每位也都得練下來呢?還是一個人出來練,完了就算交待了呢?愚兄我還不大明白。”
  鄭昆也知道,王十古很厲害,他這話不能拉空啊。
  “老哥哥,我剛才說完了,您沒听清楚,我們這邊一伙算一個人,誰練都成,你們那邊眾位豪杰,也是誰練上來也行,不是說一個人練完四樣。”
  三十古听了說道:“噢,這還可以。賢弟呀,既然如此,我們就開始吧?”
  “等等,我說一句,我們較藝,重在突出‘公平’二字,諸位都是江湖中人,誰有個眼高手低,都是個憑證,日后到江湖上也好有個交待。”
  “這不用說,當然要公平,大家伙可以作證。”
  鄭昆派人把院子收拾好了,大家伙儿全出來了。老少群雄來到當院,鄭昆、王十古都用鼻子找了找風儿,一點儿風絲儿也沒有。隨后在院子正中擺上一張八仙桌,桌上放上一盞蜡燈,底下是錫蜡杆,上頭插著羊油大蜡,這根蜡已經剩一點儿了,桌上還放著一個火种笸籮。八步打燈,就是從桌儿前走出八步去,回頭伸手用手掌“啪”一打,蜡燈就滅了。
  大家伙儿一瞧都准備好了,鄭昆對王十古說:“哥哥,我先來呈祥呈祥。”
  王十古說:“賢弟呀,我們看看賢弟的奇才,向賢弟學學呀。”
  “眾位給看著點儿,練不好眾位別挑眼。”
  鄭昆后脊背緊靠著這八仙桌儿往前走,走到八步這儿,右腳到了,一收左腳一調臉儿站住,左腳往前一伸,后跟挨地,腳尖儿翹起來,兩手如抱圓球,一個在先一個在后,气貫丹田,二目凝視,打腎眼儿提一口真气達于左臂,運在掌心,“哼”了一聲,由掌心出來一股勁力,“扑”的一下儿,蜡苗儿應聲而滅,雙方都鼓掌叫好儿。
  鄭昆等著大家鼓掌過去,面有得意之色道:“哈哈哈,哥哥,鄭昆獻丑啦!”
  “賢弟,果然好本領。”
  王十古十分欽佩,正欲下場親力親為,只听身背后有人道:“老哥哥,小弟不才,愿陪鄭前輩試此八步打燈。”
  王十古一瞧,北俠歐陽春過來了。王老俠囑咐歐陽春:“北俠,多加小心。”
  歐陽春把左腳蹬在鄭昆右腳印上,左腳在先,右腳在后。鄭昆是正身儿,歐陽春是偏式,站好以后,等著底下人打火,重新把蜡燈點燃著了。歐陽春上右步撤左手,伸右手,左手順著胳膊肘儿底下出去,一斜身,一甩臉,也“哼”了一聲,“扑”再瞧這蜡燈苗儿,應聲而滅,在場眾人又都叫好。
  歐陽春打完了往后一撤步,還是原式龍盤虎踞,掌不离肘不离肋,一元复始气歸丹田。歐陽春一抱拳:“獻丑,獻丑。”
  大家伙儿都贊美一番。老俠王十古過來了:“賢弟呀,你看這一個小玩藝儿,八步打燈就到這儿了吧?”
  鄭昆點頭:“老哥哥,不錯,這頭一件小玩藝儿就算成了。”
  “第二件呢?”
  “空行十六步。”
  核桃粗細的竹竿儿,一共是十六根儿,長一丈一,粗頭儿在底下,細頭儿在上頭。拿著鍬鎬,在當院量好了尺寸,一根儿一根儿整埋了一個圓圈,合算是半步一根杆儿。埋下一尺深去,地皮儿上頭露一丈,尺寸不能差。
  這招可就不好練了,人要飛身起來,在這十六根竿子上走一個圈儿,練這個東西先要在地下平著放上十六塊磚,半步一塊要走空磚。這走空磚不容易,想往這儿邁步,到時候一加快您就走不上了,不是走過去就是踩在邊上了。練到走磚如履平地了,正走反走全行了,把磚橫著立起來,再走。這就更不容易啦,接腳的地方儿也窄了,也不穩了。走來走去,這也走熟了,然后把磚豎著立起來,接触地皮儿的地方就更小更不穩了。把立磚儿再走熟嘍,還要在磚底下撒上綠豆,磚擱在上頭是滑的。等在這個上走熟了,再把米面舖的頭號大笸籮往當院一放,就轉這笸籮。在笸籮上頭走熟了,還不行。把粗一點儿的竹竿儿十六根埋在地里頭,在地皮上頭露出一寸多,在這上邊儿再走,長到一尺,一尺長到二尺三尺……一直長到一丈。
  練好了這种功夫,就能憑物借力,比如說從這房往那房上躥,离著遠躥不到,當中有根儿蘆葦借著蘆葦一扶的勁儿,就可以上去,這就是蹬萍渡水的真功夫。
  當竹竿栽好以后,鄭昆樂嘻嘻地一抱拳說:“老哥哥,還是我鄭昆呈祥呈祥吧。”
  “有勞賢弟先練,讓我們大家開闊眼界。”
  鄭昆來到這竹圈儿附近,腳尖儿一點地,抱元守一,一鶴沖天,身輕似燕,起來就頂一丈一,然后往下一落,如同蜻蜓點水,右腳抬起來,左腳正落在這竹竿儿上。右腳抬起來往前一落,中心一點,腳尖沖上,站到前頭那根竹竿儿上。在右襯托,大褂儿一兜風走得十分快,眨眼之間,這一個圈儿走過來,左腳站在一根竹竿儿上,右腳收回來,輕身提气,竹竿儿都不彎。下來之后,鼻孔之中一省力,气歸丹田血海,气不涌出,面不更色,大家伙儿都鼓掌喊好。
  鄭昆很謙虛:“王老哥哥,您看,小弟獻丑啦。”
  “哈哈哈,兄弟,好俊的功夫,不減當年哪!”
  沒等王十古往下說,旁邊有人搭茬儿:“王老俠客,哈哈哈,小輩不才,我陪著鄭老前輩練練這空行十六步。”
  王十古很欽佩展昭:“展大俠,你練一練,我們大家伙儿開開眼界。”
  展昭道:“我瞧鄭老前輩練得不錯,技痒難撓,我斗膽也要試試。”
  展昭伸手把腰中的佩劍摘了下來,王朝從旁伸手接過。
  展昭抬抬胳膊踢踢腿,周身上下合适,不繃不掉,邁步向前,右手一揪長衣,鞋底儿一點地一拔腰,輕輕地往竹竿儿上一落,隨著往前走,紋絲儿不動!展昭兩只手左右襯著,眨眼之間就走了一圈儿。然后從上頭下來。鄭昆笑著說:“展大俠,佩服佩服,太好了。”
  展昭一拱手道:“獻丑了,獻丑了。”
  雙方又一陣鼓掌。
  鄭昆派人把竹竿撤去,把所有刨的坑上完全都填平砸實,收拾好了,然后三十古過來了道:“兄弟,這空行十六步咱們就練到這儿吧?”
