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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愛情的玩笑再開一次


  
  呂不韋与趙姬的愛情玩笑改寫了秦國的一段歷史,楚國的春申君依樣畫葫蘆照做一遍,然而結局卻一點也不浪漫。

  秦王許久都沒有去后宮看女儿華陽公主了,其原因固然是忙,不過更主要的因素是他心情不好。他親自點將任命的年輕有為的將軍李信去伐楚,結果打了敗仗,所率領的二十万大軍死傷過半。
  “唉!真丟人,攻趙代魏滅齊克燕……就沒有打過一次敗仗,這下,面子叫李信給我丟盡了。早知如此,不如派老家伙王翦。這個李信,口出狂言,說二十万人包能攻下郢都,活捉楚王。現在,看他怎么說?”秦王越想越气,忍不住大喊道:
  “左右,快去把李信叫來見朕!”
  尉繚見秦王一臉殺气,快上前一步奏道:
  “大王息怒,伐楚失利,李信輕敵固是原因之一,但……”
  秦王知道尉繚下面要說什么,不等他說完,就打斷他說:
  “又是你那老一套,什么楚國有春申君啊,要有長遠滅楚計划啊……眼看兩年過去了,究竟如何?”
  尉繚語塞,一時間不知該怎樣回答。但他并不服气……
  記得兩年前秦王下令攻楚,尉繚勸阻道:
  “楚王以春申君為相,治國二十年,國富民強,兵多將廣。要攻楚,必先殺了春申君,使其內亂;否則,難以取胜。”
  秦王說:“那楚國城堅兵利,一時間如何能殺得了他。”
  尉繚說:“小臣早有一計在此,只是實行起來恐怕大王誤解,故遲遲未能奏報。”
  秦王說:“只要能除掉春申君,不管你用什么計謀,朕也不在乎。”
  尉繚听了,走近秦王座前,低聲向他如此這般說了一气。秦王連連點頭,說道:
  “秦國的統一重于泰山,愛卿不必多慮,就按你的計划去辦,只是時間要抓緊。眼看楚國這么張狂,朕實在等不得了。”
  尉繚領命,立即去安排。
  楚國原來是戰國時代強國,只因王室內部爭權奪利,國勢日衰。到楚考烈王時,任命春申君為相國,几年時間,國力大增。又因占据長江一帶富庶地帶,經濟實力甚為可觀,諸侯各國不敢小視它。秦國雖然強大,也曾派兵攻討几次,但多是各有胜負,秦國沒能撈到多大好處。
  楚春申君是戰國時候与齊孟嘗君、趙平原君、魏信陵君齊名的賢相,他廣招天下奇才賢士,多達數千之眾。他對賓客禮遇有加,待遇优厚,各用所長,大家對他也十分敬佩。愿為他出謀划策盡力效命。就連荀卿這樣的著名人物都投在他門下為他服務。春申君把楚國治理得井井有條,全國上下乃至諸候各國對他都稱贊不已。
  一晃,春申君為楚相已二十余年。
  這天,春申君去參加一個宴會后回府,他的馬車在郢都街上緩緩地前行。車中的春申君還沉浸在胜利的喜悅之中,他又想到宴會上与大將燕項碰杯的情景。“燕將軍,這次反擊秦軍入侵,殺得李信和蒙恬抱頭鼠竄而去,全靠將軍的神勇,我代表國人向將軍敬一杯。”說罷,春申君高舉酒筋与燕項猛地一碰,然后一飲而盡。
  這時燕項取過酒壺,親自為春申君斟滿一觴,也把自己觴中斟滿,然后高高舉起,對著大廳中的客人大聲說道:
  “末將燕項此次取得抗秦胜利,一靠楚大王洪福,二靠相國運籌。末將按相國指令,避秦軍鋒芒,迂回攻打秦國南郡,使秦軍首尾不能相顧,故能取得胜利。末將代表全軍將士,向相國敬一杯!”
