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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皇后与俗女


  第二天早上,東方朔還在睡夢之中,楊得意就前來傳旨:皇上要他和衛青、公孫敖、張騫四個人一道,到建章宮見駕。
  “皇上可真有精神。昨天晚上找獵打到半夜,今天還這么早,他就來了精神!以前他可不是這樣啊。”東方朔邊起,邊嘟囔著。
  “東方大人,衛夫人有喜啦。皇上可喜著呢。”楊得意悄悄地對他說。
  “有喜就有喜唄,我早就從皇太后那儿知道了。”
  “正是太后,她不讓皇上再幸衛夫人了,所以嗎,皇上就能早起了唄!”
  “你也懂這個?”東方朔做了一個怪樣,楊得意气得打了他一下。#
  張騫的到來,使衛青興奮得一夜都沒睡好。他沒把張騫往東方朔家里領,因為自己已經覺得更給東方朔添亂的了,就讓張騫住到了公孫敖的家中。他本來想,天亮以后,應該找張騫好好地敘敘舊。但一听說皇上馬上要召見,便急忙找了几件像樣的官服,拿過去讓張騫換了。張騫更是覺得,有很多話要問衛青,尤其是想問問衛子夫哪儿去了。可是馬上就要進宮,衛青一邊走,一邊將宮庭禮儀,向他簡單地說了一遍。弄得張騫滿肚子話,全憋在心中。
  建章宮离未央宮相去不遠,但卻是后宮人不能隨便踏入的地方──漢景帝當年為了打獵方便,也為了能稍稍遠离宮中的煩惱,專門在上林苑中修建此宮。年輕的武帝過去到這里來,是為了狩獵;而今天他破例地帶上衛子夫前來,一是因為衛子夫有了身孕,需要散散心;二來想讓眾人看看他的本領:他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男人,他從人之子,終于過渡到人之父了!
  武帝和衛子夫正在建章宮的高亭子上,觀看遠處的風景。武帝摟著愛妃那漸漸變粗的腰肢,臉上透出了說不出的高興。
  就在此時,突听楊得意一聲長報:“東方朔、衛青和御前行走張騫叩見皇上!”
  武帝轉過身來,右手仍攬在衛子夫的腰上。反正都是自己的近臣,武帝從來沒什么忌諱。他用左手一招,想召他們三個人同到亭子上來,共賞這長安景色。
  張騫跟著東方朔和衛青走上亭子。他抬起頭,突然看到了武帝怀中的衛子夫,面上一振惊恐。
  衛子夫一轉臉,也看到了張騫。她情不自禁地說:“張騫,你……?”
  張騫不知怎么回答是好,腿不禁顫抖動起來。
  衛子夫轉過臉去,可她在武帝的怀里發抖。
  “愛妃,你怎么了?”武帝急問。
  “皇上,賤妾……身有……不适。”說著,衛子夫竟然要昏過去。
  “來人!”武帝大叫。
  所忠、楊得意和几個宮女一齊快跑過來。宮女們將衛子夫扶了下去。
  武帝雙目怒視地看著張騫。昨天晚上,他已從衛青口中得知,他們是故舊。可那張騫,居然和衛子夫這么熟,可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張騫見衛子夫昏了過去,渾身顫抖得更加厲害。
  此時東方朔卻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有衛青,心里漸漸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來張騫和衛子夫兩個,小時候老呆在一起,互有愛慕之心。兩個小人儿竹梅青馬,曾在深山中悄悄發誓,一個說非你不娶,另一個則非你不嫁。但那時二人畢竟是十來歲的孩子,懂不了那么多,而衛子夫旁邊還有個哥哥衛青,當著保鏢。衛青知道他們兩個很好,但并沒有把這件事看得那么重,以為他們不過是小孩子過家家而已。所以后來他們分了手,衛青也就沒記著這事,上次在霸陵邊上的村子里,他還差點將衛子夫嫁給了東方朔呢!但從今天的情景看來,這兩個當年遠不是鬧著玩的,連他這個哥哥都被瞞過了。
  如今當著皇上,兩個人都已失態,怎么為好呢?
  當著眾人之面,武帝盡力地克制著自己。他的臉憋得通紅通紅。他沒想到,自己最心愛的愛妃,那個將要給自己添丁生子的愛妃,原來曾經有過意中這人。可這能怪她么?不能。那又是誰,鬼使神差地將這個張騫,弄到了自己的宮中?
  他想把張騫赶走,讓他滾,滾得越遠越好。可他說不出口。他畢竟是個男人,他愛衛子夫,衛子夫和這個男人,說不定沒什么。想到這儿,他鎮靜了一下,威嚴地說:
  “張騫,你是怎么搞的,怎么惊嚇了朕的愛妃?”
  “微臣該死,微臣沖撞了貴妃娘娘,請皇上賜罪。”他的話音里充滿恐懼。
  衛青看到大事不妙,急忙在東方朔耳朵面前嘀咕了几句。
  東方朔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咳!這一對情种,怎么會到皇上面前再度相會?