  “不錯,老哥哥,也就到這儿了。”
  “好,這第三樣儿我听說叫‘試藝’呀?”
  鄭昆答道:“不錯,雙方派人吧。”
  鄭昆回頭對自己的人說話:“你們哪一個過去,跟哥哥帶來的眾位賓朋當場較量較量。武術講究交流,互相切磋,不是當場動手就要誰的命。‘游戲’二字,點到而已,咱們是以武會友,誰也不准傷誰。你們誰過去?”
  火眼金睛賀建章一抱拳:“哥哥,待我賀建章前來!”
  賀建章歸置歸置自己身上,沒拿兵器,邁步過來了。”
  “各位,我是火眼金睛賀建章,哪位過來,与在下較量三合。”
  剛說到這儿,打西邊儿就過來一位,原來是盧方。
  “賀老英雄,在下開封府盧方,我跟您討教討教。
  “噢,好!既然如此,請賜招吧。”
  盧方往前一赶步,左手一晃面門,右手往前一推,掌挂一團風,烏龍探爪,對准賀建章的胸前,“刷”的一下儿就到了。
  賀建章上左一滑步,掄右臂一斷,左手一攥拳單風貫耳,打盧方的太陽穴。
  盧方縮頸藏頭一躲,右腳扎根抬左腳,坐腰走掃堂,兩個人封住門戶,彼此道“請”,當場動手,又打上了。
  在場眾位都是行家呀,全都看著,走行門讓過步,几十個回合過去,盧方就不成了,這個火眼金睛賀建章确實威猛,臂大力沉。
  盧方此時敗相雖還沒露,但畢竟得輸。果然兩個人又過了二十几招后,賀建章右腳的腳后跟往起一挂,上左步,對准盧方的三里穴,拿左腳就蹬。
  盧方往后一撤,賀建章就勢儿左腳一扣地,右步就跟上來了,勾挂連環腿,“啪,啪,啪”三下儿,正兜在盧方的腿肚子上,“彭”的一聲,盧方就出去一溜滾儿。
  賀建章往后一瞅,一撇嘴,那意思,你還差得遠哪。
  盧方起來了,滿臉通紅:“哎呀,賀老英雄,那本領,我盧方不敵,慚愧,慚愧,我認輸了。”
  說完,邁步回來,往人群儿里頭一站,撣排上,一聲儿不言語了。
  王朝立刻從旁邊過來:“賀老英雄,王某不才,前來討教。”
  王朝此時也有點挂不住面子了,這節股眼上,只能胜,不能輸呀,所以立刻就上來了。
  往前一赶步,左手晃面門,右手單揚手,掌挂一團風,丹鳳朝陽,對准賀建章,太陽穴就來了。
  賀建章左步伸右手,一迎他的胳膊,叫“白虎洗臉”。
  王朝往后一撤步,賀建章右手回來,上左腳一插,左手拳惡狼扒心,沖著賀建章的心口窩儿就到了。
  賀建章滴溜儿一轉身,往西邊儿一閃,二位當場動手又打上了。
  兩個人的長衫兜起風來好像蝴蝶儿,滴溜溜的打旋儿,來回的亂轉。開始一招一式你還瞧得出來,時間一長,腳步加快,兩個人就成了一個人了。
  二十几個回合過去,王朝蹦起來魚鷹投河式,雙拳對准賀建章腦門子就打。
  賀建章跨右步用臉閃身,跟左腳往前一立,左手“回身捉蟒”,一領王朝的胳膊,有手來了個“小鬼儿掏腮”,正打在王朝的右肋上,王朝應聲而倒。
  王朝本來想贏了那賀建章,為開封府的人爭個臉,沒想到自己也敗了下來。站起身來,撣了撣身上的土,轉身回到人群中。
  賀建章連贏兩陣,就有點儿發狂啦。
  “阿彌陀佛,賀老英雄,連贏兩陣,好俊的功夫,貧僧不才,當場討教。”
  墊步擰腰過來往這儿一站,原來是亞然和尚,手里頭拿著鑌鐵亮銀槳,頭里是一個扁片儿,后頭是一個圓杆儿,在圓杆儿的后頭,有一塊短短的橫杆儿,這是木頭的。
  亞然右手一攥后把,左手搭槳杆,就跟划船的勁頭儿一樣。
  “大師父,請進招來。”
  “不用客气,還是賀老英雄先請吧!”
  賀建章取過自己的兵刃,一把狼牙釧,往前一赶步,奔亞然的頂梁就打。
  亞然抬頭一看這釧打來了,后把撒手,金剛亮臂右手攥住這槳杆往起一撩,力量很足,一下就把賀建章的大釧給磕出去了,單手一亮槳水,橫風掃月對准賀建章的脖頂就打。別看這槳葉沒有刃儿,要真砸上能把腦袋給削下來。
  賀建章矮身形單釧走掃堂,亞然腳尖儿一點地長腰起來,兩個人拆招換式打在一處,“刷,刷,刷”就是十几個回合。
  賀建章一個金剛亮,潮起狼牙釧一扎亞然。
  亞然久經大敵,立刻用銀槳的杆一壓,順著一削。
  賀建章不撒手這手腕子非折了不可,賀建章赶緊把大釧就扔了。如果這槳葉儿要是立著戳他,賀建章就有性命之憂。
  亞然跨左步一斜身,拿這槳葉儿平著一扇,只扇在他肩頭以上,就把賀建章給扇出一溜滾儿去。
  “阿彌陀佛,哈哈哈,承讓,承讓,賀老前輩。”
  賀建章臉色飛紅。
  這第三樣也算比試完了。
  下面可說第四樣了,平行十三丈五,又叫狸貓上樹,這個得換地了,得到望云亭去比試了。
  鄭昆前邊帶路,眾人在后跟隨。
  望云亭修在一個小山頭上,這山是直上直下的。西面有石頭台階。可以登著上去。如果到八月份,把盆栽的桂花往這望云亭周圍一擺,桂子飄香,清風送爽,在這地方喝酒賞月,那可美极了。
  直上直下的這面石壁跟鏡子面那么平,打算從這底下,一直上去,那就得施展狸貓登樹的功夫。
  大家來到望云亭下,遠遠望上看,上頭還有五尺的短牆,亭子在里頭,平時鄭昆和手下人在此飲酒賞月,喝著喝著一高興,鄭昆就給手下人來這一手,一蹬一蹬,嚓嚓嚓,轉眼之間從底下上去,大家伙儿哈哈一笑,多喝几盅酒。
  鄭昆仗著自己經常在此練習,覺得有把握贏了這一陣,所以才提出這么個要求。
  這回老俠王十古說話了:“剛才諸位都試過功夫了,也累了,下面我賣賣老,這第四樣由我來吧。”
  只見老俠把衣襟掖了掖,收拾利索,走過去,臉緊貼著牆,鼻子尖都快挨上了,雙手下垂,气貫丹田,這么一抬腿,刷!右腳起來了,腳尖微微然一蹬,蹭,左腳也就起來了。
  嚓,嚓,嚓,嚓,快极了,跟貓一樣啊,貓爬樹就是這么一手功夫。一步五尺,轉眼之間就到了八字這儿。八字儿就是這牆往里縮進一頭去,也就是一巴掌這么寬有點斜坡,王十古腳尖一蹬,上頭還有五尺,右手一按這牆頭一長身,“刷”又上去了。底下的人都抬著頭望著王十古。
  “好啊!”又一片叫好聲。
  鄭昆傻眼了,自己會的人家開封府的人也會,自己能練下來的人家開封府的人也能練。這一下自己沒說得了,也不能食言呀。
  一聲令下:“把吳達、韓寶押出來。”
  早有人來到后面,把二賊押了出來,一搜身上,那玉鐲還在,眾人這才舒了口气。
  王十古哈哈一樂:“賢弟呀,你真是大明大智呀,日后到我庄上飲上几杯如何?”