  搖搖晃晃中,春申君似覺耳邊還有贊美詞的余音,唇邊還留有美酒的余香。
  車子突然停了下來。
  “怎么,就到家了?”春申君問。
  車夫回道:“稟告相國大人,有一老者跪地攔車。”
  “啊!問他什么事。”
  “他說有要事親見大人。”
  春申君撩開車帘一看,果見一白發老者跪在車前,便說:
  “老先生請起,有何事求救于我,不妨道來。”
  老者抬起頭來說道:
  “相國大人,小民無事求救助,倒是為了救大人,才冒昧求見。”
  對這种危言聳听的話他听多了,春申君并不在意。不過他覺得這老者談吐舉止不俗,非鄉野無賴,便吩咐左右牽過馬來讓他騎了,一同回府細談。
  到了相府,分賓主坐下。獻茶畢,老者說道:
  “小人乃越國人氏,名李園。今見相國有難,特來相救。”
  春申君听了笑道:“不知難從何來,請李先生直言。”
  李園看看左右,欲言又止。
  春申君說:“左右皆我之心腹,但說不妨。”
  李園這才說:
  “算來,相國居相位已二十余年了,然而楚王無子,百年之后,只能立兄弟為王,那時恐怕就沒有相國的地位了……”
  春申君听了,心中一惊。這李園果然目光犀利,一語中的。其實,對此事我何嘗不憂。自己為楚考烈王任命為相國后,一心為鞏固他的權位,不知得罪了多少人。要是他死后,任何一個他的兄弟繼位都沒有我的好果子吃。考烈王啊考烈王,你也太不中用,后宮那么多女人,怎么就沒本事給她們布下种?我還在民間為你物色了好几個身体健壯有生育能力的年輕女子,也都個個落空,真叫人空著急。眼看,他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如果不抓緊時間想辦法,怕就來不及了。這位李園千里迢迢從齊國專為此事而來,說不定會有什么高招,不妨先听听他的。但這等大事,豈能讓第三者知道?想到此,便屏退左右,把李園讓進另一間會客室,好讓他大膽地講。
  賓主重新坐定后,春申君說:
  “這里只有你我二人,請先生放膽講。”
  李園說了:
  “相國二十多年為楚王盡心竭力,然楚王無子。百年后另立新王,相國必失寵,說不定還有殺身之禍。我有一義女,名叫小桃,年方十五,天姿國色,且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本想把她獻給楚王,但他無生育能力,故在下心生一計,將她獻給相國,待有了身孕,再將她獻給楚王……”
  春申君初初听了覺得好笑,細細想來卻也覺得有些道理,但他說:
  “李先生,呂不韋的結局,你恐怕不會不知道吧?”
  李園說:“呂不韋与趙姬之事的敗露,主要是他們原先在邯鄲的關系已早為人知,后來又未能嚴守机密。而今此事,除相國、在下和小女外,再無人知。”
  說罷,李園跪于地下,指天發誓。
  世上男子誰又不貪愛女色?春申君亦不例外,何況,此事又關系到他的政治前途,豈有不動心的,于是說道:
  “難得李先生一片好心,那就不妨一試,如事成,定當厚報。”
  當晚,一乘小轎把小桃從相府后門送入,春申君見了,果然美貌無雙,嫵媚無比。要她彈唱一曲,琴音軟軟,歌聲甜甜。春申君听了,更是銷魂,忍不住一把將她挽入怀中,擁入紅羅帳里……
  那春申君雖然有了些年紀,但体力健壯,小桃很快受孕。
  而這時,春申君卻猶豫了,他實在太舍不得她了。
  小桃雖是個初度春風的女孩子,但因從小受教坊調弄,學得風流無此,十分討人怜愛。兩人正在如魚得水情意濃烈的時分手,實在難以割舍。
  李園得知后,向春申君說:
  “相國大人,請听在下進言:自古有女人是禍水之說,卻也不假。但依我看,那只是對那些意志薄弱的男人而言的;如果意志堅定,處理得當,女人不但不會是禍,反會帶來享用不盡的福。目下,相國如果能斷了這份儿女之情,那便是終身之福;如果貪圖一時之歡,誤了大事,必禍及一生,后悔莫及。請相國三思,切勿功虧一簣。”
  這時的小桃,也在義父的指示下對春申君說:
  “妾本一風塵女子,与君相遇,實為一生中之大幸;然妾命薄,不能侍奉君終生。今去了王宮,時時不忘君之舊情。如有來生,定与君作夫妻,白頭到老,相守一生。”
  春申君無奈,咬咬牙,把小桃送進宮里,獻給楚王。
  那楚王雖說沒有生育儿子的本事,但對玩耍生儿子的游戲卻很熱衷,當夜便与小桃共尋魚水之歡。那小桃把討好男子的本事全都用上,把個楚王侍候得如墜入云霧之中,竟然樂不思政,一連數日都忘了上朝。
  轉眼過了一兩個月,當楚王得知小桃有了身孕,更是樂得不知所以。七八個月后,小桃生了個白胖小子。楚王見了,喜不自胜,立刻封了太子,將小桃立為王后,李園自然也就成了國丈。
  一切,都在尉繚的意料之中。但結局,卻是他万万沒有想到的。
  “看來,你還不服气,”秦王不滿地望著尉繚說:“你派去的李園現在都當了國丈了,可是春申君還在當他的相國,一根頭發也未動,莫說他的人頭了。”
  面對秦王嚴厲的目光和咄咄逼人的話語,尉繚不服也得服,只有回道:
  “小臣知罪。”
  這天,李園正在國丈府內閒坐,門下來報說:“有自稱是國丈大人的家鄉人求見。”
  一听是“家鄉人”,李園就知道是誰來了,說一聲“有請”,忙起身相迎。來人是同在尉繚府上作門客的張一,李園把他讓進內廳。
  坐定后,李園問道:
  “張兄遠道而來,一路辛苦。想必是尉大人有什么要緊事吩咐。”
  “李兄說對了。尉大人本欲修書讓我帶來,只怕一路關卡隘口盤查,便命小弟口頭傳達他的指示。他對李兄有如此成績很是滿意。只是因為秦軍吃了敗仗,大王甚是惱怒,下旨盡快除掉春申君,早日滅楚,故尉大人叫我來傳達大王旨意。望李兄及早回話。”
  李園听了說:“其實,春申君离死期已不遠矣。”
  張一不解,問道:“春申君雖說已進入老年,但身体尚好,何以說死期已近?”
  “張兄有所不知,楚王近日病重,不久于人世。他一駕崩,王位必傳位于不滿一歲之小太子,而楚王的眾多兄弟都已知道小太子是春申君的种,一場爭位斗爭在所難免。春申君雖為相國,但兵權掌握在楚王兄弟手上,他豈不是死期已近?”
  張一听了說:
  “李兄所言极是,只是秦王嚴令及早殺了春申君,時間拖久了,王命難复。”
  李園說:“既然大王要快,我立刻操辦,請張兄回秦后回复尉大人,多則兩月,少則一月,定將春申君人頭獻于秦庭。”
  張一听了,說道:“有了李兄這句話,我便回去复命去了。”
  說罷,起身告辭,李園也不挽留。
  從表面上看,不挽留張一是因為他的身份特殊,不能久留,然而實質上李園怕張一呆久了看出什么破綻。因為此時的李園已是楚國國丈,再不是尉繚門下的一個賓客。他心里盤算了一下,回到秦國,最多封個御史、郡守之類,比起高高在上富貴無比的國丈來差遠了。再說,還有更好的机遇等著他,他絕不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机會。楚相國的寶座正在向他招手,他要坐上去試一試。
  話分兩頭。
  且說春申君有個門客叫朱英的,俠肝義膽,忠誠剛直,這天拜見春申君,開門見山就說:
  “相國,在下蒙大人厚愛,招為賓客,委以郎中,錦衣玉食,已多年矣。今見相國臉色灰黯,百日之內必有災禍臨頭,特來相告,以報衣食之恩。”
  春申君听了問道:“不知我將有什么樣的災禍,請先生賜教。”
  朱英說道:
  “當今之世,由于長時間的戰亂和社會動蕩,世界變得复雜紛繁捉摸不定,往往有出乎意料的禍和出乎意料的福。今相國就處于這樣一個出乎意料的時代,侍奉一個隨時可能出意外的楚王,難道,您不想有個出乎意料的人來幫助您對付意料外的事嗎?”
  春申君被一連串的“出乎意料”弄糊涂了,便說:
  “先生的話,我听得似懂非懂,請講清楚點好嗎?首先這出乎意料的福,何指?”
  朱英說道:
  “大人當了二十多年相國,由于楚王嬴弱,朝政部交給您,您名為相國,實為楚王。而今,楚王病重,危在旦夕,百年之后,相國又輔佑年幼的小王,大權更是集中在您的手上,与楚王何异?這不是您出乎意料的福嗎?”