  東方朔的腦袋急速地轉著,盤算著,眼睛先盯住武帝,又看了看張騫。
  “你!……”武帝想發作,又覺得實在難以出口;不發作,心里卻憋著气。
  “皇上!臣有一件密事,要向皇上奏明。”東方朔終于開了腔。
  武帝正想找台階下,听了這話,忙對衛青、張騫等人喝道:“都給我退下!”
  眾人剛走,東方朔就“扑通”一聲,給武帝跪下。
  “東方愛卿,你有什么要事,盡管說來。就我們兩個,何必這么講禮數?”武帝漸漸平靜下來。
  “皇上,臣東方朔有陛下難以赦免之罪。”東方朔跪而不起。
  “昨天朕要治你的罪,你卻說你沒罪;后來我們兩個說好了,互為知音,你怎么又來請罪了?”武帝不解地說。
  “皇上,臣請陛下恕臣和衛青無罪。”
  “你和衛青?”
  “是”。
  “你們兩個,一個是朕難以尋覓的知音,一個是朕愛妃的哥哥,你們有什么罪?免!”
  “臣代衛青,謝過皇上。”東方朔叩首。
  “那你快說,是什么事情?”武帝有點著急。
  “皇上,您還記得那天,衛青為竇太主家人所逼,和衛夫人逃出長安的事么?”
  “朕知道。是你和公孫敖兩個,把他們救回來的。你們有功,何論罪過?”
  “可臣犯了大罪。”
  “什么大罪?”
  “衛青當時怕惹事非,就要把衛夫人嫁給微臣……。”
  武帝一急:“你答應啦?”
  “臣不敢,臣沒答應。”
  武帝樂了。“這就對了,你沒答應,有什么罪?”
  東方朔滿是委曲。“臣從衛青處得知,張騫他小的時候和衛夫人在一起,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可再一見面嘛,總有點……,有點……”
  “哈哈哈哈!”武帝大笑起來。“東方朔啊,東方朔,你還說我們兩個是知音,難道你就這么小看朕的器度?”
  “皇上,臣不敢。可臣見剛才皇上的架式,張騫他……”
  “朕那是為衛夫人著急。她有身孕。朕好不容易才盼來這一天!來,來。”武帝向東方朔召手,讓他走近。
  東方朔不知何事,向武帝靠攏。
  武帝對著武帝的耳朵說:“那衛子夫,第一次讓朕親幸時,就知道,她是個冰清玉洁的女子!你說,朕還怀疑什么?”
  “皇上圣明!皇上圣明!”東方朔連連作揖。
  “這也叫圣明?東方朔啊東方朔,你是取笑朕呢?還有別的意思?”武帝不以為然。
  東方朔也樂了。“皇上,您如此心明如鏡,愛護臣子,臣說的是這個圣明。”
  武帝以期待的眼光看著東方朔。“東方愛卿,你說,我怎么安排這個張騫好呢?”
  “三百六十九”。
  “就是你那三百六十九塊竹簡上說的,可派飛行之士,穿越大漠,結交西域,以斷匈奴后路?”武帝說。
  “正是。皇上,臣近日得到一個匈奴來降的奇人,他叫堂邑父。這堂邑父懂得西域語言,隨匈奴單于入侵西域大月氏,任翻譯。匈奴單于將大月氏國王殺了,還讓堂邑你把大月氏國王的頭顱,制成溺器。堂邑父覺得太殘忍,就借故推脫,不料被匈奴單于痛打一頓。那堂邑父難受其辱,便降了我大漢。”
  武帝气憤地說:“好!匈奴單于暴虐成性,四面出擊。我大漢要复高祖白登之辱,必須与西域諸國聯合,遠交近攻!”
  “臣以為,讓張騫為漢使,持節出境;堂邑父為副使,還能幫張騫通西域文字和語言。陛下,您以為如何?”東方朔說。
  “好!”武帝和東方朔擊了一掌,“東方愛卿,傳朕旨意,立即封張騫為郎官,再給他好馬二十匹,隨從十五人,絲綢兩千匹,黃金白銀各二万兩,即日出使西域!”
  #
  #雖然打發了張騫和堂邑父,讓他們兩個踏上大漠之旅,武帝還是在臥榻上躺著,一句話不說,有點愁眉不展。
  所忠与楊得意呆在一旁,同樣是一籌莫展。
  所忠把楊得意叫到一旁,以長者的身份開始問詢:“每次皇上出去打獵,回來后都特別高興。那天獵到的東西也夠多的,怎么回來以后,倒有了心事呢?”#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天一路上皇上高興得很,只是回來時候啊,有條黑狗對著皇上叫,從那時起,皇上就有心事了。”
  “那你怎么不早對我說啊?”
  楊得意顯然有些委曲:“那天晚上我离皇上很遠,天黑了,又看不見。咦,東方朔离皇上近,他應該心里有點數。”
  所忠好象找到了救星:“那快去請他來,給皇上解解悶啊?!”