  這鄭昆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不過他對開封府的人可更恨了,對自己的這位王十古老哥也气不過。
  眾人押了二賊,下山回開封府复命。仁宗聞訊,追回了玉鐲,擒住了二賊,喜不自胜,可他卻不知這其中費了多大周折,傷了多少人性命。真所謂“皇帝不知百姓苦,心有苦衷對誰言”呀。
  自亞然大師到了開封府后,包大人對他真是關怀備至,給他在開封府邊專門找了個跨院讓他和他的徒弟在那里住,而且還派了專人伺候著,送衣送飯,非常周到。
  亞然大師帶了兩個徒弟,一個叫夏九齡,一個叫司馬良,這兩個孩子都很乖巧,是最招亞然大師疼愛的,有什么事,總愛帶著這兩個年齡最小的徒弟去。
  這天,包大人有事要和亞然大師商量,去見包大人當然不能再帶徒弟去了,就告誡夏九齡和司馬良,我走后,你倆要留在家里,好好練武,誰成想,亞然大師前腳走,兩個小家伙一商量,整天在家里憋悶著,真膩歪透了,咱出去逛逛吧,就這樣,兩個人也就從院里溜出來了。
  哥儿倆出來以后,上哪儿呀?离開丞相府到富貴巷,就發愣了。開封府地方太大,走到成賢街口,由南往北過來一個老頭,一拍兩人的肩膀頭:“二位,我可認識你們,你們不是開封府的嗎?”
  “是呀,大爺。”
  “你們兩人怎么出來了?”
  “老大爺,我們沒逛過開封城,您說這里哪最熱鬧?”
  “當然是集市上唄。”
  “在哪有大集呀?”
  “順著這路你一直往南走,走到十字路口往東拐,那是成大集的正街,最熱鬧不過了。”
  哥倆按老頭說得就來了。
  來到正街一看,“喝”人可真多。頂頭上這一段是針蓖市,就是專門賣針的,賣線的,賣蓖子的,這地方大多是女人,男人逛這种地方的特少。
  哥倆在這里一走,立刻有許多女人的眼光投過來,品頭論足,小哥倆特不好意思,低著頭也不敢四處看,一直往前走。
  過了針蓖市,前面有個大茶館,盛友如云,高朋滿座。
  夏九齡說:“二哥,我走得挺渴的。”
  “你渴了,我也早渴了,咱喝點茶去了。”
  這樣,哥儿倆來到茶棚,找了一張桌坐下,伙計赶緊過來,拿著茶盤子問道:“二位少爺,喝點什么茶?”
  “您自己帶茶葉了嗎?”
  “沒有帶著,你隨便給夾點儿茶,端兩盤干鮮瓜子就得。”
  時間不大,人家把茶沏好了端上來,瓜子也端上來。小哥倆一邊喝著茶,一邊嗑著瓜子高高興興。就在這時候,旁邊有人說話:“哎呀,這兩天我高興的沒法說了,你知道我為什么高興呀?”
  “我不知道呀。”
  “告訴你,練完了功以后,你們全走了,師父不讓我走,讓我收拾場子,搬搬凳擦擦軍刃,多干點活儿。我有心不愿干,干嗎我練功,還管這個呀?敢情師父暗中教給我絕藝了,這絕藝這兩天練得這熟啊,我想施展施展,可惜沒有對手,你知道這絕藝是什么?”
  “我哪儿知道你這絕藝是什么?練練我瞧瞧。”
  “哎呀,哥哥我不能練呀!我要一練叫你學會,那怎么行啊。這絕藝是秘不傳人的。”
  “兄弟,這話說遠了,前些日子你知道師父讓我完了事不叫走,叫我收拾收拾東西,然后師父把我叫到屋里,已經提前教給我絕藝啦,哈……你知道嗎?”
  “喲,真的,師哥,您學的什么絕藝啊?您練練,我開開眼。”
  “可是師父也跟我提了,不讓我到外邊顯耀。兄弟你不是外人,這樣吧,我先練練,你瞧著,接著你再練。”
  “好吧。”
  司馬良、夏九齡在旁邊,一听就明白了,一看,這二位都是四、五十歲,穿著打扮也跟別人不一樣,這兩人都穿著白棉綢的汗衫,腰上沒扎繩儿,大褂在邊上放著,腳底下是螳螂肚的靴子,靴子上頭扎著王毒、蜈蚣、蚰蜒、蝎子……全有。
  喝!這二人這模樣,一瞧就不是好東西。
  原來他們的場子就在西北角的月亮門里頭。這有一片房子,就是師父開的把式場,師父教他們。這兩個一個王二狗,一個李三麻,分別有個外號,王二狗叫“滾地雷”,李二麻叫“淨街神”。
  這兩位都是吃閒飯的人,在當地就是混混儿,出來就橫著,指著打架吃飯。什么打群架呀,打瘋狗呀,罵傻子呀,踹寡婦門呀,刨絕戶墳呀,哄哄小媳婦,大姑娘上廟呀。一句話,就是沾點儿小便宜,干點儿嘎咕事。這會儿,又逞能呢。
  王二狗說:“哥哥,我給你練練師父教給我的絕藝。”
  他說完了以后,往這一站,騎馬兜襠式,兩只胳膊往前一伸,齜牙咧嘴,就這樣,然后一調臉,雙拳又往前這么一伸,“嘿”兩下練完了。
  李二麻一瞧:“這叫什么功夫?”