  春申君听了點頭,又問道:
  “那出乎意料的‘禍’呢?”
  “國丈李園實在是相國大人一手提攜起來的。他向大人獻小桃,有孕后又轉獻給楚王,主意全是他出的。可是他背地里卻散布許多對相國不利的話,而且他府上養了不少勇士,其用心叵測。看來,一旦楚王駕崩,他必有所動作,要殺相國滅口,篡奪楚國王權。”
  “啊!”春申君听了心中一惊,難道李園會這樣做?我對他不薄呀?看他那忠厚老實的樣子,該不至于吧。何況,這些事抖出來對他有什么好處?難道朱英……他看了一眼朱英,又問道:“還有,先生說‘出乎意外的人’,又是何指?”
  朱英從座位上站起來,向春申君一揖到地說:
  “相國大人對小臣義重恩厚,大人有難小臣不能坐視。現在,楚王病危,一旦歸天,李園必對大人下手,小臣愿為大人除掉李園,做一個在您心目中出乎意料的人。”
  春申君思慮片刻后說:
  “朱先生怕是多慮了,從我与李園的交往看,他不像是有野心的人,而且我對他恩重如山,他怕不至于忘恩負義對我下毒手吧。郎中的一片好意,我心領了。”
  听了春申君的話,朱英一陣心冷,悔不該把一腔熱血賣給不識貨的人;也怪自己太痴,剛才明明從他的眼光里看出了對自己的不信任,可我還是不自覺。罷罷罷……可是,當您春申君再一次想起我朱某人時,就來不及了。
  沉默了片刻,朱英再一次向春申君深深一揖,轉身退去。
  當晚,朱英收拾了簡單的衣物,竟不辭而別,從此不知所蹤。
  哪怕是再精明的人也有失誤的時候。
  春申君做夢也沒想到他恰恰就死在他最信任的、与他有著非同一般關系的李園手上。
  后來談到這段歷史的人都為春申君扼腕歎息,如果他听了朱英的話,那楚國的歷史將是個什么樣的狀貌呢?秦國的歷史又將會是怎樣呢?可是,歷史沒有“如果”,只有“遺憾”……
  事情發生在朱英不辭而別的第三天。
  那天下午,春申君守候在楚王病榻旁,但見楚王臉色蜡黃,气息奄奄,無力地睜著一雙渾濁的眼睛望著春申君說:
  “受卿相楚二十余年,与寡人結下生死之交。現在,我特去矣,遺詔傳位于小太子,我就把他交付与你,請教導他成人,以保楚國江山之永固……”
  “謹遵大王旨意,臣將誓死效忠王室,竭力輔佐幼主,請大王放心。”春申君說著,又偷眼望了望怀抱小王子在一旁哭泣的小桃。恰恰這時小桃也在偷眼看他,四目相對,默默無語。誰也猜不透此時他們心中有些什么想法。
  眼看楚王已昏昏睡去,他忍不住想過去紫緊摟抱著她親上一口,他很久沒有嘗到她那令人銷魂的口中的香味了……但他終于忍住,他覺得現在正處在一個緊要關頭,歷來老王將逝,新王未立時,最容易出事。他要抓緊時間去作出布置。主意已定,便匆匆走出楚王寢宮,在兩個隨從的攙扶下,向宮門走去。正走之間,忽听后面喊道:
  “請相國留步”。
  春申君轉過身去,見國丈李園緊追上來,口中不停地叫“相國留步。”
  春申君停下問道:“國丈喚我何事?”
  “大王已駕崩。”攆上來的李園气喘吁吁地說。
  “什么?剛才我還見到大王,還聆听了他的旨意哩!”
  “可是現在已經歸天了,請相國快去看看。”
  春申君听了,一陣難受,忙隨著李園往回走。剛跨進楚王寢宮外的棘門,只听身后李園大喝一聲:
  “壯士們還不快出!”