  楊得意正想溜得遠一些,何況是去找東方朔呢。
  所忠早在景帝當太子時,就進了宮中。因他辦事周密、說話謹慎,景帝將他視為心腹。后來王美人被召進宮,景帝總覺得王美人太弱,在宮中的糾紛中會受欺辱,于是將所忠派到王美人身邊。景帝的寵妃栗夫人和薄皇后爭奪皇后之位,王美人以自己的賢淑和謙讓,再加上她生了一個讓景帝十分喜愛的小劉徹,因而成了坐收漁利之人。其中,所忠獻出了許多計策,在關鍵時刻也曾為王皇后出生入死。因此,王皇后將他作為心腹,有時甚至將他視作哥哥般的親人。劉徹立為太子后,所忠主管太子東宮;劉徹登基為帝,所忠就是隨行發布政令的秉筆太監兼中書令。可以說,皇上心中的事,所忠一眼就能猜出個十之八九。可昨天,他打獵回來就住進建章宮;今天,退了朝還是到建章宮呆著,這就讓所忠有點著摸不透。
  “皇上,您有心事,能讓老奴知道一點,為您分擔一點嗎?”所忠終于忍不住了。
  武帝看了他一眼,知道所忠是母親最信賴的人,自己沒有必要瞞著他。“所忠,你說怪不怪,我几天前,在槐里村看見一個女人,和圣母皇太后像一個人似的,看到她,就像小時候見到我母親一樣。”
  所忠大吃一惊,他沒想到,天下會有這樣的巧事情。這是皇后埋在心中二十多年的秘密。十年前,剛剛搞倒薄皇后的栗夫人就曾經向景帝揭露,說王美人不是處女之身,她在進宮前曾嫁給一個姓金的男人,并為他生了一個女儿。心狠手辣的栗夫人還暗地里派人到槐里,打听到了金氏的下落,將金氏騙進長安來認親。是所忠探听到了這個危及性命的消息,并与王美人一道,經過周密策划,与長公主──也就是今天的竇太主結了秦晉之好,讓劉徹以“金屋藏嬌”的故事打動景帝的心,同意他与長出五歲的阿嬌訂婚;然后由長公主出面,收拾了那個金氏,使王美人躲過了天大的劫難,同時讓景帝更疏遠栗夫人,最終改立太子,漸漸有了小劉徹的今天。如今,武帝自己竟然撞見了那個金氏之女,莫非是天意?
  想到這儿,所忠說:“皇上,奴才有一言,不知當說不當說。”
  “但講無妨。”
  “皇上,您還記得嗎?您九歲時,先帝后宮有人想加害于皇太后和您,就傳說皇太后在民間曾生有一女。”
  武帝隱約地知道此事,但母親從來沒給自己說過,他只是從母親當年焦慮的狀態中,從母親与所忠的秘密談話中偷偷听來了一點;同時從長公主對母親的要挾中感覺到了此事,自己又從阿嬌的專橫中感悟到了此事。所以,當他昨天見到那酷似母親的女人時,所有這些感悟到的事情集中到了一起。他認定,那是自己的姐姐,是母親始終不能擺脫的憂傷之源。
  得到了所忠的印證,他的眉頭舒展了一些。他以期待的目光,期望所忠繼續說下去。
  所忠簡單地往下述說:“反正,那個時候,皇太后整日茶飯不思的。幸而,栗姬得罪了太皇太后和竇太主,皇太后和竇太主兩人聯起手來,這事也就給平息了。當時,老奴真為您和皇太后擔心哪。”
  武帝深知皇太后和竇太主“兩個聯起手來,”的實際內容,那就是他与阿嬌的婚姻。自己与阿嬌的接近,成了保全母親和自己的關鍵。想到這里,他不由得對忍辱負重拉扯自己的母親更為敬重,而對竇太主和阿嬌更為反感,以為她們是乘人之危,強加于人。當然,她們确實幫了母親和自己的大忙呢。
  想到這里,武帝嘴里還是溜出一句:“這么說,這事是真的?”
  “皇上,真的又能怎么樣?太皇太后如今還在,竇太主又因您和皇后的事,到處找茬儿,別想她啦。”
  武帝無言以對。可母親那憂郁的神情,那天晚上那個女人的容貌,又一一在眼前晃過。“這……,咳!”
  “都是老奴多嘴,皇上,您想想別的吧!”
  想別的?那不行!他不是那种能將母親的痛苦置之不顧的人,同時也是個凡事都要弄清楚的人!
  東方朔走了進來,后邊跟著楊得意。
  #東方朔得知皇上還是寢食不安,自己心里倒能理解。皇上也是人嘛,愛妃曾有舊情人,雖然那情人被打發走了,郁悶几天,也很正常。所以,他不當回事地和楊得意一塊走了進來。
  武帝一見東方朔,心情頓時有所好轉。他說:“東方愛卿,你來得正好,朕有一事請教。”
  “皇上,折殺微臣了,臣東方朔洗耳恭听。”
  武帝向楊得意看了一眼:“得意,你回避一下。”楊得意心里可不舒服:剛才皇上還皺著眉呢,怎么一見東方朔就高興了?這還不算,還要讓我出去。這算怎么回事嘛。盡管不情愿,他還是知趣地离開了。
  “皇上,飛毛腿走了,你還記著他?”