  “這您不懂,剛才那是老虎大張嘴,絕藝呀!”
  “噢,現在這下呢?”
  “現在這叫張嘴的大老虎,專門吃人哪!”
  “哈……你這能耐給我比起來,可差哩。”
  “那么哥哥,你練練,我瞧瞧。”
  李二麻站起來,兩只胳膊順著左、右兩臂往前一伸,跟著一轉身,兩只胳膊又伸出去了。
  “哥哥,您這叫什么?”
  “我這也是兩招呀,剛才那招叫一條扁擔。”
  “那么這招?”
  “叫扁擔一條哇。”
  司馬良、夏九齡這個樂呀。夏九齡一仰臉儿,嘎嘎的樂出聲了。
  王二狗,李二麻一听有人樂,可就不高興了,再看司馬良、夏九齡,原來是兩個孩子,都長得眉清目秀,齒白唇紅。
  這王二狗沖著李二麻一努嘴:“看見啦,沾點便宜。”
  王二狗說著話就過來了:“二位學生,下學啦?哥儿倆出來逛街喝茶呀?伙計,茶錢回頭我付了。”
  這回王二狗就得著苦果子了,夏九齡“啪”一拍桌子:“你是什么東西?想找我們哥儿便宜,用你付錢,這茶還能好喝嗎?喝茶,小太爺有錢。”
  “喝,我們倆練功你們樂啥?”
  “練得不好,就興人樂。練得好,我們還要學呢。可惜你們這老虎大張嘴,老虎嘴大張,人家老師父不過蒙你們點錢,你們家也沒供過文武圣人。”
  夏九齡這孩子夠損的:“你們家沒人讀過書,沒人練過功,文武圣人都不從你們門口走!”
  “哎喲,好小子,竟敢搗我們哥儿倆的短儿。哥哥,過來,拿你的一條扁擔揍他,我拿我的張嘴大老虎咬他!”
  王二狗說完奔前一赶步,左手一晃面門,右手的拳頭對准夏九齡就來了。九齡一叼他的腕子,坐在椅子上抬右腳,“啪”一下,端在王二狗的胸口窩上。只見王二狗登登往后一退,咕嚓,把房邊那張桌子撞倒了,茶壺茶碗呼啦啦全掉在地上,他捂著腳,捂著腿到旁邊哎喲去了。
  李二麻就奔著司馬良了,李二麻往前一赶步,抬胳膊就打,司馬良往旁邊一閃,掄圓了胳膊給了李二麻一個大嘴巴,頓時,這腮幫子跟炸龍蝦片一樣,忽忽就鼓起來。好嘛,槽牙也給打活動了,腮幫子也破了,鞋也掉了。
  “哎喲,他打了我了,疼疼。”
  王二狗剛起來李二麻又來個咕嚓,兩個人站起身來。
  “小子你們等著嘿!”
  說完兩人抱頭鼠竄,登登登出了茶館西門,奔西北角塔院那邊的月亮門鑽進去了。
  夏九齡,司馬良站在那儿整理整理衣服,兩人還怒气不息,伙計過來了。
  “得了,二位少爺,您把人也打了,你們哥儿倆不是也給茶錢了嗎,你們走吧。我們這小買賣也是……。”
  小哥倆還來了勁:“不,他不是讓我們倆在這儿等著嗎?我們就在這儿等著”
  夏九齡一伸手掏出十兩銀子,啪的就拍在桌子上了。
  “摔坏了你們的茶壺,茶碗我們賠,把你的桌子砸坏了,我們也賠。他讓我們在這儿等著,我們就等著,帶著徒弟來也沒事,領他師父來也可以!”
  這伙計一擺手道:“二位少爺,怎么能這么說?人家老師哪能辦這個事呀?請向二位小爺怎么稱呼?”
  “你要問我,我姓夏叫九齡,人稱‘多臂童子’。這是我的哥哥,复姓司馬叫司馬良,有個外號叫‘玉麒麟’。我們的師父,現在開封府包大人手下做事,他就是亞然大師。”
  小二一听這兩位有開封府這個后台,心里才有了點底,說道:“小的不識大駕,不過看剛才那兩位,估計不會來了。二位還是回去吧。”
  小哥倆一商量,也是,咱倆在這一支架式,誰還敢來這喝茶呀,這不是攪人家的買賣嗎?想到這里,二人站起身來,向小二道了歉,給了銀子,從茶館里出來了。
  其實,塔院月亮門里頭,人家師父可在那儿站著哪。這個師父可不得了哇!此人姓焦名雨字秋華,有個外號叫“豎背摘星”。內外兩家,使一口刀,武術高強,威震草地十八寨。要在草地做下買賣來,甭管做多少銀子,您得乖乖的交給焦二爺百分之三十,草地上出多大的漏子,多大的風險,姓焦的給您頂著。您要不給可不行,焦二爺是您的勁敵。這是人家焦雨憑胳膊腿儿打出來的。不管你關南的什么買賣,富商大賈,鏢客,來到草地,你也得給焦二爺上點供。得說點好的,不然的話,你可吃不開。
  有一天,吃完早飯以后,焦二爺在客廳里坐著呢,好几個伙計在旁邊伺候著。一挑帘打外邊進來個人,這人姓曹叫曹成,有個外號叫“巧嘴八哥。”
  “請二爺安。”
  焦二爺一伸手:“起來,怎么回事?你們哪儿來?”
  “二爺我得跟你點儿事,你說在咱這塊地,二爺您的名聲哪個不知,哪個不曉,可是那關南的買賣,就有對咱們瞧不起的。”
  焦二爺的品性,脾气很暴,一听這話,忙問:“啊,誰呀?”
  “就是西河沿東光裕鏢局里的金虧小二郎李國良。”
  焦二爺不解地問:“李國良,怎么啦。三節兩壽,他不是給咱送禮了嗎?”
  “不錯,三節兩壽是給咱們送禮,可是咱們的人,到他東光裕鏢局就另眼看待。您就拿我說吧,這李國良把我給轟出來了。愛屋及烏,看佛敬僧,二爺,他也不應當把我轟出來。”
  原來曹成過去在李國良那儿當過伙計,由于他吃喝嫖賭,胡作非為,叫李國良把他給赶出來了。后來,他投奔了焦二爺。他知道李國良就仗著西北的買賣,沒有那的買賣,李國良吃不上飯。
  曹成几次跟李國良的鏢車鬧事,李國良都忍了。這會儿他又跑到焦二爺跟前給李國良上眼藥來了。焦二爺是個脾气暴躁之人,他不分青紅皂白,就說:“曹成,李國良敢瞧不起咱爺們儿,傳我的話,是他東光裕的鏢給我扣下。”
  這可坏了,沒有几天連扣五撥,李國良可倒大霉了,李國良不走別處鏢,只走西北這一條道儿。從北京來說,他必須走德胜門,過官溝,然后奔草地十八寨。所以,他一點儿都不敢得罪焦二爺。這一回五撥鏢都給截下了,人都扣到了焦家寨,連鏢師,伙計一個也沒有放過。
  最后一撥儿扣完了,稟報焦二爺,鏢師伙計五撥儿,一共十八万兩銀子,全部扣下了。焦二爺听完,說:“好啦,把這五撥儿鏢師、伙計全都叫上來,我有話商量。”
  五撥儿鏢師伙計都很恐慌地給焦二爺跪倒磕頭。
  “焦二爺,我們鏢主沒得罪過您哪,您這是怎么啦?”