  話音剛落,兩邊竄出四五條大漢,提劍向春申君殺去。
  這時春申君腦際閃過一道朱英的影子,只是悔之不及,轉過身來望著李園,說一聲:“你……”
  話音剛落,一劍便刺中他的咽喉,那劍一彎,春申君的人頭就被挖了下來。他的兩個隨從,也被亂劍殺死在棘門之下。
  隨即,李園命衛士包圍了相府,把春申君的家人門客悉數殺絕。
  第二天,楚王駕崩,在李園一手操辦下,立小太子為王,是為楚幽王。李園自封為相國,總攬楚國朝政。
  尉繚探得消息后,覺著事情可能有變。那李園既當了相國,執掌楚國軍政大權,哪里還想回秦國?想想別無他法,只有先派人去試探試探,曉之以大義,說之以利害,讓他一心向秦。于是馬上修書,任命張一去楚國會見李園。
  張一行前辭別尉繚時說道:
  “小臣此去凶多吉少,如有意外,望大人對我的老母及妻儿多多照顧。”說著,已泣不成聲。
  尉繚听了,心中一惊,這張一居然也看穿了李園。但事已至此,這一步棋又不能不走。也許李園不至于此吧?心里這樣想,口中卻說:
  “張先生不必多慮,想那李園現在已執掌楚國大權,你的安全豈不是更有保證了。”
  張一听了笑道:
  “但愿如大人所言。只是依小臣看,李園這人野心勃勃,深藏不露,如今既已達到目的,豈肯輕易放棄相位。他久居秦國,了解秦國軍事實力,一時還奈何楚國不得,說不定還想与秦國決一雌雄,爭奪霸主地位哩。故而小臣此去恐難完成大人交給的任務。最后,恐怕只有以死報效大人了。”
  “先生不必悲觀,憑先生的口才与智慧,是能說動他的。我這里等候先生將春申君的人頭帶回,以便向秦王交差。”
  “托秦王的福,借大人的吉言,但愿一切順利。”張一說罷,拱手告辭而去。
  到了楚國郢都,見到新上台的相國李園,張一送上尉繚的書信。
  李園看罷,冷笑一聲說:
  “這尉繚只不過是秦國的一個大臣,怎么對我楚國堂堂相國如此說話?什么‘足下、先生,’什么‘以義為先’,還是上司對待下級的口气,真豈有此理。你回去告訴他,春申君是我楚國人,他犯了我楚國的法,被處死后首級留在楚國示眾,与秦國無關。”
  張一听了怒道:
  “李園,你眼下雖為楚相,實乃秦臣,你應當忠貞不二地為秦國效力。請你按尉大人的指令,將春申君的人頭交出來,讓我帶回向秦王复命。”
  李園也怒道:
  “張一,你未免太迂,當今世道,以武力強者為霸,尉繚想得到春申君的人頭,請他派兵來取。”
  “如此說來,你是抗命不給的了?”
  “你說對了。”
  “那好,”張一說:“你既然這么說,我只有以死報效秦國了。只是,這樣一來,你李園的名聲就更不好了,誰都要罵你一聲逆賊!”
  “放肆!”李園气极,命左右道:“快將這個秦國的奸細押下去,打入死牢!”
  “哈哈哈,”張一一陣狂笑,說:“誰是秦國的奸細你李園最清楚!”
  一句話触動李園痛處,忍不住去牆上取劍,張一見了說:
  “那就請你快快把我殺了,我用我的人頭去复命。”
  “既然如此,我成全你!”說罷,李園一劍向張一胸口刺去。
  以上這些細節,秦王尚不知道,他只听說李園殺了春申君,當了楚國宰相,心里很是高興,便傳尉繚進宮問話,他說:
  “尉卿果不負朕的期望,用李園殺了春申君,所立幽王又是一個吃奶的孩子,朝政定然皆在李園的掌握中,叫他赶快寫了降表,押上幽王來降,免去我許多興師動眾之勞。尉愛卿立下如此大功,朕當重賞。”
  可是尉繚听了卻立即跪下,伏地不起,口稱:“死罪,死罪。”
  秦王感到奇怪,問道:
  “愛卿何罪之有?”
  尉繚只得將派張一去楚國的經過,以及李園背主殺友的情節一一奏報。
  秦王听了拍案而起,怒道:
  “這李園竟背叛秦廷,殺我使者,罪該万死。朕命即日起兵伐楚,取了李園狗頭,方消我心頭之恨。”
  盛怒之下的秦王,胡須眉毛,根根倒立了起來,嚇得群臣面面相覷,大气不敢出。
  這時尉繚又站出班列,向秦王奏道:
  “臣以為此時不宜興兵伐楚。”
  秦王一看,又是他,心中無名火起,反問道:
  “難道李園的事就此罷了,任他飛揚跋扈,藐視我大秦?”