  “去你的!東方朔,再說這個,朕就對你不客气!”
  “那皇上您說,什么事?”
  武帝見楊得意走遠了,才放心地說:“東方愛卿,朕問你,要是你有一個你并不知道的姐姐,被你突然發現了,可你母親又礙于其它的事,不愿提起她,你會怎么辦?”
  東方朔先是一惊,然后他轉了轉眼珠,想到了那天晚上在槐里村里見到一個女人的事,心里明白了一二。可他要裝糊涂,看看皇上的葫蘆里裝著什么藥。他不解地說:“臣東方朔有個姐姐?天哪!人都說,臣的嫂嫂像姐姐一樣待我好。要是微臣有個姐姐,我就是官都不要了,也要把她找到!”#
  “好!東方愛卿,這才是正人君子!”
  “可臣,沒有姐姐啊。”
  武帝開門見山:“那朕問你,朕現在就有這樣一個姐姐,你說,朕該不該去看呢?”
  東方朔并不能确信武帝就是個敢愛敢恨的人。他繼續裝傻:“皇上,平陽公主住得很近,如果皇上您想召見,臣這就去……”
  “不,我這個姐姐,和我不是一個父親,她如今在民間。”
  東方朔睜大了眼睛:“陛下,您開玩笑吧?臣不敢相信。”
  “朕要你相信!”
  東方朔腦海中浮出了昨晚的景象,但他的心頭似乎還覺得有些山一樣的東西壓在頭上,也是壓在武帝的身上。他點了點頭:“讓臣想一想。”
  #武帝興奮地說:“東方愛卿,你是最聰明的人,該明白我的意思。那天晚上那個婦人,肯定是我姐姐。可圣母皇太后,為了我的前程,從來不提此事。我知道,她的心中始終有一塊病,也許就是不能找回我姐姐。朕今日貴為天子,難道也不能為母親了卻心頭大事嗎?”#
  東方朔見武帝直截了當,心中倒也痛快,他為皇上對自己如此信任而感動。他不能吞吞吐吐,有負皇上之意。他也直截了當地說:“陛下,如果是臣,臣會不顧一切,找回她來。可陛下不一樣。”
  “有什么不一樣?難道我就該置同母所生的骨肉親情于不顧?”
  “臣以為不該。”
  “那我就該讓母親忍受看不到女儿的痛苦?”
  “臣以為也不該。”
  武帝振振有詞:“那我馬上就去接回姐姐,与母親團圓。”
  “臣以為還是不該。”
  武帝惊奇了:“那你說,我該怎么做?”
  “臣以為,陛下,你該想一想。”
  “還要想什么?”
  東方朔慢慢地說:“太皇太后雖說身体不好,但她畢竟健在,丞相和許多大臣可都是她安排的。”
  武帝有些激動:“太皇太后干政太多,我早就受夠啦!何況她現在,身体和精神頭都大不如以前呢。”
  東方朔卻很沉著:“那竇太主精神頭可足啦,她最會揭人家的短,何況,她還是您的岳母哪。”
  “你是說竇太主?她又怎么樣?她的短也多的是!”
  “臣以為還是不該。”
  武帝停了一下,斬釘截鐵的說:“不行,我就是要接回姐姐,讓她馬上与母親團圓。”
  東方朔又提出新的問題:“臣還擔心,董仲舒和公孫弘等人,動不動就以儒家禮儀限制皇上,他們會說三道四,影響陛下的威嚴啊。”
  武帝不加思索地說:“你以為我真的拿他們當一道菜?醋一般的酸!他們那套禮儀,如果連骨肉團圓都要受限制,那簡直是腐朽透頂!”
  東方朔還是搖頭:“陛下,臣知道,這些你都可以不顧。可是,皇太后她,正是為了您的威嚴,才割舍骨肉之情的啊。”
  武帝義正詞嚴:“正因為母后為我割舍得太多,我才想讓她去掉心病啊!”
  東方朔這時才點頭稱道。“好!陛下,臣東方朔這才知道,您是個真正仁愛的圣君。臣愿為陛下獻策,使皇太后骨肉團圓!”