  “哈……噢,非得李國良得罪我,我才動你們的鏢哪,你們五撥儿人回去,今儿個我用點錢,這十八万兩銀于我全扣下了。告訴李國良,想要這十八万兩鏢銀,叫他自己來,听見沒有?”
  “是,焦二爺。”
  鏢師伙計們哪里敢惹,姓焦的一口痰,把我們鏢師伙計能給啐死。沒法儿,五撥儿人回來了。
  來到東光裕鏢局,李國良算計著這些日子該有西北的鏢回來啦,怎么沒有一點信儿?
  “李鏢主,咱們的鏢叫人家都給扣了。”
  “誰?”
  “焦家寨的焦秋華。”
  “不可能啊!三天兩頭咱們的禮總送去,凡是焦家寨的人,不管干什么的,上至頭目,下至伙計,咱都好好對待。這條道儿他姓焦的給咱貴了面儿。”
  “您看,人家焦二爺說,五撥儿共十八万兩銀子,他打算花了。打算要這些鏢呢,您得自己去。”
  李國良喝著茶,坐在客廳里,心說:我跟焦秋華沒有這么大的仇恨哪!但是我親自去焦家寨,凶多吉少,五撥儿鏢師,伙計都干不過豎背摘星焦雨,就是我李國良去了,六個算一個我也敵不過他呀!那這鏢銀還要不要了?這撥儿西北的鏢銀,我還保不保了?我得吃這碗飯哪,十八万兩銀子我哪賠得起呀。李國良琢磨著,前思后想,左右為難。
  后來他一下子想起一個人,那是他的拜把子兄弟,人稱“丑面佛”的馬善。第二天吃完早飯,李國良就換好衣衫,溜溜達達就奔馬善住處去了。
  這個“丑面佛”勢力可不少,他如今是京城有名的大喇嘛,威振四方。李國良一徑來到喇嘛的禪堂,挑帘進來。馬爺正在外面的椅子上坐著,光頭沒戴帽子,穿著紫袍,挽著袖面,顯得精神很好。李國良一見便道:“哥哥,您好哇。小弟給您請安了。”
  “喲,國良來了,快坐下,坐下。”
  小喇嘛沏上茶端了進來。
  “哥哥,兄弟今儿個來有事相求。”
  “什么事?”
  “這次西北做買賣,出了點漏子,到草地五撥儿鏢銀,全叫人家給扣下了。”
  “誰呀?”
  “焦家寨的豎背摘星焦雨,現在五撥儿人都放回來了,人說要銀子,得我自己去,因為他打算用倆錢儿。我不敢去,我的能耐哥哥您知道。我到了那就崴了。所以我今儿來找您,哥哥,您有人嗎?”
  “哈……”喇嘛爺樂了:“國良,你可真會搬門子,你知道焦秋華是誰嗎?”
  “我不知道。”
  “好,告訴你,這是我的新師弟。我跟他說一不二,已經好几年不見面了,他在草地,那可是不得了哇。我琢磨著要是動鏢,你的買賣也就是他敢動,別人不敢哪!好吧,我給你寫封信!”
  “真的!哥哥我給您磕響頭了。”
  喇嘛爺取出文房四寶,提筆寫了封信,交給李國良,囑咐道:“你回去吧,帶著這封信,就說是我讓他赶緊將鏢銀收拾好,給你送去,別耽誤太久了,赶快回吧。別的就甭提了。”
  李國良怀疑地問:“您先等等吧,哥哥。您有那么大份儿?讓他給收拾好了,別的不提,就說要鏢來了。”
  “對,就這么說,讓他赶緊給,給晚了你不行。”
  李國良拿著信回到鏢局,把五撥儿人全都叫進來:“你們過來,拿著這封信去焦家寨,就說馬爺說了,讓焦二爺赶緊把鏢銀送來,別的什么也甭提。焦二爺不給,咱們再想辦法。”
  鏢師們心里說,這可是得慌。
  五撥儿鏢師伙計不敢耽擱,直奔草地焦家寨來了。來到焦家寨焦二爺家門口,不等傳話鏢師伙計們全進來了,焦秋華可气急了。
  “諸位怎么又都回來了?”
  “是,是……焦二爺,我們是來要鏢銀的,您看……?”
  “我說了讓李國良自己來,他人呢?”
  “他沒工夫,這儿有封信您先瞧瞧。他讓我們赶緊將鏢銀拿走,別的什么也不用提。”
  焦二爺一听,不樂意了。
  “什么?命令我,吩咐我?哪有這种事,豈有此理!”
  但當他打開信一瞧,又不禁樂了起來,說道:“李國良這小子還真能剜。他把我哥哥給剜出來了。這下子,看來不乖乖地給鏢銀是不成了。”
  于是,焦二爺吩咐伙計們,赶緊把五撥儿鏢銀整理好,由五撥儿鏢師伙計全部帶走。這封信怎么這么硬呢?能夠讓他乖乖地交出鏢銀來。原來焦二爺想這個,哎呀,一來不知道李國良跟師兄的交情,二來离鄉多年,也惦著到京城看看。這樣焦二爺把生意安置給可靠的人后,自己帶好銀兩路費,又帶了點土禮,由口外進了京城,看望喇嘛大師。
  焦二爺來到禪堂,心情激動,忙問:“哥哥在屋里嗎?”
  這時,喇嘛爺去外間屋坐著呢。
  “誰呀?”
  “哥哥,我瞧您來了。”
  焦二爺進來,跪下給哥哥請安。老喇嘛一看,一把抱住兄弟,眼淚都流下來了。說道:“兄弟,我以為見不著你了。沒想到今儿個咱哥倆又見面了,你好呀,你好呀?”
  “哥哥,托您的福,我也挺想您的。”
  “快起來,快起來。”
  馬爺赶緊吩咐手下人打來洗臉水,讓焦地爺擦臉,漱口。沏好了茶,哥儿倆就喝上了,馬爺又吩咐底下人去准備飯菜。
  哥儿倆來到里間屋可就聊上了。
  “哥哥,您一向可好,您的信我見著了。”
  “鏢銀怎么著?”