  “大王息怒,臣說此時不宜伐楚,不是說就任李園囂張,而是說此時出兵伐楚殺李園,已來不及了。”
  “此話怎講?”秦王問。
  尉繚解釋道:
  “想那李園一時得逞,利令智昏,全不想他所輔佐的幽王并非考烈王親子,且尚在襁褓,無所作為。楚諸公子都對王位虎視眈眈。李園其人雖野心不小,但才智平平,其地位岌岌可危。如等大王發兵殺到郢都時,他怕早就被諸公子親王剁成肉泥了。”
  秦王听了,覺得有理。加之秦國連年用兵,人乏馬困,急待休整。近年又鬧災害,糧餉也困難,便打消了攻楚的主意。
  果不出尉繚所料,不到半年,李園就在宮廷爭斗中被殺。在短短時間內,楚國國君由幽王而哀王而荊王,走馬燈似地換了好几茬。
  到這時,尉繚才向秦王建議伐楚。
  這兩天秦王心中有些煩躁,伐楚的准備工作已大体就緒,但任命誰為主帥呢?他在李信与王翦之間舉棋不定。李信上次打了敗仗,等著雪恥,委他當元帥,他會拼死效命。但他究竟年輕了些,加上复仇心切,難免不產生急躁冒進情緒;王翦年紀雖大了些,但他經驗丰富,穩扎穩打,胸有成竹。任務交給他,穩操胜券。只是上次伐楚,他一定要六十万大軍,方同意出任主帥,我一气之下選擇了只要二十万兵馬的李信,那老頭儿倔脾气發作了,打報告告老還鄉了。要想他出山,恐怕還得費一番周折……秦王沒了主意,忽然,他想到尉繚,不如找他來問問,看他主意如何?想到這里便喊道:“小棋子,過來。”
  正在外面侍立的小棋子應聲走近秦王的御案前听命。這小棋子害了一場大病,病好以后仍被派在秦王身邊听差。
  “快去傳我的話,馬上把尉繚給我召進宮來”秦王說。
  “是。”小棋子答應一聲,飛快出去了。
  不一會儿,尉繚來到秦王面前,叩拜畢,秦王問道:
  “朕召愛卿有一事相商,這伐楚主帥,你看誰最合适?”
  尉繚回道:“李信勇气可嘉,但急躁了些,又因上次伐楚失敗,更易莽撞。故依臣下看,還是王翦更合适。”
  秦王听与自己看法一致,心中甚喜。便說:“可是這個倔老頭因上次沒听他的,他賭气告老還鄉了,現在隱居在頻陽鄉下。朕想,還是你去請他出山,你看如何?”
  尉繚忙說:
  “大王之命,小臣本該依從。只是那王翦是几代老將,脾气又有些古怪,小臣位卑言輕,怕請不動他。依臣之見,如能由大王親自出面去請,他是不會推辭的。”
  秦王听了暗笑道,這尉繚一向為人忠厚,怎么竟耍起滑頭來了?我要他去,他反倒要我去……不過,他的話也在理,上次,是我沒听王翦的意見,他才賭气告老的。這次我秦王親自登門,給他一個面子,看他怎好駁回我?
  “那好,就听你的,朕親自登門去請。”秦王無可奈何地說。
  “只要大王御駕親臨頻陽,他王翦一定會出山。”
  尉繚說罷,起身告退。
  此時天已黃昏,秦王忙了一天,十分疲倦,信步走出庭院,見一輪皎月從東方升起,這才想起今天是十五,又想起今晚有宮廷晚會。前几天高漸离來奏報,說專為秦王准備好了一台精彩的歌舞晚會,請他去欣賞。
  這高漸离也是,當初何必那么孤高?大概這一年多野性有所收斂,言談舉止順從多了。識時務者為俊杰嘛。眼下,諸國大都掃平,大勢所趨,他不能不考慮自己的前途。只要他真心向著我,我是不會虧待他的。
  “哼,人啊,也真賤!”
  不知怎的,他忽然冒出這么一句話。說罷左右看看,沒人听見,只有小棋子遠遠跟在后面,他向他喊道:
  “小棋子,快去叫他們准備車輦,朕要去頤陽宮看晚會。”
  “是。”小棋子答應著,飛快地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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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描,雪儿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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