  東方朔把嘴巴湊到武帝的耳朵上,輕聲說了几句話。武帝听了,喜形于色,望了所忠一眼。
  所忠裝作什么也不知道,靠著門,好象睡著了。
  能到東方朔家中來做客,這是韓嫣最為高興的事情。
  自從陪伴太子讀書時開始,韓嫣就認定自己當是大富大貴的人物,許多王侯將相都沒放到眼里。那時他并不認真讀書,只是潛心練習一件事:打彈子。他手中有周亞夫給的一把鐵彈弓,他愛到河邊揀一些滾圓滾圓的鵝卵石,先是對著樹干打,后又對著樹枝打,再對著樹葉打,最后他對著楝樹上的楝棗儿打。功夫不負有心人,他居然練到了百發百中的地步。几十尺開外,指哪儿打哪;高飛于空中的鳥儿,只要他一抬手,准被打中腦袋。在太子宮中,韓嫣少不了受到賞賜,他把那些玉做的、銀子做的、綢緞等物,統統換成了金子,然后找一個金匠,全部打成圓圓的彈子,用作自己打鳥專用。于是被長安城中的少年們稱作“金彈子”,每當他獨自出城,就有許多惡少前呼后擁,盼著他亮弓發彈。一旦他的金彈子發出,惡少們就爭著去揀獵物,為的是去揀那個金彈子。不料此事被周亞夫知道了,這個素以帶兵肅謹、對下屬看管嚴厲的大將軍十分震怒,叫來這個小東西,狠狠揍了一頓屁股,并將他的彈弓收回,將金彈子全部換成錢物,賞賜給了下屬家境貧寒的兵士,并不許韓嫣再沾周家的大門,韓嫣為此憤憤不平。太子登基前夕,周亞夫無故暴病身亡,許多人怀疑是韓嫣下的毒藥。為此,皇太后以他人已長大、不宜入宮為由,對他与武帝的來往嚴加防犯。尤其禁止他与武帝一道出獵,以防不測。可這韓嫣,為了接近皇上,居然把自己做男人的命根子割掉了,以求武帝讓他呆在宮中;又向后宮伎人學習歌舞,不時地向皇上獻媚。殊不知這么一割,讓過去那些羡慕他、欣賞他的人頓生反感,加之他的金彈子不复存在,竟然沒有人搭理他了。幸而他在武帝与阿嬌和衛子夫的事情上得到個“協調使”的身份,勉強在宮中保留了一席之地,又因他与那珠寶商的儿子董偃熟悉,在竇太主与董偃之間做了一件穿針引線的事,日子才又好過起來。前些天,竇太主為了感謝他的牽線之勞,竟然將那把彈弓給找了回來。
  可是,那种被人看不起的孤獨感,時時讓韓嫣苦惱异常。如今東方朔請他到家喝酒,使他一時高興得忘乎所以,于是端起酒杯便開怀暢飲起來,閒了多時的嘴巴也如放開的閘門,滔滔不絕地吹噓了起來。
  東方朔并不急于進入正題,只是勸韓嫣飲酒。一個美妙的女子在一旁斟酒,韓嫣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女子。
  “韓大人,本來我以為,只有我東方朔才這么俗不可耐,貪愛美色。想不到你韓大人做了那個,見到美女也還心動?”
  韓嫣笑了。“東方大人,這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韓嫣為了侍候皇上,甘愿不做男人,可是見到美妙的女人,美妙的事儿,還要動心呢。”
  東方朔煞有介事地問:“人們都知道,英雄好美女,女人愛偉男;如今看來,僅這還不夠。”
  “此話怎講?”
  “還要加上兩句:女人也好美女,俏男更思偉男。你說,對不?”東方朔眼睛直直地看著他。
  “好!說得好!”韓嫣喝了一大口酒。“既然東方大人看得起我,韓嫣也就實不相瞞。韓嫣生為男人,至今見到美妙的女子心就痒痒。可我自幼和皇上在一起,對皇上卻是從骨子里頭愛慕,讓我离開他,就等于要我的命。把那話儿弄掉后,我見到美妙的女人就怜愛,見到俊偉的男人也心儀,人間的嬌美和壯美我都能享受,這里的樂趣,一般人可是領略不到的。那些俗人只顧嘲笑于我,其實他們哪里知道,我韓大人一生當作兩生過,賞心樂事比誰都多呢!”
  韓嫣說得洋洋得意。東方給他又滿上酒,趁熱打鐵:“韓大人,有一件事,我卻不太明白。”
  “嗨!這長安城中的事,還有瞞得了你東方朔的?”
  東方朔低下嗓子:“韓大人,听人家說,你都神了,竇太主年過五十,你還是給她找了個相好,听說還是個二十多歲的棒小伙子?”
  韓嫣用迷迷糊糊的眼睛瞅著東方朔:“這個……東方大人,竇太主的事,我可不知。”
  “我說也是嘛。這樣的事,除了我東方朔能做到,別人沒有這個本事。”
  韓嫣本以為他會接著問下去,沒料到他卻會這么說。一股酒勁沖上來,他覺得東方朔在小瞧自己。“什么?只有你東方朔有這樣的能耐,我韓嫣就辦不到?”
  “是啊。韓嫣,這類事儿,你還要拜我為師,多學几天。”
  韓嫣沉不住气了。“東方朔,你也太狂了。我跟皇上一塊玩的時候,你還在山東老家里呆著呢!憑什么我就辦不來這种事?”
  東方朔從身邊取出十根金條,這是武帝昨天給他的。“我就是不信。咱倆打個賭。你要真能辦成這种事啊,我送你十條黃金,做金彈子用!”