  焦雨一笑。
  “您吩咐?我敢怎么著?赶緊把鏢銀還給人家了。”
  馬爺點頭。
  “不過李國良也不是外人。”
  “噢,這又怎么說的?”
  “那是我的拜弟。”
  “我還真不知道。哥哥,他走西口的鏢,又是咱們的兄弟,您看這叫什么事?您應該給我送個信去,就不致于發生這一次誤會了嘛!這一來,我這……我這個做哥哥的不是人了。”
  “不,不打不相交,也應當讓他受點儿磕碰,做買賣怎么能是一帆風順呢。”
  哥儿倆越聊越上勁儿,聊著聊著,焦二爺可就餓了。心說,都掌燈時分了,怎么還不叫我吃飯呀?正在這時,听到外邊有人說話:“大哥,我听說二哥來啦。”
  焦二爺一听,李國良來了,忙對馬爺說:“哥哥,您這……這怎么算,我怎么能見他呀?”
  說話間,李國良一挑帘進來了。
  “這就是二哥吧,我給您請安了,咱哥儿倆沒見過面,大哥經常提起您來。咱哥儿倆沒的說,跟親兄弟一樣。二哥哥,我走西北的鏢就因為有您我才放心,您這回把我的鏢扣了,我真抓瞎了。您吐口唾味都能把我李國良淹死呢,我可真是沒轍了,只好來向大哥求援。大哥一听,說我門子找對了。二哥不是外人,是大哥的好兄弟。我想,那您寫封信,搬您的門子吧。二哥,您來了,大哥派人給我送信儿,我實在太忙,讓二哥久等了。看來,這酒菜都准備好了嗎?”
  馬爺道:“都已准備好了。”
  “二哥咱們喝酒吧!”
  焦秋華真沒有想到,他坐在那儿直發愣,都說李國良這人不怎么樣,目中無人,誰也瞧不起。可我看他不像那樣的人哪,他虛怀若谷,光明磊落,是個朋友呀。要是那樣我焦秋華可就不對了,焦二爺一想,我不能冷坐著呀。便說:“兄弟,兄弟,我來看咱哥哥,順便也瞧瞧您,上回那個茬儿,我都有些害臊了。哥哥跟我說你是我們的小兄弟,我真想抽自己几個嘴巴,可一想打得怪疼的,算了吧。兄弟,咱們一天云霧散,前頭的事就別再提了。”
  “您這是哪的話呀?我看這我有好處,就說西北這條道,我原來不敢大意,當然我這次見到您以后就十分踏實放心了。”
  焦二爺大笑:“兄弟,西北這條道,你拿著大頂走都不會有差錯。”
  馬爺攔住:“得得!別擺了,咱們吃飯,這飯是國良准備的。”
  李國良說:“二哥能吃我這頓飯,咱們以后就是好兄弟,只是相見恨晚。”
  焦二爺臉色好了:“別再提了,我這么大歲數怪不好意思。兄弟,以前的事你原諒哥哥,我不知道你和馬大哥的交情。”
  說話之間三人來到酒席桌上,哥儿仨可就開怀痛飲起來。直到二更天,這頓飲才算吃完了。李國良問:“哎呀,二哥,你剛從口外來,住在哪儿呀?”
  “我不就和大哥住在一起嗎,我們也好敘敘舊情。”
  “二哥,我看還是去我那儿住吧,大哥,您讓二哥住我那儿吧,我也好和二哥多親近親近。”
  馬爺笑著說:“老二,我一個出家人,喜歡清靜,你干脆住在國良那儿吧,我們還有的是時間聊天儿呢,去吧。”
  焦二爺說:“好吧,那咱們雇車走吧!”
  “別雇了,在我帶來了,兩輛大馬車。”
  焦二爺也不再推辭,收拾了一下東西,才和李國良上了馬車。
  “兄弟,我去你那儿不太方便吧?”
  “二哥,我那儿才方便呢。讓我那些人多認識認識您,也好多孝敬孝敬您,那不好嗎?”
  “我對不起你們鏢師,伙計。”
  “二哥,您說這話可就遠了。您成全了我們,怎么還說對不起呀?”
  眨眼間工夫,馬車來到西河沿,還沒到東光裕鏢局門口,遠遠地就見門口處站滿了人。鏢師,伙計上百位,燈光之下,照如白晝。
  “二爺來啦,二爺來啦!”
  焦二爺心想:李國良還真講排場呀!底下人把車門打開:“二爺,我們大伙儿給您請安了!”
  一片請安聲,都跪下叩頭。焦二爺赶緊從馬車上下來,忙道:“我不敢當,兄弟哥哥們。”
  說著就要跪下,李國良伸手把焦二爺拉住了說:“您這干什么哪,這都算我的學生,給老師磕頭頭,還算多呀。”
  “我們給您磕頭,拜您為師。”
  “哎喲,不敢當,不敢當。”
  “二哥哥,請里往走吧。”
  東西也搬了進來,李國良陪著焦二爺到了東院他的經理室,北房五間,有人侍候著。東西兩張床,被褥都是新的,屋里也十分講究。擦臉、漱口之后,請焦二爺喝茶,兩人又聊上了。
  將近三更天,李國良說道:“二哥,天不早了,您休息呀,有話咱明儿接著說。”
  “好嘍。”
  國良親自把被褥舖好了,讓焦二爺躺下,國良把燈吹了,出來到別處睡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二爺剛一醒,國良帶著人進來了,親自侍候二爺起來。焦二爺覺得心里不落忍,李國良堂堂的鏢主,給我舖床疊被,這我怎么敢當呢。忙說:“你不是有徒弟,學生嗎?讓他們侍候就行啦,你何必親自侍候我呢?”
  “二哥,他們伺候您我不太放心,我伺候您也是應當的嗎。”
  焦二爺一想,得了,李國良這份心思我也得領。倆人說著話,喝著茶時間就不早了。
  “二哥,今儿有個請呀,咱們同和軒去吃飯,下午廣慶茶園听戲,然后再回同和軒。”
  “誰請呀?”
  “就是咱們西河沿的同行同業,公舉出一部分老人來。听說二哥您來了,大家伙請您听戲,吃頓便飯。”
  “這個……哎呀,國良,咱們跟人家沒有交情呀。”
  “我跟他們有交情,您就放心去吧。”
  焦二爺不便再爭論,心想好!你說能去就去吧,三十多位老人長袍短褂,最大的一位有八十來歲,最小的也有六十來歲,拜見了二爺之后,大家都在同和軒紛紛落座。一連几桌,開怀暢飲。吃完飯,大家喝茶聊天儿。下午去茶園听戲,包了几個廂,大家陪著焦二爺。戲散了場子,馬車去外面供候,又回同和軒接著吃酒,吃完這頓飯,几位老人籠身行禮。
  “焦二爺,咱們明天見。”
  “謝謝諸位。”
  說真的,大家伙談起話來,就是焦二爺長焦二爺短,緊著恭維“豎背摘星”。哥倆回鏢局,李國良又自舖床展被,服侍二爺睡覺。
  次日,李國良照例侍候焦二爺洗漱完畢,沏上茶,哥儿倆落座喝茶。過了一會儿,李國良道:“二哥,今儿又有人請啊。”
  “啊,昨天剛請完,今天又誰呀?”