  韓嫣一听有十根金條做金彈子,眼睛都睜圓了:“好!怎么驗證?”
  “眼見為實。我親眼看到了,這十根金條就歸你。如若這事是假的,你可要反過來,給我十根金條。”
  韓嫣以手猛擊一下東方朔的手:“一言為定!今天晚上,我就帶你去一個地方。不過,可不能帶別人噢?”
  東方朔反擊韓嫣一掌:“一言為定!”
  長安東郊十余里,渭水邊上,有一片房子,左望酈山,右屏終南,環境优美。這就是景帝賜給姐姐竇太主的別墅之一。
  竇太主雖然年過五十,可看上去,卻是四十多歲的樣子。平日唇紅齒白,細心保養自不用說;那顆不安份的心,好象愈來愈年輕,一般二般之人無法比擬。她常常自歎自己是個女流,如果是男的,不僅這漢家江山不是他弟弟的,可能天下的美人儿,也都會更多地被寵幸。她為自己的弟弟選送了許多美女,包括今天的王皇后,都是被她先相中的,然后才讓景帝去品嘗。論美色,她未必天下第一,但若論才干,她卻堅信天下女人中再無二人。美色与才干,二者相加,那她長公主天下獨步,哪個皇后皇太后皇貴妃能和自己相提并論?
  更讓她不能安分的是,她在欲望方面也得到皇家的嫡傳,遠非其他女人可比。年輕的時候,那個人高馬大的駙馬公陳午曾讓她覺得差強人意,但他畢竟比自己大了十多歲,進入六十歲后,真真的“強弩之末,勢難穿魯縞也”──一經交合,便要重病多日不起,讓她十分沮喪。真是老天有眼,通過韓嫣,她得到了個大珠寶。這英俊高大的男儿不僅有副好身板,有副好面孔,還有一張巧嘴皮,更有讓她消受不盡的持續力,自從和他在一起,竇太主便覺得青春又一次回到了自己的身上。鏡子里,她的面色紅潤起來;走路時,她的腳步輕盈起來,腰肢也自動地搖擺了起來。于是,她不再和陳午糾纏,也不和他生气;她不再多管武帝和阿嬌的事,只有女儿求救時,才出面應付。她把美好的時光留給了自己,還有那個二十來歲的如意郎君,于是這渭水邊上的別墅便成了她的長樂宮,至于她丈夫陳午的病情,也懶得過問了。
  這天晚上,天還未黑,竇太主便与董偃在案邊炕前,卿卿我我起來。殊不知,窗前,已有兩個黑影出現。不用說,那是東方朔和韓嫣。
  “我的寶貝儿,你別再去賣珠寶了,你就是我最好的寶貝。”
  “太主,我真的沒想到,你看上去,簡直和少女一樣美麗;在一起,又和新婚之人一樣棒。”
  竇太主發嗲:“還不是你給挑起的。我家那死鬼,讓我守了多年活寡,我早就受夠了。”
  董偃有點吃惊,轉而又露出媚笑:“照你這么說,他早已受不了你的威力,撐不下去了,才病倒在床上?”
  竇太主臉上露出點難為情。她用手撫摸著董偃的臉:“不能說沒這個原因吧。別說這些了,再來一次吧,寶貝儿,我又要急坏了。”
  董偃有點害怕:“時間太久了,我怕被人發現。”
  竇太主不以為然:“被人發現才好呢!等我家那病秧子死了,我就奏明了皇上,正式娶了你。”
  董偃大吃一惊。“你要娶我?”
  竇太主自信得很:“男人能娶女人,女人就為什么不能娶男人?還不是一樣?老娘當年嫁給陳午,說是他娶我,實際上還不是我娶他?如果他先故去,我和你們男人一樣,再娶一個年輕的,恐怕也是天經地義的呢!”
  董偃吃惊之余,也有些無奈。可他沒有選擇,只好應承著說:“太主,要是真能那樣的話,小的宁愿嫁給您!”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會愿意!我擔心的,只是我的女儿,如今她是皇后,我怕她的面子上不好看。要不然,陳午一死,我就向皇上奏明了,公開的和你做夫妻。”
  董偃不知所措地被竇太主推上了床。
  突然,“當”的一聲,房門被踹開,武帝和楊得意進來了。
  竇太主和董偃惊惶失措,急忙翻滾下床,磕頭如搗蒜,求皇上饒命。
  武帝若無其事地坐下,輕描淡寫地說:“怎么了?起來,都起來!”
  竇太主此時忘記了自己是皇上的岳母,不知所措地回話道:“請皇上饒……饒恕姑母之過,本,本太主方敢起來。”
  武帝諷刺地說:“你不僅是我的姑媽,你還是我的岳母呢,有什么可怕的?起來吧!”
  竇太主仍仆在地下:“本太主請求皇上饒過董偃,這件事,不是他的錯。”
  “哈哈哈哈!”武帝大笑起來:“不是他的錯,難道你就有錯?起來,起來!朕知道,你們誰都沒錯,誰也沒有罪過。快賜坐!”
  二人慢慢地爬起來,竇太主小心翼翼地坐在床上,董偃顫顫栗栗地站立她的身旁。二人都以為他們的耳朵听錯了,起來以后依然惴惴不安。
  武帝從容地說道:“姑媽,岳母,都是小婿考慮不周,姑父病得很久了,朕就沒能想起來,該讓您開心。”
  竇太主將頭埋在枕頭里,直想從這儿鑽到地下。好一會儿,才嗡嗡地回答:“請皇上不要取笑,本太主知錯。”
  武帝豁達地說:“這有什么錯?人之常情!都說岳母的眼界高,如今朕來看看……咦,嘖嘖嘖,還真是個美男子。朕想私自找個相好的,還沒這個自由呢!你說是嗎?姑媽?”
  竇太主此時面上通紅,但又不能不答應:“皇上為九五之尊,三宮六院,隨意幸臨,沒人能夠阻攔。”
  武帝不禁奇了:“姑媽說的是實話?”
  竇太主抬起頭來,誠懇地說:“本太主和女儿阿嬌,過去實有對不住皇上之處,請皇上恕罪。”
  武帝一听這話,眼睛放出了异樣的光芒,心想,難得你今天如此開通!他嘴里說著:“何罪之有嘛!”隨后手卻向窗外一招:“東方朔,進來,快進來!”
  東方朔在窗外听見叫聲,一面答應,一面轉過臉來找韓嫣,不料韓嫣早溜了。于是他自言自語地說:“咳!你跑了。我這十根金條給誰啊!”
  武帝仍在大叫:“東方朔,快進來!听到沒有!?”
  “臣在。只是我這金條?”
  “正好,朕正准備賞賜這個美男了,未來的新姑丈呢!來,董偃,你和姑媽剛才的貼心話,我都听到了。難得你們一片真情。一個要娶,一個要嫁,朕要是再不恩准,不就有失仁孝之規了么?好!朕就先准了你們的事!不過,先讓他做你的車夫。等到老姑丈一撒手,你們就馬上成親!這十兩黃金,先當朕和東方朔的賀禮。明天一大早,姑媽您就帶著他到鐘粹宮見駕,朕要親自冊封他為待衛,還有更多的賞賜!”
  竇太主伏在地上,可又不能謝拜,尷尬了好一會儿,才說:“皇上,本太主不想這樣……。”
  武帝卻不容她回絕:“哎喲姑媽,您還害什么羞?您是奉旨行事,看誰敢譏笑?就這么定啦!來!回宮!”
  鐘粹宮內,阿嬌到處尋找著漢武帝。她找到了半日,不見武帝的影子,自己又覺得面子上過不去,于是對著宮女們發起了牢騷:“哼!皇上昨晚又是一夜未歸,膽子愈來愈大。你們誰見到他了?”
  眾宮女及宦官面面相覷,無人敢答。
  “哼!你們都跟死了一樣,等我找到皇上,再跟你們算帳!”
  這時,門外傳來車馬之聲。阿嬌以為是武帝回來了,譏諷地說:“喲!大駕回宮啦?你還記得我是皇后嗎?”
  竇太主的車剛到門前,她手挽董偃,正要柔情蜜意地走進宮中。一听女儿的聲音,她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阿嬌卻是一掀門帘:“喲!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新人的味道怎么樣?”
  竇太主看見了女儿,不禁惊惶失措,竟然連放在董偃手中的手也沒拿出來。
  阿嬌也怔住了:“媽?你怎么來了?這是誰?”
  竇太主慌亂地把手甩開:“是皇上招我來的啊?這,這是董郎。來,董郎,快,見過皇后娘娘!”
  阿嬌看出了他們的親密勁儿,滿臉的不高興:“哼!媽,你都快六十歲啦,怎么還這么胡來?我爹還沒死呢,你就找了個小白臉!我的臉,也讓你給丟盡了!”
  竇太主被她這一席話說得無地自容,卻又想在眾宮女和宦官面前換回面子。“你!你這是什么話?這是媽的車夫,皇上召他進宮,是要封賞他!”
  “皇上要封賞你的車夫?他倒會關心你呢!難道你就不能等我爹死后,再尋歡作樂嗎?”她的話說得如此直率,竟讓那些宮女和宦官們臉上挂不住了,一個個躲得躲,藏得藏,轉眼功夫,只剩下他們三個人。
  竇太主見人都走光了,也就無所顧忌。她索性直話直說:“你以為你媽是誰?你媽也是人!你是飽漢不知餓漢饑。難道媽就該一個人,一年到頭守著空房嗎?”
  阿嬌气得柳眉倒豎:“你不懂得自重,我這張臉往哪儿放?”
  竇太主也針鋒相對:“什么?你的臉?沒有媽,還有你這張臉?你還不如皇上懂我心情呢,他昨天就認可了董郎和我的事,還說,將來要正式冊封呢!就讓你气吧!”