  “咱們五牌樓的銀錢業,同業二會,也是公舉出一部分老人為,打算請請您,部而言之跟咱們都有關系。”
  焦二爺心里很是不安。忙問:“國良,這咱們吃得嗎?”
  “嗨,吃得,我跟他們有交情。”
  焦二爺便點了頭。同昨天一樣,吃飯看戲直至又酒足飯飽才回家。鏢師伙計擠滿了門口問長問短,一片尊敬的聲音。哥儿倆進屋喝茶又聊起來。二更時分,小伙計進來了,問二爺還吃不吃夜宵。焦二爺說:“你要我撐死嗎?”
  國良笑了,說:“好了,咱們不吃了,這就休息吧。”
  國良又舖床展被,服侍焦二爺躺上。
  第三天早上,國良又照例服侍焦二爺,接著又一起吃請,一連六七天,天天有人請,李國良侍候得十分周到,鏢師伙計對焦二爺也尊敬得很。這一天早上,李國良侍候焦二爺梳洗完畢,二人一起喝茶,國良又說:“二哥,今儿又有人請。”
  焦二爺急啦:你先等等吧,國良,你這是什么意思?這個請,那個請,其實全是你的錢。別當我瞧不出來,想蒙你二哥呀!這干什么,多糟踏錢嗎!有什么用呢?在家里吃不一樣嗎?要嫌不好,在飯館里請個大師傅來不一樣嗎。再說,哪儿不一樣,別弄這個。你呀,有什么打算,就說得了。”
  國良沉思半晌,才說:“二哥,話說到這儿,我打算讓這東光裕鏢局屬于咱倆,這几天我把帳目完全籠了籠,連動產不動產的資金全合計起來共二十万兩銀子,您一半,我一半,咱二一添作五,你甭回草地了,就在這儿當二掌柜的吧。您要是不愿當地掌柜,佻就當大掌柜,我听您的。”
  “你這是干什么?”
  “我干什么?二哥,干脆就讓您享福了。”
  焦二爺想了半天道:“好吧,口外的鏢我給你負責,你就甭管了。”
  “二哥,有您這句話,我就承情了,我的飯碗也就來了。噢,對了,咱倆就在家里吃怎么樣?”焦二爺滿口答應。
  光陰荏苒,日月如梭,轉眼焦二爺在李國良的鏢局里住了大半年。李國良應了六十多份鏢,光現銀子一面几十万。說真的,這趟買賣要是在西口被人扣了,李國良把老婆賣了也賠不起。焦二爺看出李國良的擔心來了,就說:“兄弟,買賣是咱倆的,我也得給你走一趟買賣呀。”
  “那您還回口外?”
  “行啊,你說什么時候走咱就什么時候走,等你打好了保金,就告訴我,哥哥就走。”
  “那么著,后天就行。”
  李國良把鏢銀全兌好了,鏢師伙計也都選用最精明強干的。到了日子,清晨起來,李國良的鏢車邊上插好了鏢旗,一百多万兩鏢銀准備就緒。再一看,焦二爺還在西河沿儿喝酒呢,李國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啦。便催促著:“二哥,您該活動著啦。”
  “好!這回,我連祖墳都擱上了。你放心吧,丟一兩銀子,二哥我賠你。”
  吃罷飯,李國良恭送焦二爺上馬,直奔城門。過了昌平縣,可有人劫買賣了。武林人從樹林里竄出來,鏢師,伙計忽啦啦將鏢車都圈住,焦二爺催馬過來。
  “喲,原來是焦二爺。”
  焦二爺看了他們一眼,气哼哼的說:“看見這鏢旗沒有,東光裕。告訴你們,這買賣是我的。”
  “那我們今后只有護送了,焦二爺。用路費您言語,用人不用?”
  “路費、人我都不用,見著東光裕鏢局,給我高抬貴手,我焦秋華就承情了。”
  “焦二爺,您這是哪儿的話,你賞口飯吃就行。”
  這樣過了關溝,順西北大路一直走。一路上,一撥一撥儿的劫鏢的多极了,可一看東光裕的鏢旗,誰也不敢動。“豎背摘星”焦二爺的鏢就是李國良的鏢,誰敢惹呀。這樣,別的鏢局倒霉,而李國良的買賣越做越大。
  轉眼間五個年頭過去了,焦秋華給李國良奔波了五年,雪花銀子跟流水一樣進了李國良的腰包。八月十五,焦二爺風塵仆仆回到鏢局,哥儿倆坐在屋不聊天,共慶團圓節。李國良難過地說:“二哥,您也奔波了五年了,我好銀子也剩了十几万呀。二哥,您也老了,咱不干了。”
  “別別,十几万銀子夠花的嗎?我再給你奔波几十万,你就甭管了。”
  “好哥哥,我等著您哪。月亮一上來我倆后頭賞月,哈哈……”
  對著明月,哥儿倆越喝越上勁儿,知心的話也越說越多。后來,李國良醉了,這下子,可就沒了譜,醉眼乜斜地說道:“二哥,還是那句話,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机半句多,不是兄弟喝多了,這几年算盤子一響,十几万紋銀,落在誰兜里了?全落在兄弟我兜里了,哈……同行同業,气死他們吧,誰能有這么多錢啊。”
  焦二爺一想,他喝多了,沒有我姓焦的他去哪儿掐這筆錢?想到這儿便說:“兄弟你喝多了,過去的咱不談了。”
  “不能不談,你知道我怎么掙的錢嗎?哼,這局子里的錢,都是我鏢里的鏢旗掙出來的,一杆鏢旗,金弓為記,沒有祖宗留下的鏢旗,甭說吃爆子啦,連喝涼水也沒有呀。”
  二爺一听,喲喝!眉毛都豎了起來:“你一杆鏢旗,金弓為記,功勞就全是你們貫士李的啦?沒有我姓焦的五年苦干,能掙這么多銀子?嘿,酒后吐真言啊,李國良,好你個年輕人,過河就拆橋呀。告訴你,我姓焦的現在跺腳到口外去,我瞧瞧你這金弓為記是什么滋味儿。”
  焦二爺說完,一跺腳站起來,收拾了東西自己扛起來,鏢師伙計跪下磕頭攔,也不行,焦二爺揚長而去,直奔馬爺禪堂。
  面見大哥之后,焦二爺把前后經過告訴了馬爺,气呼呼地說:“大哥,我跟您告假,今后李國良的事,您甭管,我回口外。他說掙的是貫士李鏢旗的錢,他把我焦秋華放在二上,嗨,我瞧他金弓為記是什么滋味。”
  馬爺沉思半晌,轉身拿起一件東西遞給二爺,道:“你走可以,帶上這把刀,也把我的腦袋帶走,否則,你甭回口外。”
  “哥哥,你擠兌我,向著李國良。”
  “二弟,我誰也不向,你跟他嘔气走了,他就指著西北口這道儿呢,今后怎么辦?不敢惹你就會找我,您想讓我受你們的夾板气嗎?你不能讓哥哥為難呀!”