  阿嬌見母親沒有絲毫悔過之意,急得哭了起來:“媽,你好糊涂啊!皇上整夜地不到我宮中來,准是又和那個姓衛的騷狐狸在一起呢!你這么不自重,還怎么有嘴去說皇上啊。這下子讓我怎么辦啊?天哪!”她哭天搶地,大鬧起來。
  竇太主此時才明白皇上的一番好心,用在何處。
  竇太主和阿嬌哪里知道,武帝讓她們母女出丑,并不是專為一個衛子夫!
  三天之后,正當京城的人們紛紛議論竇太主的風流韻事時,武帝于晚上來到昭陽宮,參見母親王太后。
  王太后覺得儿子晚上到來,有點突然,她以為出了什么事情,于是急忙問道:“徹儿,你有什么急事?”
  武帝微笑著說:“母親,請你放寬心吧,儿不是孩子啦。”
  皇太后這才放下心來。“儿啊,為娘進宮二十多年啦,沒有一天不是顫顫惊惊,如履薄冰。過去是處心積慮,保護你的安全,可如今,你父皇歸天已經數載,你還不能親政,為娘心頭沉著哪!”
  武帝不緊不慢地說:“母親,孩儿謹從母命,朝政都交給了丞相去辦,自己打打獵,讀讀書,心里寬著呢。”
  “這,為娘心里就踏實了。現在,誰守在你身邊?”
  武帝簡單地說:“有所忠,東方朔,楊得意,還有韓嫣。”
  皇太后看了他一眼,說:“所忠是忠臣,不用說啦。那東方朔,可是千古難得的人才,有了他,你有難,大都能化險為夷的。不過,你要尊重他,不能把他和楊得意一樣看待。”
  武帝恭順地:“儿臣遵旨。”
  “可是,那個小嫣子,為了伴著你,自己連男人都不當了,這樣的人,心太鬼,不能信任。”
  “儿臣明白。”武帝略作停頓,接著說:“母親,您恐怕還有心事吧。”
  皇太后笑了。“娘的心,全在你身上。除了你,娘還能想什么?”
  武帝悄悄地說:“母親,儿教東方朔請來一人,為娘解悶,不知娘高興不?”
  皇太后警覺起來,宮中已盛傳竇太主与美少年的事,難道儿子他敢于……?不行!于是她嚴厲地問:“誰?”
  武帝一招手,東方朔領上一頂轎子。
  皇太后疑惑不解,臉上裝出笑容:“東方朔,你要給我變魔術嗎?”
  東方朔馬上向皇太后跪下,說:“啟秉太后,臣不會魔術,只是奉皇上之命,請來一位純朴善良之人,讓太后一解二十余年心頭之痛。”
  皇太后瞅了一眼武帝,嗔怪道:“胡說,我有什么心頭之痛?”
  東方朔掀開轎子,改穿上華麗服裝的俗女走了出來,走向皇太后,兩眼淚水如珠。
  俗女走到太后面前,扑通一跪,大叫:“母親!我是俗儿啊!”
  皇太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不無疑慮地看了儿子一眼,武帝給了母親一個鼓勵而充滿激情的眼神。
  太后用手抹了一下額頭,叫道:“俗儿?你是俗儿?”邊說,邊走上來,抱住俗女,掀開她的耳朵后的頭發,果然,她看到那儿有塊胎記。
  皇太后失聲痛哭:“我可怜的俗儿啊,二十三年啦,為娘想你想得心痛啊!”
  俗女更是邊哭邊叫:“娘親,親娘啊,女儿三歲以后就不知娘去了哪里,爹爹在我十五歲那年,也是一去不回啦。”
  皇太后一怔,馬上又平靜下來,接著問道:“孩儿,太苦你了!你一個人,怎么過來的?”
  “女儿獨自一個,是小舅把我養大的,可小舅從來都說不知道娘親哪里去了的!”
  皇太后:“你小舅?你還有個小舅舅?他在哪里?”
  武帝接過話來:“啟秉母親,儿臣已讓東方朔打听清楚,舅舅田鼢還有一個不是我外婆生的兄弟,叫田胜,他在我外婆死后,一直在槐里小鎮种田,照看著姐姐,直到把她嫁出去,成了家。……”
  俗女還在哭訴:“娘親,親娘!小舅待我像親爹一樣。他今天,也被東方大人請來了,就在外邊啊!”
  皇太后止住了淚水,怪罪道:“這田鼢,他有了官當,卻從來不講他還有個弟弟的事!”
  武帝怕母親生怒,就說道:“母親,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你該高興才對啊!”
  皇太后淚水縱橫。“是的,娘高興,娘高興”她滿面憂傷地望著俗女。“徹儿,你們都下去吧,娘想你姐姐,我們要多說說話。這事還有人知道么?”
  武帝回答道:“不管誰知道了,儿也要讓您和姐姐永遠呆在一起!”
  太后點了點頭,和女儿互相抱著,又痛哭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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