  “可是,我出不了這口气。”
  “有什么气出不了的,他還是個毛孩子,再說,酒后話能听嗎?你先呆在這儿,看他來不來,說些什么,然后你再离開這儿。”
  “好吧,我听您的。”
  第二天天剛亮,李國良從外頭哭喪著臉進來了,如喪考妣。
  “大哥哥,我二哥在您這儿嗎?昨晚我喝酒說了糊涂話,二哥您也大人不記小人過,宰相肚里能撐船。”
  李國良嚇暈了,踉踉蹌蹌往里走,一眼瞧見焦二爺坐著呢,臉色蒼白嘴唇發青,气得直哆嗦。李國良忙跪下:“二哥,我給您磕頭了。”
  昨晚焦二爺走后,鏢師伙計們可就擔心极了。等李國良酒醒了,把前后事情經過一說,李國良頓足捶胸,在屋里折騰起來,然后急急忙忙來馬爺這儿找焦二爺。
  “哥哥呀,千錯万錯都是小弟不對,我不是人,我酒喝多了,您原諒我吧!”
  “李鏢主,你干什么給我磕頭,你不是一杆鏢旗,全虧為記嗎?”
  “大哥……”
  “你就擠兌我老實,你二哥這几年容易嗎?為了你他往返奔波,沒想到你竟說出這种話來,你讓我怎么說,這件事我不管。”
  李國良一再磕頭,肯求焦二爺原諒,堂堂一個鏢主,能夠如此也确實不易,焦二爺思前想后,覺得李國良待自己也不薄。我就給他台階下吧。馬爺也想适可而止,從中磋合。國良見二哥不再极力回口外,主張將這几年掙的錢分一半給二哥,但焦二爺不要,他只希望在這里開個把式場,收几個徒弟。李國良心里高興,又不要錢,又不回口外,我買賣還能好好做下去。事情化解了,這樣焦二爺便收了不少徒弟,開了個場子。可惜這些弟子當中好人太少,都是些吃倉庫的東西,所以焦二爺淨教些張嘴大老虎,老虎張大嘴,扁擔一條,一條扁擔的把式。你給錢就要,不給就算了。但這些人都很尊敬焦二爺。
  王二狗和李二麻挨了打之后可怜兮兮地跑來告訴師父,卻被師父豎背摘星焦秋華訓了一頓:“你們兩個練的好坏不提,為什么到大庭廣眾下練,這就叫招搖撞騙,顯你們能耐,真是這樣嗎?你們被小孩打了,從此以后把你們除名,不要你們了。”
  把兩個笨弟子轟出門,焦二爺偷偷往茶館這邊看來,一問才知是包公開封府的亞然大師的兩個弟子。見兩位小俠客給了茶錢走后,焦二爺也不忙。過了几天,閒暇起來才打听開封府。焦二爺明白,官私兩方面我都惹不起人家的,但我得規勸亞然大師,讓他約束著徒弟點儿,就沖那小孩說話也太狂了。這樣,焦二爺便找到了開封府,尋到亞然大師府前。底下看門人問道:“您找誰?”
  “我姓焦名雨,自小闖蕩江湖,有個稱號‘豎背摘星’,想拜望一下亞然大師。”
  “噢,您候著。”
  家人轉身往里走,夏九齡他們正在功房里練功呢。敢情夏九齡、司馬良干的這件事在眾多兄弟里早就知道了。這些天沒事,大家也以為平安了。
  听了底下人的回報,夏九齡一惊:“哎呀,打了孩子娘出來了,看看去。”
  二人相跟著來到門外,一看焦秋華,黑燦燦的臉龐,兩顴骨顯得特別黑,老頭儿個不高但看得出來渾身都有勁儿。他沒戴帽子,剪子股小辮,一身青。夏九齡走上前,問:“您是焦師父,您找我師父嗎?師父不在家,但弟子在,您可以到里邊坐坐。”
  焦二爺是講理之人,見大人不在應當回去的,可一想這小子真狂呀!打了我徒弟,到現在又攔我,看樣子你就可以把我對付了,以后我還闖蕩不闖蕩了。想到此焦二爺便問:“小俠客,貴姓?”
  “我姓夏,叫夏九齡,多臂童子。老師父,你里邊請坐吧。”
  進來后,夏九齡又給焦二爺獻上一杯茶,焦秋華心想,看這小子挺知道人情事理的,不會是那种狂妄的人呀。
  正坐著,碰巧亞然大師回來了,亞然大師對焦秋華可是早就知道的,兩人見面寒暄過后,亞然大師便問:“不知焦師父到此有何貴干。”
  焦秋華便一五一十把夏九齡和司馬良与自己徒弟的斗毆一事給亞然大師說了,亞然大師一听很生气,責問司馬良:“可有此事?”
  小哥倆也有些怕了,不過又覺得有些底气,因為他倆打的是坏人,師父不是還總告誡我們要除惡揚善嗎?便把事情的原委一說。
  焦秋華一听,敢情是這么回事,只能怪自己的徒弟不爭气,到處惹是非,“哎,我怎么收了這么兩個混帳東西,真給我丟人。”
  事已至此,焦秋華也坐不往了,便起身告辭,來時本是興沖沖,現在沒有了一點火气,沒想到亞然大師真會和稀泥,道:“焦師父慢走,我有句話說,我這兩個徒儿雖頑皮些,但是資質都不錯,看老僧的面上,你傳授這兩個孩子一招半式如何?”
  焦秋華一听:“嘿,這老和尚真會做人,讓我教他的徒弟。“不過,剛才和夏九齡、司馬良這兩個孩子談話,焦秋華也确實喜歡上了這兩個孩子,況且亞然大師話已說出口了……“哎,好吧!”這樣焦秋華就點頭默認了。
  夏九齡、司馬良也是非常聰明,見焦秋華一點頭,倒頭便拜:“師父在上,受弟子一拜。”
  亞然大師哈哈大笑,焦秋華心里的滋味是又苦又甜。
  從此,夏九齡、司馬良便又多了一位名師,學藝更精、更純,后終成為同輩武林中的佼佼者,在包大人親自帶兵剿滅瀏陽山匪寇的時候,這兩個人給包大人可幫了大忙,包大人身邊又多了條左膀右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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